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臻景抬眼,“小柔知道她的去处?”

小柔想了想,点点头道:“但是有一点,我忘了问她家里是什么地方的了,她也没说。”

“你放她一个人走的!?”

“不是啦,有人和她一起的,她说是自己的家人。还说会回来的。”

“回哪?”

回哪?小柔皱了眉,“还真没说。哎呀,这下遭了,她说的回来,是回杭州还是回通许?”

“文一姑娘聪慧,会知道去哪儿找人的。”

钱万金话音刚落就遭了贾臻景冷冷一瞥。之后贾臻景一直没开口,但情绪明显不是太好,草草的吃过饭就又出门去了。小柔直到他离开才舒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完就看见上身只着里衣的陈德庸又进了门。

因着钱万金的眼睛有伤,晚饭的地方也选在楼下亭子最里面的位子,陈德庸一直低着头没看到,他身后的乔小月却一眼就看见了。

乔小月脸色比贾臻景离开时更黑,不但脸色黑,浑身上下还透湿,连留海都贴在脑门上,瓜瓢儿似的。小柔眨眨眼还没想明白,就见乔小月反手扯掉身上披着的衣服扔到陈德庸脚后,黑着脸“蹭蹭蹭”的上了楼。

哟,有情况!小柔眼睛一眯抿了嘴。

陈德庸看看转眼不见的乔小月,弯腰捡起外衫,一转头才发现表情暧昧的小柔和顶着两个青眼圈儿的钱万金。陈德庸叹了口气走过去,冲小柔道:“小月姑娘落水,小柔记着晚间照看些,若是发热了要及时说。”

小柔捣蒜似的连连点头,等陈德庸离开视线都没有从楼梯上收回。

“你说,我哥和小月是不是有情况?”

“男未婚女未嫁,有情况也是好情况。”

那岂不是和乔小夕乔老头成亲戚了?小柔细眉一皱,纠结了。

小柔真的有些怀疑他们兄妹俩是不是乌鸦嘴了,起先她说了要是钱万金又被打…于是钱万金果真一只紫眼泡凑成了一双。如今陈德庸说要是她发烧…乔小月果真就半夜烧的说起了胡话,姐姐啊爹啊娘啊的一通乱喊,脑门儿还烧的平底锅似的,摊上个鸡蛋都能煎蛋吃。唉,她都还没顾得上问她为什么落水呢,又为什么和她家哥哥一起回来了?

小柔懊恼的往那热烫的脑门上戳了两下,晕乎乎的乔小月凶性突发,瞪着眼睛坐起身,冲着捣得她脑仁儿嚯嚯疼的小柔就是一巴掌。小柔机警,见拳头晃悠悠的过来身子一缩就藏到了床沿下,可苦了快速赶过来的陈德庸,跑过来本想伸手探探她额头,被这软绵绵的一巴掌掴在了耳朵上。力道不算大,但也被掴的耳朵里一阵轰鸣。

乔小月打过人就又眯着眼躺下了,急喘着气嘟努道:“再戳,掴死你。”

小柔往床尾爬了爬,讪笑着解释道:“我就摸摸她脑门热不热,谁知道她不让人摸呢?”

陈德庸闻言伸出的手就缩了回去。门外钱万金已经吩咐好了马车,也找好了领路的人。走到门口就对陈德庸道:“大哥,医馆郎中夜里不出诊,已经备好马车了,让店里的小厮带你们去。”

陈德庸也没计较钱万金对他称呼的升级,抿抿唇拽着小月的一条胳膊想让她下床穿鞋。她果真甩着腿下来了,脚后跟甩在小柔头顶,砸的小柔呲牙咧嘴,腿下来了却没了别的动作,只晕乎乎的想往下躺。陈德庸无法,直接用单子将人一裹抱出了门。

小柔揉着头顶看着陈德庸怀里被裹成茧的乔小月嘀咕,“装的,怎么砸这么准。哎哟哟,疼死了。”

钱万金快步走过去,笑着一把捞起小柔,“调皮,她都病了还和她过不去。”

“我就是奇怪,脑门怎么能那么烫?唉,我好像都没生过大病,还不知道我要是…”

钱万金捂住她的嘴,摇摇头道:“不灵不灵。唉,睡觉去。”

第41章 相公滚滚来41

乔小月的烧起的快退的也快,陈德庸抱着她到医馆时已经好了许多,不过不管如何,不可能丢下乔小月走人,本来尽快启程的打算还是不得不延迟了几天。这倒是合了小柔的心意,她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呢。

小柔开始带着圆喜寻觅美食美景,这次就是钱万金想跟在身边她也不让了。瞅瞅那两只眼睛啊,蛤蟆似的。也不知什么原因,隔了一夜倒是更肿了许多,还越发青紫。小柔专门寻郎中求了止痛消肿清凉的药物,这般往新伤上一贴,嘚,黑叽叽的一贴狗皮膏药,就这般将钱万金本可以使出来的几分英姿给遮掩的只余下种田老农的厚重来。

这次小柔是冲着西湖里的荷来的,去的地方也是有酒有荷的曲院,酒香荷香交织在一起据说是沁人心脾。能赏到荷能尝到天下闻名的曲酒,倒是一个好去处。小柔站在曲院前看着这一角湖水,闻着酒香,忽而就想起了钱万金。

好像没见过他吃酒,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酒呢,待会儿去酒肆看看能不能买出来,带回去给他尝尝也好。嘿嘿,要讨好处,这次得让他背着去后院看星星,反正晚上又没有看他那两只肿眼睛。

杭州虽然处处皆景,可出名的也就那么几处。外乡人多是冲着那有名的几处而来,若是遇上,倒也不稀奇,所以小柔看见立在船头着白衣摇纸扇的翩翩同姓少爷倒也不算什么。

船至岸边,陈文轩在船上拱手道:“竟然在曲院又见到姑娘。陈姑娘这是来赏荷还是品酒?”

小柔垂了眼皮,想起上次因他不避讳的示好乱了心意就有些恼。恼归恼,既然遇上了,招呼一声也好。看样子是及贵气的人,得罪了人也不好。

小柔抬眼笑笑,“赏荷,顺便买些酒带回去。”

“呵呵,这里是官家酿酒作坊,出来的好酒是不外卖的。”

嗯?还有这么一说?

陈文轩上了岸,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也安静的跟上来,若不是小柔往一侧看了一眼,恐怕都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跟班儿的存在。唉,一看就是和钱六不一样的。

“不过我今日就是来品酒的,可否邀陈姑娘一起?听说这里制酒的过程也值得一看呢。”

男子冲小柔温文的笑,小柔眨眨眼避开了,想了下道:“不是不外卖吗?你可以进去品?”

“我吗?”男子收了折扇,“自然是可以的。”见小柔疑惑又解释道:“我和朝中官员有些来往。”

话毕陈文轩对小柔的兴趣倒是不那么浓了,心道,虽说长的确实是堪比西子,可看举止也并算不得庄重。昨日初见到他就红了脸,他以为是男女间的一见钟情,孰知竟然是有了未婚夫的人。并且看那男子的模样,应该是个生意人,虽没有多浓的铜臭味,但看那腰间系着的汗巾,一定是个富户无疑。今日又问这样的话,怕是还是对权势极看中的人。可惜,人比西子,心却不若西子透澈。

陈文轩的目的是赏景,然后找一个身心皆剔透的人,见小柔这般表现,心底暗暗就将人打了折扣。

小柔又道:“那你也能买出来?”

“应该,可以。”

“你帮我买一些好不好?”

陈文轩有些愣,“给家人带?”

小柔点头,胖胖算是家人吧。

“他,喜欢饮酒?”陈文轩想起前次见到的男子,想必对方口中的家人就是那一位。

“我也不知道。”小柔想着他的两个紫眼泡笑了笑道:“被我哥哥揍了,没出来。平日里没见他怎么饮酒,不过不是都说这里的酒好吗?带回去给他尝尝。”

陈文轩为方才的想法微微红了脸。二人聊到这里,后面的话说起来倒轻松许多。

“你家住哪里啊?听着口音咱们倒像是更近些。”

“京城的,靠北。”陈文轩转头看看湖面上又划过来的几条游船,笑着道:“进去吧,先看看制酒。陈姑娘若是想买,拿些就是。”

陈文轩身边跟着人自始至终都透明人一般,脚步极轻,跟在他身后不存在似的。圆喜咋呼怪了,乍见这么一个微含着腰安静的哑巴似的人就有些不适,可是毕竟人家那跟班儿做的太到位,圆喜也确实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看“哑巴”的主人就不是个好惹的主,思量来思量去,难得的一句言论也没有发表,安安静静的跟着二人去了里面。

进了曲院酒香就更浓了。陈文轩像是提前打过招呼,或许真的身份尊贵,进来之后就有人恭敬的过来行了礼,然后领着二人去了一个作坊。作坊里并排放着许多半人高的硕大密封的缸,里面的温度也有些高,混着酒香,熏得人有些昏昏然。

再往里就是分离的工序,一台像引水用的竹管一样的东西,将浓香的酒液导进了另一个密闭的大竹桶,不知在竹桶中间有什么,再出来颜色就浅了一些,成了淡淡的琥珀色。

小柔不懂这些,也只是看个稀奇。虽不懂酒,可酒里面似有似无的荷香还是闻到了。小柔皱了眉,低声道:“是这酒里面的荷香还是外面的荷香飘了进来?”

“回这位小姐,这缸酒专为进贡。用的是从荷叶上面采来的露珠酿出来的,故而带着荷香。”

这么一大缸的露水?是不是太奢侈了些?小柔咋舌。

陈文轩点点头,“可有酿好的?让这位姑娘带上一壶。”

“回爷,这‘玉琼’仅此一缸,若是爷执意自然可以,但是还没经过最后一道工序。这中间也要放置一昼夜让竹香味沉一沉,最快也要明日下半晌才能取得出来。”

陈文轩看向小柔,“陈姑娘的意思?”

“我明日再来,会带足银子。”御酒诶,还叫什么‘玉琼’,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银子倒不用了,既然西湖断桥上遇见,也算是有缘,就当作是送给有缘人吧。”

小柔方要推辞,陈文轩又道:“不外卖的东西,也没有个价。”

那还是算了,小柔想了想道:“我请你吃东西好了,随便你点。”小柔也补充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陈文轩露齿一笑,“也好。”

小柔看着那笑心里又轻跳了跳,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

二人吃饭的地方就在西湖边上的一家酒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正面朝西湖,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小柔对美食也是喜爱,一边认真的吃饭一边看着窗外西湖一隅的菱荷,似乎忘了对面还有一个人。又一筷子香米入口时小柔忽然轻“啊”了一声捂住了心口,此时恰好一阵风拂过,小柔的视线定格在西湖一隅荷花花苞上立着的翠鸟身上。那鸟真轻摆着小脑袋看向小柔,模样调皮可爱的不得了。

“怎么了?”陈文轩惊讶的问。

小柔猛地转头,盯着陈文轩道:“你能不能再冲我笑笑?”

笑一下不是问题,可是自己想要笑和别人让你笑,出来的结果自然不一样,更何况还没有人这么要求过陈文轩。陈文轩扯了扯嘴角,小柔摇摇头道:“不是这种笑,是前次那种,含有感情又展颜的笑。”

感情?今时不同往日,有感情的笑,呵,他笑不出来。

小柔却也不执着与此,拍了下手顾自道:“我那天看着你心跳乱了步子,吓了自己一跳,还以为对胖胖不忠了呢,可原来根本就不是,我怎么会对不起胖胖呢?他人最好了,其实我出江州就知道他的情谊了,也一直默默的受着。不是因为虚荣,看见人对我好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不是那种人啊,我是真的喜欢。贾哥哥对我也好,也比胖胖倜傥,可我还是喜欢和胖胖在一起。胖胖身上有很多好的东西,他执着浪漫,还风趣。温柔体贴,该怒时一点也不含糊,对我也无条件的好。唉,差点让胖胖误会我。”

小柔说完肩膀一缩重重的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就算真的喜欢上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不知道。”小柔放松的往后仰了仰,“对一个人好啊,就该一心一意,一点小的背叛都不该有。我那天是晕了头了,没见过像你这般妖孽的男子,还长的那么像许仙,心口嘭嘭一跳就乱了头绪,差点坏了我做女人的原则。”

女人?难道不是姑娘或女孩?还妖孽!他一辈子都不会听到的词今日倒是齐齐都听了一回。

“你做女人的原则是什么?”

小柔眯了眯眼睛,抓握两下拳头道:“自家相公要看牢,有拴不住的骡子,却没有看不牢的相公;做人有原则,确定感情不动摇;宁可错杀五千人,不可放过一只情敌;哦,傻女人对付女人,聪明女人对付相公…哎呀,还有很多。总之我选了胖胖,就要毫不动摇,不然以后自己有得后悔了。”回去再向胖胖讨个什么好处呢?小柔皱眉苦想。

“呵呵,守着一棵歪脖树,放弃了整个森林。”

“森林里长的好的树就拿来欣赏吧,这西湖也美,谁能搬到家里呢?再说,长的好的肯定最先被人砍伐了。若是生活还是要我家胖胖那样的,厚重,还安全。”最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虽不及他喜欢她多一些,但总有一天会赶上。

厚重?呵,自然厚重。陈文轩忍不住轻笑,似是要掩饰自己笑中的恶意,还转眸看向窗外。

这笑着一转眸,黑长的睫毛轻扫了一个弧度,确实又是惊鸿一瞥,不知道这个词形容男人可合适?

小柔撇撇嘴又抚了抚胸口,叹道:“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

这话说的不雅,大大的不雅,用在陈文轩身上也是大大的不敬,可陈文轩见她轻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笑的有些狠,轻拍了几下桌子才止了笑。

饭也吃过了,陈文轩送小柔出了酒楼,二人在酒楼门口话别,约好了翌日取酒的时间小柔才笑着离开,带着圆喜走进人群开始搜罗小玩意。

这么有趣的人陈文轩第一次见,但也知道,这姑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圆乎乎的男人。呵,圆乎乎的男人,还带着两个紫眼泡,陈文轩想着宫里名为“滚滚”和“圆圆”的两只貔貅就忍不住笑了。转身准备走往另一方,却看见拎着几包草药黑着脸瞪着他的男人。这男人他见过,好像就是那个“滚滚”身边的小厮。呵,有趣!

陈文轩只作未见,打开折扇轻甩了下衣袖,施施然迈步离开。

美人计,愿者承

第42章 相公滚滚来42

小柔回客店时已经是申时末。她可是没少跑地方,这大半天下来,几乎步行将西湖周围的大街小巷,大景小景看了个遍。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将西湖都踩上一遍总是觉得不过瘾。唉,可是都踩踩吧,原来是这么的累。小柔拖着两条酸腿先跑去了钱万金的房间,见里面没人,疑惑的皱了皱眉。坐着等了一会儿,耐不住身上的黏腻,将手里把玩的两个小泥偶往桌子上一放,回房洗澡去了。

毕竟没有这般劳累过,小柔在浴桶里泡着时就险些睡着,被圆喜喊了两次,总算把澡洗完,嘱咐过晚饭不准喊她起来就上了床。

钱万金带着斗笠上的街,别误会,他是去买东西去了。至于买什么?呵,出门一趟,不给老爷子带些特产总是不妥。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斗笠太小,钱万金总觉得脑袋里面有些不舒服,又说不出来是怎么不舒服,这种状态从他出门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见好。

钱万金没看到小柔的踪影,抱着东西先回了房间,看见桌子上的两个小泥偶才知道,他的小柔已经回来了。钱万金揉着额角想着是不是生意上哪里出了事,才会这般胸闷气短脑仁儿疼,想来想去,虽丢了一单大生意,又送出来一尊祖传金佛,但也不至于撼动钱家的根基,回头努力一下一年两年就能补回来。是铜陵那个乔家出事了?可是人家出事不是正合他心意?该不会烦闷才对。

正没头没脑的想着,见钱六黑着一张脸提着水壶进来,二话不说劈头就道:“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走?”

嗯?这又是怎么了?钱万金叹口气道:“快了,等乔姑娘好起来,和陈家兄妹还有贾兄一起。”

“你当人家是宝人家当你是草,还是杂草,少爷别太自信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钱万金皱眉。

钱六发过牢骚将水壶往桌子上一顿,也不待钱万金发问就气哼哼的走了。

钱万金愣了片刻,想来想去肯定说的是小柔。这小子是怎么了?一开始就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将小柔煮了当菜卖,中间好了一段儿,这阵子又抽风,苦了那个还在闹别扭的圆喜。钱六这个“大内总管”,唉,真是不够格啊。

晚饭时圆喜过来说小柔在睡觉,让他们先吃。贾臻景食欲一直不好,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回房去了。陈德庸不得不承担了照顾乔小月的责任,端着汤和几样素菜也走了。这样更好,钱万金将东西一收拾,提着就去了小柔的房间。

小柔睡的熟,钱万金放下食盒坐到她身边时连一点反应都没给。

“累着了?”

“小姐今天跑了好多地方,几乎把西湖跑遍了,回来泡澡时就差点睡着了,好不容易才拉出来。”圆喜低声回,“钱少爷先照看着,我去隔壁看看小月姑娘。”

钱万金摆摆手,排腿坐到床尾,从薄单子下轻轻拉出小柔的脚看了看。一双玉足,只比他胖胖的手掌长上一点,此时这双脚却有些变了模样,许是跑路太多有些浮肿,脚底还有数个不明显但已经裹水的小泡。

呵,这丫头,够彪悍。这脚若是再跑上一阵子怕是要一脚掌的水泡了。

钱万金双手裹着那小脚轻轻的揉着,身心的不适稍稍减淡了些。这般按摩了良久,换做另一只时小柔才嘤咛一声翻了个身,顺道踹了一脚床尾的人。钱万金笑了笑,拉过这一只也揉的发红发热了,这才洗净手端了一碗汤放在床边,又排腿坐到床上,抱着小柔在自己腿上,拍着她的脸道:“起来吃点东西,半夜饿醒了去哪儿找吃的?”

小柔微恼的甩开那只手,那主人却坚持不懈。小柔火大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钱万金脸色也没好多少,反而是嫌弃的推了他一把又滚到了床上。

哼,扰她清梦,该打!

“都睁眼了,喝了粥再睡。”

没人理,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我喂你,你闭着眼吃了就是了。”钱万金又抱了小柔在怀里,端过身侧的碗舀了一勺送过去,勺子在小柔嘴边蹭了良久她才皱着眉一张嘴,不情不愿的喝了。

这碗粥喂的累人,勺与勺之间小柔都得留下好长的时间癔症着。这哪里是喂媳妇儿,简直比奶孩子还需要耐心啊。

最后一口粥下肚,钱万金低头吻掉小柔嘴角的残粥放她躺好,又坐着看了会儿她睡时的娇憨模样,这才起身出门。

钱万金心底的那屡似不安似烦闷的东西一夜未消,扰得他也没睡好。大早上起来胸闷的难受,见隔壁的小柔还没有醒,起身去了离客店不远的一条小河边散步。一个人看了会儿流水又看了日出,见一家早点铺前排长队,想着必是有其长处,便又去排队耽搁了些时间。

小柔醒来倒是神清气爽,洗漱好去隔壁找钱万金,竟然又不见踪影,不禁有些气恼。转念又想,肯定是去买早饭了。可是等到吃早饭时也没见人回来,想了想,还是先出门等曲酒去了,顺道再采些莲蓬回来。昨天见有一片早荷,莲蓬长的大好,可惜昨天与陈文轩在一起,不想再多游。

钱万金回来时小柔已经出了门,乔小月已经大好,坐在大厅里正喝粥,没事人似的,看模样不日就要离开了。钱万金无事可做,去小柔的房间转了一圈儿,在她床上躺了趟,闻着枕头上的发香才舒缓了口闷气。心里想着婚事的细节,想着提亲时应该备什么礼,迷迷糊糊间竟睡着了。

醒来时不是自然醒,是被重重的撞门声惊醒的。进来的人除了钱六还有一个,二强?!

钱万金瞪大眼睛,猛地翻身下床,急急问道:“家里出事了?”

“老爷病危,郎中说最好先准备着后事。小的途中在快马道碰见四富,让他先回去延请名医了。”

许是站的有些猛,一路来又刻意节了食,眼前一黑,钱万金险些晕坐在地上。轻甩甩头等眩晕劲儿过去,钱万金闭着眼睛道:“郎中可说还有多久?”

“四富没说,只说让少爷快赶回去。四喜说钱六抱着四件玉离开后老爷就天天睡不着觉,又让人卜了一卦,用少爷的生辰八字算了少爷后半生,那大仙先摇头,摇的老爷脸都绿了,开口又说少爷注定无子,老爷子登时就闭气晕过去了。醒来就说不出话,还不能动弹。老爷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整天看着门口张着嘴哈哧哈哧喘气,极辛苦。听着…唉,少爷还是快回吧。”

钱万金皱眉快步出了房间,去陈德庸房间道了别,也不及细说,只说是家中出事就匆匆地出了客店。钱六收拾了包袱急匆匆的跟上,快步跑到马厩时钱万金已经牵出来上了马。

“你歇歇再回。”钱万金冲二强言罢一夹马腹出了客店。

怪不得他心神不宁,他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家里的老爷子?这次若真是熬不过去,他可是要自责一辈子了。老爷子出门交代的生意没谈成,银子倒是没少花,还多了追妻这一事,搞了个“注定无子”的签出来。唉,老爷子胆子不小,搁自己身上往胸口戳个窟窿都不带眨眼的,可放在他身上就是胆小如鼠。钱万金记得小时候淘气扎了一根瓜子皮在指肚,老爷子愣是不敢拔,怕他失血,非得请了郎中在家里,一个破伤口让他上药包扎裹了三四天。不就是说了句“注定无子”,也值当把自己身体急坏了?若真是没有,回头过继钱姓门人一个不就是了。

钱万金脑子里乱哄哄的跑出去一段儿,勒住马看看左右。他该向小柔告别了再走,不差那一刻钟的,找一找,唉,找一找。

钱万金原地转了一圈儿,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寻人。从昨天到今天,竟然都没说过一句话,这小柔,出门怎么不留个纸条?

钱六见钱万金勒住马目光茫然,鼻子一酸红着眼眶道:“少爷还找那个陈家小姐?少爷还是回去另选好姻缘吧。他们兄妹俩把少爷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小的用心不专,大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少爷还不许顶撞。”

“唉,去哪儿了?”钱万金皱着眉策马往前跑了两步,一转马头自言自语道:“应该在断桥。”

钱六一咬牙狠心道:“昨日陈家小姐一整天都和上次的那个陈少爷在一起,有说有笑开心的不得了,今日必定也还在那里私会。少爷若是看见了才愿意相信,六子带你过去就是。”

钱六一扯码头往另一个方向跑,钱万金半天才消化了他的话,见他已经跑远来不及细想赶忙跟上。

曲院风荷,依旧的好景色。

小柔来的早可也没闲着,雇了小船在一端的那片早荷里采莲蓬。莲蓬已经被人采去了不少,小柔在里面寻了半天才摘了几朵大的,想着回头又有的向钱万金炫耀了,心里就有点小骄傲。

陈文轩来的也早,不禁为了和小柔的约定,还想问问今年贡酒的事情。看见小柔在不远处采莲蓬就又改了主意,反正不日即回京,和这个没多少礼仪束缚的小姑娘再呆上一天也不错,只当是寻了个好玩的玩伴。

小柔看见岸上摇扇笑着的陈文轩有些意外,让船夫靠了岸,笑着道:“你来的也好早。我今天取了酒估计明天就要离开了,顺道告个别。”

陈文轩伸手要拉她上去,小柔看看那手摇了摇头,笑着自己上了岸,晃晃手里的几朵大莲蓬道:“怎么样?够大吧!”

“不错。”

“嘿嘿,你说不错也就是真不错,回头胖胖不奖励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们俩上次的误会彻底解开了?”

小柔吐吐舌头红了脸,怎么又提那次?她总不能说她哭的稀里哗啦,还要和人家圆房,把钱万金吓了一跳吧。怪丢人的。

小柔的发髻被荷叶上的倒刺挂的有点乱,头发上还夹着一片碎荷叶。陈文轩抿抿唇,转眼间视线扫过对岸,目光微顿,片刻又自然的落到小柔身上,抬手捏掉那一片荷叶道:“有机会再会会那钱少爷,想必有过人之处。”

“那是,呵呵。”小柔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递了一朵莲蓬过去,“送你吧,谢谢你的酒,胖胖一定喜欢喝。”

圆喜将船板上的莲蓬一一捡起来捆到包袱里扎好才跳上岸,恰见陈文轩抬手捏掉小柔发上的碎叶,见他动作不知避讳心底微微有些不满。转眼间却看见狭窄的湖角对面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看着这边的钱万金,惊得吸了口凉气,忙窜过去一步隔在小柔和陈文轩中间,挤眉弄眼的冲小柔打眼色。

小柔见她往自己身后努嘴,笑着转头,看见马上的钱万金愣了一愣,瞬间就开心的挥了挥手。想她家胖胖真乃神人也,这地方都找的到。唉,眼睛好像好了很多啊。

小柔挥了半天手,见钱万金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慢慢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该不会又误会了吧,哼,小气鬼。说他是老鼠心吧还每次都不承认。小柔嘟着嘴腹诽。

钱万金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似乎除了听闻老爷子出事的惊痛外并没有增添新的悲伤。若是你说不可能,非要仔细地琢磨倒也多了些什么。不,是少了。脑子里空落落的连思考都没有了,真正做到了不听不看不思考。

“少爷,老爷子还等着看少爷最后一眼呢。”

钱六惊痛交加的一句话,拉着钱万金回了神。钱万金叹口气,一扯马头狠夹马腹跑了开去。身后的小柔惊得手里的莲蓬都落了地,接着翻了个跟头又掉进了湖里。

他走了?骑马走了?不要她了?他竟然一句话不说,就,就不要她了?

小柔震惊的立在那里,待钱万金的马跑出去一段儿才猛地回神。那方向不是回客店的方向,他,他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