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段岭说。

于是他更加悉心照顾那桃树,奈何它水土不服,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春天来时,结个两三朵花苞,未曾盛开便已凋谢。

又一年秋到,上京城外满地锈草,狂风从山的另一头吹来,郎俊侠牵着马,驻足锦带河畔,远远张望。

段岭已将遥远的汝南忘得差不多了,从发蒙班升到墨房,再到书文阁后,蒙、辽、金人越来越少,汉人越来越多,他也从同窗处知道了许多郎俊侠不曾言说之事——

譬如上京的汉人大多是南方来的。

譬如名堂内的夫子曾是南陈的大儒。

譬如琼花院是南院、北院喝酒作乐的地方,里头的姑娘都是老鸨南下时带回来的。

譬如上京许多汉人的梦里,都有一片故土,在那个梦中,柳絮飞扬,桃花绽放。

譬如桃树在上京虽难活,许多人却还在种;汉人的书虽艰涩,许多人却还在读。

譬如像布儿赤金拔都、赫连博、乌尔兰…这些名堂内的同学,他们的爹都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叫作“质”。

譬如像蔡家、林家、赵家…他们家里人也有一个职位,叫“南面官”。

而大家都在思念各自的故乡,虽然未曾言说,几乎所有人内心深处都坚信不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第11章 血缘

离开名堂,前往辟雍馆前的最后一天,夫子给了每个孩子一枚青龙石,青龙石上以辽、汉二文,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正面汉字印,反面辽文印。

“这是玉衡山产的石头。”夫子坐在厅堂正中,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说,“不可忘了,这石头从何处来。”

十余个孩童朝着夫子躬身,从今日起,他们便完成了在名堂中的学业,六月里须带着夫子与先生们联名的引荐函,去辟雍馆参加入学考试。

段岭拿着那封书函,心里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我是汉人吗?”那天段岭忍不住问郎俊侠。

“你自然是汉人。”郎俊侠在厨房里切鱼腴,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你是汉人中的汉人。”

段岭已不再是当初懵懵懂懂的小孩了,敏锐地察觉到郎俊侠话中带话,问:“什么意思?”

郎俊侠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去读书罢。”

段岭说:“可我姓段,又不是中原四大姓。”

郎俊侠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段岭袖手站在一旁,看郎俊侠切鱼。郎俊侠手指极其灵巧,随手几下就将鱼肉片得犹如薄纸一般,段岭要帮忙,郎俊侠却说:“君子远庖厨,读你的书。”

段岭只觉没劲,但与郎俊侠相处日久,已习惯了听他的话,于是信步走到庭院中,操起一杆长棍,随手舞了几下。

“什么时候教我习武?”段岭又问,“你答应过我的,待我从名堂读完书出来,就教我骑射,练武。”

“侠以武犯禁。”郎俊侠答道,“目不识丁的粗人才习武,有什么好学的?学了武术,便惹得一身麻烦。”

“儒以文乱法。”段岭说,“大家还不是读四书五经吗?”

郎俊侠登时语塞,段岭思辨明晰,头脑聪慧,已不再是郎俊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那个小孩了,辩话时头脑转起来快得很,郎俊侠甚至常常说不过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学武艺,我就会挨揍。”段岭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这一辈子,自然有人保护你。”郎俊侠擦了手出来,说,“放下手中剑,拿起案上笔,王道就是你的剑,人生在世,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你既想学医,又想学武,哪有这么多心神?”

段岭说:“布儿赤金说,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郎俊侠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问:“我也靠不住?”

段岭:“你自然会保护我,可是万一你…也有危险,我怎么保护你?”

“保护不了你。”郎俊侠随口说,“便是我失责,若有那一天,我不死,也会有人来杀我,倒是无妨,我死了以后,自然还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来替你挡刀吞剑…”

郎俊侠说到一半,段岭却在他背上蹭了蹭,说:“不会的,我要挡在你前面。”继而转身走了。

天光照入,投在案板上,郎俊侠的手指头不知何时被刀刃轻轻地划了一道,竟是未曾察觉。

段岭在后院将晾衣杆竖起来,挂上两人涤得雪白的单衣薄裤。自住进新家后的时日里,郎俊侠便未请过仆役,起居饮食,俱由他一手包办,段岭在学时,郎俊侠还时不时去看他,捎些东西进名堂里去。

放假时,郎俊侠便打点吃穿,令段岭一应物事,从未有缺。

段岭有时候也奇怪,问郎俊侠的钱从哪儿来的,郎俊侠只答道让他不必担心。

初春时节,段岭读书读得懒洋洋的,郎俊侠跪坐在一旁为他磨墨,点香,准备了热布巾为他擦手。段岭一身慵懒,只觉内心深处有种奇怪的情绪在蠢蠢欲动,坐立不安,见郎俊侠出去了,便又蹑手蹑脚地出房,拿了铲子去花圃里照料他种的花。

从前在汝南时,段岭常看花匠种花,剪枝,移条,是以爱这行当,郎俊侠劝了几次无果,也只得由得他去,不耽误了读书就行。

读书读书,总是读书…段岭虽不排斥读书,然而读多了,总是气闷。蔡闫大了他两岁,早已去辟雍馆了,拔都则无心向学,从名堂出来后便不知去了何处,连告别也没有,段岭去找他好几次,从未见到过人。拔都的家昏昏暗暗的,阴暗且恐怖,他的父亲则对段岭怒目而视,让他不要再来,只因他是汉人。

赫连博的母亲却十分亲切,兴许是汉人与党项两族交好的缘故,拉着段岭的手问长问短,感谢他照顾自己的结巴儿子。

不去名堂,又未入辟雍馆,段岭便时常在家中种花。

这天他将一株牡丹苗小心地挖出来,挪到另一个坑里去,郎俊侠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改天得请个花匠来照料,也免得分了你心神。”

段岭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根部弄断,说:“我自己能照看。”

“六月里就得考试了。”郎俊侠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说,“看你心神不定的模样。”

段岭伸了个懒腰,说:“待会儿就读书。”

郎俊侠又说:“我也得整根戒尺来,否则出了学堂,便没人打你手心,管不住你。”

段岭哈哈笑了起来,郎俊侠从不打他,哪怕责怪,也不带多少情绪,未有大喜大悲,就像一株亭廊下的竹子,静静立着。

“要么带你去琼花院住一晚上?”郎俊侠问。

段岭的脸顿时红了,名堂里不少孩童已半大,平日里提及男女之事毫不含糊。拔都与赫连博还有一次带着他从花园的篱笆下钻出去,偷偷混进了琼花院,恰好看到丁芝在伺候蔡闫的兄长喝酒。

琼花院是什么地方,段岭已约略知道了不少,便红着脸,进房中去。

郎俊侠反而道:“脸红什么?”

段岭回到房中,见郎俊侠影子在廊下来来去去,春日里犯乏,不禁趴在桌上睡了起来,一觉便睡到天黑,夜里又睡得甚不踏实,翻来翻去。他已多年不与郎俊侠同睡了,只能偶尔听到隔壁的少许响动声。

“喝水么?”郎俊侠隔着门问道。

段岭“嗳”了声,也不回应,感觉到郎俊侠似乎在外头坐着,并没有走。

“你不睡觉吗?”段岭翻了个身,半睡半醒地问。

“睡不着。”郎俊侠说,“我坐会儿。”

翌日天气晴好,晨起时郎俊侠在外头说:“段岭,我出门办点事,白天不在,傍晚回来。”

段岭迷迷糊糊地应了,还在榻上犯困,煦暖阳光从窗格上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段岭便把脑袋挪开点儿,避开阳光。

阳光又转过来些许,段岭又挪开点儿,随着阳光挪来挪去,躲避脸上的日晒。

李渐鸿站在窗格外,沉默地看着段岭,一身风尘仆仆,身穿麻衣,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发抖。

“他是我儿。”李渐鸿说。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生辰纸,双手恭敬呈予李渐鸿。

李渐鸿没有接,甚至没有看生辰纸一眼,郎俊侠低声说:“当年王妃沿玉璧关南下,回到段家,已有身孕,上梓沦陷,王妃不敢言明小殿下身份,生时难产…唯一保住的,便只有这孩子。”

李渐鸿裸露着的手腕上满是刀痕,耳下更有一道伤疤,数年前踏上逃亡之路,在南陈刺客大举追杀下,孑然一人,吃尽常人不能受之苦,更恐怕连累了这唯一的儿子,不敢贸然北上。

他养好伤后,在鲜卑人的神山,郎俊侠的故乡中销声匿迹,再进入高丽,混进客商队中,前往西羌,直到确认南陈朝廷中人都以为他死了,方从西羌国辗转到上京。

这一路足足花了他太长的时间,最后仅剩那一点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撑着他。来到与郎俊侠约定之处,他不敢举步,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去猜测等候着他的是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没有,一旦叩响那一扇门,他便将迎来那彻底的、永恒的孤独命运。

所幸老天待他不薄,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路上,给他留了一盏灯。

在这苍茫的生死之河中,为他留了一条船。

那盏灯虽昏暗飘摇,却照亮了他的整个生命。

看见段岭的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某种救赎。

他的双目犹如一泓秋水,全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势,此时双目中却带着温柔之色。

“我儿的眉眼是他娘的眉眼。”李渐鸿说,“唇长得像我父皇,是我李家的唇。”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

李渐鸿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段岭,五年里段岭长大了不少,嘴唇温润,轮廓很好看,鼻梁高挺,与李渐鸿如出一辙。

“今年十三岁。”郎俊侠双手依旧捧着纸,说,“十二月初六的生辰。”

“是,不错,正是那年二月。”李渐鸿喃喃道,“小婉离我回南方去。”

“属下无能。”郎俊侠道,“一错再错,既没有保护好王妃,亦未能接应殿下。那夜属下前往胡昌寻找殿下,却被武独阻截…”

“不。”李渐鸿一字一句道,“郎俊侠,你犯的错,从此一笔勾销。”

段岭转了个身,阳光照在他仍充满稚气的脸上,李渐鸿不禁朝前走了一步,险些撞上窗格。

他看着段岭,仿佛烈日万丈下沙漠的旅人筋疲力尽,在那弥留之际发现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绿洲——

——既充满渴望又畏惧不前,生怕他只是咫尺天涯尽头,风烟滚滚的一座海市蜃楼。

第12章 玉璜

段岭在榻上已睡得自动转了个圈,到得灿烂阳光直射进来,终于避无可避,被热醒了。

“郎俊侠!”段岭喊道。

窗格外,郎俊侠微一动,李渐鸿却伸出手指,摇了摇,顺手拈过段岭的出生纸,看也不看,折好递回给郎俊侠,示意他收好。

房中,段岭想起郎俊侠早上说要出门去办点事,于是自己下榻来,穿好衣服,裹好外袍,洗了把脸,推门出来,打着呵欠穿过庭院去。

“照您的吩咐。”郎俊侠解释道,“送到名堂中,读了不少书,小殿下非常聪明,已会做文章。”

李渐鸿不答,匆匆穿过长廊,追着段岭的脚步而去,站在一扇门后,看着段岭的身影,见段岭在厨房里找吃的,片刻后又端着郎俊侠准备好的食盒出来。

“学武不曾?”李渐鸿问。

郎俊侠说:“一直缠着要习武,不敢耽误了他。”

李渐鸿沉默许久,眼睛竟有些泛红,始终看着段岭,目光从不离开他。

郎俊侠道:“殿下?”

李渐鸿走出一步,却又有点退缩,站在门后,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去。哪怕千军万马的阵仗,他亦从无畏惧,如今竟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止步不前。

“他恨我不?”李渐鸿问。

“从不。”郎俊侠答道,“一直等着您来,我告诉他,桃花开时,殿下就会回来。”

李渐鸿连呼吸都在发抖,隔着门,抬起手,半晌不敢推开那扇门过去。

段岭自顾自地吃着午饭,见有一只鸟儿过来,便捏了些饭粒与它吃,李渐鸿在门后看得笑了起来。

“四书五经已提前读了些。”郎俊侠又说,“囫囵吞枣,不甚了了,须得到辟雍馆后再由夫子讲开。字写得是好看的,临卫夫人的帖子。《孙子》《吴子》《司马》当杂书也读过,偏爱《诗经》《古诗》,所学甚杂,平日里告假时,医经草学亦有看过。”

“端平公主定喜欢我儿。”李渐鸿低声说,“天文术数,杂学百家,涉猎甚广。”

段岭吃完后,自己收拾了食盒,伸了个懒腰,坐在庭院里发呆,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映着少年郎的面容,干净而清新,犹如春天里一抹蓬勃吐露生机的植物。

然而即使是发着呆,段岭仍在想纷杂的事,一时想读书写字,一时想他的花圃——那一片小天地。

“爱吃辛食。”郎俊侠又说,“与您口味相似,喜欢种花养草,从汝南段家学到的些许技艺,兴致所到,实在太广,臣不敢都教,只拣着一些见闻告知,平日里以督促读书为主。”

“我儿在上京,有哪家喜欢的女孩儿没有?”李渐鸿说。

郎俊侠摇摇头。

难得郎俊侠出门一天,无人管他,段岭决定先去照顾他的花圃。

庭院内,桃花开了。

段岭“哇”的一声,带着欣喜之情,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比往年又多了好几枝。地上还落了些花瓣,段岭忙进房去找出一个木匣来,将落下的花瓣装进匣里,再给药草浇水。

放下水壶时,段岭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你不是出门去了吗?”段岭转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顿时一怔,却不害怕,心想:这是新来的花匠吗?郎俊侠真的请了一个花匠来?不像啊。

他比郎俊侠高大,也更强壮,面容轮廓转折刚硬,有着比上京人稍深的肤色,双目深邃,就像闪烁的星辰,嘴唇温润,鼻梁高挺,瞳色漆黑明亮。虽然形貌落魄,却比段岭在上京所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身材很健壮,散发着让人感觉安全的气场。

他摘下头上斗笠,双目深邃如墨,带着明亮的神采,眼睛却微微发红,注视着段岭。

段岭只觉这人有种奇异的亲切感,就像是在梦里认识的人一样。

“这些都是你种的吗?”李渐鸿问。

段岭点了点头,李渐鸿便慢慢走过去。段岭蹲坐在小板凳上,看看花圃里的植物,又看李渐鸿。李渐鸿在段岭身边跪了下来,以便与他平齐,目光转移到花圃里,但只是一会儿,又转到了段岭的脸上。

“都是些什么花?”李渐鸿问。

“这是芍药,这是鸡血藤,胡兰草,九层塔…”

段岭给李渐鸿介绍他的这一块小天地,李渐鸿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段岭的脸,少顷,他朝段岭笑了起来,段岭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笑。

“你怎么哭了?”段岭问。

李渐鸿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段岭便用袖子去给他擦眼泪,让出位置给他坐下,李渐鸿盘膝坐在段岭背后,段岭用铲子继续翻土,说:“你有蚯蚓吗?春天来了,想找点蚯蚓放着。”

“明天我给你抓去。”李渐鸿答道。

“我得去读书了。”

段岭回书房去,李渐鸿却也跟了进来,段岭起初以为他是新来的花匠,但看上去又不太像,问:“你是郎俊侠的朋友吗?”

“郎俊侠还没回来,他今天出门办事去了。”段岭说。

李渐鸿点头,段岭便招待他进书房里去,沏了杯茶给他喝,李渐鸿说:“边海雪芽。”

“喝出来了?”段岭笑着说,“我在城里买的,擦擦脸。”

段岭递给他湿毛巾,李渐鸿又问:“近日里在读什么?”

“读《麟史》。”段岭答道。

“读到哪一部?”李渐鸿又问。

“《左传》跳了。”段岭翻开书,答道,“正看着《谷梁传》,夫子说我不求甚解。”

李渐鸿笑了笑,说:“可搭着《十三经注疏》一起读。”

段岭翻出压着的那本书,朝李渐鸿招了招,说:“成康铺子里头借来的,你也读书吗?”

李渐鸿喝了口茶,答道:“我读得少,四书五经没读全,不大会做文章,祖宗的学问,不可荒废了,你这样很好。”

“你是汉人吗?”段岭好奇地问。

李渐鸿坐在阳光下,光芒洒进来,虽衣衫褴褛,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尊贵气质,他认真地看着段岭,说:“是,我家上古还出过一位圣人。”

段岭震惊了,问:“哪一位?”

“你猜?”李渐鸿说。

段岭又问:“您贵姓?”

李渐鸿笑了起来,说:“姓李。”

段岭说:“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

李渐鸿点点头,说:“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不错,正是李耳。”

段岭瞠目结舌,李渐鸿道:“我家四兄弟,就我读书最少。常觉有愧于先祖。”

段岭笑了起来,说:“你旁的事一定很厉害,你背后背着的,那是剑吗?”

段岭注意到李渐鸿身边放着一个长条匣子,李渐鸿便取过来,搁在案几上,打开让段岭看,段岭惊讶无比,说:“这是你的佩剑?”

“你喜欢吗?”李渐鸿答道。

匣中是一柄黑黝黝的重剑,快有段岭高了,剑柄上刻着太极图,剑身上有着奇异的铭文,仿佛年岁久远,却历久如新,锋光闪烁。段岭要伸手去摸,却被李渐鸿两指挟住手腕,不能动弹。李渐鸿改而拈着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掌,嘱咐道:“陨铁重剑,重四十斤,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不小心,指头就得掉在里面。”

段岭笑了起来,李渐鸿覆着段岭的手,让他按到剑柄上,那剑仿佛有生命一般阵阵震颤。

“它叫什么名字?”段岭问。

“有人唤它‘镇山河’。”李渐鸿说,“我唤它作‘无名’,因为它的前世是一把刀,名字就叫‘无名刀’,后因山河沦陷,落到外族手中,被柔然匠人重铸成五把兵器,分发至诸部。”

段岭听得出了神。

“再后来,我南陈攻破楼兰,将它尽数收回,再次重铸为这把剑,它象征的是天道,斩山川,断江河,以西方精金千锤百炼而成,乃是汉人的传国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