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晟猛地一怔,看她。

“一开始我们都去找过几次,而且都是卡着时间点去找的,找不到人的话,只能证明这人不想被我们找到,不然也不会几次都无功而返。”

她的声音柔和纯净,连带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假设这人是男生,他确实帮了我们,也不想被找到。可我们却忤逆别人的想法两次三番去打扰人家,他肯定觉得我们不尊重他,一气之下可能会再也不来。”

赵平听完也点了点头:“现在还挺融洽的,我们偶尔问问题,他应该也是高兴的。万一他走了,我们也少一个同僚,大家都不高兴,得不偿失啊。”

福贤也说:“况且,我觉得能想出纸飞机这个办法,肯定也是一开始不想出面,不然怎么不直接来教室找咱们?又不是逃犯。”

魏晟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叹息一声,回到位置上:“好吧,那就不去了。”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阮音书在纸上写字,笔落在纸张上,唰唰响着。

未几,赵平小声跟她说:“对于魏晟这种利益至上的人,跟他讲道德伦理方面的似乎没啥用,还是给他分析利弊比较好使,他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就不会动了。”

“你真的挺聪明的,”赵平叹一句,又看到她在写东西,凑过来问,“在写什么?”

因为一直称呼楼上的人为“那个人”似乎不太尊重,毕竟人家帮了他们这么多,所以她在问:【一直不知道怎么叫你,很不方便交流,可以怎么称呼你呢?】过了会儿,纸飞机载着答案摇摇晃晃地飘下来。

简简单单,就一个字母:【k。】

///

k的出现时间不固定,常常在中午和下午,大概一周会出现两到三次,到了就会垂个纸飞机下来,表示自己在场,其余时间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阮音书每次看到那个纸飞机,都感觉自己回到了很久前的书信年代,联络随缘,佛系人生。

一开始本也想知道是谁,但时间一久,她也就默默接受了这种沟通方式,大家互不打扰。

k出现的时间也不长,一般是占她在教室时间的三分之一,并且不定时消失,神秘得像个地。下。组。织。

那天k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值得庆幸的是阮音书也没什么题目要问,便也没去管了。

解了一会儿题目,她想起因为自己整理错题集的频率太高,六科全有错题本,所以喵喵机里已经没有纸了。

阮音书收拾了书包,准备去文具店买点纸。

文具店有一个柜子是摆喵喵机的,相邻的地方是个游戏专区,里面有很多键盘和游戏手柄。

她正从游戏专区穿过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漫无波澜的声音:“装看不见我?”

她停住脚步,回身,居然看到了程迟。

灯光在他发顶捎落氤氲的高光,他一头黑发半湿着,手里拎了个杆子转着玩儿,斜靠在柜子上垂眸看她,下颌往内收敛的弧度流畅自然。

今天不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倒像是来拍港片的。

他站在两个柜子中间,不知道是来买游戏设备的,还是和她一样的目的。

阮音书往自己的目的区走去,圆圆的鹿眼颇有点儿无辜韵味:“是真没看见的。”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也是打完招呼了,拿了几份填充纸就去柜台结账了。

柜台旁站着刚刚跟她说话的人,这人脱掉外套,显出里面红黑色的背心,肌肉线条清晰好看,他特意站在一个樱桃小丸子的背景板旁边,没什么情绪又很霸道地抄着手:“现在看见了吗?”

阮音书看着背景板:“…”

她本以为程迟这人,就只会嘴上说说她小丸子的事儿,但谁料到他居然变本加厉——

次日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殷婕先是把上次还剩一点没讲的课文讲掉,讲完之后发现还剩十分钟,索性道:“今天作业有一张默写诗词的卷子,既然还有十分钟,咱们就课上做了吧,免得你们回去作业多。”

“做完之后音书收起来改完,明天给我。”

“嗯。”

阮音书点头,站起来接过卷子,然后开始发。

诗词卷子是殷婕让她整理写的,主要是把这阵子背过课文里的一些句子挑出来,然后只抄上句或下句,另一句留空给大家填。

不是很难,做巩固知识之用。

因为是阮音书自己出的,填的时候也很快,五分钟不到她就写完了,难得地放空一会,想自己等下中午吃什么。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大多数人也都停笔了,她收自己那一组的卷子,因为有些人还没写完,便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她性子不急,所以等的时候也没什么怨念,也不催人,就只是拿着卷子站在那里。

这时候正是中午,大家赶着出去抢饭,交了卷子就走的也有不少人。

阮音书收到倒数几排的时候,看到程迟手里拿支笔,正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一般没什么纸,手底下的东西看形状是刚刚发的卷子。

…他在写卷子吗?

甫一冒出这个想法,她立刻觉得有些惊奇,但想了想,程迟最近如果真的按她的要求有在背书的话,这些题应该也能写出来一些的。

她恰好刚收完第二组最后的卷子,顺着走到他身后,考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收他的卷子。

既然他写了的话,那她还是收一下比较好吧。

阮音书探出足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询问道,“你要交吗?”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在写哪里。

很快,他转过头,独属于少年的柑橘香味混合着轻微烟草味逸来,眉眼半挑:“你踢我?”

“我没有。”她抿抿唇,觉得这个人讲话怎么老混淆重点呢。

“我看你就是在踢我。”

“我只是问问你要不要交卷子,看你好像写的很认真。”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碎发缓飘。

刘海儿长长了一些,但是能在细碎处看到若隐若现的,整齐干净的眉,衬得一双眼更扑簌扑簌的亮。

看起来更像樱桃小丸子了,又懵懂又无辜,还添了些少女的青涩。

他以前一直觉得,刘海这东西一到眉毛上面就很可怕,尤其是女生。

但今天看了她,却觉得…

好像也不能一概而论。

她伸出手,问他:“要交吗?”

他颔首,浑不在意地答:“交啊。”

卷子递过来,阮音书凑近一看,才诧异地发现——

他哪是在写卷子,他是在卷子背面的空白处,绘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樱桃小丸子。

“只不过,”欠揍的人这才发声,“我画的你,能交么?”

底下还有一行字,他写的太潦草,她仔细看才看清,是阮阮小丸子。

“…”

这人的无聊程度真的已经超出她认知了。

“因为你太喜欢扎丸子头,所以给你起了这个名字。”他笑得懒散,似乎知道她在看哪里。

她又把目光挪到那张画上去,人物圆圆的脸蛋,漫画式的大眼,额头上参差不齐的狗啃刘海举世瞩目。

她还能说什么,软软的,很贴心?

阮音书持续不想承认:“谁说你画的是我了?”

“谁说画的不是你?”他舌尖抵了抵上齿关,“不像?”

她竭力平复心情,咬牙:“点儿也不像。”

看她吃瘪真的很有意思,一副努力发火却根本发不出来的模样,像用羽毛给人挠痒痒似的。

他起身,若无其事地倾身凑近她,似乎在观察。

可这观察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瞧见他琥珀色瞳仁的边沿,洇开一圈模糊的轮廓线。

还有他的下睫毛。

程迟双手插兜,背脊微弯,和她面面相对,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懒散,和半分抬不起调的兴味。

“我看看到底哪儿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呸!不要脸!臭流氓!

哪个刘海女孩没有过自己给自己剪刘海 结果把刘海剪缺了的时刻呢:)

只不过是没有程迟这样的帅哥为自己画漫画罢辽还是24小时内留言都有红包,明天的更新也在中午12点~

很想x7

程迟凑近,语调拉长。

看着他的鼻尖痣, 阮音书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别的, 只是觉得脑内警铃大作, 红灯一闪一闪。

光是远看了她几次,他都乐成这副模样。

万一近看了,他还不得笑晕在教室里啊?

不行, 她才不给他更近距离取笑她的机会。

阮音书往后退了两步,没让他得逞:“不行,不给看。”

程迟眯了眯眼,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

两个人距离的拉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班上的人三三两两走光,仅剩的几个也没把目光放到这儿来。

那不过片刻的、没人发现的片段, 仿佛是他们从时光罅隙里偷来的一星半点的赏赐,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只有他们知道。

一种微妙的独占感似电流漾开,程迟直起身子。

后退了几步之后, 阮音书下意识抖了抖脑袋, 让刘海儿在额头上趴得更柔顺一些。

然后她眼珠往上瞟了瞟,上目线无辜又温柔, 像是在查看自己的刘海有没有乖一点。

看完之后, 她把卷子放他桌上,用倔强捍卫自己的底线。

“反正我一点都不像小丸子,卷子还你。”

她讲话会带一点缱绻的味道,又裹着稍糯的鼻音,干净温软的声线, 语速一刻意拉慢,哪怕是生气听起来都像嗔怒。

他仍是笑,感觉这会儿如果在漫画里,她头顶右上角肯定会出现一团黑线。

抱着卷子走出去几步,阮音书又回过头,指指他桌上那张卷子,似乎还想徒劳地做做反击。

“画得更像你才对。”

他饶有兴趣地抱臂,挑眉:“你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句话?”

“…”

“这样吵架不行的,一点也不狠,”程迟摇摇头,居然还教导起来了,“改天我教你怼人,小丸子。”

她转身:“不需要。”

又回头,认真澄清,“都说我不是小丸子了。”

“你跟他计较什么,”李初瓷揉着肚子,“我饿了,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儿抢不上饭了。”

少女这才被朋友推出教室,看起来还颇有点不情愿,似乎还能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一样。

程迟觉得她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太好笑,目送她头顶那几根翘起来的小头发晃荡出教室。

再转过头,对上邓昊一脸探寻的目光:“你…”

程迟不大想听:“闭嘴。”

“…哦。”

///

被程迟反复提醒过丸子这个外号之后,阮音书堂堂17岁少女,居然想去买点育发液生头发。

不知道意念是不是有神奇功效,就在她朝思夜盼下,日日对着镜子祈祷“刘海长长”出了效果,过了几天,刘海已经遮到眼帘了。

她情难自已,当即下楼去了理发店,千辛万苦地委托tony老师剪一个合她心意的完美刘海。

阮音书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修了刘海,程迟的外号就追不上她。

可第二天,这人见她的首句问候还是——

“我今天在文具店a05号柜看到你了。”

直到放了学,她直奔文具店而去,满腹疑惑地找到a05那一排,然后不负众望的——

在旁边看到了樱桃小丸子的包书纸。

阮音书内心复杂,不知道是该骂这个人无聊,还是该夸他观察力超群。

她杵在那儿和小丸子的海报面面相对,忽而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带着鲜衣怒马的风发少年气,也裹着稀稀落落的磁性。

她经常看到程迟笑,但平时他的笑里总是带一点寡冷凉薄的意味,好像并不如何发自肺腑,只是个应对表情。

但此刻,这人眼尾稍潋,徐徐上勾,眼瞳里映着璀璨灯光,是确确实实在笑的。

她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嘲笑了,有红晕从脖子开始往上蔓延,脸颊也不能幸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红起来。

像潮汐涌现,层层叠叠地漾开。

憋了好一会儿,阮音书抬起头,搜寻片刻之后终于发现了目标。

她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程迟后面的东西:“我也看到你了。”

程迟回身,发现不远处卖娃娃的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动画人物,而阮音书直指的,正是那个绿色的大毛怪。

“…”

程迟抬了抬下巴,似有悦色,欣慰道:“不错,这次怼人比以前有进步。”

“虽然好像还是没什么攻击性,但起码掌握了方法。”

阮音书简直气到消音。

“只不过,”他停了一会儿,“下次要记得找到相同点再开始打比方,这东西很明显跟我…”

阮音书倒是学会抢答了,偏着头问他:“一点也不像是吗?”

程少爷自鼻腔中溢出一声高处不胜寒的笑:“当然。”

“可我怎么觉得挺像的呀。”

“…”

“除了肤色,眼睛很像,嘴巴也像,鼻子更像了。”

程大少爷抬手摸了摸自己五官里最满意的高挺鼻梁,又看了一眼大毛怪糊成一团的大鼻头。

鼻子是五官之首,他鼻梁高,鼻骨挺直,侧面看简直能在上面玩儿滑滑梯,架副墨镜是走在路上都能被邀请进经纪公司的人。

被人质疑最不该质疑的优越的面部条件,按理来说,他这火山似的脾气早就该摁捺不住地喷得火星四溅。

但这一刻,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点好笑。

大概是因为她讲话的时候也有股人畜无害的味道,偏着头眨巴着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不像在中伤人,倒像是在夸人。

好真诚,连说胡话的时候都冒出一股“我很努力在编造你是个大傻叉”的糊里糊涂的傻气。

啧,这样骂人怎么能赢?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高兴好。

程迟抄着手,看她:“小丸子,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