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目眩中,叶青篱看到张兆熙脸se骤变,见他抬手放出遁空轮,欲斩断那绳索,速度却终归慢上一筹,只堪堪贴着她的身体擦过,最终什么也没斩断。

“脸面无用,还不如这个小姑娘有趣。”萧闲哈哈大笑,“七杀真人,跟你说个实话吧,你这张老脸我看了几百年着实厌烦了,要斗的话咱们到论剑大会上光明正大地斗去,今日萧某可就不再奉陪了!”

他身入云霄,宽袖一卷便带动叶青篱在虚空中遁行。

四周空间若明若暗,叶青篱被他周身气场压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灵犀眼开着,可以分辨清楚他的飞行韵律几近瞬移。

“鲁云…”叶青篱心底呼唤一声。

鲁云有微弱回应:“我被一个老头子抓住了,好像就是那个七杀真人。”

叶青篱稍稍放心,然后只听那七杀真人怒哼道:“萧闲,你好歹也是魔门一宗之主,居然挟持我昆仑低辈弟子,你也不怕有辱身份!”

远远地却有个女子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哟,杀剑,没听人家萧宗主都说了,他是不要脸的嘛?你这个要脸的又怎么说得过他这个不要脸的?不过萧闲,今天先坏规矩的可是你,你硬要抓走这个小丫头,可别怪我们也去伸量你那些魔子魔孙!”

“这丫头挡了我的道,我便是抓她又如何?”萧闲语态疏狂,“萧某修炼千年,可不是为了等到今天,就连要抓一个挡路的小辈都还需先三思一番身份脸面的!燕姑娘,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先挑起,你我心知肚明。至于这丫头…哼!玉磬书院弟子,做个抵押还是够资格的,论剑大会开启之时,自然还给你们!”

接下来便是景物变幻,叶青篱的灵犀眼时间已过,不过片刻恢复肉眼视觉以后,就尽见无数斑斓se彩滑溜反复,晃得她深思内敛,脑中转动的逻辑条理反倒比平常更清晰了几分。

先前七杀真人和那女子的声音都不再响起,想必萧闲是已经甩脱了他们的追击。叶青篱听了他们的对话虽然摸不准具体情况,却也明白了几点。

一是昆仑虽然口称接纳魔门参加论剑大会,实际上却在私底下没少找魔门麻烦;二是玉磬书院弟子很受昆仑高层重视,她不会轻易成为弃卒;三是萧闲抓她是来做人质,所以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思路却在这里打了个转,叶青篱暗地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第三点推论里面的漏洞太多,她模模糊糊就有些怀疑。

不过这种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萧闲的遁行很快就停止了下来,然后两侧变幻不停的虚实景象渐渐定格,最后化出了漫漫星空,低幽深谷。

叶青篱微微挣动,萧闲也不约束她,透明的绳索在空气中自动化成虚无,她后退几步,抬眼向萧闲看去。

这人依旧是玄se衣袍,墨se中微泛紫光的双眸在星空下满含着莫测的笑意,神情一如当初。叶青篱几乎就有种时光紊乱的错觉,好像刚才口口声声自称老魔头,又斥她挡路之人,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一个。

“怎么跟个连城派的小家伙混在一起?”萧闲轻笑一声,背负双手,随意在青草纵横的谷地上踩了几步,目光闲闲散散地落在叶青篱身上,口中语调平常得好似他们还是当初药谷中的师兄妹。

叶青篱顿觉古怪之极。

她现在可没法子再叫萧闲做师兄,虽然上一次在昭明城中见到这人时,她为了保留几分气势特意装作不知他的厉害,硬是厚着脸皮坐实了师兄的称呼,这次听了他跟门中两个长辈的对话后,叶青篱却着实无法再做出昧着良心跟他平辈论交的事情来。

此一时彼一时,叶青篱的镇定功夫是很不错,变脸功夫却还未能修炼到家。

“偶遇而已。”估摸了一下其中的味道,叶青篱斟酌着道,“萧…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已经过了望川泽。”

“过了望川泽,自然是进入到了晴川当中。”萧闲双眸傲慢地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青篱,“青篱,我们不妨猜一猜,你门中那些长辈会为你退让出什么价码如何?”

叶青篱心里边咯噔了一下,不管什么价码都不是她愿意承受的。

她凝目看着萧闲,暗里琢磨了一番“青篱”二字,思考其中隐含的意思,很少人这样称呼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从萧闲嘴里吐出来,更是头一次。

“青篱愚笨得很,猜也是猜不中的。”心里转着念头,叶青篱缓缓回道。

萧闲倒也不恼,只是静静看了叶青篱好一会儿,见她一直面不改se,忽就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叶青篱顿时便又升起时光错乱之感。

一四零回:何为魔

“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短暂的静默之后,萧闲再次开口,言辞突兀,语调自然。

叶青篱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但见矮丘苍翠,山脚小道在星空下显得草se斑驳,夜风低缓地吹过,此处风景居然很有几分怡人姿态。

在如此凉风清夜之下,叶青篱脑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终于来了,这次他又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然后她便笑了笑道:“五行台我还要过两年才能去,这次下山原是领了师门任务的,要抓十只高等魔魇,还要进入晴川,寻找一些材料。”

言下之意便是,我现在对你没有利用价值。

不怪她大煞风景,开口不留情面,实在是萧闲素行不良,况且这人说话行事从来都张狂得坦荡,在他面前倒是不用客气。

萧闲听了这话果然没有恼怒的意思,却失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言辞亲切,语态温和,仿佛是敦厚长辈。

叶青篱开始觉得清凉的晚风冷飕飕碜人,再将萧闲此刻的形象同当年罗珏一对比,更有强大的违和感从心中生起。

她干脆抛开顾忌,迈步在周围小小走了一圈,然后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归灵玉露扔向萧闲,抿唇一笑道:“我开动脑筋,你觉得我胡思乱想,我若是什么都不想,萧兄是不是便要觉得我笨了?”

萧兄愣了下。

叶青篱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萧兄”二字是她深思熟虑几番琢磨之后才叫出来的,虽然萧闲说可以直呼他名字,但叶青篱总觉得有些怪异,实际上抛开别的不谈,对萧闲这人,叶青篱是有几分敬佩的。

尊敬强者,这是所有修仙者的共性。

不过萧闲性情狂狷,跟叶青篱所见过的其他强者又有很大不同。再加上此刻两人身份对立,关系莫名,叶青篱倒觉得叫他一声“萧兄”,既能把气势提上来,又顺口顺心。

这两个字包含的内容很多,想必在修仙界敢这样称呼萧闲的人屈指可数。

萧闲大笑,掀开手上酒坛的泥封,仰头倒出酒液,饮了一口,却又将酒坛扔到一旁,摇头道:“不是好酒!”酒坛za到地上,脆生生碎裂,晶莹的酒液在星空下流了一地。

他一挥手,面前就多了一张莹如白玉的圆桌,再伸指连点,圆桌旁又开始出现绣凳、小几、香炉、屏风。

“过来,”萧闲向着叶青篱招招手,“如此好风好景,虽然无月,却也该有些佳物相衬才是,青篱,上次给你尝了五花珠玉酒,这一次我们尝尝百澄酿如何?”说话间他自己当先坐下,然后拂袖而过,桌上便多出了一个圆肚小壶,一只四方小火炉,两个敞口青铜杯。

叶青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看他不说正题,便也乐得跟他虚耗着。

起身走过去,坐下,叶青篱笑道:“今日长了见识,原来这山野之地,到了萧兄这里也能更胜广夏华舍,如萧兄这般才真是懂得生活滋味,青篱佩服。”她说的是实话,倘若不提什么身份现实,跟萧闲相处真是可称享受。

“修炼修炼,为的自然就是尝遍人间诸般滋味,而不是清心寡欲。”萧闲的拇指摩挲着酒杯,目带三分笑意。

叶青篱抬眼看他,只见这幽淡星光之下,他的长眉斜飞入鬓,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那眼底不知是沉淀了多少岁月的深幽颜se,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沧桑感,仿佛不论这星光如何偷换岁月,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瞬间而已。

沧海桑田,我自悠然。

叶青篱几乎不敢直视这样的容光,她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定力,才安抚住想要逃开的视线,然后笑道:“个人所求不同,萧兄这一种,最是逍遥。”

“不过是假逍遥而已,”萧闲摇头笑笑,“真正毫无顾忌的逍遥,是要建立在绝对实力至上,萧某虽然自负,却也不敢无视天下高手,而若是当真登上了那个天下第一的宝座…”他轻嗤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坐拥山河灵性,却永享无边孤独呢?”

叶青篱右手中指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随即笑道:“奈何即便是无边孤独,也阻挡不了世人追逐之心。”

她隐约有点明白,萧闲仿佛在同她打着机锋,只是不知道他最终要说的是什么。

萧闲忽然一叹:“你的道心,是我近年所见之人中,难得如此坚定的。”

叶青篱笑道:“这么说来…萧兄曾经见过更为坚定的?”

“再进一步,便是魔了。”萧闲伸指点燃小火炉中金se的木炭,然后将圆肚的酒壶**,“你可知,何为魔?”

“何为魔?”叶青篱弯了弯唇角,“这个问题,萧兄在此,哪里轮得到青篱来回答?”

“你不必妄自菲薄。”萧闲眸光流转,细微一个动作都在星夜下显得线条格外精细又疏朗。

叶青篱顿时感叹,难怪先前那两位门中前辈称他为老魔头,果然是老魔头,不然在这种话题之下,他又怎么能如此自然低说出“你不必妄自菲薄”这样的话来?难道口称不懂“何为魔”就是妄自菲薄?

由此可见,萧闲做老魔头做得不止是自负,甚至还是洋洋自得。

叶青篱无话可说,只得微笑不语。

萧闲便又道:“其实你也只差临门一脚而已,踩过去,执念不断,便是魔了。”

叶青篱微一扬眉。

萧闲抬指轻触到圆肚的酒壶上,划过壶口边缘:“所有执念都是魔,成仙是执念,求道也是执念,名声是执念,利益也是执念…道德、仁慈、恶念、贪婪、嫉妒、伤悲、求肯、喜悦全都是执念。人生来便在各种执念中挣扎,看不破的,全都是魔,看破了,也是魔。”

说着话,他深幽湛然的双目始终停留在叶青篱脸上,眸光竟如这星空下掩藏在时空另一头的月se,华彩流泻,无孔不入,令人信服。

叶青篱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觉得他一字一句都很有道理,然而这些道理却偏偏不能让她信服得心甘情愿,这种矛盾的感觉还是首次出现在她短暂的几十年修道生涯中,使她那早已锻炼得无比坚定的道心都产生了瞬间的扭曲。

“依照萧兄这个说话…”叶青篱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几乎把她自己吓到,“天下无人不是魔?”

萧闲淡淡笑道:“还有许多人,连成魔的资格都没有。”

简单一句话,嚣张得简直无边无际。

叶青篱猛然一醒神,心脏就是猛一大跳,她强行遏制住失序的心跳,眯起眼睛问:“萧兄的意思是,我还差临门一脚,便有了成魔的资格?”话语里反诘冷嘲的意味被掩藏得很好。

萧闲不答反问:“你可知两千年前,叶千佑为何明明早已是藏神后期的修为,却一直隐藏实力?”

“为什么?”叶青篱下意识反问,暗暗心惊,没料到先祖之事在萧闲这里又一次被提起。

“所有的天才都是魔。”萧闲伸指按下,小火炉中炭火熄灭,他便执壶倒酒,“因为他的悟性资质都已经超脱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极限,所以他的一切所思所想都不在人间规则之内,他是魔,他是不屑与蠢人共处的魔,所以他隐藏…”

“荒谬!”两字脱口而出,叶青篱忙又顿了顿,“你不是他,又如何能知他是魔?”

“今日追我之人乃是昆仑五大议事长老之二,修为都在归元后期。”萧闲淡淡道,“他们都称我为老魔头,我既然是老魔头,难道连一个人是不是魔都分辨不出?”

简单几句话,至少透露了一个信息,萧闲的修为不会低于归元后期。

到此时,叶青篱反倒不再有震惊之感,甚至就连对归元期高手本该有的仰望都在萧闲面前无限弱化。

她皱眉道:“难道你见过先祖?”

就算叶千佑本来没死,他也失踪有两千年了。

“两千年前见过。”萧闲轻描淡写。

叶青篱脑海中立刻飘过三个不容忽视的大字:“老怪物…”

她轻咳一声,沉默下来。

萧闲的手指在圆桌上轻轻一扣:“青篱,喝酒。”

叶青篱端起青铜se的敞口酒杯,只觉得触手冰凉,杯中液体近乎透明无se,轻嗅之下也几乎没有气味。

她将杯中物轻轻一晃,待嗅到一点若有若无的醇香气息后,才微抿了一口。

入口清凉,咽进喉中之后,竟然诱人口舌生津。

“你身边的那个孩子…”萧闲又道,“顾砚的父亲顾苍城,也是魔。”

叶青篱对此倒不觉得奇怪,她口中还含着些酒香,便趁着酒意缓缓问道:“顾苍城为什么会是魔?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昆仑高层讳莫如深的事情到了萧闲这里竟不过是闲聊谈资,叶青篱一时颇觉奇妙,当然,抓紧机会多多分解当年谜题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萧闲忽然轻嘲一笑,“他不过是从聪明人变成了个傻瓜。

一四一回:何为仙

叶青篱依稀记得,附身蓝雁的江晴雪说过,世上笨人很多,要变聪明只需努力便可,而世上聪明人同样不少,要变愚笨却很困难。

这个说法在叶青篱听来实在是很没道理,哪有笨人变聪明容易,聪明人变笨反而困难的?当日江晴雪言犹在耳,叶青篱只当疯言疯语听了,今日萧闲却又说“他不过是从聪明人变成了个傻瓜而已”,那什么叫做聪明人,什么又叫傻瓜?

正感疑惑间,叶青篱脑中忽又闪过一句话——

“苍城,北方玄水有变。”

她脱口便问:“顾砚的父亲名叫顾苍城?那五行台中的苍城又是谁?”

当初那一句话正是萧闲在当年离开昆仑前对她说的,他特意许下种种条件,只为让叶青篱在将来有机会进入五行台时,将这句话带给守护五行台的神兽麒麟,当时的叶青篱对这句话自然是完全无法理解,知道现在听来才有些恍然,这“苍城”原来是人名。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便闪过好几个念头:“莫非当年萧闲偷入五行台,为的就是要救顾苍城?那他救到了没有?不对,如果他成功将人救了出去,他就不会在后来对我提那样的要求了…而如果顾苍城便是五行台中的苍城,顾砚的年纪又为何会这样小?五行台十年开启一次…”

一时间便有种种矛盾涌入她脑海,叫她怎么思索都觉得万般不合理。

叶青篱摇摇头,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途。

“你不需要知道。”萧闲注视着她,轻轻一笑,“五行台之事,你若是不愿意做,最好便忘掉。”

言下之意就是,五行台的秘密,不是叶青篱能探问的。

叶青篱也便跟着笑了笑:“萧兄,我一直很奇怪,顾砚的身份仿佛十分尴尬,而你又说顾苍城是魔…正常情况下,顾砚就算不被我门中高层抹杀,只怕也不可能拜入怀远真人座下,还做昆仑弟子吧?”

她问话时表情很淡,其实心里却很有几分紧张。

这个疑问早在她脑中盘桓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探知真相。

而不同于当年初见顾砚时两人的毫不相干,到如今,叶青篱早将顾砚看作了亲弟弟一般,自然会十分关注他的身世来历。

毕竟这个问题不仅关系到顾砚的过去,更影响到门中高层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与他的性命前途息息相关。

“顾砚的真身为何你可知晓?”萧闲却又反问了一句。

“真身?”叶青篱心头一跳,“顾砚不是人类?”

她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暗地里提起一口气,其实早在许久前她就对此有过猜测,只是不敢肯定而已,真相在这一刻临近,突兀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又听萧闲笑道:“顾苍城是魔,顾砚的母亲却是妖。”

“什么妖?”叶青篱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酒液淡淡在她口腔中扩散,这次的味道却有些酥热,她微感诧异,垂眸看了眼杯中近乎无se的酒液。

“百澄酿每饮一口,味道皆不相同。”萧闲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心清时如冰浆,你心乱时,它自然就乱了。”然后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叶青篱的酒杯边沿,“顾砚的母亲是妖,是什么妖,我却不能说,其实不是我不能说,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听。”

叶青篱怔了怔,目光落到萧闲的手指上。

只见那一根食指指尖微削,肌理肤质犹如丝绸细腻,指甲清透几似玉石丰润。

那指尖移动,划过杯沿,又在即将触到叶青篱手掌边缘时,轻轻收了回去。

“那个小家伙轻易不会死,你不需要担心他。”萧闲指扣圆桌,清脆的笃笃声随着他话语响起,“他的真身秉承了南明离火之精华,至少在离火精华未被抽取完全之前,他不会有事。”

“那如果抽取完了…”叶青篱皱眉道,“他是不是就会被视同妖魔,然后被门派清洗?”

萧闲轻嗤:“那是你们昆仑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叶青篱顿时沉默不语,她又抿了一口酒,这次的酒液划过她舌尖,却如珠玉敲打,凌乱滚过,刺得她喉咙微疼。

“萧兄,我想了很久。”叶青篱言辞斟酌,“我不过是昆仑门下小小一个低辈弟子,你却是修为至少在归元期以上的魔门高人,青篱不才,虽然并不妄自菲薄,却也知道,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能够令你对我三番两次花费口舌的价值。”

说着话,她认真望向萧闲,用眼神等待他的反应。

萧闲但笑不语,仿佛是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叶青篱便又道:“当年不说,现在你一再提到什么是魔,又说我离那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她顿了下,心里觉得荒唐好笑,这一番话说的,好像那成魔还真是什么令人**的好事一般。

“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叶青篱直视萧闲,目光平静却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势暗蕴在其中,“你的目的,是要诱惑我…坠入魔道?萧兄,魔鬼都是如你这般,引诱世人么?难道你觉得,我有潜力可以成为高手?”

萧闲失笑出声:“你看,这世上又多一个从笨蛋变聪明的。”

他眸光流转,夜se下的薄唇线条有如刀削。

叶青篱仿佛受到蛊惑,目光下移,落到他唇上。

那双唇一开一合,语声流泻:“虽然跟聪明人打交道很省心,但我却更喜欢笨蛋,引诱玉磬书院弟子堕落成魔,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比如当年的叶千佑,他…就是受到了魔鬼的诱惑,我记得玉磬书院有一个引魂玉册,你可知他当年是如何躲过玉册监视的?”

叶青篱眉头一跳,猛然又一醒神。

她的神经再次紧紧绷起,心里想:“千佑祖师果然也曾是玉磬书院弟子。”然后便觉得心跳速度一再加快,经脉中的灵力都几乎有要脱缰之感,躲过玉册对元神的监视,这是何等诱惑?

原来这才是重头戏,萧闲果然是魔鬼,不动声se的魔鬼!

“他是…”叶青篱一字一顿,艰难无比地问,“怎么躲过玉册监视的?”

萧闲也不卖关子,很干脆地说道:“有一种功法,叫——”

“等等!”叶青篱忽然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铿”一声响,金玉相撞的声音在夜空下显得格外刺耳。

“不好意…思。”叶青篱首次如此失态,她轻抿了下嘴唇,心中百般念头,千种交击,再看萧闲却见他仍是一派悠闲,既不见动怒,也不见着紧,看向叶青篱的目光又变得温和敦厚,有如长者。

只是这样的目光,就几乎要叫人卸下全部心防,全意地信赖于他。

叶青篱额头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捏住酒杯的指节也有些泛白。她心中的念头有如大浪翻滚,一个接一个紧迫拍打而来。

“我一身都是秘密,倘若引魂玉册能够监探到我进入长生渡之事,可该如何是好?”

“印晨也说过,玉磬书院的引魂玉册不同于一般的魂令,我当时只知此物神奇,怎么却忽略了这东西是不是神奇到可以随时探知我每一点细微动向?书院中的师长们也不曾说过这些问题,莫非是有意要隐瞒?”

“萧闲说的那个方法,当年先祖使用,甚至连藏神后期的修为都能隐藏到子续期,定然是无比强大了,我若是学会…”

自由的诱惑开始如潮汐汹涌,一波一波地撩拨这叶青篱的心脏,让她几乎就要开口投降!

不错,就是投降!

叶青篱心中一凛,如果今日听得此法具体内容,是不是就相当于投降给了魔鬼?

虽然修炼至今,她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改变,至少再不如当初那般盲目仇视妖魔,甚至可以说,其实她并不介意成魔,但是,她非常介意在这种引诱下靠向魔门,更介意打乱自己原来的规划。

这不是仙与魔的问题,而在于,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背叛昆仑。

叶青篱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过人天资,所以她做什么都要事先规划好,然后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来走,从进入昆仑以后,她几经磨练,则更将这种习惯转化成了一种强大的自我控制力。

她可以接受任何突发事件,也愿意随时调整规划,但她绝不愿意失去对自己的掌控!

再饮一口酒,酒液入喉,直如一线穿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