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眉这两件都实现了,便觉得此生无憾了,下半生不犯错就在萧家养老了。

萧砚泽已懒得再看她一眼,眼睛瞅着别处,将她的凤冠摘了搁到一旁,盯着火红的蜡烛发呆,心里一片灰暗,心道完了,完了,这辈子算是被陆寄眉套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浓妆害死人

第七章

新婚之夜,红烛要燃一夜不可熄灭。

萧砚泽靠着床柱盯着烛光愣神,外面酒筵喧嚣,他十分想抛弃新娘子,再去喝几盏借酒浇愁。

记得娘还安慰过他,说陆寄眉身子弱,不一定能长成人,谁成想她虽然眼睛瞎了,但身子却没垮,磕磕绊绊的竟没死,到底是嫁给他做妻子了。

萧砚泽心如死灰。念着自己在外面养的几个唱曲的心肝,锦珠和蔻霞都不错,身段窈窕不说,又缠得一双好小脚,走起路来婀娜翩跹…对了,表妹是不是真没裹脚?他一下子坐起来,心情紧张的弯腰去掀她的裙子,果见一双天足。

天啊,她陆寄眉还有一处能看得过去的吗?

寄眉感觉到丈夫在掀自己裙子,想是看自己的脚,不由得解释道:“眼睛看不到…便没裹脚…”

萧砚泽冷笑道:“你爱裹不裹,与我何干?!婆婆妯娌小姑子取笑你,你自己受着罢。”

早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但也没料到这么无情,寄眉垂着眼眸,须臾将眼闭上,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萧砚泽酒劲儿上来,有些困意:“我困了,要睡了,你往里面去。”

寄眉心里一紧,听娘拐弯抹角的暗示过,新婚之夜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娘说不清楚,她又没法理解,所以一直还挺好奇的,此时听丈夫让她往床里去,既期待又害怕。

可萧砚泽根本没心思碰她,尤其看到褥子里铺的白色帕子,更是直嫌弃的撇嘴。

他女人很多,但不喜欢的万万不碰,连看都懒得看,陆寄眉更是打心里厌烦,方才瞧她一眼就够了,这会他冷淡的堪比宫里的宦官。将被子掀开,背对着她躺好:“睡了,不要吵我。”

寄眉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忽然懂了,新婚之夜就是跟男人睡一张床,日久天长就能有孩子了,果然神奇。摸索着想脱衣裳,但一时半会解不开,又不想麻烦丈夫,想了想干脆和衣睡了。

萧砚泽背对着她躺着,一想到陆寄眉这睁眼瞎,正用空洞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看,他就不寒而慄,但实在厌烦她,不想和她面对面,他打定主意,过了今夜,明晚绝不会回来睡。

好在陆寄眉还算听话,让她闭嘴不要吵他,真的没再吭气。他迷迷糊糊的睡到天亮,忽然想到白帕子上得弄点血,一股脑坐起来,拽出她身下的白帕子,咬破指尖淋了点血作假。

他见过好几个处子的血迹,做起假来能蒙混过母亲和她身边的老嬷嬷。

这时丫鬟来敲门伺候新人起床,寄眉早就醒了,刚才萧砚泽从她身下拽东西,她都知道,只是没吭气,这会听丫鬟在外面叫他们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轻声问:“天亮了?”

萧砚泽冷声道:“亮了,梳洗了去前屋拜公婆吧。”

他像从监牢释放一般,开了门就往外走。

“爷,您等等——”婳儿端着铜盆唤他。

萧砚泽见是自己的通房丫头婳儿,心情好了不少,转身冲她笑道:“叫的可真好听,几天没见你,想我了不是?”

婳儿娇笑道:“可不是想了,一天天的,连您的影子都瞧不见。”说着,看向一旁的春柔,嘟嘴道:“我还算好的,就连昨晚上还有人念叨您呢。”

春柔也是萧砚泽屋里头的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自己干的事,少往我身上推,谁念叨了谁知道。”

婳儿咯咯笑道:“好了,好了,是我念叨了还不行么。”她一直观察着少爷的脸上,他听这些话没翻脸,她才敢有恃无恐的在新房外面如此讲话。

萧砚泽见一个黑黑壮壮的丫头杵在门口瞪他们,想起来这是陆寄眉的陪嫁丫头,不禁皱眉,这陆寄眉自己不济也就算了,丫鬟也选的这么难看。

金翠本就对萧砚泽没好印象,这新婚头日就跟丫头们说说笑笑的,是人干的事么,瞪了他们一眼,气哼哼的往屋子走。

婳儿不屑的瞅了眼金翠,朝萧砚泽笑道:“少奶奶的人好脾气呀。”

萧砚泽记起屋里那睁眼瞎,心情一下子坏了:“少碎嘴子,太太让你们来的吧,那就忙你们的去!”说完,拂袖往外走。

春柔望着萧砚泽的背影,笑呵呵的对婳儿道:“还不快去伺候少奶奶。”

寄眉在屋里头,将外面的说笑声听的一清二楚。给她洗脸梳头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说她们是砚泽屋里头的人。寄眉的父亲虽是一县的父母官,但没有妾室,她也无兄长,不知这‘屋里头的人’是什么,眼下没空细问,存了个疑。

婳儿看着少奶奶的白浆似的洗脸水,小声嘀咕:“这胭脂水粉也涂的太浓了。”

金翠记得刚才的情景,替少奶奶出气:“新娘子都这样。你没见过,瞎嘀咕什么?!”

寄眉知道这两个丫头是砚泽的,不好得罪,暗暗拉了金翠一把:“行了。”金翠哼了声,动手给少奶奶换衣裳梳头,怕这两人使坏,不许她们插手。

婳儿和春柔便袖手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太太身边的徐嬷嬷来领人,见少奶奶打扮的还算得体。想起她是双天足,怕一会不好看,就吩咐金翠:“把少奶奶的裙摆再往下拽拽,曳地了才好。”

寄眉道:“嬷嬷放心,我一会小步走着,不露怯。”

徐嬷嬷小心在前面引路,哪里有台阶下坡的,都提前告诉金翠,金翠则小心翼翼的扶着寄眉,慢慢向正屋走去。

寄眉眼睛看不到,全赖金翠照顾,跨进一个高高的门槛,她知道是进屋了,这时金翠低声道:“少奶奶,该跪了,蒲团就在下面,您小心点。”

寄眉慢慢屈膝,摸着蒲团后,跪了下去。此时,手里塞了杯茶,她就双手奉上,向舅舅和舅妈改口叫了爹娘。她竖起耳朵细听,心里奇怪,怎么听不到丈夫的声音,他在哪里呢?手里这杯茶好像也不是他给自己的。

寄眉很快猜到了真相,丈夫萧砚泽不在这。她心里叹息,唉,他一定厌极了自己,新婚之夜后就怕不急待的避开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关系。

萧赋林早就发现儿子不见,已经派小厮去叫了。这时小厮进来,低声禀告:“少爷又去院里招待宾客了,这会跟客人谈的正欢,说不回来了。”

萧赋林气的心里暗骂,这活畜生,怎么能这样对新婚妻子!瞧着寄眉的模样,深深觉得可怜,赶紧应了声,让左右丫鬟扶着寄眉起来。

周氏对这儿媳妇百般不满,但碍于众亲戚在场,不好黑脸,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对寄眉道:“你不方便,去老爷子跟老太太那磕个头就回去休息吧。”

寄眉心知自己这个样子,不能侍候公婆,也不方便与妯娌小姑子们往来,听婆婆的安排,由她带着去见外祖父母。

老太太最近又病了,这会强撑着坐起来,把寄眉揽到跟前,从腕上撸了个玉镯送给她,叮嘱道:“跟砚泽好好过日子。”

周氏在一旁笑道:“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我明年还等着抱孙子呢。”陆寄眉这么小废物,也就剩生孩子这一个用处了。

老爷子一直陪着病中的妻子,没去前院喝酒。他一贯看不上大儿媳,这会绷着脸道:“寄眉这丫头不容易,你们好好待她。”

周氏忙应了。这时老太太又不舒服,周围的丫鬟给她捶背。周氏跟寄眉在这添乱,就退了出去。从老太太这里出来,周氏吩咐金翠把少奶奶送回去了。

自此寄眉回到新房,就被晾晒一旁,期间有几个亲戚来看过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关键是她的丈夫萧砚泽,一去不见了踪影。

萧砚泽自打那天从新房逃离,再就没去见过新娘子陆寄眉。

萧家有流水席的时候,招待宾客开怀畅饮,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等几天后酒席散了。恰巧采石场那边有事,不等父亲吩咐,自己跑去处理,在采石场待了大半个月。

回到城里,在锦珠那儿逍遥快活了几天,有家里来的小厮找他,才记起自己成了亲,家里还摆着一个瞎眼睛的妻子。

到家后,劈头盖脸被父亲臭骂了一顿,萧砚泽越发从心里对陆寄眉有偏见。虽然答应父亲,晚上要去见她,但直拖到各个院子要关门了,他才沉着脸过去。

进院子就见四下黑漆漆的,只有屋里一灯如豆,没有半点喜气。他心想,反正瞎子点灯也是白费蜡,爱点不点。绷着一张吊丧似的脸,往屋里走。

甫一进门,目光就被桌前侧身坐着的一个美人吸引了。她身穿中衣,拿着梳子缓缓顺着发丝,想是刚散了头发,正要歇息。肌肤赛雪欺霜一般的白皙,五官清秀精致,在灯下垂首颦眉,轻捋发丝,整个人清丽脱俗,看得萧砚泽心里一荡、一荡又一荡。

他心道,这人以前没见过,肯定不是自家的,应该是陆寄眉带来的陪嫁丫头。想想也是,她好歹是知县的女儿,如果只有金翠那么一个黑丫头陪嫁也太寒酸了。

萧砚泽恍然大悟。妻子为了拢住丈夫,将陪嫁丫鬟塞给丈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素秋姑姑怕陆寄眉不得他喜爱,于是打外面买了个漂亮的女子做陪嫁丫鬟,随寄眉嫁进来替主子争宠。愈看这小美人愈加深了自己的猜测,她穿着中衣,想来是留在屋里陪主子上夜的,必然跟主人关系亲近。

陆家想的还挺周到!萧砚泽自信的轻笑了一声,准备去戏戏这漂亮的小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丈夫自新婚之夜后,再没露过面,寄眉独守空房月余。

不过,除了没有丈夫陪伴,她的日子过的要比在娘家的时候好很多。她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床褥软绵绵,睡着香甜,屋子通风凉快,饭菜也更可口,金翠也说这里比家里住着舒服。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她很满意。

这天晚上,金翠烧了水,关了门窗给寄眉洗澡,等洗好了,寄眉穿好中衣,坐在桌前梳头。金翠则开了门窗散潮气,然后和其他小丫鬟把浴盆抬出去了。

寄眉歪头拢着发丝,不知道萧砚泽正在门口望她,忽而听到门口有声响,慢慢的放下梳子,正想问一声是不是金翠回来了。

这时就听丈夫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认得这把声音,绝对是萧砚泽没错。她心里奇怪,他又不是盲的,应该会看见她在梳头吧,不过他问她就回答吧。寄眉道:“…梳头。”

萧砚泽觉得她有趣,见了他也不惊慌害怕,想来是做好委身自己的打算了。方才离得远,灯烛又昏暗,没看清楚,此时离得近了,发现她真是生得好,鹅蛋脸,丹凤眼,琼鼻樱口,比见过的女子都讨他喜爱。于是说话更温柔了:“你怎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他?寄眉纳闷:“…我又没做坏事,才不怕。”

萧砚泽瞧她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在她下巴上挑了下,笑道:“你坐这儿梳头勾引我,还不是做坏事?”

更无法理解了,什么勾引他?寄眉不解的道:“…我没有呀。”

萧砚泽瞧了眼放下床幔的婚床,心想可能妻子已经睡在里面了,眼前这丫鬟是留下上夜的,便放轻声音道:“别出声,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睡…”拿过她手里的梳子,顺势在她手上摸了下,光滑细腻,惹的萧砚泽心神荡漾。

寄眉越发奇怪了:“这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去别的地方睡?”

萧砚泽笑道:“你胆子还真不小,不怕她押醋?”转念一想,反正妻子那瞎子也看不见,这丫鬟都不怕,自己怕什么,就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动作间,她衣领开了道缝隙,露出雪白的饱满,寄眉感觉到了,下意识的去抚。她不抚还好,一动作,正把砚泽的目光吸引到这儿来了。他见惯了女人勾人的手段,以为她也是故意的,在她脖子上吻了下:“还说不是勾引人?”

寄眉被搂的胸口憋闷,很不舒服:“砚泽,你别这样!”

萧砚泽不悦,蹙着眉头:“你叫我什么,谁让你这么叫的?”小丫头胆子是大,还没成他的人呢,就敢直呼其名了。

寄眉轻轻咬唇:“相公?”

他眨眨眼:“什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她试着说道:“…表哥?”

萧砚泽愕然,有种灭顶的不好预感:“你为什么叫我表哥?”

“你本来就是我的表哥呀。”

他双手无力的松开她,开始出冷汗:“寄眉…”

寄眉点点头:“嗯。”

萧砚泽赶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她神色全无反应,心里唰的凉了半截,简直要命了,她居然是陆寄眉。她低头垂眸的样子,看似乖巧可爱,青涩羞赧,其实是眼盲,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

幸好她眼睛看不到,否则他现在震惊悲愤的表情,一定要让她笑死了。

弄了半天,调-戏到自己妻子头上了。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故意装成风流的俏丫鬟,故意等他上套,戏弄他。

“…我在这梳头呀。”

萧砚泽还是想不通,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盖头明明看到的不是这张脸,分明是张白的像庙里神胎,嘴巴红的像吃了死人,两坨腮红更是丑的登峰造极。

他质问她:“你是陆寄眉?”

她颔首:“是啊,相公,你怎么了?”

萧砚泽这时低头去瞧她的脚,果看到一双没缠过的天足。想是她那晚化的妆太浓,掩盖了原本的姿色,他又厌烦她,懒得细看她,竟不知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才闹了今晚这场笑话。

现在知道她是陆寄眉,哪怕她真长得好看,他也觉得没兴趣了。尤其想到她可能是故意的,方才躁动难耐的心这会彻底凉了:“…我回来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外面有许多事情要忙,你缺什么少什么,跟太太说。”

寄眉盈盈一笑:“我什么都不缺,过的很好,你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萧砚泽冷声道:“那就好,我先走了,你早些歇着罢。”

寄眉摸到椅子,缓缓坐下:“你要去别的地方睡吗?”

他本来已经起身向外走了,听到这话,挑眉回头:“我能去哪儿睡?我就你这么个盲妻,又没纳妾,没事别瞎想,变成醋坛子醋缸,更不招人喜欢了。”

“…”寄眉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别的地方睡么。我以为你现在要去这个‘别的地方’。”

萧砚泽一愣,难道是他想复杂了?她微微歪着头,表情迷茫的看着他,双手放在腿上,乖巧的像个偶人。他盯着她看了会,一旦知道她是瞎子,就觉得那双眼睛不好看了,全无灵气:“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少管。”

这时金翠倒水回来,见萧砚泽站在门口,唬了一跳,拎着水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骨碌碌的瞪着他,闷声道:“少爷。”

寄眉一听金翠回来了,笑道:“你回来了,少爷正好要走呢,你去把门拴好,咱们睡觉罢。”

萧砚泽瞥了眼陆寄眉,她绝对是故意下逐客令气他的,一甩袖:“哼,不用你赶我走!我这就走!”

寄眉听相公好像生气了,于是小声道:“…我没赶你啊…是你自己说要走的…”

萧砚泽不想跟这瞎子争辩下去了,没搭理她,扭头大步走了。

等萧砚泽出了门,金翠把门关好,扶着少奶奶往床边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来了又要走,故意来找咱们不痛快的么?”

“大概一刻钟前吧。”寄眉摸着床沿坐下:“他一进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开始听不大懂,后来明白了,他认错我了,说些轻薄的话,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好直接拆穿他,拐弯抹角的叫他相公和表哥,才把他点醒。唉,我眼睛不好使,他的也不好使么,怎么会认错我?”

金翠让少奶奶躺下,细心的给她盖上被子:“准是在哪儿吃酒吃混了脑子。”

“可我没闻到酒味儿。”寄眉无奈的叹道:“他可真是的,好像比小时候还不着调呢。”

“您别在意,您没做错事,他想找麻烦也找不到。”

寄眉拽着金翠的衣袖笑道:“他不回来,你跟我一起睡这儿吧。”

金翠摇头:“可不行,不比在家的时候,我万万不能睡这儿。”万一萧砚泽晚上突然杀回来,见她一个丫鬟睡在新床上,可就麻烦了。

寄眉失望的放开手:“好吧。”

金翠便拿了灯,去外面的小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