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不是天地轩辕镜?可惜我一来法术不精,二来见识短浅,又丝毫不记得前世的事,自然无法分辨,而且我现在也想不到法子将双手给拔出来,只能用最笨的法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磕了多少个头,只看到那面镜子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就在我心灰意懒之时,突然发现镜面微微震荡了一下。那凝固的表面忽然又变回了水,而我的血在水面上慢慢的晕开,随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晕染,像是在水面上开出了一朵淡淡的血花。

我目瞪口呆地将双手从水里拿出来,紧接着就看到水面上的血渍消失不见,似乎有人在耳边低语,我竖耳倾听也分辨不出到底说的什么,最后,只听得一声幽幽叹息。

水面上,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人间的城镇,一行三人步履匆匆,其中一个女子的手中抱着一个婴孩,而女子身侧的灰衣人忽然回头一瞥,那阴冷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人我认识,正是那凡间伤我的妖魔。

莫非那个婴儿就是锦纹的儿子?

幸好还活着,只是那些妖魔抱走锦纹的儿子想要做什么?我喃喃低语,殊不知话音刚落,就发现水面上的画面随之一变。

这次,上面显示的只有那女妖怀中的婴孩。婴儿四肢僵硬,脸色青紫,看不出丝毫生命气息。我心头一紧,难道已经死了?

似乎知我所想,那孩子眼皮陡然睁开,我顿时惊呼出声,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瞳孔。我虽见识有限,却也知那婴孩已遭了毒手。抱着他的女魔用手抚上了婴孩的脸颊,然后她微微抬头,粲然一笑。只是那笑容冷得毫无温度,像是一把利剑刺入我心中。

我倒退两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锦纹的孩子已经死了,而那群妖魔抱着他的尸体,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我双手抱着肩膀,锦纹生前遗愿,而我却不能替她实现,现在她儿子连尸身都无法保全,我真是无能!

现在该怎么办?

我忧心忡忡没有丝毫头绪,正茫然无措的时候,袖中的羽毛突然滚落出来,被风一吹,就掉进了水潭里。

我连忙跑过去将其捞起,羽毛被水打湿,绒羽全部都贴在一起凝成了一缕,我不禁想到师傅全身湿透的样子,顿时咧嘴一笑,只不过现在心情实在抑郁,望着水面,我看到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其他,我忽然跪了下来,对着那水潭轻声道:“天地轩辕镜,你可知水漾上神的魂魄现在在何处?”

我死死地盯着那水面。

涟漪轻荡,我腿脚发软,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水面上,再次出现了那妖魔三人。

我一呆,莫非我的机缘只有一次?天地轩辕镜只回答我一个问题?正在纳闷间,画面抖转,距离拉近,我看到了灰衣人手里的紫砂壶。

水面上,一只苍白的手,在轻轻的摩擦那个紫砂壶。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阿萝,阿萝…”手中的羽毛不知何时落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上,水波荡漾,画面最终消失不见。

我仍旧跪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若是我乃水漾上神转世,水面上自然会显出我所在。而如今,水面上显出的却是那紫砂壶,即便我想自欺欺人,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对,这不是天地轩辕镜,肯定不是的!”我站了起来,大声道:“何方妖孽,竟敢扰我心智,速速出来与我一决高下!”

“你出来啊!”

深坑之中,唯有我的声音回荡,一遍又一遍,让我觉得无比刺耳。

“是假的,若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为何会能够得到青石的认可进入水漾的府邸。若我不是她,为何能够精通水系法术,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我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深坑里转悠,不晓得跌倒多少次,也没有找到出口。或许水潭底下就是出路,想到这里,我冲到水潭边,径直跳了下去,却不曾想那水极浅,只到了我的脚踝。明明看起来很幽深,根本不见底的啊…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我心慌意乱之时,耳边又出现一声叹息。

“你本来并无心魔,却不料在此处生出魔障。”

“谁,谁在说话?”我四处张望,犹如惊弓之鸟。

脚底下踩的水冰凉,寒从脚下起,我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便是用灵气护体也毫无作用。

莫非此次进山,我会有去无回?

我慢慢地坐在了水潭旁边,看着水面默默无语,不知过了多久,我踩了一下水面轻声道,“天地轩辕镜,你可知道,炎凰神君他到底爱谁?”

水面久久无动静,我越来越冷,眼皮也是越来越重。

“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却无法洞察人心。”

昏迷之前,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 49 章

醒来之后,我躺在雪域的屋篷中。

他说他在翎山底下寻到我,那时候我全身僵硬地埋在雪中,差点儿把他吓死。见我醒来,他立即俯身对着门外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呼神物保佑。雪域磕完头之后过来问我,可是寻到了神物?

我低头沉默,见我这番表情,他叹了口气,“那天地轩辕镜,便是炎凰神君也遍寻不得,苗苗你别放在心上。这世间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我仍旧一声不吭,雪域连连叹气,“那小仙友命中注定有次劫难,若是能渡此劫,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雪域拣着好话来宽慰我,他却不知,我已知晓了结果。

“哎,苗苗,你别哭了,你真别哭了…”

我哭了么?我伸手一抹,手背上果然有泪珠。最近的泪水,比以往三百年里流的还多。我突然想做回一个稻谷,哪怕活不长久,却无忧无虑,简单而又幸福。

“苗苗,你想吃些东西么?”

我摇了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之后,雪域离开了房间,等他关上了房门,我立即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黯淡,我蜷缩于墙角,整个人浑浑噩噩,脑海之中只有一幅画面,苍白的手,和那手中的紫砂壶。

每多想一次,心头就仿佛被刀割了一道,到最后我竟然呜咽出声,咬紧牙关才将那哭声止住以免被雪域发觉,可即便如此,那抽泣的声音也从齿间溢出,在紧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不是水漾上神转世,水漾上神的魂魄,被妖魔囚禁在紫砂壶中…

难怪上次我被妖魔击杀之时,似乎被那紫砂壶所挡,竟是水漾上神的魂魄救我,而我却占着她的身份,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还有师傅的爱…

当我还是水稻之时,小牧童便告诉我要知恩图报,而我在知道真相之后,心中所想的竟是如何才能瞒住师傅,我死死地揪住被褥,质问自己:“苗苗,莫非你真要做那无耻之徒?”

我心头惶惶,万分纠结之际,房门被大力推开,我猛地抬头,就看到师傅已经冲了过来。

“苗苗,怎么了?”他将我拥入怀中,我的头埋在他胸膛之上,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心头虽然难受,却实在不舍得离开。

“娘亲,娘亲。”小白龙突然从师傅的衣襟里钻了出来,它晃了晃脑袋,突然伸出一爪,在我脸上按了一下。

察觉到小白的动作,师傅低头看我,然后他脸色瞬变,“苗苗,怎么哭了?”

我慌忙将头扭到一边,硬着头皮道:“我没哭。”怕他不信,我憋出个理由,“是你突然进来光线太亮,我眼睛受过伤,这不一下就流泪了。”

我扯过师傅的袖子将眼睛擦了擦,他的笑容虽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我心头发苦,却不得不挤出笑容。

“师傅怎么知道我在这?”

“还叫师傅?”师傅斜睨我一眼,轻哼着道。只是他眉眼风流,便是那带着威胁意味的一瞥,如浮光掠影,也叫人心跳加速,仿佛多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

“炎凰…”我用尽全力揪着他的衣襟,生生世世都不想撒手。

“我在,我在…”他轻拍着我的后背,“我知道你为锦纹的事情难过,想找到她的孩子,只是翎山多凶险,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前来?再说锦纹的孩子不在,无非是被那几个逃出的妖魔抓走,现在天君已遣天兵天将四处搜寻,只要找到妖魔,锦纹的孩子自然也找到了,对不对?”

我伏在他胸膛上,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真笨。”

“嗯。”我并不反驳,只是静静地挨着他,大约感觉到我的异样,师傅他突然将我推开,与我对视,目光深邃,眼中含着浓浓的担忧,“苗苗,怎么了?”

“没什么。”我挤出个笑来,“我也觉得自己挺笨的。”

我不是笨…

我是蠢,并且无药可医。

可是我宁愿像以前一般蠢,什么都不懂,总好比现在因为明白,害怕失去,从而隐瞒。

它说我本无心魔,而如今,却是入了魔障。

它是对的。

“这里天寒地冻,我们回去吧!”师傅说完之后,小白冒出来将头点个不停,“回,回。”

与雪域告别之时,他朝我不停的挤眼睛,我知他所为何事,也朝他点了点头。回去的时候坐在师傅的云头上,便把这事提了一下,师傅说等到擒住妖魔,自会跟天君禀报,免了雪域的责罚,我了却了桩心事,便不再说话,坐在云头上发呆。

师傅突然很紧张地道:“苗苗,最近愈发沉稳,可是想起了往事?”

我猛地怔住,心跳犹如擂鼓。我拼命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摇头,“从前三百年所经历的,不及最近万分之一。”

师傅浅浅一笑,“说得也是。”

我捏紧了拳头,而后声音微微发颤地道:“炎凰,要不你将从前的事情讲给我听,或许我就想起来了?”

我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水漾上神的故事。

因为我不是她。

可是我想知道,师傅到底有多爱她。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时间了全文大修,最近没心情虐啊…这文本来中间会虐的…现在下不了手,哎,字数少,将就下,我整天都卡着啊

第 50 章

两万年前,水漾上神本是落霞山下盛月湖中孕育出的一个湖妖。因原身为水,修行途中又未曾与人接触,故而她性子冷淡,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她修仙之路并未经历太多坎坷,那令无数修仙者痛不欲生的情劫,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一朝飞升为仙,历劫如同喝水一般简单,到最后轻松成了上神,着实让一干仙人目瞪口呆。当然,这些也只是引得那天界第一臭美的炎凰神君微微侧目。

至于后来是如何情根深种的呢?

师傅他抿嘴一笑,不说了。

我心事重重,先前在雪山受寒还伤了体内灵气,在他怀中暖烘烘地靠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已经是在水泮居的床上。

紫苏坐在我床头绣花,见我醒来,她将手中的香囊收起,顺手过来扶我,我摇摇头,表示自己身子没那么虚弱,坐起来之后四下望了望,“师傅呢?”

“炎凰神君回来没多久就被天君召了去。”紫苏道。

“那三个妖魔还是没找到么?”我喃喃道,脑海中出现了他们在人间的画面,顿时有些心寒。

“嗯,不过现在的大事是逐月太子,他最近夜夜咳血,似乎伤了根本,但是连碧青神君都瞧不出他有任何毛病,听说现在连魂魄都不稳,是天君和天妃用仙药给他吊着命。”

紫苏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逐月太子元神日渐虚弱,怕是会和白弱上神一般,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我将茶盏双手捧着,却没心思喝,而是急着问:“是被打伤伤了元神?还是中毒?”我所学有限,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两个缘由。

紫苏连连摇头,“连碧青神君都瞧不出来。”她顿了一下又道:“太子妃天天以泪洗面…”

太子逐月是天君的长子,天生仙胎,可惜资质平平,若是论修为来算,说是上仙,都颇有些勉强。只不过他处事公正,待人谦和有礼,这才得了不少人心。是以这次元神受损,四海八荒的仙人都献了自家的灵丹妙药,可惜哪怕是起死回生、固魂聚魄的灵药,也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逐月太子油尽灯枯,虽被天君续着命,也撑不过多少时间了。

整个天宫人心惶惶,唯有水泮居有一方清净之地。我起身之后便径直去了上次紫苏带我去的茅屋。

此时天色稍暗,茅屋前有竹林,后靠山崖,进去之后几乎一丝光亮也无。在天宫呆久了我也知道这些仙人平素喜爱用夜明珠照亮,而我却没有此物,在屋中摸索了一阵,想找盏油灯,没曾想油灯没找到,却在书桌的角落里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事。那东西似乎是个圆形的石头,搁在笔架子后头,我拿了之后没放稳当,结果那石头就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我低头想要找出来,却是找不着方向了。

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刺激,我也记不住几个法术,此时站在茅屋里想,怎么也想不起个口诀,等到又摸了一会儿黑,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便也能瞧出些轮廓了。

只是这一瞧,便生生吓了一跳。

茅屋角落里站着个人。

“水漾…”

这声音有些耳熟,我略一思索,便将声音和主人对上了号,他是碧青神君。

我看着碧青神君慢慢走到床边,从床头柜子底下拿出一盏油灯点亮,他手持油灯慢慢走了过来,昏黄的灯光印着他有些阴沉的脸,让我心头一滞,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水漾,听说你受了寒。”他将油灯搁在木桌之上,而后手轻轻一拂,手掌在我面前摊开,一颗圆形的石头在他手心里,闪着幽幽的冷光。

“刚刚你拿着此物,我心有所感应,便立即过来了。”碧青神君将那颗圆石递到我眼前,“可曾记得此物?”

我缓缓摇头。

碧青神君轻叹一声,“这是当初我赠予你的定情之物——避尘珠。”

定情之物?难道水漾上神的心上人并不是师傅,而是碧青神君?想到屋中那两幅画,我隐约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正恍惚间,只听得碧青神君继续道:“水漾,这些你终归都会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

我被碧青神君的眼神盯得心慌意乱,后退两步,结果撞到门槛险些摔了一跤,幸得被人一手扶住。

我扭头一看,来人正是师傅,他眉峰凌厉,脸色阴沉,顺手将我拉到身后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伸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这不过是座小茅屋,竟然就此掀翻了。

茅屋倒塌,一时间尘土飞扬,然碧青神君立于废墟中央,一尘不染,手中还抱着那两幅画卷。就这么一瞬息的功夫,他竟然还取了那两幅画?

师傅转身问我,“苗苗,茅屋毁了,我在替你盖一间好么?”

这世间情话哪怕甜如蜜饯,也抵不过一声苗苗。

我轻轻点头,手捏着袖子,手心渗出的汗已经把袖口都浸湿。

师傅与碧青神君静默对视,我只觉得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力,让我喘气都有些困难,不过这压力亦是转瞬即逝,等我恢复过来,发现碧青神君已经抱着那两副画卷离开了。

“苗苗,可曾为前世所烦恼?”

我不知如何开口,更怕自己一说话,便带上哭腔,只能死死咬着牙关,摇摇头,脸上再挤出个笑容。

想必这笑十分难看,师傅他皱了皱眉,伸手在我眉心一点,然后轻揉两下,“怎的眉头都皱成这样了?”他盯着我看了半响,将我拥入怀中,“若是你想归了神位找了记忆再成亲,我亦是可以等的。”

我没有吭声,师傅轻拍我后背的手有些僵硬,我是能感受到的。

我知道,他大抵很失望。

若是知道水漾上神的魂魄还在妖魔手中,而我不过是个假的,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所求不多,忽然觉得,若是那般死法,也是再好不过。

第 51 章

因我现在上神的身份,师傅给我讲了一下现在天界的大事。那逃出的妖魔并未在凡间作乱,天兵天将四方土地掘地三尺,也没能挖出其行踪。逐月太子确实伤了元神,危在旦夕,但目前最最棘手的是,天君和二皇子似乎也受了影响,症状相似,却瞧不出丝毫缘由。

“难不成是中毒?”我将先前的猜测说了出来,师傅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是中毒,不过我倒想起了一个魔族血咒。”

我迷惑不解,就听师傅解释道:“若是锦纹腹中胎儿乃天家血脉,这血咒便有可能实现。”

血咒乃魔族的一门诡秘术法,胎儿足月,落地即身亡,母体含冤,怨气不散,用锁魂钉钉住胎儿灵魂,禁锢在尸骸之中,再使秘法,便能通过血脉指引,使血脉至亲,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太子逐月可是喜欢穿一袭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