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个意思。我怕,哥哥你一劝我,我就舍不得走了。”砚臣道:“一直受你的照顾,我如今成了家,该拿出魄力来了。不直接告诉你,确实有让木已成舟的想法,知会母亲后,开弓没有回头箭,逼得自己必须迈出这一步。”

砚泽轻哼道:“是你自己逼自己的?还是我们逼迫你的?莫不是因为我多管你的闲事,让你你觉得烦了,要逃离我这个多事的哥哥和嫂嫂。”

“绝没这个意思!”砚臣忙道:“我这次上京,第一个便去您给我找的大夫那里去瞧瞧…”说到此处声音很小了。

话说自从砚泽知道弟弟身体不济后,便联络京城那边,打听是否有好大夫,偷偷介绍给弟弟。他虽然在妻子面前说话不着调,经常插科打诨,但在外面,一向认真办事。砚臣的事,大家都不懂,找大夫是最正确的做法。

“哦。”砚泽还是有点赌气:“总之,你是没先告诉我,弄了半天,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也太过分了点。”

砚臣抿了抿唇:“哥…我想离家上京,是从多处考虑的,一来是求学,二来便是瞧病,若是在家,粟城不大,弄不好便叫其他人知道了。”

“啊?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正因为我给你寻医,你才搬出去的?今天母亲还跟我说是你嫂子把你们撵走的。其实敢情罪魁祸首是我,我给你纳的妾,给你寻的大夫,好心办错事,本是为你好,但几经折腾却把你赶走了。”

“哥,你这想的也太多了。哪有往自己身上揽罪的。”

“难道不是?”

砚臣连连摇头:“真不是!母亲可以那样想,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更不要误会嫂子。上京一事,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也不想老是闷在家里,去外面开开眼界。”

他怎么误会寄眉呢,妻子对弟弟和弟媳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经母亲几句挑唆就怀疑她,拿他不成瞎子傻子了么。

“既然去意已决,那我也不拦你,反正走到哪里,咱们都是一家人。”砚泽道:“母亲提分家的事了,趁着父亲还不知道,你我先商量商量,然后我去禀告父亲,叫他定夺。”

“…听哥哥你的。”

“这么说吧,你是想像九叔一样,钱不够花就写信回来要,还是想一次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别不好意思,你尽管直说。”

砚臣不是九叔,还没功名,若是一次次回家要钱,怕是要惹人反感,时间长了,混不出样子,别人会觉得他只花钱不做正事了。但多要钱,这不是摆明了要分家么,所以是个左右为难的事,不好开口。

砚泽瞧弟弟憋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好说上京呢,叫你拿个主意,你还这样困难,算了,你干脆留家吧,不放心你出去!”

“…分家吧,一次拿清,我们好好盘算用这笔钱!”

砚泽一挑眉:“好,没问题。不过容我这个做哥哥的多说一句,钱财在你媳妇手里,别经管不好,散了财。”

砚臣认真的道:“我相信她,她会为我好的。”

砚泽舒心一笑,点点头。

“怎么没看到嫂子?”

“哦,姑姑腿伤着了,她回娘家了,把孩子撇给我,差点烦死我。”

砚臣道:“那明天是不是要过去一趟?我也跟你去。”

“不用,她过两天就回来了。我去了,好像催促她,不让她探望母亲似的。她愿意跟母亲待多久,就待多久罢。”

砚臣笑道:“可是你不去的话,就怕嫂子觉得你在这边又沾花惹草了。”

“哼!我想沾花惹草,还需要她允许?!”明显底气不足。

砚臣沉默片刻,道:“哥哥休息罢,我先回去了。”

送弟弟出门,砚泽转身回来坐着,平时不觉得什么,待寄眉真的不在,忽然觉得四处空落落的吓人。于是叫人又把儿子抱了回来。

元毅以为母亲回来了,一进门就搂着奶娘的脖子四处看:“娘呢?娘呢?”发现屋内还是只有父亲一个人,掩盖不住的落寞:“娘——”

奶娘道:“小少爷以为是少奶奶回来了,本来都睡了,有一骨碌坐了起来。”言下之意,大少爷白折腾了儿子一回。

砚泽抱过儿子,认真的道:“你娘不回来了,以后就咱们爷俩过了。”

“…”元毅真的信了爹的话,愣了愣,茫然四顾,嘴巴里流出一条银线似的口水都没察觉。

瞧把儿子吓成这样,砚泽没心思说笑了,赶紧道:“骗你呢,明天咱们就去找你娘。”

元毅被骗了,嘴巴撅得的老高,大概在想他爹真无聊。

第一百零五章

约定好第二天带儿子去找妻子,当天晚上,砚泽自己睡不着,便把儿子留下来陪他。元毅不哭的时候,颇为可爱,砚泽一度觉得偶尔陪陪儿子,享受天伦之乐是桩没事。但元毅毕竟太小了,忍不住困倦,天色一晚就困的眼皮打架,手也不吃了,坐在那里,困得不停的点头。

没办法,只得让儿子先睡了,砚泽没妻子陪着,寂寥的很,无聊间戳着儿子的脸嘟囔:“你娘不在,我将你照顾的也很好。你也懂事,很快就不哭闹了。可见,咱们爷俩离开她也能活…”

看儿子睡的无知无识,砚泽轻声叹道:“我何必自欺欺人,寄眉不在,我一个人不舒坦,这日子没法过。”

“…”元毅呼呼睡的非常香。

“真羡慕你呦,什么都不懂。”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在脑海里清点着如何分配家里那些产业。 砚臣想走,他支持他。那么让父亲和祖父也答应他的决定就成了关键。老爷子是反对分家的,儿子们谁敢替提这茬,一准要严厉训斥。所以不能用分家的名义,有些事,变换个名字,实质还是那点事,迂回一下就能办成。

翻来覆去考量砚臣的未来,砚泽思虑到天边放亮才睡着,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堵住他的鼻子,痒痒的,他正眼一瞧,见是儿子在伸手摸他鼻子下面,大概是觉得有呼出的热气十分新鲜,一脸的好奇。

“…”你爹不喘气的话就死了。他揉了揉眼睛:“你醒的真早。”

元毅茫然四顾:“娘呢?”

“…”就知道找你娘,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你好过我。

“娘呢?”他眼泪汪汪的道:“不要我了吗?”

砚泽见不得儿子掉眼泪,赶紧哄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你娘不要我,也得要你。”

元毅收回眼泪,重重点头,似乎很认同父亲的说法。

“…”你这小家伙!没我哪来的你!

砚泽唤来奶娘伺候小少爷起床,奶娘一进屋就直奔小少爷,用眼睛打量了一圈,见小少爷没丢肉没受伤,松了口气。就怕大少爷不小心,睡觉的时候,胳膊腿压坏了小少爷,见没伤着,才放了心。

“你今天乖乖的不哭,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元毅一怔,明显觉得父亲跟昨晚说的不一样,可人还小,想不出哪里不一样,瞪了瞪眼睛,十分纠结。

他昨晚上可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带儿子找娘,到了今早上,就变成有条件的了。

元毅想不明白,只好满不情愿的答应:“哦——”

其实最想找寄眉的那个人是他,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先去铺子转一圈,然后回来找砚臣商量分家的事,敲定具体的银两。再去找父母斡旋,不,找父亲斡旋。他想在见妻子之前,将事情处理好了,到时候对她也好有个交代。

不知不觉间,愈加在乎妻子的态度了。

砚臣好说话,似乎给他多少银子,只要能够糊口就行的样子。这叫砚泽捏了一把汗,弟弟连外面的柴米油盐价钱都不知晓,可怎么过日子。好在常雯能独当一面,听砚泽说了家里能够动的银两数,折中说了一个数目。

这个数目恰好能让母亲疼一下,却又不至于跳脚,拿捏的恰到好处。

分家跟敲竹杠差不多,既得在对方能承受的在范围内,又不至于一下子把人吓倒。

自打上次受了瑞王府赃物的牵连,当铺的生意伤了元气,砚泽早有关了,重新置办别的产业的打算。如今弟弟要走,他正好将铺子盘给别人,然后将银子给弟弟一部分。他发现借着给弟弟筹备进京求学资银的机会,他可以将萧家的产业好好归拢归拢。

偏僻地方的田产,该卖的卖,换了银子,给砚臣一部分,剩下的凑银子再买好地,方便收租子。生意不兴的铺子,该关就关了,没道理养着闲人浪费钱。到最后砚泽归拢家产上了瘾,差点忘记了初衷。

倒腾来倒腾去,给砚臣凑了一笔可观的银子。毕竟家里许多叔叔,砚臣只是长子那房的庶子,分家能分出这么一笔银子,实属嫡出的哥哥善待他们,否则净身出户的可能都有。常雯记得大哥的恩情,在签字画押的时候,将银两数目又改小了些。

聪明人办事,从来不会把路走死,常雯虽然拿了银子单过,但萧家永远是他们的依靠。少拿银子,留个好念,以后需要用到大哥的地方,或许还要他出手相助。

剩下的便是如何说服父亲了。砚泽在外做生意磨砺多年,干的就是说服别人同意他的事。况且说服父亲前,做了一番准备,挑了个黄道吉时日,便上门跟父亲说了。

萧赋林一听二儿子要离家,而大儿子不仅知道,还直接越过他的意见,把事情给办妥了,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们当我死了不成?!”

砚泽当然没敢当父亲故去了,只是他掌管家里的大部分生意已成了不争的事实,不客气的说,翅膀硬了,他想做的事,家里的人拦不住。

“爹,您听我说,我们早有这打算了。”砚泽决定把胡掰的理由说出来劝父亲:“自从我和寄眉从京城避难回来,深知九叔的厉害,如果没有九叔在京城做官,瑞王府说不定就闯进去抓我了。可是九叔最近越发不回家了,咱们也没人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怕是要生疏了。我想叫砚臣过去,常跟九叔走动,对家里也好。另外,对砚臣学业也有好处,况且他在家,实在没用,既然成了家,就该立业了。这笔银子要多不多,要少也不少,够他用到金榜题名的了。”

萧赋林若有所思:“难道不是分家吗?”

“兄弟阋墙,过不下去了,那才叫分家。我们兄弟以后还要往来相聚,说分家不合适。”砚泽又加上一句:“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故意说的含糊不清,所谓的‘这样想’是指同意砚臣单独出去过还是别的什么,他偏不说清。

“出去历练历练也好。”萧赋林道:“你祖父那里…”

“那还得麻烦您告知。”砚泽马上说出这句话。

“…”萧赋林恨恨的瞥了儿子一眼:“当然是我去说!希望你对你其他的弟弟也这样好!”

砚泽立即露出一副‘您选我做继承人’绝对没错的表情,拱手道:“是,爹。”

萧赋林一想,反正大儿子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庶出的弟弟好,生气归生气,也颇欣慰,起身袖手,背对砚泽道:“爹没看错你,你收心之后,终于成了一个有担当的人。”

突然被父亲夸,他一愣:“是爹教导的好。”

“嗯。”萧赋林满意的点点头:“看你现在的样子,把家里的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你以前啊,实在是…”

砚泽耳朵听的都生老茧了。

幸好萧赋林念叨了两句,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我听人说,你弟弟的身体不太好?”

有邱姨娘嚼舌头,砚臣身体有恙的消息不胫而走,七拐八拐传到了萧赋林耳朵里,当然他是不信的,毕竟二儿媳妇一切如常。可放心不下,多问一句。

“啊,砚臣的身体一直是那样。”

“可我听说你又联络京城那边的大夫了,是要做什么?不是砚臣的话,难道是你表妹的眼睛…”

“不,是砚臣媳妇,她长不高,砚臣很担心。”

萧赋林道:“嗯,是该好好看看,去京城也好。”

是啊,去京城也好,留在家里,求医问药早晚陷入流言的中伤当中。

和父亲别过,砚泽回到自己院内,忍不住又落寞了起来。本来打算早早带着儿子去找妻子的,可忙起来,实在没空,便一拖再拖,转眼好几天过去了。

不过总算忙完了,砚泽的伸了个懒腰,叫人备马,带儿子去找他娘。

进屋见儿子在睡觉,他上去就晃了晃:“咱们去找你娘。”

元毅显然不信他爹了,一天推一天,于是噘嘴不回答,兴致不高。

“不骗你。”砚泽叫奶娘给儿子穿了厚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就出了门。到了外面,元毅终于相信是去找母亲了,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在说:“真的呀?真的呀?”

结果太过活泼,‘张牙舞爪’的闹腾了一会,就累得蔫了。

其实砚泽心中是颇有点不忿的,他忙着家里的事,没带儿子去接她。她怎么也不说想他们回到家里来,反倒心安理得的在娘家待起来没完。

于是决定不给妻子好脸色,到了地方,带着‘欠我钱’的表情敲门。抱着儿子,表情冷漠的进了屋,准备质问妻子逾期不归的‘罪状’。

没想到,一进屋就被姑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怎么才来?等你好几天了,孩子不想娘吗?”

素秋坐在炕上做针线,屋里没见到寄眉,人估计在厢房。

砚泽道:“姑姑,你的脚好些了吗?”没打夹板,看来没大碍。

“我好的很!你媳妇可不好,吐的受不了,连吃饭都没胃口了。”

“病了?”

“是又有了!”素秋横他一眼:“没心没肺的玩意,你媳妇有没有,你都看不出来。”

砚泽愣了愣,质问妻子不归的想法早去了爪哇国,一改刚才的‘冷漠’,眼睛笑成一条缝:“真的?”

第一百零六章

素秋既好气又好笑,女婿和第一次做爹似的,呆头呆脑的。她故意绷起脸:“你怎么才来?之前不是黏寄眉一天都不放么。是不是家里又有人了?”

砚泽回过神来,喊冤:“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来,可家里有事把我拖住了,哪有什么人不人的。”

“哼,家里有什么事比我闺女还重要?”

你闺女都嫁给我了,是我媳妇才对吧。砚泽道:“回头再跟您细说,我先去见寄眉。”将儿子往素秋怀里一放:“乖,跟你外婆待着。”

“我要娘——”元毅不满了。

砚泽斩钉截铁的道:“你待在这儿,不许动。”小别胜新婚,不能叫儿子打扰自己。

素秋抱住外孙,笑着逗他:“你留在这跟小舅舅玩好不好?”

砚泽这才想起姑姑家收养了个男孩:“对了,他舅舅呢,叫他俩一起玩。”四处看了看,没见着孩子的人影,正纳闷,就见一个丫鬟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走了进来。

“你小舅舅来了——”

元毅盯着舅舅脖子上的长命锁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嘟囔道:“一样的啊。”

素秋笑道:“对,一样的。”

元毅好像不大相信的样子,素秋便让儿子也坐下,分别摘下两人的长命锁,拿给彼此看,两个小孩子好奇的摇着长命锁,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摆弄着。

“愣着干什么,不是急着去见你媳妇吗?”

砚泽把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来,笑道:“他们还挺合得来。麻烦您了。”说着,推门出去了,直奔寄眉住的厢房,一进门就见妻子半卧在炕头,闭着眼睛,似是在睡。

“寄眉,寄眉!”他轻声唤她,见没反应,他凑过去低笑道:“你不醒,我可亲你了。”妻子仍旧没睁眼,他挑挑眉,伏地身子,便要吻她的唇。就在这时,寄眉忽然睁开眼睛,捏住他的鼻子,笑道:“想做什么?”

“原来你醒着,干嘛不回我的话,忽然睁眼吓我一跳。”

“就是要吓你。”寄眉笑道:“谁一进院就绷着脸,凶神恶煞要找我算账的。”

“你看见了?”想是妻子方才从窗子偷偷看他了。

“儿子呢?”寄眉四下没看到儿子,埋怨的道:“都想死我了,你怎么没抱来?”

“抱来了,跟姑姑在一起。”他笑着搂过妻子:“不是怕打扰你我重聚么。”

“你怎么才来看我?我整日盼着你们来看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本想回家的,可这次不知怎地孕吐的厉害,每天没精神气,母亲便让她多待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