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点头,说话很实在,“这些都给你也无所谓,不过那些真的密函我不可能会给你。”顿了顿,她笑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其实,只要我不把真的拿出来,又有几个人可以确定那些信是假的?”

凌悠扬若有所思,他并不去接那些信函,淡淡道,“你很诚实。”

弦歌不客气地收下夸奖,“即使我瞒着你,凭你的手段也可以调查出我给太后的是什么。”她从来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做法,她自信,即使别人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没足够的计谋去阻止,当然,杀了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把假的密函交给太后,应该可以刺激她做点儿什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只要她留着真迹,若最后是太后胜利,她也能反将一军,拿出足够的条件和凌悠扬谈判。总之,别人怎么唱戏都可以,她只要能控制住局势,拿捏好把柄就可以。

凌悠扬笑道,“你对我太有信心了。”

弦歌冷静地分析,“其实我这样做帮了你很大的忙,你想想,我这样引蛇出洞,太后和你的敌人肯定会对我采取动作,而我又一直在你身边,不是方便你观察应对吗?他们若在你身边埋了间谍,那间谍联系我时也方便你去抓,他们若想攻击我,也方便你去抓把柄,到时候参一本……”

凌悠扬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忍不住笑道,“看来,我还要谢谢你?”

弦歌道,“我们是夫妻,谢倒是不必了,反而显得见外。”

凌悠扬大笑,笑声中,马车已经停下,到达轩王府门口。弦歌掀开车帘,便走了下去。凌悠扬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望着那晃晃荡荡的车帘,面色又渐渐沉下来。他在心底长长一叹,莫名的惆怅无边蔓延,不知是苦还是涩。

可惜,这一声叹息,终究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诱敌

一连好几天过去,太后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弦歌有点失了耐心,百般无聊地靠在椅子上,身子向后仰,双脚一晃一晃的。那封信的冲击力不够大吗?看太后那天的表情不像是会保持沉默啊,难道她预计错误?弦歌困惑不解地想,不是吧,这样子都按奈不动,她不是注定掺不进去了?或者太后在防范凌悠扬,所以才什么都不做?她以为太后至少在轩王府埋了探子,应该很快会下令让那些探子接近自己才对。

凌悠扬此时坐在弦歌身旁的另一张椅子上,身上的衣衫都没穿戴整齐,只是随随便便地搭着,看着懒散,偏偏就是有一股风流倜傥的气韵,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什么东西,而且看得全神贯注。弦歌憋不住探过眼去,却看不太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书。她忍了又忍,终还是开口道,“看什么呢?”

凌悠扬诡异一笑,“好东西。”

弦歌“啊”了一声,继续道,“什么好东西?”

凌悠扬眨眼,把手上的那本书连连翻了几页,然后捧到弦歌眼前,右手食指指着那张让人血脉喷涨的画面,撩人地问道,“我们试试这个姿势吧?”

春、宫、图!

弦歌一怔,然后脸色迅速涨红,眼前的那副图根本看都没看看清楚,她立刻一把推开,“你还需要看这东西吗?凭着你凌氏七皇子的名声,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完了。”顿了顿,她平缓呼吸,“需要看吗?做都做了,还看什么?”

凌悠扬摆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的样子,“这是夫妻情趣,本来我直接尝试就可以了,但为了表达我对王妃的尊重,所以先问问你的意见。”

弦歌细腻的脖子上全是他的呼吸,身体不禁有些僵硬。那本春宫图又递送到她眼前,不是吧?这个姿势……可能有点难度,她向旁边挪动一点点,清了清嗓子,斜睨他一眼,“我的骨头没那么软,做不到。”

凌悠扬满脸惋惜,“唉,那再换一个……”话说到一半,弦歌一手夺下那本书,没好气地问,“喂,太后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凌悠扬好整以暇,“那你应该进宫去问她,问我有什么用?”

弦歌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怀疑道,“你是不是早知道点什么我不了解的内情?”为什么这家伙整天都是稳如泰山的模样?

凌悠扬轻轻挑起她的下颚,调侃道,“即使我知道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弦歌甜甜笑道,“你告诉我实情,我才能想办法帮你嘛。”

“王妃果然善解人意。”凌悠扬赞叹道,顿了顿,他认真地望着弦歌,黑色的瞳孔中像是藏匿着了悟中的明澈。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低声道,“其实,只要你想知道,只要你问我,我都会回答。”

弦歌望着他的神情,全身上下似被定住。

凌悠扬凝视,“可是,我也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我跟你的婚姻,于我而言,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政治婚姻,即使我爱你,我也不会允许你一次次践踏我的感情。弦歌,我很高兴我娶的人是你,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缺少很多诚实的交流吗?”

弦歌似被雷击,半晌都没说话。很多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想。她从来不排斥这个人的亲近,即使站在对立的局面,她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讨厌过他恨过他。有多少次机会,这个人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旁,以她的国家大义,偷偷杀了他是合理的事情,杀了这个雀南国最大的敌人。可是,一次又一次,她拿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为什么?弦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原因,是因为爱他吗?是因为自己陷进去了吗?在脑中还没得出答案之前,她就已经率先否认。不知不觉间,她时常在想两全的办法,在国家和凌悠扬之间达到平衡的办法。可是,真的会有吗?这种办法……

凌悠扬抚上她的脸庞,嘴角勾起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天从皇宫里偷了什么出来吗?”

弦歌望着他,轻轻颔首。

“其实什么也没偷。”凌悠扬道,“我是找了一下我想要的两张图纸,也的确找到了,不过我并没把它们偷出来。”他的眼睛直直盯在弦歌脸上,伸手指自己的脑袋,“我看了会儿,就把它们记在这里了。”

弦歌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凌悠扬继续道,“杀了我?阻止我登上皇位?”

弦歌轻声说话,“凌悠扬,你想要统一天下吧?你想要攻打雀南国吧?你在雀南国的朝廷里,究竟埋下了多少人?”

“呵呵,是想阻止我攻打你的祖国?”凌悠扬笑道,“这样的话,杀了我才有用,只要我还活着,即使不做皇帝不做将军,说不定哪一天心情好,就把手上关于雀南国的那些消息都发放出去,或者直接在京都引起一场混乱……”顿了顿,他抬眸笑道,“那么,你要杀了我吗?”

弦歌看着他,望着他,盯住他,然后缓缓垂下眼眸,“这是挑衅吗?”

凌悠扬哈哈大笑,“王妃说是,那就是。”顿了顿,他敛起笑容,一句一顿,“王妃说不是,那就不是。”

弦歌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凌悠扬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话题一转,挑起弦歌的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打着转儿玩,语气又变得吊儿郎当,“你一直在府里没等到动静,说不定是因为我府里没太后的人,所以,你可以试着跑出去,或许可以等到自己想要的。”

弦歌对京城并不熟,嫁到这里以后还没出去玩过。凌悠扬话题又转得太快,她愣了愣,不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跑到哪里去?”

“这也问我?”凌悠扬笑道,“王妃一个人跑出去也不成样子,这样吧,你带些下人,坐着轿子去苦无山,那里有座皇家寺院,皇亲国戚都挺喜欢往那里跑的,尤其是女眷。”

弦歌默默地站起身,临出门前瞥了他一眼。凌悠扬依旧是半躺半睡的模样,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待门关上,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凌悠扬半垂着眼,低低出声,“皇甫。”

“属下在。”

“跟着她,按计划行事。”

“遵命。”

苦无山上有座皇家寺院,匾额上的字还是当年极东国的开国皇帝亲自题的。普通人家根本没机会上这儿来,能到这儿来还愿的人,基本都和凌氏脱不了关系。

一路前行,弦歌一直等着太后的手段,可愣是平平安安地到达目的地。弦歌对此惋惜不已,脑子里又被凌悠扬说的话搅得乱七八糟。唉,世界上为什么就是有这种人,前一秒钟还在针锋相对,后一秒立刻就嬉皮笑脸,好象什么都没发生。

“七王妃,到了。”

弦歌“嗯”了一声,下轿走进去。四周是富丽堂皇的一片,佛像宏伟高贵,耳中能听到庙里的和尚虔诚念经。弦歌蹙眉,要进去拜吗?她又有什么愿望可以许呢?弦歌站在大殿门口,聆听着朗朗经声,脑中混沌,硬是止住了脚步。

她低叹一声,正想转身离开,忽见一位年愈花甲的大师向她走来,慈祥笑道,“施主,你是来礼佛还是求签?”

弦歌犹豫片刻,叹道,“只是来散心。”

大师瞟了眼旁边丫鬟身上的服饰,“原来是七王妃”大师笑道,“那正巧,今日三王爷和九王爷都在,九王爷正在弹琴,老衲可带您去后院,施主若是能听到九王爷的妙音,定能消散忧愁。”

弦歌淡笑,“如此,劳烦了。”她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候着吧,我一个人去。”

“是。”

三王爷凌启明,弦歌在之前的家宴上已经见过,当时那位体弱的九王爷凌陌优因身体不适而在府中养病。弦歌跟着那位大师向后院走去,还未靠近,就已经听到一段令人心情骤然舒畅的乐声,如同穿过清溪小涧的凉风,拂出一片桃红柳绿的飘渺,吹开了那无穷无尽的春色。

弦歌一时入了迷,脚步不知不觉停下。

就在恍神的一霎那,那位带路的大师眼中闪过凶光,袖中银芒一闪,锋利的匕首瞬间刺向弦歌胸口,去势凌厉不可挡。

弦歌嘴遍掠过一丝讥笑,纵身跃开,“我都快等得没耐心了。”

大师立即跟上来,手中连连甩出三把匕首,同时间,周围的树丛里,墙壁后突然也蹦出三个人来,身上穿的是僧侣的衣服,齐齐攻向弦歌。

打?还是不打?弦歌一边闪躲,一边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真打起来这衣服怎么办?到时候肯定会破,难道衣衫不整的回去?多丢脸啊!弦歌深深吸了口气,左躲右闪,最终决定呼救。

刺杀的那几个僧侣从一开始发觉她有武功时就有些意外,一击之下没有得手,众人的动作更加密集,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

众人手上一顿,更是抓紧时间攻击,一招比一招更狠,一击比一击更快。弦歌一边闪躲,一边逮着他们的空隙挥出几掌。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后院里的琴声骤然停止,凌启明很快出现在弦歌眼前,他惊诧地瞥了眼,“七弟妹?”

行了,行了,你就别浪费时间叙旧了。弦歌哀叹,先上来把这几个人击退吧。

凌启明的身影瞬间闪到刺客面前,毫不留情地挥出几掌,厉声道,“居然敢在这里对七王妃动手,都不要命了吗?”

弦歌淡淡一笑,冷静地将这些人的面目记在心里。即使万一让他们逃脱,她也可以画出他们的长相,张榜追捕。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很好,她放出一封假的秘函,如今引来四个刺客,弦歌双目宁静如水,仿佛阳光细碎地洒在眼瞳中。嘴角微微翘起,她笑了,虽然不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即使这些刺客不愿意招供,但是,她符弦歌很擅长顺藤摸瓜。没关系,任何事情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凌启明伸手一挥,大声道,“来人,给我把这帮狂徒拿下。”说话间,他带来的侍卫都从后院跑出来,将这四名装作僧侣的刺客团团包围,随时准备拿下。

情况立刻逆转,四名刺客面无表情。

一丝不好的预感掠过脑海,弦歌正想开口阻止,右脚刚刚抬起,却见眼前鲜血四溅,四名刺客已经齐齐自尽身亡,他们手上的利器都抹上各自的脖子,瞬间死亡。

真晦气,她本来应该先问一问,他们究竟是一来杀人还是来抓活的,或者是来抓个半死不活的。

凌启明也是一怔,他眼睛眯了眯,下令道,“你们几个,先到后院保护在九弟身边。你们几个,立刻去备马,准备好之后再到这里把刺客搬送到大理寺,让他们好好处理这案子。”

“是。”

弦歌望着四具尸体,眼中若有所思,沉默地站在一边。

轩王府里跟来的下人因为这边的骚动也纷纷赶来,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几个胆小的丫头已经捂着嘴在尖叫,机灵点的下人则连忙赶到弦歌身旁,忙问王妃有没有出事。

弦歌垂下眼,笑了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兴致都被搅没了,你们东西收拾收拾,我们打道回府。”

下人们纷纷散开,照着弦歌的吩咐去做事。

弦歌转头对凌启明笑道,“三哥,今天实在给你添麻烦了,难得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散心,却遇到这种事。”

凌启明夸奖道,“七弟妹果然好胆色,这种情况下也是临危不乱。本来若得闲也想让你听听九弟的琴音,简直如同天籁,现在看来,今天是不可能了。九弟生性厌恶血腥,闻到血味会觉得不舒服,头晕目眩,恐怕会立刻回府。”

弦歌笑道,“没事,方才已经有幸聆听一段妙乐。若得机会,我定亲自去他府上拜访。”

凌启明颔首,“看来也只能如此,今天实在不是介绍你们认识的好时机。”

弦歌不以为意,她眼角的余光又往地上瞥去,漫不经心地换了话题,“三哥,我觉得还是别把这些尸体搬送到大理寺为好。”顿了顿,“保持现场的模样,这样会有助于破案。”

凌启明一点即通,连连点头,“的确是我疏忽了,我会吩咐下人保护这里的。”

弦歌微微一笑,“我小女子的拙见能得到三哥同意,实在荣幸。”她礼貌地欠身,“九弟身体不好,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三哥还是去照看九弟吧。”

凌启明似乎还想和弦歌说些话,可实在对凌陌优的身体放心不下,面带歉意,“如此,失礼了。”

弦歌云淡风轻地点头,打了招呼后便走开了。凌启明也随后离开。

杀戮现场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也没人敢靠近,风悄悄地吹。忽然间,一道黑影出现在尸体面前,轻功绝顶,神不知鬼不觉,他从树上跳过事,小小的叶片竟没有半丝颤动。

弦歌冷冷地从柱子后面走出,目光如冰,“皇甫,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心存疑虑,故意在离开后再折回来,哼哼,果然看到了令人意外的画面,不过,也算意料之中。

皇甫容动作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来,绝世容颜在一身黑衣下更显得风华无双,雌雄难辨。

弦歌的笑容像是腊月寒风,毫不留情,“莫非凌悠扬看我苦等太后出手却等不到,所以为了哄我这个王妃高兴,故意排出这场戏?”

皇甫容低声道,“王妃误会了,这的确是太后的人。”顿了顿,他也没多做解释,从怀中掏出几块黑乎乎的令牌,然后用内力震碎,每块令牌都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几乎无法再次拼凑。皇甫容把碎片塞进四具尸体的衣服里,完成以后,一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对弦歌抱拳,“还请王妃随属下回府,殿下担心王妃的安危。”

弦歌眯眼,目光向四周扫一圈,也是,这里的确不适合说话。她冷冷地点头,“走吧。”皇甫容随后跟上。

一路向山下走去,弦歌故意遣散下人,脚步也放缓。“凌悠扬早知道太后会派人刺杀我?”

“殿下并不确定。”

弦歌一怔,然后冷笑,“他会不知道?不知道还让你跟着?不知道还让带些令牌在栽赃人陷害人?”当她三岁小儿来哄?

“殿下事前预想了各种情况,也各自琢磨出了应对之策。不过,他实现并不确定是刺杀。”

弦歌话一闷,快出口的讽刺又吞回去。她想了想,冷哼道,“是啊,他每次都懂得把事情能够进行最大限度的利用,还每次都振振有辞。”顿了顿,她不爽道,“刚才我没看清,那令牌究竟是什么?”

“属下只能说,殿下并非是为陷害令牌主人。至于整个计划,王妃可去询问殿下,若是能说,殿下自会亲自告知。”

弦歌无话可驳,叹了口气,撇开头,“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计划纵是原因之一,但殿下的确担心王妃安危。”

弦歌苦笑,不想说话。

“王妃,请恕属下多嘴。”皇甫容眼眸中闪着冷冽的寒光,“虽然您贵为王妃,但请不要干涉殿下的大计。或许您只是希望他罢手,但是,您扪心自问,这种事情可以罢手吗?他罢手以后丢的可不是皇位,而是性命!”

弦歌怔然。

“你希望他死吗?口口声声为了国家,端着大义来杀人,您不觉得这种行径无耻吗?”皇甫容眼中逸出愤恨,“所以,我一旦发现您的行为会害到殿下,即使是抗命,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心中酿出一股钝感的疼痛,弦歌面无表情,继续向山脚走去,沉默至终。

山间的凉风刮过两人的面庞,石道两旁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摇曳生姿,柔柔的,却深深地扎根在泥土中。虽然现在只是少少的几朵,或许等到第二年春天,不起眼的白色野花会蔓延到整个山坡。

春药

弦歌回到轩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半明半黑的苍穹,太阳落下山,只余下云层上浅薄如曦的灿烂,弯月恍惚可见,但一不仔细,就会看丢眼。

推开凌悠扬卧室的门,果然看到这家伙一派悠闲懒散地躺椅子上,身旁有美丽可人的侍女在喂他吃葡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剥开葡萄皮,巧笑倩兮。还有另一位侍女坐在一旁弹琴拨弦,乐声袅袅。

此等景象,真可谓人间仙境。弦歌似笑非笑地走进去,好整以暇地抱胸而立,一言不发。两位侍女急忙行礼,“参见王妃。”凌悠扬笑了,摆手喝退她们,“下去吧。”顿了顿,他望着弦歌,“回来了?玩得还高兴吗?”

弦歌笑笑,“夫君果然体贴,怕我有危险还特地吩咐皇甫跟着。”

凌悠扬故作欣慰地点头,“弦歌,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就好,唉,我把你棒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然吩咐皇甫暗中保护你,可还担心你会误解。”

厚颜无耻得令人发指啊!弦歌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听过就算,淡淡一笑,“悠扬,我们是夫妻,做事情怎么能彼此瞒着?你利用我也就罢了,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让皇甫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计划?”

凌悠扬眨眼,“你想知道?”

弦歌颔首。这不是废话嘛,不想知道来问你干什么?

凌悠扬眼角微微一挑,黑眸中波光潋滟,手指一勾,“过来,先喂我吃颗葡萄。”

弦歌很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个明白,忍耐啊忍耐,她向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理智的人,可是,为什么这厮每次都有能耐把她撩拨出火气来?天生相克吗?她慢悠悠地走到躺椅边,耐心地剥开葡萄皮,然后递进他嘴里。

凌悠扬轻笑两声,眼眸中情欲流动,整张脸顿时添了一股妖气和邪气,仿佛全身弥漫着一股迷迭香,张扬却诱人。他的嘴角勾出暧昧的弧度,一口咬住弦歌的手指,深深凝视她的双眼,低声道,“好甜。”

弦歌微微吃痛,皱起眉,脸也不自觉地红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计划。”

真是不给面子的反应,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含情脉脉地对视,然后再一起到床上打滚吗?凌悠扬挫败又好笑,松开她的手指,“弦歌,我实在不忍心让你操劳,你今天又受了惊吓,在家好好静养就可以了,别担这个心。”顿了顿,他抢在她前头说话,温柔地抚摩她的额头,“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弦歌眯起眼,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脑中不由想起皇甫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沉默,脸色尤其平静。

可惜,凌悠扬最讨厌她淡然无波的表情,那种好象是在说“我早料到是这样”的表情。他琢磨一会儿,笑眯眯地加了句,“皇甫,进来。”

皇甫容一直守侯在门外,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进入。“是,殿下有何吩咐?”

凌悠扬拉过弦歌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慢吞吞地开口,“今天发生这种事,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这样吧,弦歌,从现在开始,让皇甫贴身保护你。”

弦歌一怔,不悦之情很明显,她盯住说话的这个人,一瞬不瞬。

凌悠扬却笑得乐不可支,她的脸色越难看,目光越锐利,他就越有成就感,摆摆手,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就这么定了。”

皇甫容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只得应命,“是。”

对于这件事,弦歌不高兴,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保护?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监视。她走到哪里,皇甫就跟到哪里,而且,因为他是宦官,更是没有男女之别,如厕时他都会在外守着。

与此同时,刺客的那件案子在京城引起轰动,因为发生在皇家寺院,而且遭到攻击的还是皇族中人。别人一想到这位七皇子以前任性跋扈的作风,生怕他找麻烦,处理案件时也就格外用心。刺客都已经自尽,刑部四处寻找相关者,却一无所获,根本没人认识这四个刺客,他们四人好象凭空出现,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案子一下子僵持不下,刑部里的官员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跑这里,一会儿跑那里,满头大汗,三天两头要求宽限破案时间,连弦歌看得都有点不忍。可凌悠扬始终摆出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查不出来?王大人,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的饭你吃到哪儿去了?长成猪脑袋了?”短短的几句话,把那个年迈的臣子说得冷汗之下。于是,这位一把年纪的大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去,隔了几天,刑部又派出一个美人名捕来说情,希望凌悠扬看在对方是个美女的份上,能怜香惜玉地留点情面。结果,凌悠扬对美人的态度的确很好,可说出口的话还是毫不留情,“殷捕头,你的顶头上司是卫大人吧,你回去以后就这么告诉他,要么辞官,要么提头来见。”

于是,唯一剩下的证据只有四名刺客衣服里被震得面目全非的令牌。其实,一开始众人就都注意到这令牌了,只不过所有办案的人都觉得要把碎成那样的令牌恢复原样,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惜,万般无奈之下,在没有出路的情况下,顶着上面的压力,刑部的那些官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堆碎片上了,希望在努力之下可以恢复它们的原貌。

这一天,天空湛蓝,花香四溢,弦歌和凌悠扬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凌悠扬温香软玉在抱,满脸的满足之情,那颗脑袋还在弦歌雪白的脖子里蹭啊蹭,差点没把口水流出来。习惯真的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这类的情况遇多了,弦歌已经任他去了,甚至会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懒懒地躺在他怀里。

结果,宫里的太监跑到轩王府,站在这院子里,朗声宣读太后的旨意。读完后,太监客气地笑道,“七王妃,太后她老人家很喜欢你呢,特地邀你入宫去聚一聚,以后还没哪个王妃有这项殊容呢。以后还请七王妃多多提拔,多多美言。”

凌悠扬闭着眼,充耳不闻,没做任何表态。

弦歌笑道,“公公言重了。”太后邀她入宫?恐怕是祸非福,推又推不掉。不过她也不打算逃,正想着去看看那件刺杀案的究竟,凌悠扬这儿问不出来,只能靠太后了。顿了顿,弦歌站起身,就欲随着那公公离开。此时,凌悠扬忽然睁开了眼,高深莫测的一笑,“皇甫,你跟着去吧。”

太监有些为难,“七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只邀请了七王妃一人,让人跟着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凌悠扬态度强硬,冷哼一声。

那名太监只能作罢。

茶香浓郁,甚至隐隐有着竹香,兰香和檀香,清新自然,仿若三秋皓月。茶叶色泽光润,芽头稚嫩,一看就知道是上上之品。弦歌一直心怀戒备,可在看到下人端来的这杯茶,轻抿一口,还是忍不住赞叹,“浓而不腻,清而不扬,重而不闷,真是好茶。”

太后柔柔一笑,一身紫罗凤裙更显得高贵出众,姿态优美,“哀家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普洱的味道,涩不挂舌,久之甘甜,真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感觉。所以,每次有好的普洱进贡,皇上总会先送到哀家这里来。”

弦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视线环顾一周,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周围下人还多一些,今天只有两个人,根据记忆,好象上一回并未看到这两人。太后究竟有什么意图?皇甫被她拦在外面,不得入内。弦歌心想,最差的结果,不外是太后直接在这里动手杀人,先不说这其中有多大的可能性,即使太后真的命人动手,她符弦歌也不可能乖乖被擒。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皇祖母,您今日请儿臣来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