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要抱她,却被她一掌推开,满目的嫌弃之色,说道,“你是谁?”

我愕然,昼隐已说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影在一旁笑道,“三魂七魄,还少了一魄,是为精魄。少了它,脑袋就等于是个空壳。”

我忙插话道,“也就是说…失忆了?”

白影略想片刻,点头,“差不多。”

我懵了半晌,摇她肩,“无烟,无烟,你怎么能够独缺个精魄,你快想起来,快想起来,你还差我…”

想到白影还在一旁,我硬生生将解药二字咽了下去,当真像是咽了黄连,苦进心底了。

白影苦笑着,将我拉开了,“落儿,让她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去找。”

我默叹着,也只能是这样了。

昼隐似乎也松了一气,我一说要走,他连留也没留,活似我真会把钱无烟给摇傻。

从院子里出来,我想着时日不多,问道,“白影,水鬼曾说,你要是给我解剧毒,你会死。之前连夫人给我下毒,你救了我,也剑断了。难道你们也会因帮人解毒而中毒么?”

白影笑道,“倒不是,灵魄并非仙人,没有起死回生之能。你若中的是剧毒,在生死判官那,已经记下一笔。如果我强行将你名字除去,地府会震怒。所以只有一命换一命,才能让你活下来。”

我困惑道,“可第一次你替我解毒,昼隐再铸剑,你不是又活过来了么?”

“当时除了昼隐,还有谁在?”

我思索片刻,“钱无烟。”

“对,如果她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已经决定救你,生死判官便会判定你阳寿未尽,把你名字勾去。所以说,我只不过是在钱无烟救你之前,救了你。也等于是偷偷的瞒过了判官,而保住了你的性命。”

我恍然,本来我还想着我或许有能力能替自己解毒,但是就算这么做了,判官那替换的命还是自己的,横竖都是死,现在我也只有尽快找到精魄,让钱无烟彻底“活”过来。

可最后一缕精魄,却一直都找不到。这日我把剩下的药倒出来,只剩下十七颗了。这种被阎罗王追着跑的感觉,真不好。把药收好,放回柜子里藏好,白影拿了晚饭进来,说道,“过了这么久还没见到那精魄,恐怕是被道士捉走了。”

心里一个咯噔,我试探问道,“要是被道士抓了,是不是就找不回来了?”

白影递了筷子给我,“有两种可能,一是被道士超生,二是被道士关在收妖瓶里。”

我咽了一口饭,“你之前不是说,魂魄要么是徘徊鬼门,要么是迷路去不了吗?她会不会是迷路了?”

“散魂要活下来,必须要在鬼气冲天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会被吸引到鬼门。但是如果超过十天还没寻到路,那就不是迷路,而是被人抓走了。”

我听得心中冷风吹过,悲凉无比,“那是不是说,精魄就再也回不来了?”

“嗯。”白影点点头,又笑道,“即使不回来也没关系,有昼隐在,别人也欺负不了钱无烟。他们现在已经准备回翠竹林了。”

我惊的筷子都掉了,“真的?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白影的神色终于是奇怪起来,“怎么了,落儿?”

我忙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我是想,钱无烟是绝世名医,就这么忘了本,太可惜了。要是我们找到了精魄,还得跑到翠竹林去,很麻烦。”

白影眉头松展,笑道,“你想的倒很多,如果是找回来了,我去送就好。”他又叹道,“我果然不是个好车夫,否则你怎么会担忧路途遥远。”

我只得和他一起笑着,等找了个借口离开,眼眶就湿了。

钱无烟啊钱无烟,你的精魄,可千万别被道士超度了。

昼隐已决定带着钱无烟后日回去,虽然她记忆没回来,但是对昼隐的脾气,却还是老样子。等听到自己腹中有了孩子,生了昼隐一天的闷气。等气消了,脾气也跟着一起没了,动作也轻柔了。看她模样,却如昼隐一样,喜欢着那未出世的孩子。

看着他们一家欢喜,我急的都快染白了青丝,白日里趁着白影睡觉,满城的找道士。那有名气的半吊子的全找过去,晚上又拼命的在四处游荡。每日睡得一个时辰,两日下来,人都瘦了两圈。

我强留了他们两人住下,却依旧是找不到那精魄。

齐州城的道士和尚,都已经找遍了,但是却还是没有看到最后的精魄,希望也越发渺茫。

昼隐和钱无烟,终于是决定回去了。

而我手上的药,也只剩下六颗。

看着他们离开齐州城,我揽着白影的胳膊哭了许久,简直要把心都哭死了。白影不明所以,无奈道,“娘子,当初我们离开翠竹林,他们可是连送也没送,所以别哭了,他们太赚了。”

我一听,哭的更伤心了。

晚上我早早沐浴躺下,白影脱衣上来,我立刻扑了上去,盯着他道,“大侠,你有把握在六天内找到钱无烟的精魄吗?”

他笑着,“落儿做事,总是一头往前扎,看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执拗问道,“你能在六天内找到精魄吗?”

白影眉头微微锁川,“应该不能,而且现在她很有可能已经被道士超度了。不过也没大问题,钱无烟不是好好的…”

不等他说完,我便探头封住了他的嘴,哆嗦着手去扯他衣裳。白影先是愣了片刻,一会眼中又染了笑。伸手抱来,想要将我反压在下。我离了嘴,盯着他说道,“我要在上面。”

他失声笑了笑,“好,你在上面。”他又笑着,“怎么跟我抢了你的糖似的。”

我不管不顾,继续扒他衣裳,以往总是他在上头,心中蠢蠢欲动想试试在上,但是脸皮又薄。想着现在不反抗,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一点一点的吻着他,从额头,到眼眸,到鼻梁,真是恨不得将他的模子全印在脑子里。

“白影啊。”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我哽声,手脚已软,心也软了,瞬间哭趴在他身上,“我没力气,还是…你在上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四川的菇凉,望平安,加油!抱~~~

第五十二章 寻路

我看着白影俊美的五官,眼已困了,但却舍不得睡过去,也不能睡。刚才折腾了那么久,他竟然还没化剑。等了半晌,见他已经无化剑的可能,我倒要坚持不住了。刚动了动身,便听他似在梦境的声音,“去哪?”

“茅房。”

我挠挠头,好像每次都说去茅房来着…

穿好鞋子衣裳,转身看了一眼那纱帐,里面的人并看不清,但样子却刻在了脑子里。我吸了吸鼻子,去梳妆台拿了放在桌上的银两,出了门。

卯时的天还未全亮,我到院子中取了满掌露水,一口饮尽。那天水鬼曾经说过,他尾随我们而不被白影察觉,就是饮了这洁净的露水,化了鬼气。希望对我也有用,不会让白影寻着气息找来。

去了马厩,从追风面前经过,又忍住了把它牵出来的冲动,因为如果我死在了出走的路上,它也就无依无靠了。追风跟了我三年,我舍不得。走完了整个马厩,还是没狠下心来,干脆徒步出了林家,以极快的速度到街上寻了辆马车,慢些就慢些吧,约摸着白影也找不到我。

上了马车,车夫问道,“姑娘要去哪里?”

我想了片刻,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先出齐州城吧。”

“好勒。”

坐在车厢内,既失落又无奈,我不想死在爹娘面前,也不想让白影替我去死,只能用这余下的日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他们一辈子也不要再找到我,留个我依然存活于世的念想也好。

正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又在外头问,“姑娘,出城了。”

我撩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那嵌在城墙的牌匾,那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的这么认真。我拿了银子出来,给了车夫,“这银子能去多远,就去多远吧。”

车夫满目疑惑的看我,忽然说道,“姑娘,你该不会也是被鬼怪缠住了吧。”

我笑了笑,“没,只是想散个心。”

“不对,姑娘。”车夫认真道,“你印堂发黑,真的有鬼怪缠身啊。”

我扯了扯嘴角,“老伯,你如果缺个地方摆摊算命,我可以找找。”

他朗声笑了起来,“姑娘真是爱说笑,半月前,有个道士寻我问路,他说我印堂发黑,泼了我一脸什么神水,我本来还觉得他是神棍,但第二天后,神清气爽。我看你啊,也跟我那天一样。”

我本来是坐在一旁听他唠叨,道士二字飘入耳中,又微微提了提神,“老伯,你说的那个问路的道士,不是我们齐州人吧。”

“当然不是,听说是路过这的。”

我咽了咽,“半个月前?那道士有告诉你,缠着你的鬼怪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倒没,直说是个女鬼…哎哟,姑娘你手轻点,你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握碎吗?”

我忙松了手,白影寻遍了附近,不见那精魄,我找了城内的所有道士,都没有抓她。如果说是路过的道士把钱无烟的最后一缕魂魄抓走了,那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找到道士,我说不定我就能得救了。想到这,我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告诉我那道士去了哪里,快带我去,我这袋子里的钱全都给你!”

车夫摇头道,“那天他让我送到五里亭,也没说要去哪里。不过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个四处游走的道士吧。”

我顾不得那么多,又塞了一锭银子给他,“带我去那个亭子,能赶多快就多快。”

车夫立刻收好银子,便让我进去,扬起了缰绳。

即使那是半个月前的事,至少还可以在亭子四处找线索。他的样子既然不像是赶路,那半个月的步程应该不会走太远。

以前一直以为是白影驾车的技术太差,现在坐上这专门驾马的人马车,才觉得白影驶得更稳当。

到了五里亭,我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差点吐了出来,再看这亭子,旁边一个茶棚,前面三条岔路口。我忙去问那茶棚小二,询问了半日,才从他嘴里知道那道士走的是哪条路。

见车夫还在等着,我环绕了一圈他的马,够肥,耐跑。

“老伯,这马每天跑,要是丢了,它自己会回去吧?”

“那是自然的,养了两年了,认得路。”

我把身上的银子拿了大半,“老伯,这马能卖我吗?如果追不到那道士,我就放了它。要是顺利,我会带它回来。”见他迟疑,我又拿了些银两,“虽然我知道老马不是银两可以衡量的,但是我现在需要这匹马,如果你觉得不够,你可以到林府找三公子拿。”

车夫咦了一声,“姑娘是林家人?”

我点点头,他立刻要将钱推回来,“书灵世家德高望重,林姑娘一定是有急事,这马你尽管拿去使唤。”

心中顿时感动万分,车夫已经去解缰绳,我牵了马,还是将银子塞给了他。

那道士走的路十分奇怪,一路问那些每日砍柴的人,追了过去,路也是弯弯曲曲,根本没几条正道。赶了几日,总觉得和他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是越走越远了。

这日到了溪流边,洗了个脸,拿了药瓶出来,将最后一颗药倒在掌心,看了许久。就算现在找到魂魄,也救不了我了。就算现在想回去见白影最后一面,也赶不回去了。

我突然后悔了,一个人跑出来想让他们所有人留个念想,但是我忘了一件事,这意味着我要孤独离世,连个坟冢也没有。人之将死,心情也微微的自私起来,只是片刻,又压下这个念头,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总比让他们伤心的好。

去寻了露水来,吞下了药。到了明天,身上的龙花毒发作,接触的人都会中毒,所以我不能离开这片山林。看这模样,那道士也不可能会在山里。

我无奈笑了笑,拍了拍马的脖子,“你回去找你家主人吧。”

马嘶鸣一声,没有起蹄。眼里清澈得很,纯净无暇。

心里一酸,眼眸顿时酸涩,抱着它哽咽道,“我很想回去,可是我不想白影死。或许我死了后,可以变成灵魄呢去投胎呢,就像月儿那样,投回林家,白影那么厉害,他会认得我吧。我现在投胎转世,他不也找到我了吗?”

我抱着马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最后哭的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到了现在,突然没有心思再去找道士。因为已经没有办法再救自己,而且这林中,也根本没看到人烟。只是有最后一点希望,就不想放弃。

我牵着马,在林子走着。走了许久,天已经快黑了,依旧是不见道士。等天完全黑了,我松了手,找了棵树枝躲着,马来回跑了几次,终于是听见它的马蹄声远了。我靠着树干,哼着小曲。

龙花毒,毒发一月,上旬毒遍全身,中旬身体溃烂,下旬心魔侵蚀。

还要熬上一个月,但大概我会因为受不了心魔而提前了结吧。

月光幽幽,因这林中并不茂盛,照着这树林十分明亮。我伸手接着从树叶缝隙透来的光,异常的洁净。

想了许多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晚风渗人,睡的特别不安稳。早上醒来,鼻子已经完全堵塞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自己惊醒过来。我揉了揉鼻子,跳下树,去寻水洗脸。

洗了个脸,漱了嘴,人才清醒了些。又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低头看去,脸竟然还是红润的,没有半点中毒迹象。我眨了眨眼,拍了拍脸,不是做梦。又搅了搅水,再看去,还是一样。

我几乎跳了起来,没有中毒!不对,水鬼又怎么会那么好心,他要我去陪葬还来不及。努力思索了许久,见掌心泛红,想起那日体内灵魄觉醒的事。虽然我是凡人,但是灵魄醒来,或许多少也能压制。

原本已经进了死巷子的我,突然得了神谕般,瞬间活了过来。既然老天还不让我死,我就该找到最后一刻。打定主意,准备先出了树林。

还没走出,那熟悉的马蹄声就飘入耳中,转身看去,那灰暗色的马又回来了。我又惊又喜,朝它招手。马踏蹄而来,我迎了上去,握住缰绳,跨步而上,稳稳落下,忍不住说道,“齐州人有情,齐州的马也有义。等我回了林家,把你许配给我家追风好不好。”

末了我又趴身说道,“我家追风是公的…你是母马吗?”

马自然不会答我,一直没仔细看,待会下了马,好好琢磨琢磨。

“以后,你就叫追雨吧。”

出了树林,过了山道,终于是又看到了茶棚。

我要了两个馒头,又带了些干粮,见小二忙活完了,问道,“最近有道士经过这里吗?”

小二笑道,“姑娘如果问其他人我不知道,每日来回几百人的。不过道士嘛,最近一个月也就见过一个。那道士前些日子送了我些符,说是驱邪用的,贴上的那晚狂风大作,隔壁都说鸡鸭死了,但是我家一点事也没,心里谢着那道士,也一直记着。姑娘也是找他捉鬼的?”

我点点头,忙问道,“那他有说去哪里没?”

小二想了片刻,说道,“南城。”

我愣了愣,南城。南夜北玉,夜公子就是住在南城,而玉姑娘那时候随他回去了,恐怕这次,是要去见见故人了。

第五十三章 道士

南城素有食府之称,当年爹爹在南城转悠了一个月,从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高大的胖子…每次说起这事,娘亲就懊悔当年为什么在爹爹去南城前嫁给他。后来又做了宗主,不用做书灵四处跑,就一直没再瘦下来。

只是这次来,没有对吃的欲望,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毒发,不敢多在那美食上停留半分。

牵马入城,把从那车夫问来的道士模样一路打听,一无所获。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去面摊要了一碗面,在客栈等菜太慢,不如在这快。

吃了一半,就有个年轻人拉着个大婶过来,问道,“听我娘说,姑娘是在找个面宽蒜鼻子的道士?”

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刚才问的人太多,倒不记得问过这大婶,见他说那道士的确是我要找的,忙问道,“阁下知道那道士吗?”

他笑道,“当然知道,我娘亲糊涂了,他不就是跟我们住在一条巷子里的。”

我大喜,找了这么久,终于是找到一点苗头了,“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我有急事。”

那大婶插话道,“为娘还要去城隍庙上香,什么道士不道士,能驱鬼的,只有观音大士。”

年轻人笑着,“那娘亲先去,我带这姑娘先去找他。”

那大婶临走时又说道,“说了,别信道士,得信观音。”

年轻人一面笑着,一面目送她走。我倒是对他添了两分好感,是个有耐心的人。

我牵着追雨,跟在他后头,进了巷子,走了许久,两旁堆放的东西越来越杂乱,倒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我心中隐约不安,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那道士脾气古怪得很,住在最里头,平日里也不跟别人来往。”

听他这么说,微微减了些疑惑,他又问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面生。”

我笑了笑,“从齐州来的,寻完了道士,再去看看故人。”

“齐州城?那可离这不近啊。”

“嗯。”我应了一声,脑袋忽然昏沉起来,摇了摇头,清醒了些。那年轻人已经停了下来,转身看来,笑意狡黠。我握紧缰绳,颤颤跃了上去,拍了拍追雨,“快…跑。”

马掉了个头,隐约看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几个人。我坐在马上,身体往下摔去。

“我不想走…要是你们找我一世怎么办…要是我曝尸荒野怎么办…”

“…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说了一宿胡话了。”

“该不会是冯六他们抓人的时候把她脑袋弄坏了吧,要是这样,就赶紧把人给送走,我可不想养个白痴。”

我睡的昏昏沉沉,那嗡嗡声不断飘入耳中,听的我浑身难受。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手脚却动弹不了,一个浓妆女人站在床头,声音忽然高亢,“醒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