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族长为了得到林绮梦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心爱的女孩却真的宠到了骨子里,也许世界上当真有这样令人疯狂的爱情。”

“男主角为了带思思出谷造孽太多,为什么不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想一想?”

“里面的中年妇女何花花太可恶了,真的想一刀戳死她。”

徐伊人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贴吧里的讨论,情绪也跟着一众读者起起落落。

小说封面上灼灼其华的桃花每看一次都会让她觉得悲伤,这样的心灵震颤也好久没有过了。最近的一次是在金麒麟奖的颁奖典礼上,看到邓威饰演男主角拍摄的那部《零度以下》。

好的作品就是这样,无论看过多长时间,所带来的情绪波动会永远地停留在心中。

想起《零度以下》,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北方山林的落雪青松,想到泥泞的山道间,男主人公蹒跚的背影。

而眼下,她想到《歌尽桃花》,就会想到小说封面那带着浓重悲伤的图画,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好的作品都可以涤荡人的心灵,让人从中得到颇多领悟。

《零度以下》树立起男主人公高大伟岸的形象,却无形中影射了除他以外芸芸众生的普遍选择,社会责任太过沉重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有效规避,毕竟,趋利避害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人也不例外。

《歌尽桃花》在读者群中引起了多方面多角度的讨论,说到底是因为面对太多无力的现实,每个人设身处地思考的时候,都不能得出结论,自己会不会做出和男女主人公相同的选择。

向沉重的命运屈服,和愚昧的居民同流合污,男女主人公如果不这样,唯有死。

为了活着,每个人心理承受的底线,都会超乎自己的想象。

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就好像一面镜子,看着他们,每个人将最大限度地接近最真实的自己。

就连徐伊人,也许以前会相当肯定地反抗,可是当一个女人以为怀孕的时候,心境又会发生改变。

母亲能为孩子忍受的,许多时候远远超乎自己的心理预期。

环亚将《歌尽桃花》的拍摄提上了日程,最终到手的《歌尽桃花》剧本,如徐伊人预料的那般,做了相当大的修改。

华夏影片审批一向严格,邪不胜正几乎是电影永恒不变的主题,无论过程怎样曲折艰难,罪恶被光明所驱散,有情人终成眷属,善恶到头终有报,才是屏幕最终可以展现的结局。也只有这样,影片才会被观众普遍接受,观看过程中观众们悲伤苦痛的心灵才能得到抚慰。

在这之外,**、脱光、露点这些戏码都是被再三审查的对象。

作为圈子里颇具威望的导演,许卿一贯不喜欢用粗暴的手法来拍摄这些镜头。

相反,他更看重用环境、音乐来烘托感染人心,一切掌控在含而不露的尺度之内,才是最高境界。就像拍摄《汉宫》时,刘依依最大的尺度也就是在隐约的帷幕之中香肩半露,但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走动间裙裾浮动的频率都能牵动人心。

《歌尽桃花》原本就是足够沉重悲痛的故事,许卿自然不会一再踩踏观众的心理承受底线。剧本里少男少女的亲密止于触碰,最惹人遐想的一幕,也不过是众人初到桃花谷,秦初和林绮梦在一个被子里露着肩膀,紧紧拥抱。

与此同时,剧本里改动最大的情节在于桃花谷两任族长这两个角色。

为了一个见之钟情的女孩设计杀父,小说里桃花谷年轻的第二任族长只有二十岁。

考虑到这样的剧情过于残暴血腥、泯灭人性,剧本里取消了第一任族长这样一个人物形象,而是将桃花谷族长的角色直接设定在三十岁。刚刚从去世的父亲那里接手村落,三十岁的羽丰高大果敢、手段狠辣,在黄昏里远远看见从灼灼桃花、逶迤晚霞中回过头来的林绮梦,女孩因为仓皇奔跑长发凌乱,一张脸却雪白玉润,晕染了浅浅桃花色。

从未有过女人的羽丰怦然心动,一眼万年。

狠辣果决的男人动了情,却不懂得如何表达,将林绮梦直接扛了回去,把自认为最好的一切统统给她,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古旧村落的族长为了一个女人牵肠挂肚、食难下咽,谱写了一曲动人的痴心恋歌。

一个多月时间,林绮梦自以为怀孕,心情复杂地从了他,更是被羽丰宠爱九个月,生女,血崩而亡。

至此,羽丰将他们唯一的女儿——思思,捧上了天,成为古村落里荣宠至极的小公主。

不同于小说的残忍暴戾,这一段女孩与男人的复杂恋情,经由改编的剧本展现出来,成为《歌尽桃花》沉重氛围中的最大亮点,杀戮都因为羽丰这样炙热的情感被驱散了一些。

一个杀伐果决的反派形象,摇身一变,成了让人又爱又恨的情痴。

犯罪时的他,是人人杀之而后快的魔鬼;家庭里的他,却是最呵护妻子的丈夫,最疼爱孩子的父亲。

改编的剧本里,避免了两任族长加诸林绮梦身上的痛苦。同样的,在设计思思的人生轨迹时也稍微做了改动。

不同于小说里从小看着杀人玩,并且会自己动刀玩耍的思思,改编的剧本里,爱女至深的羽丰不曾让女儿看见这些残忍的勾当,因为爱情和林绮梦留下的小宝贝,他泯灭的人性渐渐复苏。

思思是在父亲建造的象牙塔中长大的公主。

秦初为了活命出逃,与村落人同流合污并且日渐“出类拔萃”,成了羽丰的左膀右臂。他进入村落的权力中心以后,以带着思思去外面见见世面为借口,成功将她带离了桃花谷。

天真烂漫的思思到了外面的世界,欣喜得如同幼小孩童,玩闹了几日却惦记着回去。不承想,自己跟着秦初和警察,眼睁睁地见证了桃花谷的覆亡。

黑暗的交易轰动社会,桃花谷所有人被依法处以枪决,包括与他们同流合污的秦初。

经此一事,十八岁的思思受了刺激吓成了痴儿,精神病院里,她唯一会说的两个字是“爸爸”。

改编的剧本里,顺理成章地缩减了思思对秦初的痴恋,加重了羽丰在她心中的分量。

自然而然地,思思在秦初面前脱衣服的一幕戏不复存在。

暴虐愚昧的桃花谷因为羽丰这个复杂人物形象的设置,多了一些人性本真,留下了天真烂漫的思思。

纵然傻掉,尘埃落定以后,她依旧预示着人性的复苏。

而秦初死亡的结局,正呼应了剧本最后警官陈述的那句话:“无论多么沉重的命运,都不能成为一个人犯罪的理由。”

最深最真的情感可以唤回人性,知法犯法的恶行终归难逃法律的制裁成了《歌尽桃花》的最终寓意。

演员确定后,《歌尽桃花》的开机发布会在京郊影视城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徐伊人和唐心下了保姆车,另一边台阶上,许卿为首的几个导演也走了过来。

里面穿着浅灰色的衬衫,六十多岁的许卿头发花白稀疏,却梳得十分整齐,就像他的为人一般,一丝不苟。

他依旧是严谨规整的样子,微微抿着的唇角带着几分古板,眼神却犀利而深沉,那双眼睛在讨论剧本的时候会发光发亮。

许久未见,高瘦的许卿眼窝深陷,显出老态,身形却笔直。

《汉宫》之后再度合作,看着这对自己提携爱护颇多的老人越走越近,徐伊人难免有些激动,挪不开脚步。

“怎么了?”唐心看着她问了一句。

走过来的许卿朝着她们俩点头笑了笑,一不小心,钱夹从他搭在臂弯里的西装口袋中掉出来,摊开扣在了地面上。

许卿愣了一下,弯腰去捡。

徐伊人快走一步,帮他捡了起来,正要合上的时候,目光落在他钱夹里的一张照片上,顿时呆愣在原地。

照片里女生生动的眉眼间笑意盈盈,扎着高高的马尾,即便未施粉黛,面容也精致莹润,微丰的唇角上翘,很年轻,散发着勃勃朝气。

那,是刘依依的照片。

徐伊人愣神地看着,钱夹里的照片有些发黄的边角映入眼帘,又让她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她的照片。

可照片上的女孩和刘依依长相有九分相似,让她自己都错认了。

“谢谢。”徐伊人愣神之际,许卿微笑着将钱夹从她手心里抽了过去。

客套有礼的两个字落在耳边,眼看着他和两个副导演抬脚进了酒店的旋转门,徐伊人依旧无法回神。

她是孤儿,被父母丢弃在天使孤儿院门口的孤儿,除了一个抱被和一个冷掉的奶瓶,郑妈妈发现她的时候,她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

以前,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无数次地想象过他们的模样,可那样的心思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徐伊人努力地说服自己,可女生生动的笑容映入眼帘,让她恍惚疑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许卿导演对演员人品风评一向看重,当初《汉宫》选角,他力排众议让她出演女主角,她因此感恩戴德,可也不是没有疑惑过。

可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她和某人一样的长相而看重自己,又为何会等待整整十年之久?

毕竟,她十六岁就进入娱乐圈了。

徐伊人越发恍惚了。

照片上生动明媚的笑容不时浮现在脑海中,整场开机发布会她都精神恍惚。

结束后,人也是恍惚地离开的。

回到公司,到了顶层,徐伊人敲门进去,看见端坐着处理工作的邵正泽,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踢掉脚上七公分的高跟鞋,她拳着腿坐进了宽大的软皮沙发里,精巧的下巴抵上膝盖,神色专注地看向邵正泽的方向。

“怎么了?”邵正泽早早注意到她,在手下的文件上签了字,搁下笔问了一句,起身走到了她身边。

徐伊人抬眼看着他,低声呢喃道:“阿泽,我觉得我可能看见我的妈妈了。”话音落地,不等邵正泽开口,她哽咽一声,继续道:“真的好像!我以为是我!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她长得那么像。当年京华的星探告诉我‘你会成为亚洲巨星,能站到这世界上最耀眼的地方,会被所有人看见’,就因为这样,我义无反顾地进了这个圈子。”

徐伊人唇角溢出苦涩的笑,看着邵正泽,一字一顿道:“我以为我站到最瞩目最显眼的地方他们就会看见我。我一直想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连姓氏也没有给我留下。我知道他们肯定从来都没有想过回来找我,可纵然是这样,我还是心心念念地想要见他们一面,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他们不要我?”

她泣不成声,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眼泪汹涌而出,抱着膝盖呜呜痛哭起来。

邵正泽被她话语里的信息惊了一下,微微一愣,下一瞬,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泪水流了她满脸,徐伊人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乖,依依乖。”邵正泽柔声哄着她,被她的哭声搅得心痛不已,抱着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和她对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别伤心,你慢慢说,我在呢。”

“许卿导演的钱夹里,有一个女人的照片。”徐伊人哽咽着说,“我在许卿导演的钱夹里,看到了她的照片,和我长得那么像,照片都泛黄了。我觉得她肯定是我妈妈,肯定是……肯定是……”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邵正泽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她滚烫的泪水沾染得湿漉漉的。

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搂紧在怀里,徐伊人温热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脖颈,泪水蹭在他的衣领上,邵正泽更紧地拥抱她,迟疑道:“你妈妈?你是说许导的钱夹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你长得很像,是这个意思吗?”

“嗯。”徐伊人带着鼻音重重地应了一声,情绪慢慢平复了一些,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来,声音低低道,“纸。”

“嗯?”

“我擦鼻涕。”小人儿委屈地吸着鼻子说了一句。

邵正泽神色一愣,忍不住低笑出声,探身在茶几上的纸盒里抽了两张,捂在她小巧通红的鼻子上捏了两下。

“我自己来。”徐伊人拿过纸巾,低着头默默地擦了鼻涕眼泪,再抬起头来,她滚烫温热的小脸泛着红,一双眼睛也通红微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一只没有被照顾好的小白兔。

“都是做妈妈的人了,还哭鼻子。”邵正泽伸手在她鼻尖捏了两下,将有些羞窘难堪的她重新搂到怀里,若有所思道,“这件事你先别着急,也不要贸然地去问许导。不过他既然能将照片放在钱夹里,总归是关系匪浅,我先让王俊从许导这里入手查一下,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

“嗯。”他心里的顾虑徐伊人自然明白,她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地点头。

邵正泽抿着唇暗自思索着,慢慢回神,眼看她情绪平复了一些,才起身在桌上拨了电话。

“Boss?”进门的王俊习惯性地唤了他一声,又侧头朝着徐伊人问了好。

邵正泽看着他,语调沉稳道:“查一下许导的事情。”

王俊:“?”

“私事方面,家庭子女之类的,要不然,红颜知己也行。”想着最可能出现的一些情况,邵正泽微顿道,“三年前刘依依出事的时候,许卿导演出言维护,想必两人关系匪浅,顺带着特别留意一下。”

“私事?”王俊有些诧异地挑眉道,“许导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工作狂,家庭子女都没有!”

邵正泽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俊愣了愣,声音沉稳地应了一声“是”,开门离去。

目送王俊出门,徐伊人回想着邵正泽刚才的话,一时间心里更有些紧张了。

家庭子女,红粉知己?

徐伊人目光深深地看着邵正泽,慢慢道:“你是觉得,许卿导演他,可能是我父亲吗?”

许卿一生都没有娶妻,兢兢业业几十年,将所有的热忱奉献给了电影事业,处事严谨、为人古板刚正,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工作狂。

这样的他,钱夹里却存放着那样老旧的照片,如果照片上是自己的母亲,那么她也定然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甚至是唯一的女人。

所以,他是父亲吗?

徐伊人双手捂着脸,深深地低下头去。

影视剧开拍,圈子里有敬神明的传统。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一块空地上摆了高桌,上面摆着香炉、水果以及新鲜的猪头肉,一众演职人员到齐,正儿八经地开始了仪式。

许卿点燃了三炷香祈愿几句,神色郑重地将燃香插进了香炉,他身后的副导演、演员按顺序上前,笑着说了几句“票房大卖”之类的吉祥话。

专程前来的媒体记者们在边上拍了几张照片,又第一时间将几位主演围到了正中间。

徐伊人是女主角,一人分饰林绮梦、思思两个角色。

男主角秦初则由许卿颇为赏识的徐尧饰演,而最开始的少年秦初则由传媒大学表演系在校生顾凡饰演,正是徐伊人三十七中粉丝团的团长。

至于饰演桃花谷族长羽丰一角的,是让徐伊人颇觉意外的郑秋。

此刻,徐伊人的目光在几个老熟人的面容上转了一圈,围聚的记者已经开始提问了。

“第一次在大银幕上露脸,就是和偶像出演情侣,顾凡你有没有很激动?说两句吧!”

“哇,你们穿的衣服有点像情侣装啊!是剧中的打扮吧?”

“郑老师穿成这样好Man啊!平时都看不出来你身材这么好!剧中有秀肌肉的镜头吗?!”

“怎么感觉徐尧一下老了好些岁啊!不过底子好,扮大叔也好酷的!你和顾凡在剧中谁的镜头更多一些?”

记者们五花八门的问题让一众人应接不暇,徐尧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无奈笑道:“一个一个来好吗?你们热情成这样会吓坏小朋友的,瞧顾凡脸都红了!”

“少年秦初和中年秦初,伊人你更喜欢哪一个?”目光落到顾凡微微泛红的俊脸上,一个女记者忍不住朝向徐伊人发问道。

徐伊人微笑着看了一眼左边沧桑颓废的徐尧,又侧头看了一眼俊俏清新的顾凡,微微弯唇,忍俊不禁道:“我对大叔无感啊!太老了!”

“呃,你喜新厌旧啊!”徐尧神色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惹得一众媒体记者倏然哄笑。

徐伊人也有些脸红,朝他翻一个白眼,一脸无奈道:“男神你别演了行不?”

“哈哈。”一个女记者忍不住开口道,“男神别伤心,伊人不要你我要你啊!能把你打包回去暖床吗?!”

“噗……”被要求打包的新晋徐男神忍不住喷笑一声,伸手挡了一下脸,闷闷道,“这个恐怕有难度,我要为‘幺蛾子’们守身如玉!”

他话音落地,边上围聚的一众人齐齐喷笑。

《赫连王妃》之后徐尧爆红,他的粉丝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自封“幺蛾子”,粉丝团则自称为“妖精洞府”……

古怪的称谓让徐伊人每每想起,都忍俊不禁。开机仪式原本就求个大吉大利,请来的媒体都是素日交好的,并没有特别八卦好事的狗仔。

一众人笑闹着采访完,工作人员忙碌着准备起开机的第一个镜头了。

徐伊人和徐尧搭档拍摄第一个镜头,是片中十九年后秦初带着思思,逃离桃花谷重返城市,在旅店里的一幕戏。

小说原着用的是倒叙写法,中年的秦初带着思思出现在城市街头,杀手气质的冷锐男人,天真懵懂的美丽女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欢呼雀跃,吃饭、理发、买衣服、住店,女孩思思在男人面前脱掉衣服,男人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思绪翻飞到十九年前……

故事倒回到阳光明亮的长途客运站,开始讲述。

改编的剧本沿用了原着这样的叙述手法,只是将思思在秦初面前脱衣服的一幕戏做了改动,换成了她对着镜子欣赏新衣服。

影片一开始,两人出现在城市街头的片段需要用一个长镜头来体现,为着求个吉利,保证开机镜头不NG,几个导演商议后,越过了长镜头戏份,定下了秦初和思思在旅店里的室内戏。

此刻,检查好妆容的徐伊人和徐尧到了搭建的旅店房间中。

墙壁微微泛黄,木架床由两条长凳固定而成,床头柜并不配套,是简单的木框结构,漆成绿色,经过做旧处理,看起来挺有年代感。墙壁上用钉子固定了一块长方形镜子,镜子底端还缺了两小块。墙边摆放着眼下已经很少见的洗脸架子,上面放着盛了水的洗脸盆,半块肥皂扔在水里,白毛巾就搭在脸盆边,滴答滴答往地面滴着水。置身于房间之中,一众人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某座城市的路边旅店。

副导演柳兆文环视一周,将地面上掉落的一片口香糖直接踢出去,朝着边上道具组的助手喊话道:“香烟准备好了没有?火柴、思思买的衣服、热水瓶、搪瓷杯、装着几个苹果的塑料袋,赶紧都拿来!”

“来了来了!”工作人员将东西一股脑抱了过来。

香烟和火柴递给徐尧,几件衣服搭在床边,条纹的水果塑料袋和杯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最后将绿色的热水瓶放在门边。

许卿进了房间,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热水瓶上:“热水呢?去,给壶里接满热水,要顺着壶嘴壶身流下来,流到地面上才好。还有这屋里,有些太干净了,眼下是夏天,给地上洒些水!”

“是、是。”工作人员连声应了,又急忙去准备。

许卿按亮了从房顶垂落在半空的三十瓦电灯泡,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摄影师移了机器进来。

毕竟是开机镜头,许卿自然慎重,将房间清场只留下了工作人员,好奇激动的一众人又齐齐围到了监视器边上。

一声沉稳低缓的“action”过后,拍摄正式开始。

画面里,徐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旧旧的牛仔裤,深黑的头发理成平头,微微低垂着幽深的眸子。

他薄而锐利的唇角叼着一根烟,修长的手指划亮火柴,凑过去,就着火苗吸了一口。

落寞、阴冷、深不可测,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跃然于画面之中。

“哇,好帅啊!徐哥真的太迷人了!”看着画面,剧组的年轻女孩忍不住轻呼出声。

分明还不到三十岁,可他简直演活了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不,一个英俊、幽冷又神秘的中年杀人犯。

“这件衣服好漂亮啊!”一道清亮雀跃的女声从画面里传了出来,徐伊人入画,到了徐尧近前,将自己的裙摆提起来,像展示宝物一样,笑嘻嘻地转了一个圈。

活泼的、开心的、快乐无忧的、初入城市的女孩眼眸天真透亮,眉眼弯弯的样子将徐尧幽冷的气息驱散了不少。

思思像一抹亮光一样,跃入每个人的视线,驱散了刚才秦初带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