树叶人细细的五官平平整整,看起来这应该是个严肃的表情。它一顿手上树杈,大声道:“编号四二五七!”载着他们飞行的巨型树叶忽然微微颤了颤。

叶青篱点头笑道:“见过四二五七大哥,不知主人通常会分派哪些任务给大家做?”

编号四二五七瓮瓮地回答:“刚来的奴隶一般翥是给主人挖矿、挖泥、捉花虫、编刺叶、纺纱…哼!侍卫和主人的近身任务你想都不用想。”

叶青篱笑道:“自然,我不想。”她又不是脑袋忽然浆糊了,当然不会有什么近身服侍“主人”好出头的想法。不过从先前的蘑菇和现在的树叶身上都可以看出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奴化得厉害。

一路再无话,前方的云雾中却渐渐显出一朵庞大的花影来。

越靠越近,便越显得这空中荷花颜色粉白,娇艳优美。荷花的花瓣舒展,每一片上各有亭台楼榭,远看影影重重,近看美轮美奂。

树叶一头扎进云雾中,飘落在荷花边缘一座高台上。

还未落地,叶青篱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冷冷说话,“顾砚纵死,也不会属于任何人!现在我实力不如你,你要擒拿打杀都是你的本事,若叫我逃得一口气在,终一日百倍还你!”

这声音竟不如叶青篱原本猜测的那般愤怒,只是平静得叫人心里碜得慌。

叶青篱怔了怔,暗暗一叹,又觉得果然如此。若是能够像她一般隐忍,那便不是顾砚了。

树叶飘落到白玉台上,编号四二五七趴在地上恭敬地道:“主人,编号七四五二已经带到。”

叶青篱安静站在它身后,仍是一眼扫过四周全景。

玉台没有栏杆,四角堆满了各色瓜果,中央偏后的地方立着一座四面当空的玉石亭子。亭台仿佛一体,浑然精致,秀美无边。

亭中摆着一张花瓣样的软榻,穿着荷叶小衣,露出玉臂纤腰的绝美少女懒洋洋靠在榻上,目光正紧盯着顾砚,并不往其它方向看上一眼。塌边置有一张白玉小圆桌,桌上酒壶玉杯。旁边伺候着的两个小童一个在为那少女斟酒,另一个则轻轻打着扇子。

叶青篱又皱眉看向顾砚,见他挺立在玉台中央,头发散乱,衣衫破裂,嘴角还沾着血迹,就知他是吃过苦头了。

这一瞬间叶青篱闪过许多心思,最后反是证实了一点猜测:“这个涟漪的容貌同先前那微型少女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可她到了众香国却能跟常人一般大。是她变大了,还是我们变小了?先前她一再将白荒称为上面,这个众香国,只怕是白荒地底的世界吧。”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时,叶青篱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同外界一般无二的天空。若是在白荒地底,这里的阳光又从何而来?

涟漪眨巴着美眸,噘着嘴说:“小一,小二,刚才这个人说话,你们听懂没?”

她身边的两个小童同时乖巧地说:“主人,奴婢们不曾听懂。”

顾砚一番凛然姿态,便算是全做给瞎子看了。

涟漪继续无视树叶人和叶青篱,还是噘着那粉嫩的唇瓣,不满道:“我就说嘛,人类最奇怪了,人类奴隶一点都不听话。”

斟酒的小童劝道:“主人,不喜欢杀了扔到湖里养荷花便是。”

叶青篱站在玉台边缘,手握成拳,指甲顿时掐进了肉里。

顾砚依旧笔直站着,小小的脊背仿佛无论如何都不能折断。

亭中的少女听得这般言语,还是歪着头一派天真:“湖里的荷花也不缺养分,这可是两千年没有的人类奴隶呢。小一,上个月诗灵姐姐带着她那个人类老奴隶在白城走一圈,可得意啦,我要比她更威风才好!”

叶青篱分明看到,顾砚绷着脊背,手臂都有点抖,也不知他是气的还是紧张的。

玉亭中,涟漪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而下。

生死荣辱竟系于此人一念之间,叶青篱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她依旧安静不语,只是意志早已圆融坚定。

涟漪在顾砚身前停下,微微弯腰,甜甜笑着对他说:“小哥哥,你直的不愿意叫我主人吗?虽然你是人类,但不听话的奴隶,涟漪还是要惩罚的。

叶青篱已经不再觉得“小哥哥”三个字可笑,只是脊背发冷,心底如霜。

忽听顾砚轻嗤一声,道:“魅仙一族自从退守到这沙中世界,竟然沦落至如此境地。自欺欺人了几万年,通通都是些不能面对现实的懦夫。我神州亿万人类修士,魅仙一族可敢出去一战?”

他一口气说完,越到后面声音越冷,越是带着咄咄欺人的气势。

叶青篱便见涟漪本来带着甜笑的脸上忽现狰狞之色。

“不准再说!”她忽然尖啸一声,嘴中吐出一颗墨绿色莲子,带着残影直击顾砚。

顾砚身上闪耀着绿色符文的光芒,战意猛然腾起,不退反进,直接就并指如剑,向涟漪高速刺去。

叶青篱只想到顾砚脾气拗,却没料他居然如此冲动。一时间心跳直冲咽喉,想也不想便施展出最拿手的群体金刃术和控物术,控物术用来拉扯顾砚帮他躲避莲子攻击,金刃术则是直接向涟漪进攻。

然而修为的差距摆在这里,涟漪只是轻笑一声,挥挥手臂便将这两道法术破去,更有一张墨绿色大网直接罩到顾砚身上,紧紧捆扎着他,让他现示能动弹分毫。

叶青篱终于大喊一声:“顾师弟!”便往顾砚扑去,然后暗暗准备退路。

她的神情焦虑狂乱,三分真七分假,直是一副接近崩溃边缘的样子。随着经事越多,她的演技倒是越来越好了。

扑到顾砚身上以后,叶青篱才发现他伤得有多重。以他战剑道的防御能力,身上也裂开着无数个小口子,且没有一个能够自行愈合。

“顾师弟,你还伤在哪里?”叶青篱一边接着身形遮掩,冲顾砚眨眨眼,一边惶急叫喊。她心里还在犹豫,若是真到最后那一步,也不得不带顾砚进入长生渡了。她甚至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在这之前先将顾砚弄昏,毕竟她还是不想泄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的脏腑受了内伤,要调养很久。”顾砚哑着嗓子道。

“啧啧…”涟漪昂着头,居高临下地说:“真是同门情深啊,我听说,你们人类对师门特别看重呢。”然后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嘴轻笑道:“小一小二,你们说,我要是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选一个人死一个人活,他们会怎么选?”

小一说:“主人英明,人类奴隶只要有一个就够啦。”

叶青篱顿时有种跳起来掐死那个小一的冲动,遁入长生渡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她实在不愿走到那一步。

“哼!我便要两个都要!”涟漪忽又笑了,“诗灵姐姐就有一个人类奴隶,我要有两个才好。小二把这个、这个不听话的扔到斗兽场里面去,三日之后我就召开斗兽大会,叫全众香国的贵人都来看看我的人类奴隶!”

叶青篱抓紧顾砚的手,在他手掌上写上一个字:“忍。”

顾砚闭上眼睛,轻轻摇头。

叫小二的童子走了过来,伸出脚尖毫不客气地踢向叶青篱。叶青篱抱起顾砚便闪身躲开,然后便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

涟漪又躺到了花瓣软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青篱和顾砚,撑着下巴叹道:“小二,这个也不听话呢,一起扔斗兽场吧。唉,我最近真是太暴躁了,尽想看点有趣的游戏。”

顾砚整个人还被捆在网中,叶青篱虽是将他抱着,却无法解开这网。

她便感觉到,顾砚整俱都在颤抖。这一次叶青篱能很明确地感觉到,小霸王这是气到了极致。

抬眼间,叶青篱看到叫小二的那个童子扔出一条长索。长索飞行如蛇,直往她缠来。

叶青篱不打算反抗,至少现在她已经跟顾砚汇合,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眼看长索便要将她缠住,涟漪忽然一挥手,一股异力飞出,又将这长索扫到一边。

“小一,我想到更好主意啦。”她嘻嘻笑着,“叫他们互相打架好不好?”

五十七回:

玉台上和风暖日,叶青篱抱着顾砚站在一边,却连骨头都在发寒。

“我有两个人类奴隶,便叫他们在斗兽场上战斗一场,邀请整个众香国的贵人来看。”涟漪嘻嘻笑着:“看谁能有我这样的大手笔,收到了两个人类奴隶,还能看他们自相残杀!”

她身边的小童讨好道:“主人英明,到时候让他们一死一活,既能向其它贵人显示主人的富有,又能给增加这个游戏的乐趣。”

“行了,带下去吧!”涟漪一挥手。

小二的长索叶青篱和顾砚捆了个结实,那片巨型树叶飘飞过来,小二提着长索跳到上面,巨型树叶一路往这荷花中央飞去。

出现在荷花是一座圆形建筑,深蓝的颜色显得冰凉肃穆,隐隐有着逼人煞气。还没进到里面,叶青篱就可以听到其中起起落落的各类嘶吼声,那些声音交织纠缠,狂躁而绝望。

他们被小二从侧门带进,走过一条簸箕的密封通道之后,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

腥气铺面而来,嘶吼声越来越清晰。叶青篱一直睁眼看着,便见这房间大到一眼望不见尽头,一排排画着符阵的铁笼充斥整个空间。这些铁笼大半空着,被关押在其中的生灵形态各异,难辨种族。

早有一队长着牛角的肌肉人过来接待小二,这个服侍涟漪的贴身小童趾高气昂地将叶青篱和顾砚扔过去,傲慢地说:“把这两个不听话的奴隶关到一个笼子里,不用给他们吃东西,三天之后,主人要开斗兽会!”

为首的牛角人足有六尺高,一把便提过长索,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

他转身便走 ,带着一队牛角人又呼啦啦走到房间深处。

随便打开了个铁笼,这个牛角人收了长索和顾砚身上的绿网,没等两人有反应,砰地便又将铁门关上。

符篆的光芒一闪,随即便有股绝强的压力压住了两人的灵力。

眼望着牛角人远去,耳听着不断绝的嘶吼,叶青篱心口一沉,无力地坐到地上。顾砚本来被她抱在怀里,后来那小二扔过长索时,索性将两人一起捆了,更使得叶青篱怀抱顾砚的姿势持续了一路。直到刚才牛角人解网的时候,两人才又被分开,然后各落一边,俱是狼狈,。

这铁笼很大,足有三丈高,底座是正方形,边长两丈。

叶青篱深吸口气,才转头看向落在五尺外的顾砚。只见他暗沉着脸,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渗着血丝,他只浑然不觉。那一双惯常明亮的眼睛此刻却黝黯无光,深不见底。

“顾…师弟。”叶青篱低唤一声,她平常对顾砚总是直呼其名,这时候却很想叫他师弟。

顾砚没吭声,只是抱着膝盖坐了起来,将脸怔怔地偏向一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叶青篱便也不去扰他,想来这样的侮辱,对他而言,打击实在过大。以这孩子的心性,怕的大概不是危险,而是没有尊严。

过了很久,等四周光线全暗下来时,她才听顾砚轻轻说道:“我不后悔。”

这声音极轻,尤其是夹杂在周围狂乱不绝的嘶吼声中,就更加模糊难辨。

叶青篱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顾砚在说话,便问道:“不后悔什么?”

顾砚又不说话了,叶青篱也不追问,只是转移话题:“你怎知那个涟漪是魅仙族人?这又是个什么种族?”她不知道顾砚不后悔的是来白荒,还是坚持不肯在涟漪面前服软,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她没有心情去探究。

“魅仙族人可以将各种植物或者动物点化成妖,并且使她们绝对服从命令。从看到那些低级妖类起,我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顾砚的声音平静,似乎先前的愤怒都已过去。

叶青篱迟疑:“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若是有这样的本事,哪里还需要躲到白荒来?”

顾砚不屑地一笑道:“魅仙族点化的妖类,修为最高也只能到筑基,且一次定型,再没有修炼提高的可能。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叫魅仙?真正仙人的手段又怎会这般低劣?他们也不过是假仙罢了。”

“这么说来,那些小妖的实力都很低?”叶青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自己膝盖,“于我们逃跑,倒是大有便利。”

“逃不出去的!”顾砚语带嘲讽,“你以为这是白荒地底?哼,这个世界就藏在白荒的白沙当中,除非找到五色沙,或者本身是魅仙,否则没有谁能从这里逃出。”

“一沙一世界,传说竟是真实。”叶青篱低叹一声,“顾师弟,这些事情你是到了这里头以后才知道的吧?”若是一早就知道,顾砚肯定早就说出来了,两人也不会对此毫无防备。

“两千年前体修凋零,就是因为众香国里魅仙复苏,我昆仑体修大多陷入其中!”顾砚冷哼一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却不提起自己为何知道此事。

叶青篱看他神色不自然,又想到涟漪先前故意将自己与他分开,这里头大概别有故事。

“顾师弟,你会是轻言放弃的人么?”她不追问,只是淡淡说着,“你若放弃了,便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这话残酷,顾砚听得眉毛一挑,豁然转头。

叶青篱依旧平淡:“你既已放弃,与其自杀,或者死在那些小妖手上,不如由我来给你一个干脆。我曾誓言护你周全,如今既不能成全誓约,不如亲手结束。”

顾砚紧紧盯了她许久,久到原本黯淡的眸子又渐渐现出逼人光彩。

“只有战死的顾砚!没有束手待毙的顾砚!叶青篱,若要取我性命,便看你的本事了。”他咬牙,站起身,走到叶青篱面前,又蹲下,“你真要跟我生死相斗?”

叶青篱唇角弯了弯:“你若不还手,我便杀你。既然都要动手,何不将你的剑指向魅仙?”

“我的剑已经没有了。”顾砚伸手比了个弯折的姿势,“被那个女人,啪一下,折断了。”

他说得很平静,好似是在说,今天摔了个碗,明天再换个一般。

叶青篱的手抖了抖于还是伸出去轻轻落到他头顶,然后抚了抚。

顾砚往后微微一让,低声道:“手中虽然无剑,但剑在我心中。叶…师姐,你…”他忽然抓住叶青篱的右手,握在自己双手中,

光线越发暗淡,两人的修为都被铁笼符阵压制着,此刻与凡人无异,都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模糊轮廓。

顾砚掰开叶青篱掌心,在她手掌上一笔一划缓缓写字:“你与我假斗一场,我有《冥狱九死大法》,你莫让我受太重外伤,直接封杀我心脉,我能复活。”

这孩子一日之间,仿佛成熟许多。叶青篱沉默片刻,缓缓应了声:“好。”

她听说过这个《冥狱九死大法》,从沧海楼的记载上来看,这是一部难辨仙魔的功法。非仙,因其修炼之道诡异莫测,非魔,因其不讲伤敌,只会伤己。顾砚似乎有很多门派禁传的奇异功法,如那剑阵,如那五行符文,如这《冥狱九死大法》。

顾名思意,这个功法不公要假死九次才能修成,每一次假死的过程也都是九死一生,凶险非常,稍有出错便能令假死变成真死。

叶青篱知道这功法的特性,适才那一犹豫,便是在考虑这方案的可行性。不说别的,单只因为在怀远真人面前的那个承诺,顾砚若死于白荒,她就不能独活。可到最后,她还是决定放手一赌。

似乎从在巽风中放开防护罩起,她骨子里的赌徒特性就越来越明显。

生死之间,还有什么要比赌命更让人上瘾?

越凶险越需要决断,付出越多收获自然也就越大。若是畏缩不前,修仙何益?

叶青篱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三日没有水和食物,我们要保持好体力。”便自闭目养神。什么凶险、小心一类的话语,想必不需她来叮嘱。顾砚年纪虽小,心智上却没有哪一处像个正常小孩,关乎他的生命,他自己会慎重。

顾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哼了一声,也闭上眼睛。

夜半时分,妖兽的嘶吼声终于歇下。

第二日这个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亮光刚一透入,叶青篱便惊醒了过来。在这种环境下,她根本不可能熟睡,莫说是亮光,便只一点风声,她都会醒来。

刚睁开眼的时候,她是半眯着的,等视线渐渐清晰,她便看到顾砚乌亮的眼睛正正望过来。

两人互望着对方,许久之后,叶青篱苦笑一下。

“我忽然发现,有个人陪着等待可能到来的死亡,也是件好事。”叶青篱轻声道,因为修为被压制,又有一日水米未进,声音便有些沙哑。

顾砚撇撇嘴:“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我这是苦中作乐。”叶青篱眨眨眼。

“这算什么苦?”顾砚翻了个白眼。

很好,这孩子已经将苦中作乐的本事发挥到了最高境界,干脆将这一切凶险都视为无物。这下连苦都不用苦,自然是想怎么乐都成。

叶青篱也就尽量想些让人快乐的事情,例如母亲的饭菜,邬友诗的笑容,赤脚道人的美酒,甚至是陈容干净的眼睛,以及,曾经罗师兄来去如风的洒脱,还有药园中平静的生活。

想着想着,她眼睛弯想,笑容也舒缓起来。

顾砚看得呆了呆,心里愤愤地想:“还真能笑得出。”

他伸出手,戳上叶青篱的脸颊,绷着脸道:“喂,要是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死的。”叶青篱愣了下,随即将头一歪,让开他的手指,“首座将你交给我,我就要把你带回去。”

“大言不惭!”顾砚偏过脸。

叶青篱笑了笑,视线微移:“你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是被什么弄伤的?”

“魅仙的别离刺。”顾砚神色如常,“这东西由巽风炼化而来,含有魅仙一族的特殊力量,造成的作品确实很难愈合。”

他又拉起叶青篱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已经止血了,这点小伤对我其实没有影响。我一早就能痊愈,现在是故意留着伤口在这里。”

叶青篱的眉毛微微一动,反抓过他的手,也写道:“你在示弱?”

顾砚冷笑,写道:“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留些底牌。”

叶青篱默然,她本来还以为,照顾砚的脾气,会在受到侮辱的一开始就暴怒着用上所有手段来做反抗,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一早就留着底牌。原来他不是冰能忍,只是太骄傲。

叶青篱抬眼看过去,忽然觉得,顾砚的眼睛虽然不够清透,却黝深得纯粹。

到底是个小孩子,叶青篱闭目前微微一笑。

时间便在他们相互的沉默中走过,到得再次天黑时,两人都饿得有点手脚发软。接下来的两日,他们就真的是在熬时间了。

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这些都是轻的。最可怕的是,睡不着。

本来在无食无水的情况下,度日的最佳方法就是睡觉。但这个房间的空气很糟糕,各类妖兽的腥臭味混杂不散,再加上不到半夜不停止的嘶吼声,他们就算意志坚强,能够忍下暴躁情绪,却也难以做到安稳入睡。

白天和前半夜睡不着,等到后半夜妖兽的吼声停止后,他们的精神疲惫过头,反而越发无法入睡了。

等到第三天,他们的头发俱都脏乱,脸色青黄,眼圈底下则挂着乌印子,已是万端狼狈憔悴。

等他们被带上斗兽台的时候,看台上忽然响起数道鄙夷声音:“这就是人类?看起来真虚弱!”

“这么难看,还不如我们的妖奴。”

“涟漪,你这两个人类奴隶不怎么样嘛。”涟漪气得脸色发青,忍了又忍才噘着嘴道:“我不过是想饿他们几天,谁知道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啊!真没用!”

这个斗兽场很大,整体呈圆形,直径约在三百丈。

看台上的座位却很少,只是高高围着一圈八个荷花台,每个荷花台后面都坐着一个魅仙族人。

叶青篱想到涟漪曾说,要邀请整个众香国的贵人都来观看,如今来人如此之少,要么是涟漪在众香国地位低微,请不到什么人,要么就是众香国的魅仙本来就十分稀少。叶青篱更加倾向于第二种猜测,心中便愈加安定了些。

魅仙很少,妖奴却很多。

除了坐在荷花台后的魅仙族人,荷花台以外的看台上还站满了各种形态的妖奴。有树叶人、有蘑菇人、有苹果人、有草叶人、有石头人、有猫耳人、有葡萄人、还有花人,等等等等。

等魅仙们结束了交谈,妖奴们便开始呼啸咒骂起来。

“战!战!战!"

数千道声音齐齐呼喝,形成的声势几乎把斗兽场圆顶掀破。

涟漪清清甜的声音在这混乱中依然清晰醒耳:“你们两个,活下来的可以离开斗兽场。”

叶青篱和顾砚对视一眼,神色俱都凶恶起来。他们的灵力刚出铁笼时便已恢复迪时候各自搬运,提起精神。叶青篱铺天盖地地放出金刃术,顾砚踩着奇异步伐,一边闪躲,一边并指做剑,带着锐气直刺过来。

叶青篱用控物术做防御,两人的灵力碰撞,震得地面上出现许多裂纹。

第一击刚过,顾砚就显得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