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熙月思索间,华太医收回手。皇后随着开口,“二皇子妃身体如何?可还好?”

华太医拱手,低头,完全不抬头,所以,管她皇后什么眼色,他统统没看到。如此,尽自己本分,如实道,“回娘娘,二皇子妃身体…。怕是难好!”

华太医话出,皇后眼底溢出冷色,沉沉道,“华太医,昨日文太医还对本宫说,二皇子妃的身体只要好好调理,很快就能够恢复,怎么到了华太医这里就变成不好了呢?”

这话已透着威迫!

华太医闻言,即刻跪倒在地,“下官不敢欺瞒娘娘,就二皇子妃的脉象来看,确是已伤了根本…。”

“浑说,你这话是在咒本宫儿媳无好吗?”皇后大怒,对华太医不满至极,对姜蓉维护清晰可见。

华太医头抵在地上,诚惶诚恐,“下官不敢…。”满头都是冷汗,打死不抬头。也许,他也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来人…。”

皇后那降罪的话还未说出,赫连逸温和开口,“既然文太医能医…。影一,请文太医过来。”

“是,主子!”

影一疾步走出,皇后眉心一跳。

太子视线在皇后脸上掠过,而后,温和开口,“华太医起来吧!母后也是忧虑二皇子妃身体,并无怪罪你之意!”

“是…谢太子殿下。”华太医颤颤巍巍起身。

片刻,影一除了带来了文太医,还带了其他几位实力出众的太医。

“为二皇子妃探探脉吧!”太子主动开口。

事已至此,避不过去,也没有扭捏的必要了。

“是!”

领命,一个一个上前,探过,刚欲禀报,却被赫连逸制止。

赫连逸看着太子,皇后,道,“去外殿吧!”

这是顾虑二皇子妃的情绪,这个时候能说不去吗?不去,那就是不在意。如此,再打着关心的名头说些什么,阻拦些什么,可就显得可笑了。

赫连珉压制住心里的阴戾,同赫连逸一同走了出去。

皇后心里发沉,对魏熙月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二皇子妃。”随着也走了出去。

几位太医随后。影一跟在最后,这样,让魏熙月想说些什么,搞些幺蛾子都没机会。

“说吧!”

“是…”

“二皇子妃身体情况不乐观!”

“用再金贵的药物养,最长也是两个月余的时间。”

“臣等无能…”

随着几位太医的话,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文太医已是满头冷汗,脸色灰白…

“文太医…。”赫连逸刚开口。

文太医心里那根弦腾的断掉,腿一软,噗通跪下,开口既是请罪,“都是下官医术不精,是下官的错,请九爷恕罪,太子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赫连逸听了,宽容也严厉,道,“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是这事儿可大可小,文太医这错,不能一句恕罪就抹去了!”

文太医闻言,头埋的更低了,衣服瞬时被汗水浸透了,声音染上一抹颤意,“下官无能,自请离开太医院…。”

赫连逸听言,抿了一口茶水,没说话。

太子冷冷道,“你既已自认医术不精,太医院自然是不能再待…”太子刚欲发难,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母后,太子,文太医或许是想让我宽心吧!就不要怪他了。”

随着声音,姜蓉走出来。

“容儿,你怎么能起来呀!快,赶紧躺着去。”

事已到此,皇后已知道有些事儿拦不住了,可实在是不甘心,做最后的挣扎。

姜蓉摇头,虚弱道,“母后,刚才太医的话儿臣都听到了,求母后成全儿臣…。”说着匐倒在地,痛哭出声,“儿臣再见相公一面,求母后成全,求母后成全!”

皇后听着,手心被指甲刺的发疼。

魏熙月看着,再听九爷那一声叹息,知道大势已去,弯腰,“弟妹先起来吧!”

***

从皇宫出来,姜蓉踏上马车,蔺芊墨即刻把一颗药丸放入她口中,“走!”

“是!”

马车行驶,凤竹伸手扶着姜蓉躺好,拿出还温热的汤药,一点点喂入她口中。

好一会儿姜蓉才缓过来,感到心跳不再那么快了,眼睛也清明了许多,转头,对着蔺芊墨笑了笑,带着歉意和感激,“让你为我受累了!”

伸手擦过姜蓉嘴角溢流的汤汁,蔺芊墨浅笑,难掩沉重,“不说话了,留着力气,回去抱抱孩子!”

“好!”

皇宫

看着殿内碎了一地的瓷片,钱嬷嬷心里发紧,忍着不安,上前,轻声道,“娘娘,太子殿下不是说了嘛,让人随同,只要半路看到姜蓉难受的厉害或孩子出现什么不适,即刻就会把人带回来的。”

想让姜蓉难受,让孩子生病,这办法太多了!所以,眼下能答应让姜蓉走,也随时能让她归。想去边关,不可能!

皇后胸口起伏,心情并未因钱嬷嬷的宽慰而舒缓一分。姜蓉之事是让她窝火。可更让她恼火,也不安的是赫连逸的态度。

在明面上赫连逸一副扶持太子之态,可在姜蓉这事儿上,赫连逸却是明显偏向于二皇子。想想赫连逸手里的遗旨…。皇后牙根发紧,心犹如在火上烤。

太子必须马上登基,尽快登基,夜长梦多,变数越大。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

马车行驶到府门口,看到二皇府门口停驻的马车,姜蓉伸手拉住蔺芊墨,“你回去吧!有些事儿,我自己来就好,我不想她们因为你的插手帮忙,抓住这个伐子不依不饶。那样反而麻烦!”

家务事,难帮忙,越帮越乱。

蔺芊墨把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姜蓉,“感到不舒服就吃一颗。”

“好!”

“有事吩咐凤青去做。”

“好!”

“若是解决不了,就让护卫来侯府,什么时候都可以,晚上我也在!”

姜蓉点头,眼圈泛红,哽咽,“我会的!”

蔺芊墨抬手抹去姜蓉脸上的泪珠,面色柔和,心情沉重,“去吧!”

姜蓉点头,下车前,不由伸手,轻轻抱了抱蔺芊墨,而后松开,“墨儿,谢谢你。因为有你在,我就算知道命不久矣,除了满满的不舍,却不感到害怕。”

蔺芊墨听着,喉头发紧。

姜蓉轻轻一笑,由丫头搀扶着走下马车!

皇宫那一仗结束了,现在还有一场,希望念在她是姜家血脉的份上,不要逼她太过。临死之前,她渴望亲情还有一份温情。

直到姜蓉身影不见,蔺芊墨驱车离开。

* * *

“父亲,母亲,哥哥...”

“容儿,你可回来了。”姜母疾步上前,看着脸色灰白的女儿,心里不是滋味,伸手扶住,“赶紧坐下!”

姜蓉嫡兄长,姜凯心里也同样是百种滋味,“我给你带了些补药过来,一会儿让婆子给你炖了,补补身体。”

姜蓉听了,笑了笑,“谢谢哥哥!”

姜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带着一丝苦涩,“傻瓜!”

姜父看着,神色复杂,“身体不适,还跑去宫里做什么?”

姜蓉淡淡一笑,道,“我想带着孩子去边关....”

姜蓉的话还未说完,姜母已惊声开口,“你这种情况,怎么能去边关?不行...”

“皇后娘娘已经应了!”

“什么?你说...皇后娘娘她应了?”姜母神色不定。

“嗯!”

姜父眼里划过什么,瞬息无踪,而后凝眉道,“你身体不好,孩子又那么小,怎么能去哪里?”

姜蓉听了,直直看着姜父道,“女儿已时日无多了,再见二皇子一面是我最后愿望。”

姜父闻言,看着姜蓉那灰白的脸色,却诡异的越发黑亮的眼眸,心头暮然一紧,沉沉道,“再如何,也不能拿孩子去冒险。”

姜蓉听了,眼眸愈发沉黑,“那以父亲之见,该当如何呢?”

“孩子,让你母亲先帮你带着吧!等到二皇子回来了,再...”

姜父话未说完,姜蓉既道,“皇家子孙,岂有臣子所带的道理!父亲,这等坏规矩的事,我们姜家从来不会做!”

让蔺芊墨帮她养孩子,是无法明面上交托的事。孩子是皇家子嗣,纵使凤璟是侯爷,权重为高却也难名正言顺。一切转为暗,不但蔺芊墨少为难,孩子的安全也能更多一些保障。

所以,姜蓉必须拖着孱弱的身体,走这一过场,瞒天过海,这是她最后能为孩子做的!

姜父听了,抿嘴,目光沉沉。

姜蓉看出了那一丝沉怒,却是不闪不避,直直盯着他,眸色又黑,又重,犹如一汪水,看似平静,却暗潮翻涌,一旦碰触,打破....

烈如火,寒如冰,那是豁出所有,不惧一切,玉石俱焚的光芒。

屋内瞬时沉寂,沉静的让姜母心跳不稳,惶惶难安。

姜凯眼神微闪,随着开口,厚重道,“容儿,父亲也是担心你,才....”

“哥哥,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扎的纸鸢吗?”

姜蓉话出,姜凯眼帘微动,“记得!”

姜蓉浅笑,眼神悠远,怅然,“可惜后来那个纸鸢飞走了,为此我难过了许久。因为,哥哥为了给我做那个连手指都扎破了,可我却没保存好,那么轻易就弄掉了。不过,虽然纸鸢被我弄掉了,可哥哥对我的好,我却一直都记着。桩桩件件,点点滴滴,一件都不曾忘记。可惜,我命短福薄,哥哥种种的好,我记着却已无力回报。临死,临走之前....我想问哥哥一句...”

姜蓉伸手握住姜凯的大手,抬头,看着他,眼中泪花顺着眼角流下,滑落在脸颊,晶莹剔透,脆弱又哀伤,“哥,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比纸鸢要重一些?我若不在了,你也会跟我一样,会难过,会想念那个曾经你也喜欢,爱护过的妹妹....是不是?”

姜凯垂眸,低头,看着握着自己大手的小手,比小的时候大了很多,却还是那样脆弱...

我有所求,我有所得,我贪妄过,迷失过,犹豫过,可现在...

张开手,握住那双冰凉的小手,姜凯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中酸涩,蔓延至心,酸酸涨涨,抽搐,发胀,“哥哥现在纸鸢扎的更好了,等你从边关回来,哥哥扎个更好的给你....”

姜凯话出,姜蓉泪水一涌而出,痛哭出声,有悲伤,有放松,也有满足...

姜凯心口微颤,伸手把姜蓉揽在怀里...

一母同胞,手足至亲,相依相伴,无法护她幸福安乐,长命百岁已是遗憾,如此....怎能意图再从她身上图谋什么呢?

当贪妄压过了良知,那于自己也是一种可悲。

哥哥...哥哥...

甜腻的小脸儿,软腻的声音,满脸的依赖,那小小的人儿呀...今日一别,余生剩下的,也只有回忆了!

翌日

姜蓉和孩子在御林军,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往边关而去!

路行十日,一切安稳,无任何异动。

而皇后却已在谋划,何时动手,强制且名正言顺的带回姜蓉和孩子。

路行十五日,在收到皇后密令那日,暗中之人,刚欲动手之前...出事儿了!

皇宫

“你说什么?”皇后看着下面暗卫,满脸震怒,“姜蓉和孩子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详说!”

暗卫单膝跪地,“车轮突然滑落,马车失控,跌落悬崖,属下等人,其后已以最快速度下去找寻。马上已完全破碎,还有斑斑血迹,几具已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婴孩儿的襁褓在水中,已确定襁褓就是包裹小皇孙的那个,上面布满血迹。”

“孩子也确定死了?”

“尸体未找到,应是随水流已冲走!”

皇后听了,咬牙切齿,该死的,竟然都死了!这是逼着赫连冥造反呀!

侯府 夜

一片沉静,戒备森严,隐见人影晃动,孩子啼哭声,隐约可闻...

第276章 要生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姜蓉睁开眼睛,蔺芊墨的面容既映入眼帘。

“醒了!”

“嗯!”姜蓉颔首,转头,看着躺在她身边睁着眼睛,精神很好的孩子,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慈爱,柔和。

“刚才哭闹了一阵儿,大概是饿了,吃过奶开心了。”蔺芊墨伸手碰了碰孩子柔嫩的小脸,怜惜也叹息。

姜蓉听着,神色越发柔和,关于孩子的,无论任何事她都想听。她睡着的时候,孩子哭了,尿了,粑粑了…

两人未说太久的话,姜蓉身体不好,蔺芊墨身子也重,把孩子哄睡,姜蓉也随着睡着了,蔺芊墨给两人盖好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凤璟看到蔺芊墨出来,什么都没说,扶着她,回了正屋。

蔺芊墨躺下,凤璟开始为她按摩双腿,月份已大,腿和脚已出现轻微的浮肿,紧绷,发胀,滋味不好受,不过,也并不难忍受。

“时候不早了,不用按了,睡吧!”

凤璟头也不抬,手不停,“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蔺芊墨听了,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最终,看着凤璟眼底青黑的颜色,咽下了。

自从经历姜蓉生产的一幕,看着姜蓉那现在仍岌可危的情况,凤璟整个人就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紧绷感。

虽然凤璟什么都没说。可蔺芊墨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弦儿已是紧绷到极致了。最明显的就是,每天晚上,每每她因为孩子的压迫感,而感到不适醒来的时候,总是看到凤璟睁着眼睛,正在看着她,眼里厚重的担忧漫溢…

凤璟这是被吓到了!连安抚的话都不再启任何作用。无论柴嬷嬷说什么,凤璟的眉头都没有松开过。

蔺芊墨靠着床头坐着,不提关于任何生孩子的话题,只问,“姜蓉这事,太子和皇后还会让人继续查探吗?”

凤璟淡淡道,“他们会怀疑,却没精力去查探,最多是走个过场,拉九爷做个见证,安抚住赫连冥。”

蔺芊墨点头,“姜蓉出事,赫连冥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太子应已告知,并希望赫连冥吊丧妻儿回归京城。”

让赫连冥镇守两国,太子始终无法心安。

静默片刻,蔺芊墨看着凤璟,悠悠开口,“你说,赫连冥他会回来吗?”

为见姜蓉最后一面,冒险归来。

凤璟听了,抬眸,“也许会,或许不会!”

蔺芊墨:…好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答案。

“不过,可以确定,他若回来,赫连珉定会后悔的!”

这一点儿,蔺芊墨倒是毫不怀疑。

赫连珉想登上帝位,在蔺芊墨看来已是不可能之事。

首先凤璟不支持,二来,九爷也在不停添堵。三来…赫连冥对太子从无好感。

一个手握兵权的重臣,一个位高权重,手握遗旨的九皇爷,一个城府极深的二皇子。这三人都不想赫连珉为帝。那么…现在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契机!

皇帝病重,太子执政,在这关头,要给大瀚百姓看得是最为团结友爱的一幕,大瀚的百姓需要知道且记住的是,宫闱动荡之时,凤侯爷一直在忠心守护,九皇爷不容置疑的在辅佐太子,而其他皇子亦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支持太子为帝…

他们都是本分之人,这一大幕拉开,最后,会以太子自己作死为结果,拉下帷幕。

如此…。太子被取而代之,那是应该的。让大瀚百姓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一出戏也就圆满落幕了。大瀚继续安稳的运转着,没有奸佞之臣,也没有手足相残。更没有那悠悠之口的妄议,史官的笔也可安歇了。

“不过,对于我来说,最合适赫连冥的位置在边关。”

蔺芊墨闻言,神色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