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霜霖不怀好意地瞅着她看,忽然诡异地笑了,“说起来,当年我主张将古湘玲杀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时候是你一意孤行将她力保。好了,那丫头是活下来了,活下来当了太后。”刻意地停下声音,他似笑非笑,“如今,你得证明给我看,让她活下来对符家还是有好处的。”

弦歌眨眼,想了想,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让我证明?”

“废话!”符霜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太后密旨传话,说要见你,让你进京一趟。”

弦歌连连眨眼,莫名一笑,“她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三伯,应该是你主动联系她的吧?”

符霜霖哈哈大笑,态度很是得意,“这你就猜错了,”难得她也有猜错的时候,心中顿时高兴万分,像是赢了比赛一样。“是那位太后主动联系我的。”

弦歌的眼神一瞬不瞬,直直地注视符霜霖,像要从他脸上读出什么。

“凌悠扬休了你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古湘玲一知道这事就传书给老夫,说你一定会回来,让你一回来就去见她。”符霜霖拍拍她的肩膀,声音坚决有力,“弦歌,去吧,进京去,给符家打一场大胜仗回来!”

弦歌沉默地偏过脑袋,黑发滑落肩膀,她伸手盖住符霜霖苍老的手背,轻轻点头。

遗憾

弦歌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梳洗一番,身心疲劳,她软软地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梦中是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的氤氲雾气,看不清,摸不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漫无边际地游荡,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一双熟悉的手掌抚摸到她脸上,弦歌睁大眼睛去看,只在那层层叠叠的迷雾中看到那双摄魂夺魄的黑色瞳孔,他嘴角邪魅地勾起,“你若是真的很介意这件事,可以考虑跟我回极东国,在那里没有人会提起它,岂不是很合你心意?”

弦歌重重地怔住了,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哦,记起来了,她说,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她跟他说,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大笑反问,你能给吗?能给吗?

可是,到了如今,选择离开的人是她。弦歌站在白色迷雾之中,仿佛在看一场别人上演的戏剧,她在梦中看到看到那个男人扬眉,那个男人不羁地掀唇,她听到他问自己,难道我给你就接受?

然后,那个自己,那张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沉默下来了。再然后,那个自己低低地说,低低地对那个男人说,你给不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自作聪明。那个男人,凌悠扬说了这样的四个字。

那个男人眯起眼,恶狠狠道,“符弦歌,如果你敢走,那就永远都别回来了,为你那个狗屁符家鞠躬尽瘁到死吧!”

“我会恨你的。”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凌楠也会恨你的。”

弦歌头脑突然开始发晕,昏天暗地的,心中一阵一阵地抽痛。这是梦境吗?这还是梦境吗?眼前乱乎乎的,忽然所有的一切都从白色切换到黑色,黑色笼罩在周围,弦歌的额头沁出冷汗,耳中骤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婴儿的哭声,她心头猛然一跳,楠楠?

“楠楠!”她拼命喊叫,脚下一落空,弦歌在瞬间睁开眼,喘着粗气,眼前只能看到白色的缦帘。她闭了闭眼,缓缓坐起身子,视线透过窗户,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她苦笑,喃喃自语,“我睡了这么久吗?”

屋中响起“咚咚”的敲门声,符府的丫鬟轻声道,“城主,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弦歌摞了摞发丝,“有什么事吗?”

“林因大人刚才来过,提醒您别忘了晚上的聚会。因为城主在睡觉,他很快就走了。让奴婢等您醒了的时候说一声。”

弦歌点点头表示知道,随手穿了件衣服,就向军营的方向走去。夜风很凉,弦歌漫步在街头,头脑清醒许多。她走到林因约定的地方,本以为会看见热闹的情景,却没有听到想像中喧闹的声音,进入眼帘是空荡荡的一片,周围异常安静,桌上摆着几盘菜肴,醇酒香浓,灯火通明。目之所及,只有符雪迟一人。

弦歌的脚步明显一顿,本想转身离开,可迎上雪迟炯炯的目光,她摇头苦笑,走上前去,“林因那小子安排的?”

符雪迟点头,然后又摇头,“是我默许的。”

弦歌挑眉一笑,坐在他对面的位子,肚子的确有点饿了,她拿起筷子就去夹菜,“那么,特地跟我单独见面,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弦歌似乎听出了点弦外之意,一口咽下嘴里的菜,她轻道,“就是因为想清楚了以后,所以才决定回来的。呵呵,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回来了,而且,为此抛弃了自己根本不想抛弃的东西。”

“我也很意外,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符雪迟看着她,声音也很轻,“虽然很想见你,可我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形。”

“我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形。”弦歌的目光像要望透他,启开双唇,“从我爱上悠扬开始,我一直在害怕,担心我们最后会站在对立的局面。”她自嘲地一笑,“人啊,难道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会成真吗?”

小时候,最害怕父亲会离开自己,结果噩梦成真。然后,当她决定嫁给凌悠扬的时候,她害怕自己会爱上那个人,结果这段感情就变成了现实。再然后,她一直害怕今天的局面会出现,她害怕会离开那个人。本来以为有了那张三国合约,他们之间的路会走得更平坦,可惜,功亏一篑,她还是离开了,她还是回来了。

“雪迟,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我选择留在他身边,我担心我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神智不清地帮他对付雀南国。”弦歌柔美的五官中恍现悲凉,声音萧索,“如果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我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回来,再不走的话会越来越走不了。”

符雪迟忽然觉得嘴中的菜肴难以下咽,听她讲这么多,他听得最最清楚的还是那句话,“弦歌,你爱他吗?很爱很爱?现在还爱?”

弦歌轻轻地,坚定地,“我爱他,很爱很爱,至今还爱。”

符雪迟抿唇苦笑,闪亮的眼睛黯然许多,了然道,“不用应得这么认真,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一样。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这种话,弦歌,即使我问的是事实,你也只要点点头就好……听你这么说,会影响我的食欲。”

弦歌沉默地低下脑袋,闭上眼,“你问我,所以我回答,用最直接的语言回答。”

符雪迟长叹一声,“在你出嫁的那天开始,我就拼命说服自己死心。”他伸出手臂,似乎想将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可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为什么?在我死心的时候回来?弦歌,我的定力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这样很容易让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弦歌抬眸看他。符雪迟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动作,她一抬眸,就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你希望我怎么做?”

符雪迟笑笑,没说话。

“我不是为了你回来的,雪迟,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弦歌的目光毫不回避,“而且,你也要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现在的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风花雪月。”

符雪迟还是笑,笑得很僵硬,“我知道,可是,我也说过,以前就说过,弦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坦白地说,“现在这种情形,你已经回不去了,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回去了,以凌悠扬的脾性,他还会再接受你吗?”

“不会。我跟他之间的可能性是我亲手斩断的,在天下所有人的眼前,我们彻底地结束了。”弦歌说话的态度很沉稳,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棉花扔进水中,慢慢地浸湿,慢慢的下沉。沉甸甸地吸满水,永远也浮不起来。“可是,可是至少给我一点幻想,想想的自由总该给我。如果我因为逃避而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符雪迟的身体重重一颤,这样残忍的说法,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呵呵,他真想大笑,这样的说辞真有符弦歌的风格。“你想一个人孤独到老吗?”

“怎么会孤独?我有很多很多的回忆,每次想起都觉得很幸福。”弦歌淡淡一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还太早了。”

符雪迟仰头喝了一口酒,他随意地伸手擦擦嘴角,“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我和你也有很多的回忆,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抱着回忆活下去,可是看到你回来,我发现光是回忆已经无法让我满足。呵,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贪心的一个人。”

符雪迟接连喝了好几口酒,喝的速度太快,他的面颊很快就红了,“弦歌,如果知道今天的局面,如果知道他会让你伤心,如果让你回到当初,你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你还会嫁给他爱上他吗?”

“如果啊……”弦歌偏过脑袋,身子向后一靠,半阖双眼,“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从来没打算回头看,我选的路我就会自己走下去。”

符雪迟盯住她,“那么,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爱上他?还是后悔回来?”弦歌挑眉反问,顿了顿,她像是发觉自己说了蠢话,摇头苦笑,“如果没有他,我就不知道感情还能是这样子的,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子的。我承认,和他这么长的时间里,痛苦有很多,或许比快乐更多,可是他给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弦歌微微一笑,摇头,“我不后悔,我只是很遗憾,很遗憾不能和他走到最后。”

大门半敞着,一阵夜风透过门隙吹了进来,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笑了笑,然后缩了缩身子。

她在最无奈的时候嫁给了他,昔时红妆奢华,震动两国。彼此猜忌,彼此试探,彼此诱惑,偏偏就是这样的相处,她竟然还能爱上他。可是,等到完全熟悉对方体温的时候,等到情根深种的时候,却迎来这样的结局。

她不能为他付出一切,她不能为他妥协一切,她和他之间,不能只有爱情。

呐,悠扬,你后悔吗?如果我这样问你的话,你一定会嘲笑我的吧?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那样嘴角一挑,那样邪气地笑笑,然后用很不屑得语气说一句,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没什么好问的,可是我却很想知道。

对不起,我很遗憾,我只能说我很遗憾,悠扬,我本来是想和你相伴到老的。

“我也很遗憾。”符雪迟惨然一笑,语气不似平常。“弦歌,你爱的是那个人,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偏偏是我。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至少你还在我身边。”

弦歌默然片刻,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符雪迟挥挥手,示意她别再说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你呢?”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弦歌把脑袋枕在手臂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脑袋越埋越深。她随手一挥,灯火尽熄。

夜风在门外轻盈地流淌,弦歌闭上眼,缓缓的。天色已经很暗很暗,屋子里比外面更黑更暗,弦歌静静地坐着,无人看得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悠扬,我很遗憾。

而且,我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密谈

翌日,天色刚亮,弦歌就一个人启程向京都前行,打算尽快与古湘玲见面。途中经过各个城池,传得最热的还是她和凌悠扬的事情。这位玄昭帝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被街头百姓翻来覆去地说,一般即使是废后,那也是把皇后打入冷宫,可他却把符弦歌放走,把皇室的老规矩弃如蔽缕。

有人说,这下子符家的面子还往哪搁?有人说,这对帝后之间的事情恐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有人说,符弦歌既然被休,那她现在又在哪儿?有人说,凌悠扬是想给雀南国一个下马威,说不准过段时间就会带兵攻过来……

天空灰蒙蒙的,大雨磅礴。

弦歌正欲出行的脚步就这样止住了,她坐在一家小酒肆里,正喝着一碗酒酿圆子羹。耳朵里听到的是“沙沙沙”的雨声,还有身边其他客人的聊天声。

“据说,符弦歌符城主前些日子已经回到雀南国了。”

“胡说,我怎么没听说?”

“我有亲戚在歧阳城,听歧阳城里的人说的。”

弦歌面无表情地坐着,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小二看弦歌快喝完了,热情地上前招呼,“客官,还要再来一碗吗?”

弦歌摇摇头,眼睛注视着窗外。那小二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叹息道,“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客官,你要出门吗?”

“嗯。”弦歌笑道。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这可真麻烦,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弦歌喝下最后一口,优雅地起身,“很快就会天晴了。”

即使这天要变,也只会转晴,她正是为此而来的。果然,没多久,雨就停下了,弦歌放下银子,背起包裹向外跨步走去。

见到古湘玲是三天后的事了。琼楼玉宇,天黑月高,清冷得几乎没有人气的宫廷。

弦歌倚在门边,一脸的风尘仆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眼前的佳人,沉默不语。

“怎么不进来?”只有古湘玲一个人坐着,精致的脸庞上挂着浅笑,“进来吧,顺手把门关上。”

弦歌停顿一下,把门关上,几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参见太后。”

古湘玲也没有纠正她,浅笑依旧,凝脂般的玉手轻轻一摆,“你居然真的回来了,而且这么快就回来了。”

弦歌淡淡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是啊,若是以你的脾性,若是那个跟我一起长大的符弦歌,哀家料想,她绝对会回来的。”古湘玲咯咯娇笑,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过,哀家倒是没有料想到,经过这么多事情,你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会为了符家鞠躬尽瘁。”

弦歌眉头微皱,撇开了眼,“不劳太后操心。”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样的结果也好,至少哀家很满意。”古湘玲笑了,眉目俏生生地望着弦歌,“哀家以前都没有想过,我们居然会有这么生分的一天。”

弦歌也笑了,“是啊,我也没想过,以前的朋友竟然会当上太后,这算是造化弄人吗?”顿了顿,“而且,我也没想过,你竟然会主动和符家联系主动和我联系,我以为太后对符家的憎恨,应该势不两立才对。”

“你没有长进,不代表哀家也没有长进。”古湘玲笑得很甜,可眼底却是一片平静,“很简单,人总要学着长大,哀家现在这个位子,并不适合跟符家作对。哀家不想自取灭亡,哀家还想稳稳地坐下去。”

弦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整以暇地开口,“那么,尊贵的太后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古湘玲深深地望着她,也不犹豫,落落大方道,“我想和你合作。”目光中满是认真,她甚至不用“哀家”而是用“我”这个字,“我想和符家合作,希望你们做我和我皇儿的后盾。”

弦歌怔了怔,然后又笑了笑,“你在朝中不是有元澜么?而且,依着你和符家的过节,你想有支持有倚靠,大可去找白家。”顿了顿,她质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古湘玲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弦歌,你这是明知故问。元澜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你也正是为此离开凌悠扬的,不是吗?”她骤然沉默下来,无惧无畏地迎视弦歌射来的目光,“是的,我不像你,这个国家会怎么样,我或许没有你那么关心,但我不想它在我手中毁掉。比起元澜,比起符霜霖,我至少了解你的为人,我选择和你交易,是因为比起其他人,我更相信你。”

她认识眼前这个女人认识了如此之久,她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了解得如此之深。对以前的事情不是没有芥蒂,只是,当时间漫漫地流淌过去,当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当她的位子越坐越高,当她身边再没有人可以去相信,她发现,她最先选择的合作对象,还是符弦歌。

她爱过符雪迟,即使现在也多少留有点感情,可是,当古湘玲要从符家选出一个人来进行交易,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人影,却是那个她曾经要恩断意绝的女人。

是啊,她曾经以为,她再也不会和弦歌说话了,她再也不会看见弦歌的面容了。她以为,她会居住在这个冰冷的宫殿,而弦歌将留在遥远的国度里当她的皇后,两个人再无交集。她是讨厌过她的,她是憎恨过她的,她是嫉妒过她的,只不过,这在记忆里面,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高高在上的地位,还有这座死气沉沉的皇宫,果然容易让人苍老吗?在夜深噩梦中,古湘玲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自己是不是已经不是古湘玲了?

“你相信我?”弦歌像是听到什么陌生的词汇,她玩味地瞅着她,“尊贵的太后,如今的你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会让人贻笑大方的。”

对古湘玲来说,对现在的古湘玲来说,人只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扪心自问,她相信弦歌吗?不,只是相比其他人,相比符霜霖相比符雪迟,弦歌的心性更适合合作,至少弦歌不会干背后捅刀子这种事情。

“你想笑就笑吧,我也不会阻止。”古湘玲杏眸轻眨,抿唇浅笑,“独享后宫的极东国皇后,你为了国家抛弃那样尊容的富贵,抛弃你爱的男人你爱的孩子。弦歌,你选择回来,光是这一点,你就值得我相信。”

弦歌眯了眯眼,神色上并无太大反应,只是骤然沉默下来。她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遥远的天际,片刻,只是片刻,她就收回自己的视线,在古湘玲面前坐下,淡淡道,“你想要怎么样?说来听听。”

“元澜那个人不能留,我不相信他更不会相信他身后的凌悠扬。虽然我在皇宫里生存的时间不多,可也不会天真到去倚靠他们。”古湘玲娓娓道来,“朝中最有能力保住我和皇儿的就只剩下白家和符家,我不选择白家有很多原因,与符家不同,白家常年服侍在帝王身边,白家的几个老头子心计犹胜符家,而且,白潜和杨丽凝的关系过于复杂,如果他们两个人最后在一起,更是壮大了白家的声势,总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了他们……”古湘玲停下声来,自嘲一笑,“不,我从头到尾都控制不了他们,皇上尚且年幼,我们只会被当作傀儡。”

弦歌对她这番话倒是极为赞同,历朝下来,白家虽然忠心,可这天大的诱惑摆在眼前,他们肯定忍不住不捞好处。白家符家双方制衡,如果平衡的局面被打破,那符家也定然不会罢休,朝廷也会生起风波。

“所以,我当时就决定投靠符家。我在符家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里面的人也很了解,从合作的人选来说,符霜霖也比白家好不了多少,只有你,”古湘玲的眼底光彩横生,认真地凝视弦歌,“弦歌,如果你愿帮我,我便与你分享这大好河山。”

弦歌“嗤”的一声笑出来,“你即便将这皇位给我,我也不稀罕,更何况是分享?”她脸上仍带着笑容,只是目光已幽深许多,勾了勾唇,叹道,“你要我做什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多少已有默许的意思。古湘玲眸中笑意萌生,“朝政之事,我懂得不及你。皇儿才两岁多,江山也没坐稳,我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全靠元澜撑着。弦歌,我希望你除掉凌悠扬在我国的势力后,能保住我和皇儿的地位。”

弦歌静默片刻,抬头又道,“如果我帮了你,你又能给我什么?”

“虽然我手头上没什么实权,可是,毕竟还有太后的地位和垂帘听政的特权。”古湘玲缓缓站起身来,伸出手握住弦歌的手,“我可以封你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承诺,任是弦歌也愣了一愣,半晌,她开口反问,“你不怕我架空皇上的权利?如果我等皇上成年后也不把权利还给他,你们该当如何?”

古湘玲捂嘴轻笑,“你不是说你不稀罕吗?”顿了顿,她正色道,“除了摄政王,我还希望你担任太傅教导皇上。弦歌,从小到大,你一直希望雀南国能出一代明君,如今,我把这个机会摆在你眼前,”说到这里,她深深注视弦歌,“这个孩子,这个皇上,我把杨啸交给你。”

弦歌被她吓了一跳,倏然瞪大眼,怔怔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她轻轻垂首,这个动作又似低头又似点头,“你带我去看看皇上吧。”湘铃啊湘铃,不枉我们相交十年。你果然知道什么条件最能打动我的心。

她想雀南国的腾飞崛起想了十多年,父亲即使到死亡的那一刻也没有看到那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她符弦歌等了这么久,符家等了这么久,国家百姓等了这么久。如果把新帝交由她教导,是不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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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笔语:

说句实话,看到诸位讨论得那么激烈,难得看到很多潜水者打出大片大片的文字……呵呵,欣喜之余,看得我也想说几句了。

作为我个人来讲,以我的性格来评断,我并不赞成弦歌的选择。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我做不到弦歌那样。我只要能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那一点点小幸福,便心满意足。

我写弦歌,从来不代表我完全赞同弦歌的选择,也不是说弦歌的选择就是对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如果大家对弦歌的为人处事都采取一致的看法,那才让人觉得奇怪。

我们是不同的人,我们各自有不同的人生观。每个人注重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弦歌的选择,在一部分人看来是很傻很笨的做法,于她而言,却是十几年来根深蒂固的想法。她嫁到悠扬身边就是为了国家,现在要她为了悠扬放弃国家,那完全是本末倒置。

每一次文化冲击对我们的思想来说都是一种洗涤,几百几千以后,未来的人来看待现在的我们,也许也是不屑一顾的。

弦歌是爱悠扬的,毋庸置疑。悠扬也是爱弦歌的,明明白白。这样的两个人,偏偏都有着非常自我的个性,他们不愿为对方改变。现实生活中不乏如此的原型,至于结局如何各有不同,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如果弦歌对悠扬的感情没有这么深,那她就可以在悠扬面前做戏,真真正正的做个卧底,在关键时刻毁掉悠扬的计划。但是,弦歌爱他,弦歌做不出来。这是弦歌的悲哀。

虽然我不赞同你,虽然我不希望你这么做,可是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

她只能采取最笨最蠢最让人耻笑的方法,她这种人,是自虐型的人。

她只是一个形象,只是一个代表。老实说,弦歌这种个性的人一定活得很累,大家无需效仿。这女人身上的架子太重,把什么都看成自己的责任。

弦歌做的也许是傻事,对于历史大流趋向来说,这种行为就叫做飞蛾扑火。但是,飞蛾扑火又怎样?我们耻笑飞蛾,焉知飞蛾就没有耻笑我们?

写文大体是为了表达点什么,现实中,悠扬这种性格会活得比较舒服。但是,作为女性,弦歌身上有一点是我极力主张的,请保留自己的个性和坚持。

写《玥影横斜》的时候,正是我心境最为嚣张的时候,文字之间溢满个人主义和任性妄为。

写《九重吟》的时候,我单纯想写个故事,小说中没有掺杂太多我的个人感情,只单纯为叙事而写。

写《弦歌南望》的时候,我是抱着疑问去写的。我问自己,我能为爱情放弃什么?我能为爱情做到哪步?在弦歌和悠扬之间,我的性格选择更偏向于悠扬。

如果弦歌爱悠扬爱到不顾一切,爱到天崩地裂只为君活,爱到永远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决定,那么,这个女人就不是符弦歌了,这个故事也不是《弦歌南望》了,整个小说的走向将完完全全是另一番局面。

亲爱的,我想说的是,爱情是那样扑朔迷离的一种情感,千百年来,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出准确的定义,我们为这样一种无根无蒂的东西不顾一切,无疑是一项豪赌。

本文是一篇爱情小说,诸位所想象的那些弦歌给自己儿子培养对手,跟自己老公儿子作对……大家想多了,我最主要写的是男主女主,写得是他们的感情,其他事情大多是他们的催化剂和酸碱指示剂而已。

上位者的感情和我们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上位者的亲情爱情在我们看来是稀奇古怪的,说稀奇古怪还算是客气了。翻阅历史,毒杀亲子兄弟相残举不胜举,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坏事干尽,那么,弦歌呢?在我们看来,她也不怎么“正常”,活脱脱的“傻子”一个!

弦歌心中把某些东西摆在爱情前面,你们呢?亲爱的,你们内心深处有摆在爱情前面的东西吗?如果爱情与那样东西相冲突,孰轻孰重?你们又打算舍谁弃谁?

萨特说过,“人生的课题就是选择。”

我想说,无论选哪一个都无所谓,只要选了以后不要后悔。我们活在世上本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只要自己满意便好了,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

什么才是爱情?如果我不能为你活为你死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才是爱情?如果我无法爱得你没有原则没有自我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才是爱情?如果我离开你最终和其他人在一起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亲爱的,你们能为爱情做到哪一步?

如果弦歌不离开悠扬,如果弦歌妥协了,我以为,那样才真正地谋杀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他们的爱情就将死亡在彼此的失望之中。我原谅你,可是我却永远记着这件事情,我为你妥协,你却没有为我而妥协,我为你牺牲,你却为自己而坦然牺牲我……心冷了,情淡了,然后,爱情终归于平静,渐渐难逃死亡的结局。

每个人的内心不可能只重视一个人或一件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有人鄙视弦歌的选择,有人觉得弦歌愚忠……凡此种种,我无意说对或不对,这是小说,这只是一个故事。每个人从里面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能够遇到爱情是一种幸运。

能够遇上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是一种缘分。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一种极致的圆满。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