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酒饱饭足后,符雪迟从怀中掏出钱袋,想把弦歌以前的欠帐一并付清。钱还没有倒出来,就被弦歌阻止,“不用付钱啦。”

符雪迟叹息,推开她的手,“我没那么厚脸皮,吃霸王餐这种事我从不做。”

弦歌眨眼,神色俏皮,她伸手指指门外,“看到了吗?那么多客人排队来吃。”

看到了看到了,从刚才那小二的目光往他们这座瞟,指望他们快点吃完走人,好让其他客人进来。

看着雪迟点头,弦歌笑得得意,伸手打出一个响指,“饭钱很容易赚啊。”说完,她直接站立起身,朝门口大喊,“有谁想先进来吃饭的,只要替我付了这桌饭钱,我就立刻让位。”

门口一阵熙熙攘攘,等位子的食客们议论纷纷。

“是城主啊。”

“符城主啊,欢迎城主回来。”

“哈,城主又来这里了。”

“城主,我付。”

“城主,把位子给我!”

弦歌走在街道上,手上把玩着一小锭银子,满面春风得意。符雪迟叹气,只是把位子出让,抢的人太多,结果她说价高者得,不仅饭钱别人付了,她还赢了一锭银子。唉,做城主做到她这份上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商人小贩,稀奇玩意遍布街道两旁,吆喝叫卖连续不断。街边小吃,各地特色美味,香味弥漫口鼻。再往前走,青楼飘香,窗边倚着好几个美貌女子,好些美人看到弦歌后对她临窗打招呼。

“城主,你很久不来了。”

“是啊,城主你不来生意都差了很多。”

符雪迟觉得他今天一天的叹气声比他过去一年都多,什么叫满楼红袖招,他总算明白了。弦歌扯扯他的袖子,笑得贼兮兮的,“虽然绿娘他们晚上才开始做生意,不过我跟她们很熟,现在上去也可以哦。”

歧阳城还有你不熟的人吗?小时候就算了,现在还敢叫他上青楼?符雪迟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危险,“你真想让义父打断你的腿?”

弦歌畅快大笑,“他又不会陪我逛街,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拉着雪迟去看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泥人,用那一锭银子买了很多东西。符雪迟很怀疑她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而且小商贩貌似也跟她认识,一再很客气地说不收钱。

“走吧。”弦歌拉着他继续往前走,道路越来越偏僻,地面也逐渐泥泞起来。他们站在农田前,大片大片的田地旁全是农家小舍。

一群孩子正聚集在一起玩,看到弦歌后都蹦蹦跳跳地跑来,“是弦歌姐姐,是弦歌姐姐。”

弦歌微微一笑,向他们走去,把玩具和泥人分给他们,然后摸摸孩子们的头,“你们的爹爹都在农田里?”

“嗯。”小孩子们还替她指明方向。

弦歌嘴角挂着浅笑,缓步走向正在对农田进行防冻和积肥处理的农民们。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她,态度格外热情,“城主!”

弦歌招招手,“你们秋收的时候我没空来看,忙着处理其他事情,只粗粗看了一下文书,听说收成不错?”

“嗯,多亏城主的奇思妙想。”

“城主在前年提出什么,什么梯田的想法,哈哈,结果收成大好。”

“城主,您怎么有空来?”

弦歌笑,“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我还有其他事,马上就要走了。”告别完后,她向回府的路走去,符雪迟在后面跟着,目光复杂,他沉默很久后开口问道,“回去了?”

“嗯,三伯不说了要去书房议事吗?”

太阳快要落山,晚霞的颜色越来越红,透出血一般的艳丽。

符雪迟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如水,“你今天出来应该不是为了逛街吧?”

“呵呵,雪迟,歧阳城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吧?”

“当然。”

“我啊,很喜欢这里,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家。”弦歌优雅地转身,笑吟吟地凝望雪迟,“今天,我是来下决心的。”

弦歌,在你倒下去之前,请先想想歧阳城里千千万万的百姓。

“我是城主,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这里。”弦歌遥望天际云端,目光穿过一切然后弥留在难以触及的遥远,“我忘了,我是符弦歌,在顾念私情之前,我更应该先考虑其他的一些事。”

耳边静静,流水和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与心跳同一频率。符雪迟望着她,眼神在温柔中掺有一丝悲哀。

赴京

十来个人坐在书房内,熏香袅袅,木雕花纹的桌椅精致华美。有白发白眉的老者,有神态肃穆的中年人,在座的人在歧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官员就是长老。他们面前都放着一杯龙井绿茶,可惜,名贵的茶水全都冰凉一片。

两个时辰!他们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符霜霖的脸色已经青得发黑,摆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耐烦地敲击桌子。雪迟在干什么?怎么跟着一起不见了?都叫她不准溜了居然还敢跑?符弦歌今天若敢回来就打断她的腿!

“城主这是做什么去了?”一白发老者长长吐一口气,“她若有事提前通知一声便是。”

“呵呵,城主向来不喜欢乖乖听话,年纪还小,玩心重着呢!”

“城主是耍着我们这帮老头子玩么。”

“说起来,城主的年龄也差不多了,有想过婚嫁吗?”

“霜霖,你家雪迟和城主应该是一对吧?”

符霜霖的脸色臭得要杀人,“她的事我哪敢管!”说话间,耳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眼睛眯成一条线,目光凌厉地扫向门口。

轻轻打开门,弦歌一脚还没跨进,就感觉到面前风速的变化,急忙偏过脑袋,一只茶杯擦过她耳边,“乓”的一声,摔碎在地面,茶水洒落。

“符弦歌,你混到哪儿去了?竟让这么多长辈在这里等!”符霜霖怒气冲冲,“目无尊长也该有个限度!”

“霜霖,息怒,息怒。”

“是啊,城主肯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办,我们谅解。”不断有人在打圆场。

弦歌眉一挑,笑眯眯地坐到自己位子上,抱拳道歉,“因为有其他一些事耽搁,劳各位苦等,弦歌在这里给大家赔个罪。”

“哪里,哪里。”其他人纷纷表示谅解。

“雪迟,我们的符大城主是真的有事?”符霜霖将信将疑。将视线调转到符雪迟脸上。在看到雪迟微微颔首后,他冷哼一声,翘着腿撇开脑袋。

“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直接进入正题。”弦歌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一些奏折,目光在各人脸上巡回,“需要讨论的事情我接下来会一件一件地提出,若我没有提到,你们就按折子上的法子去办,无伤大雅。”

看到众人都没有异议,弦歌微微颔首,“首先,是黄大人提出在通往我们歧阳城的官道上有匪徒出没,而且数量还不在少数,近段时间来往的商人因为害怕也减少许多,各位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下面顿时议论纷纷,各人的表情都不相同,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剿或不剿,只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可在座的人却都拿不准主意。

弦歌的眼眸微微下垂,三年前,那时她还未接掌城主之位,也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当时那事甚至没有纳入讨论范围内,立刻有人带兵将那一众匪徒剿灭。结果,陆务惜在京城立刻上奏,声称歧阳城滥杀无辜,杀死了一群流民。短短的时间内,他像变戏法一样弄出一大堆证据,人证物证皆有,罪名直指歧阳城上下。

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自然是一败涂地,朝廷中有人说情,结果陆务惜大力打压,凡站在歧阳城这边的人辞官的辞官,降职的降职。正好那时洪水作患,皇帝本就心情不悦,大怒之下不听任何解释,硬是揪出一个名义上的负责人,处以死刑。

“城主,或者,您可以派人与那帮匪徒商谈……”其中一个官员开口发言,斟酌道,“直接修建一个镖局,那帮子人有事做自然也不会打劫过路商人了。”

弦歌似笑非笑,下巴悠闲得搁在手背上,“和匪徒妥协?丁大人莫不是在说笑?还帮他们修建镖局?歧阳城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符霜霖默默点头,哼,这两句话说得倒不错。

“那,城主意下如何?”黄大人小心翼翼道,“也许这又是一个圈套?”

圈套?那也要看圈不圈得住她了!弦歌直接把这本奏折放到另一边,语气不容置疑,“剿!立刻去剿!一个都不准他们逃出去!”

“可是……”依然有不少人对这做法抱有疑问。

弦歌瞟了他们几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黄大人,这事是你奏上来的,你自然需要多花点工夫。不论是真是假,在剿了匪类以后立刻让他们画押,日后若真有追究,也可以留下反驳的证据。”

“是。”

“第二件事,是有关五长老的问题。”弦歌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到一老头身上。五长老一接触到她的视线立即浑身一颤,根据以往的经验,还是自己坦白会好受些。他魏颤颤地站起身,低头恭敬道,“我的确有事做错,还请城主宽恕。”

弦歌漫不经心地笑笑,“五长老年纪大了,这我知道。但弦歌一直敬佩你思路明晰,做派大气。受贿这种事虽是严令禁止的,但一大笔金闪闪的钱财放眼前也很难不心动。”顿了顿,看着他额角有冷汗冒出,弦歌微笑,“况且,长老你那也不算受贿,只是有人感激你的帮忙才送上钱财。”

五长老低头听训,认命道,“城主恕罪,我会立刻把百两黄金还回去。”

“唉,”弦歌叹气,神色好不体贴,“五长老好歹也是我的长辈,或许符家发放的俸禄是少了点。你也不必如此,这百两黄金你好好端着,虽然钱财必须还回去,不过,这百两黄金就从符家的钱库里扣。”

“城主……我……”五长老情急。

弦歌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目光骤然锋利如刀口,“看在你以前做出的诸多贡献,这次我放你一马,不过,仍要停职查看一个月。”顿了顿,她神情严肃地望着其他人,“你们也都给我听着,此事我绝不会为任何人开先例,下次若再被我发现,那立刻革职!”

“城主,就在前些日子您被极东国的冷立俘虏。符将军为了救您擅自动用军队。”一名官员提出疑问,“我们若不采取相应的对策,事情传到皇上耳里的话就麻烦了。”

弦歌颔首,“我也正要谈这件事。”她长吁一口气,“关于雪迟的处罚,我明日就跟他一起上京,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不在城里的这段时间,就由符霜霖和黄大人暂为代职,我会尽快回来的。”

“城主,有那么急吗?”

“明日就起程?”

“嗯。”弦歌颔首,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讨论此事,“最后有一件事要听听各位的意见。”她直接站立起身,深吸一口气,陆务惜的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事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主。“这次赴京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扳倒陆务惜。”

一眼望去,看着在座的各人显现出惊诧和怔愣的神色,弦歌笑道,“我已经掌握陆务惜叛国的证据,即刻呈现皇上。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城主,真的吗?”

弦歌颔首。

“属下以为,我们应趁此机会将他铲除。”

“嗯,趁热打铁,斩草要除根啊。”

“城主,请容老夫说几句话。”大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语重心长,“城主年少有为,听说昨夜您放跑了一个奸细,当然,我们现在讲的不是这事。弦歌,我以长辈的身份忠告一句,切勿心慈手软。农夫与蛇的故事你该听过,即使是冻僵的蛇它也总有一天会苏醒。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你会后悔,老城主地下有知,也定会失望!”

“弦歌知道,大长老教训的是。”

“嗯,”看着她的态度,大长老颇为欣慰,频频点头,“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做得漂亮一点。”

符霜霖冷眼旁观,嘴角嘲讽,“只要城主拿出偷取密函的气魄,陆务惜那老头会办不平?”

弦歌斜睨他一眼,然后视若无睹地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笑容可掬,“行了,今天的议事就此结束,若没其他的事大家都散了吧,我也该去用晚膳了。”

居然敢无视他?符霜霖又是怒火上冲,想砸杯子却发现杯子在那死丫头刚进门的时候就砸了,他狠狠一拍桌子,震得人心惶惶,“你非得每次都这么一副软趴趴的样子?不觉得丢脸?”今天难得看到她从头到尾都很正经,还以为她对自己的迟到感到内疚。正对砸那只茶杯的事感到一点点愧疚,她马上像团烂泥一样!

弦歌索性把脑袋摊在桌子上了,神色更为慵懒,“三伯也非得每次都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不觉得丢脸?你好歹也比我年长,怎的如此不懂礼数,整天对着城主大呼小叫?”

其他人都是神色尴尬,不过也习惯他们二人如此态度。几个同僚连忙打圆场,拉着盛怒中的符霜霖往外走去。散会后,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书房内只剩下符雪迟,他一本正经地望着弦歌,忽然笑了笑,“明日进京?你都没和我提过。”

弦歌抬眸,温和道,“嗯,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

【第二卷:繁嚣京都】

京都

据说当年为了建造雀南国这座奢华的皇宫,始帝搬空了国库里的所有钱财,甚至在朝臣商贾中借钱,整个皇宫究竟斥资多少已经难以计算,但皇室为了还清这笔借款,足足经过了百年的时间。不仅如此,只因这座宫殿的建造,多少人有家归不得,工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民声载怨,多少朝臣上奏始帝,各式各样的规劝,可劝一个始帝斩一个,到后来,也没人敢再提起。

雕栏玉砌,琉璃瓦片。

弦歌抬头望天,晴空万里,碧蓝的苍穹透出玉般的光泽,让人不舍低头,留恋难忘。这样的美丽,又有多少人记得曾经的鲜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她和符雪迟跟在小太监身后,向着御书房前进。

今早才刚到京都,她立刻在宫门前递上折子,没多久就得到惠临帝的允许。弦歌他们离开歧阳城是趁着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不等人来送别,也没向任何人告别。她向来都讨厌那种十八相送的哭哭啼啼,好似要去赴死。

此时此刻,那封密函就藏在她袖中,早在之前就下定决心了,一切以大局为重。弦歌突然想到昨晚赶路时和雪迟的对话,神色骤然沉默下来。

树影斑驳,在清凉如水的月光下,摇晃出明暗的痕迹。夜晚的林子幽深诡异,风惊鸟飞。

弦歌皱着眉头前进,手上摇晃着一支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嘟嘴呢喃,“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干嘛为了绕近路而走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呢?”

荒僻山林,渺无人烟。

“口渴或肚子饿可以跟我说。”雪迟背着包裹,不住地四处看看,“不过,我们今晚可能没地方睡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你以为跋山涉水很舒服啊?你以为本姑娘东张西望地在找什么?当然是为了找地方休息!

“你会赶这么急是为了湘玲吧?”符雪迟目光平视前方,看到弦歌的身体微微一滞,他却笑了,“你想赶在她前面到达京都?”

“嗯,”弦歌闷闷地应了一声,老实承认,“如果在她回京之前就能把事情都解决,那我在心理上会轻松点。”

“是吗?可再怎么赶也相差不了两天吧,何况她还比我们早一天出发。”符雪迟不厚道地打击,虽说她和义父不合,可在护短这方面倒是很相似。“湘玲比你想象中更有主见更有立场,在她选择回陆务惜身边的时候她其实就想清楚了。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彼此站在敌对的立场。”

最差?不过?弦歌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去,盯在符雪迟脸上的视线有些狼狈,“你有时候真的很冷静,冷静到了冷血的地步!偏偏这些冷静又可说是一种优点!”

符雪迟浅笑,却之不恭,“多谢夸奖。”

弦歌碰了一个软钉子,不自然地撇开脑袋,“冷血的人比较适合当城主,就像三伯说的,若是你肯定不会犯我那样的笨蛋错误!”

“呵,我喜欢的是驰骋沙场而非勾心斗角。”符雪迟笑笑。

在小太监停下脚步说“到了”的时候,思绪立刻返回弦歌脑中,她微笑,“多谢公公带路。”

眼前是御书房前的小花园,花圃中满是奇花异草,足见园丁的用心。弦歌的视线停在那上面久久不转移,脚步也一样没动,她看见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坐在花丛中,半阂双眼,似睡非睡的懒散样。敢在皇宫禁苑中如此放肆的女人不是后宫嫔妃就是公主,弦歌在心中寻思。

那女子很快发现身边还有其他人在,注意到弦歌的视线,她抬眸,目光冰冷如水。好半晌,她嘴角抿起一个好看的笑容,“歧阳城的符弦歌?符雪迟?你们来找父皇?”

弦歌报以微笑,“公主聪慧。”

女子施施然道,“闻名已久,雀南国唯一一个女城主,我是长公主杨丽凝。父皇正在御书房和白家的人商议,你若有急事可立即进去。不过,父皇在说话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你若能等到白家的人出来后再进去,可能会好些。”

弦歌点头致意,“多谢长公主提醒。”

杨丽凝姿态优雅地站起身,莲步轻移,“符城主,你打算在京都待上多久?”

“目前尚且不知。”

“呵呵,那敢情好。符城主若是有空闲,可否来我宫中探望一下?”杨丽凝望着她微笑,神情友好,“我对符城主好奇已久,希望你能挤出时间。”

弦歌客套地笑笑,“多谢公主抬爱,若有空闲必定拜访。”

杨丽凝望着她,忽然收起笑容,“我可不是在你说客气话。及笈那年,父皇承诺要给我一个喜欢的礼物,结果,他失信了。”顿了顿,她接口道,“因为,我当时要的一个城,我希望要封地。”

弦歌怔了怔,连皇子都不见得每个都有封地,这位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她礼貌地笑笑,“那真是可惜了,皇上也有自己的考量。”

杨丽凝不说话,直直盯着她看。忽然,御书房的门打开了,杨丽凝扫了一眼,便要移步离开。“那么,我在祥英宫恭候符城主的大驾,两位,告辞了。”

“告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弦歌在心中深深吐了口气,天哪,在京都说话做事就是累,什么都得缩手缩脚的,每一个几乎都有来头。她跟雪迟向御书房走去,正好看到白家的人出来。弦歌目光微敛,她道是谁,原来是白家最难缠的白潜。

白潜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朗声笑道,“符城主和符将军,什么风把你们从歧阳城给吹来了?自从符城主你继位时见过一面,已经阔别两年了。”

白潜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可心计城府却是极深。弦歌无意与他纠缠,抱拳道,“失礼失礼,我还有事要和皇上商谈,下次若有缘再与白公子叙旧。”其实根本无旧可叙。

白潜不以为意地笑笑,告别道,“以后有空再聚,告辞。”

御书房内,惠临帝坐在龙椅上,眉头微微拢起,面色烦恼。他手上正在翻阅一本奏折,听到太监的通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符弦歌,符雪迟,从歧阳城千里迢迢地赶来,急着见朕究竟有什么事?”

弦歌和雪迟跪安之后,她禀道,“皇上,微臣督下不严,前些日子因一些内情,我虎骑营有许多士兵被极东国俘虏,雪迟为救我们,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擅自出兵,请皇上责罚!”

惠临帝微微一愣,眼睛眯了眯,“这事,朕略有耳闻。”

符雪迟敛首,单膝下跪,“罪臣自知此事重大,愿革职查办,除去骠骑将军的职位,任凭皇上定夺处置!”

惠临帝颔首,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叹道,“符雪迟,你起来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只是救人心切,朕也无意怪罪你。只是,朕若什么也不罚,被别人知道还以为朕有心偏袒。”顿了顿,他继续道,“这样吧,朕命你俸禄停个三月,并在京都待上十天,闭门思过。”

“臣,领命。”

惠临帝摆摆手,“平身吧。”他又将目光调到弦歌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对于符城主被掳走的事朕确有耳闻,当时还以为歧阳城又要换城主了,好一阵惋惜呢。”他笑了笑,继续道,“没想到符雪迟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这倒有点意思了。符弦歌你有如此下属也算得上是幸运。”

弦歌应道,“皇上说得极是。”顿了顿,她微微抬起眼眸,目光认真严肃,从袖中掏出密函,“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这封密函还请皇上过目。”

惠临帝怔了怔,伸手接过密函便打开翻阅,开始只是粗略地看看,可才一眼就脸色大变。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当看到最后的署名和盖章为陆务惜时,惠临帝狠狠地将密函拍在书桌上,檀木制成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动不已。“岂有此理!”

弦歌垂目,“皇上息怒。”

惠临帝眼睛盯在弦歌脸上,一眨不眨,满脸盛怒。“你从哪里得到的?”

“在极东国的军营之中,臣在冷立的营帐里无意中得到的。臣本想将所有信件都偷偷带出来,可惜数目繁多,因此只带了一封。”弦歌抬眼观察他的神色,“此事事关重大,微臣立即就赶赴京都禀明皇上。”

惠临帝沉默不说话,眉目间神情厚重,山雨欲来之势前的那种灰暗色彩。他半阂双目细细思索,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后,他睁开眼再次望向弦歌,“最近极东国的事情也颇多,朝廷中传出冷立与外贼私通的消息,朕本来还未想到这点,如今你把这密函带来,恍然大悟啊!”

弦歌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卿家这次立了大功。”惠临帝长长叹一口气,“你被冷立所擒去却恰好得到这密函,也算是机缘,可谓因祸得福,我雀南国的福分。”

“微臣不敢居功,全赖皇上英明。”

“不必谦虚。”惠临帝摇头,他的目光又投射到那密函上,神情狠厉,“朕绝对饶不了这贼子!真想立刻把他拿下。”顿了顿,他叹息,“可惜,朕做事也不能太过专制,明日早朝时朕亲自提出此事,不信就办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