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段岭犹豫道,“不露面了,我就远远地看着,你私底下带我进来,终究不合规矩。”

牧磬说:“没关系,皇后是我小姑,陛下是我姑丈,怕什么?”

“不不。”段岭说,“我有点怕。”

段岭岂止有点怕?这么贸贸然冲到李衍秋面前去,事情完全脱出了掌控,他再三坚持,牧磬便说:“那好,咱们就远远地站着看,免得我也被问长问短的。”

到得御花园外,雪已停了,皇宫内雕栏玉砌,段岭看见花园内那景象时,顿时心头一震,只见亭内摆了几张案几,当中一人坐在案后,面朝花园,花园内清出了一块空地,周遭站着好几个人。

“中间那人就是陛下。”牧磬拉着段岭站在柱后,朝他解释道。

李衍秋身边的女人自然就是牧锦之,御位左侧的是一名年轻人,身后还有跟班,再往下则是牧旷达与另两名官员。

一名身着元人装束的使者则坐在右侧下首客位。

“来了元人?”段岭想起手上的珊瑚珠,果然对上了。

“今天是腊月初六,太子生辰。”那管事的宫女朝二人解释道,“元人派了使者,带着礼物过来,给太子贺生。”

段岭点点头,又见亭外空地上站着四个人,彼此间却不说话,正是昌流君、郎俊侠、郑彦与武独。段岭一眼就认出武独来了,武独似乎十分不耐烦,抱着手臂,注视场中。

两名元人正在给太子表演摔角,段岭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名堂中时,拔都教给自己摔角的手法。

第96章 赠礼

摔角力士边上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寒冬腊月,赤裸上身,那体形比昌流君还要大个不少,满脸横肉,轻蔑地打量对面站着的郎俊侠等人。

“好!”

有人被掀翻在地时,蔡闫便笑了起来,率先拍手,余下官员连着牧旷达频频点头。

元人使者朝蔡闫点头,蔡闫便赏了获胜的武士一杯酒,武士上前谢过蔡闫。

“等了这么久。”使者说,“终于得见陛下、殿下金面,回国后,也能好好地在族人面前夸一夸了。”

“你们远道而来,为皇儿庆生,朕自然高兴。”李渐鸿答道,“先前迁都未定,便来不及接见尔等。”

段岭与牧磬二人下了回廊,走进花园里去,园中种了不少花树,牧磬还要往里走,段岭便拉了拉牧磬的袖子,示意在这里就行了。外头把守着黑甲军,见二人靠近时,正要赶人,谢宥却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朝黑甲军卫士做了个手势。

两人便得以站在花丛后,听里头的对话,隔着花丛,还能看见十步外正在发呆的武独。

蔡闫开口道:“上次的信,我看过了,只是政事缠身,便未有回信,如今有口谕,便着你一同带了回去。”

使者忙答道:“这是很好的,敝国世子吩咐,无论如何得赶在殿下生辰之日,将祝语送到,并讨一封您的回话。”

“什么祝语?”蔡闫笑道,“拔都竟还念着我。”

“世子说,相隔万里之遥。”使者认真道,“却也在敝国北望郡,今日为世子庆生,以纪念曾经在名堂同窗的情谊。”

蔡闫温和一笑,叹了口气,摇摇头。

使者又说:“世子特地准备了一种食物,名唤‘菜狗’,着我等一定要在今日,奉予殿下。”

蔡闫的笑容刹那就僵了。

“你们不是不吃狗肉的么?”一名官员问道。

这话相当莫名其妙,在场众人都听不懂使者的意思,那使者却观察蔡闫脸色,微微一笑,说:“确实,我们不吃狗肉的,狗是我们的忠实的朋友,为了纪念狗对我们的作用,便以面团揉进菜汁,蒸成狗形,分发下去,让百姓吃,讨一个好彩头。”

段岭:“…”

这话绝对是拔都教使者说的,只不知此时蔡闫是什么脸色,纸里包不住火,有些事,始终会有人知道。段岭既觉得好笑,又能感觉到拔都远在万里之外的火气直快要扑到蔡闫的面前来,才教使者说了这么恶毒的一番话来刺激蔡闫,是威胁还是嘲讽,便不知道了。

“请上。”使者抬手。

仆役便捧着两个盘,上面是做成犬形饼状,花花绿绿的面团,放在蔡闫面前,蔡闫那脸色当真是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有心了。”

众人俱觉得好笑,场中知情人只有郎俊侠知道蔡闫的外号,以及武独约略猜到一点,郎俊侠在此时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武独,武独却不理会他,只是瞥向对面花丛,突然就看见了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段岭。

“元人的礼节当真有趣。”蔡闫朝李衍秋说,“当初在上京,布儿赤金就总是很热情。”

李衍秋点点头,那使者又说:“世子是真心想讨一封殿下的亲笔信,一慰相思之情。”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心道这蛮子学说汉话,把词也用错了,蔡闫呵了呵气,说:“既然这么说,那就拿笔墨来吧。”

郎俊侠上前道:“天寒手冻,不必亲力,臣愿代笔。”

元人使者想了想,正要开口之时,郎俊侠却朝他说:“一别经年,对贵世子也是想念,如今也十八岁了,不知婚娶不曾?”

“世子替可汗在外征战。”那使者说,“是可汗至为器重的孙儿,目前未有说亲。”

郎俊侠先朝李衍秋与蔡闫行礼,坐到一旁,接过笔墨开始写信。蔡闫便随口说了几句寒暄之语,郎俊侠记下,无非是当年名堂之事,双方先是叙旧,再话锋一转,聊到两国平邦友好之事。

段岭在花丛后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看不见使者的表情,却知道拔都已察知蔡闫冒充自己一事,只不知是如何猜到的。不片刻,使者又拣了些名堂的事来说,转达拔都的话,聊到名堂的夫子、赫连博等人,话里有话,蔡闫倒是都答上了,毫无破绽。

“敝世子还问,不知殿下见着宗真不曾。”使者又问。

“险些被他带去上京当伴读。”蔡闫笑答道,又叹了口气,说:“命运弄人,当年若真的去了,也许爹还在,大家都好好的。”

那句话一出口,众人却都静了。

“陛下?”牧锦之轻轻地说。

“荣儿。”李衍秋说,“不要再把此事压在心里,说过多少次了?”

“是。”蔡闫只得答道。

段岭在花丛后安静地听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抬眼时,隔着花丛的间隙与武独对视,见武独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温柔。

使者又说:“世子还想问一句,殿下是中意他些,还是中意耶律宗真些。”

众人更是哭笑不得,都觉这话问得十分好笑,蔡闫便朝李衍秋说:“元人俱是这般有话直说。”

“看来耶律宗真与布儿赤金,时常为你争风吃醋。”李衍秋打趣道,“人缘倒是很好。”

蔡闫忙道不敢,朝那使者答道:“自然是与你家世子亲近些。”

牧旷达脸色一变,咳了声,蔡闫只当听不到,又朝使者说:“你们的传国之剑,是真不知道下落,来日若能找到,必定是要奉还的。乌洛侯穆,将这句也一并写进信中去。”

郎俊侠写完信,交给蔡闫,蔡闫接过侍从递来的印鉴,在落款处盖了印,使者欣然道:“虽非殿下亲笔,却也可回去交差了。”

蔡闫又问:“布儿赤金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使者沉吟片刻,四处看看,仿佛想说什么,那一刻段岭总觉得使者还有安排,孰料李衍秋却说:“天寒昼短,你早点回宫去,入夜过来一趟,与你说说话。”

蔡闫忙应声,李衍秋便径自起身,诸人恭送,蔡闫送走了李衍秋与牧锦之,只站着不落座,朝使者瞥了一眼,身后一名随从上前,正是新来的冯,朝使者说:“还有话?没话殿下也走了。”

李衍秋一走,使者像是被打乱了计划,蔡闫说:“还有事,你与牧相说,与几位大人说,也是一样的。”

使者看了眼下头的刺客们,说:“敝世子还想与殿下再玩一次摔角。”

“什么?”蔡闫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突然又心中生疑,生怕中了什么计,先扫一眼元人侍从,怀疑拔都乔装改扮地跟来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蔡闫疑神疑鬼,仍在打量元人使者的随从,说:“他又没有来,怎么个摔法?”同时做好了拔都突然现身的准备。

幸而使者笑着答道:“这么说来?殿下是答应了?”

段岭心想蔡闫你这白痴,布儿赤金不露面都能这么整你,真不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究竟是祸是福。

蔡闫心头一片混乱,感觉说什么都容易被揪住把柄,幸而牧旷达笑道:“既是如此,便派出各自麾下儿郎,代替太子与贵国世子,好好打一场?尽了兴,大家也好各自回去,不必天寒地冻地在这儿罚站,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在北方长大。”

使者说:“正有此意,敝国第一勇士阿木古替世子出战,只不知陈国是哪一位勇士?”

众人都不说话,开什么玩笑,要与一个莽汉摔角耍猴戏?简直是侮辱。

段岭知道接下来使者定要说什么“偌大一个陈国,竟然没一个人敢与我们的勇士摔角么”之类的话,拔都那脑袋里想的东西,他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哪一位勇士?”蔡闫待在这儿只觉心慌烦躁,只恨不得快点打完了回去,时间越长,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昌流君。”牧旷达开口道,昌流君正要应声,武独却上前一步,说:“便由我替太子殿下,与贵国勇士切磋切磋功夫。”

段岭的心猛然提了起来,牧磬哭笑不得,一脸“他怎么这么喜欢出风头”的表情,看着段岭,段岭却知道武独口中所言的“太子殿下”,实则指他,而非指蔡闫,今天这场庆生的拜谒,在武独的眼里,真正的主角,应当是站在花丛后,一直没有现身的段岭。

“武独伤势未愈。”郑彦懒懒道,“还是我来吧。”

“不劳烦两位。”郎俊侠朝蔡闫点点头。

“这样吧。”蔡闫心中转了一轮念头,说,“武卿的伤还未好,不如就…”

武独却不理会众人,抽出腰畔烈光剑,一声剑出鞘声响,众人刹那静了。

牧旷达惊道:“武独!”

对方武士见武独挑衅,瞬时脸色都为之一变。

第97章 胡旋

武独走到亭前,朝那使者说:“哈丹巴特尔,有没有兴趣来过几招?”

段岭微张着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互相看看,却听亭中那使者一笑道:“好眼力!也有许久不曾动过手了!”

那使者曾是西域第一剑客那延陀的关门弟子,昔年那延陀被李渐鸿一剑穿喉,当场不治,榆林剑派上下俱视为奇耻大辱。只不知为何,关门弟子哈丹巴特尔竟是进了元国,更充当使者来到南陈。

四名刺客都看出这使者身负武功,然而昌流君跟随牧旷达,少问江湖事,郑彦长期在南方生活,与西域一脉少有接触,唯有鲜卑出身的郎俊侠并不奇怪,而武独出身白虎堂宗门,竟是从那使者腰畔坠的一枚古朴和田玉上,看穿了他的来历。

“容我多嘴问一句。”哈丹巴特尔说,“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不过是昔日先帝驾前,一无名走卒。”武独答道。

“怎么看出我来历的?”哈丹巴特尔又道。

“少废话。”武独说,“不是要打架的吗?打完回家吃饭去,有这么多啰嗦?”

众人又笑了起来,蔡闫暗道还好武独在,喝破了他的身份,否则今天当真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便被蒙过去了。

哈丹巴特尔进宫时已被除去佩剑,此时赤手空拳,说:“也罢,今日既是贵国殿下生辰,总不能见血,换把木剑如何?来日要打,有的是机会。”

蔡闫便命人换了木剑,场中观战者又纷纷紧张起来,先前看摔角实在无趣,这么一来,便换作了高手比拼,四大刺客排位向来谁也不服谁,难得武独竟主动对敌出手。

武独与哈丹巴特尔各自手持木剑,哈丹巴特尔凝神注视武独,说:“你们先帝的武功,向来让人景仰,只不知你学到了几分。”

“很惭愧。”武独表情冷淡,却未有几分惭愧,随口答道,“不过寥寥几日,什么也没学到,话说那延陀大师传下什么遗言了?”

这句话一出,段岭方知哈丹巴特尔的来历,正要凑过去看对方长相时,肩上却被一只手按住,却是谢宥来了,一直站在两人背后,听花园中的对答。谢宥轻轻摆手,示意不要出去。

武独手持木剑,虚虚指地。

哈丹巴特尔则横剑当胸,场中所有人屏息。

突然武独侧身,双手持木剑,一步上前,那动作缓慢,却带着无法抵挡的气势,哈丹巴特尔退后一步,两人木剑甚至未曾相触,哈丹巴特尔便倒拖木剑,武独又一式过去,已离开了段岭的视线范围。

“好!”只听场中众人喝彩道。

段岭十分焦急,却看不到,伸长了脖子张望,谢宥侧过身,让出一个位置,让段岭到自己身前来,恰好那位置能瞥见场中二人比剑。

那不是段岭认识的功夫!双方木剑未交,将触未触,倏然哈丹巴特尔一步上前,紧接着侧身转了起来,武独转身,回手一剑。

两人剑锋交错,旋转,袍襟荡开,木剑化作虚影,动作已越来越快,武独竟与哈丹巴特尔使用的是同一武功。隐隐约约,段岭只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不是武学,却是另一种…胡旋?

仔细看去,步法、剑势竟与拔都、赫连博等人平时玩开的胡旋舞有着相似之处!

只见武独身材挺拔,一袭黑色锦袍裹着胸膛腰身,出剑十分有力,哈丹巴特尔则气度沉稳,两人俱踏着胡旋步出招、收招,非常具有节奏感,胡旋在女孩身上显得狂野奔放,改由男性施展则显得愈发阳刚,有种别样之美。

又一瞬间,两人同时停步,木剑避无可避,终于相触,各自大喝一声,木剑断为四截,落在地上。

霎时落针可闻,不片刻,蔡闫方惊讶鼓掌,周遭人等大叫一声好。

武独却直直注视着哈丹巴特尔的双目,哈丹巴特尔眼中满是震惊,未料武独竟是以他的独门武学相持,最终仍不分胜负。

待得喝彩声停,武独方道:“我奈何不得你。”

“我也奈何不了你。”哈丹巴特尔脸色铁青,答道。

武独点点头,又朝蔡闫一抱拳,与众人点头,退回队列中,哈丹巴特尔眼望武独许久,方回归位上。

蔡闫自若笑道:“既是如此,这一年,又是不分胜负了,期待来日能与拔都一晤。”

众人又说了几句,谢宥示意段岭与牧磬回去廊下等候,两人只得离开。不片刻,亭中散场,元人使者被请出去,蔡闫则与牧旷达、四名刺客穿过回廊,往东宫去。

“料不到那使者竟是哈丹巴特尔。”蔡闫朝牧旷达等人说,“布儿赤金派出麾下第一高手前来,只不知有何用意。武卿,你认识他?”

“听家师提起过那延陀一派。”武独说,“镇山河前身由匈奴人持有,白虎堂创派大师夺回四剑,铸为一剑,从此便与西域结下这解不开的梁子。门中有一训,让我等须得提防故敌卷土重来,是以会教习胡旋剑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牧旷达欣然道:“这么一来,哈丹巴特尔定已觉得我们对他的剑术知根知底,不敢再在江州耍什么把戏。”

“是。”武独朝蔡闫简单答道,“先前便有怀疑,只怕是为了找忽必烈的传国之剑,哈丹巴特尔才亲自出使。”

“当年父皇在窝阔台手中夺到了它,上京城破后被我丢失,如今不知下落,若拿在手中,也须得与他们交换镇山河。”蔡闫说,“必不能交还拔都。”

牧旷达沉吟片刻,而后说:“忽必烈驾崩后,剑在长子窝阔台手中,如今诸部争夺继承权,布儿赤金拔都之父奇赤想必也卷入了王位之争里,这个时候,谁拿到了忽必烈之剑,谁的声望便将大涨,这一次,哈丹巴特尔多半就是为此而来,此事还须详议,不如…”

蔡闫欣然道:“牧相请,各位请。”

蔡闫做了个手势,与文官们入东宫去议事,回头看看四名刺客,朝武独说:“武卿,不如今夜便留在东宫,稍后孤还想与你好好说说话。”

说毕蔡闫又朝郎俊侠招手,郎俊侠稍一侧耳,蔡闫小声吩咐几句,郎俊侠便转身离开。武独则没有回答,只是一抱拳,牧旷达与蔡闫等人入内,其余人便暂时散了。

武独十分不安,天色已近黄昏,细碎雪花在风里飘着,稍后内殿传令出来,让武独先到偏殿去喝杯热茶休息,待议事结束后会派人来传。

御花园外,段岭仍在思索,拔都派出这么一个高手过来,必然会有什么图谋,否则寻常使者就够了,而他更知道蔡闫顶替自己,抓着这么一个消息,是否想威胁蔡闫,与他做什么利益交换?

如果拔都将这件事捅出来,朝廷势必大乱,大陈太子的身份,需要通过外族之口来揭穿,会有多大的风险?叔父会不会相信?

“你是哪里人?”谢宥的声音令段岭回过神来,段岭一时仍在想前事,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我的伴读。”牧磬解释道,“和武独是…是…反正是我们家的。”

谢宥观察段岭,片刻后点了点头。

“回禀将军。”段岭答道,“我是浔北人。”

“先前我记得丞相派武独前往潼关,还带了一名少年…”谢宥若有所思道。

“是。”段岭笑道,“正是在下。”

“嗯…”谢宥打量段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牧磬却嫌脚酸,换了一边站着。

“你爹去议事了,既已进宫,便都随我来吧。”谢宥朝牧磬说。

段岭无意中一瞥,见武独沿着走廊一路行来,眉头深锁,正在寻找段岭的下落,一碰面便不悦道:“不是让你在家里读书吗?怎么冒冒失失地跑这儿来了?”

段岭条件反射要躲,却被武独一手抓住手臂,架到旁边,教训道:“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牧磬登时哑了,先前带段岭入宫只是想着好玩,现在撞上一大群人,回去说不定还得挨骂,段岭心神领会,正好借此脱身,便乖乖站着不说话。

“你家的?”谢宥打量武独道。

“我家的。”武独冷冷答道。

谢宥答道:“那你便领走吧,我带牧磬去见皇后。”

武独皱眉朝段岭道:“还不走?!”

段岭忙唯唯诺诺,朝谢宥躬身,武独便带着他离开,段岭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转过回廊,段岭刚要开口,武独却示意先不要说话,带着他绕来绕去,到得一条偏僻走廊中,方让段岭坐下,自己又先走出去,察看走廊两侧,确认没有人。

走廊空空荡荡,有人过来,便一览无余。

“冷不?”武独朝段岭问。

段岭搓搓手,答道:“不冷,牧磬带我进来的。”

“太冒失了。”武独答道,“谢宥说了什么?”

两人并肩坐着,武独伸出手掌,握着段岭的手,武独刚运过功比剑,全身内息流转,手掌十分温暖,雪花飘进走廊内,沾上他的肌肤便很快化去。段岭靠在武独肩头,小声说了经过,以及对拔都的猜测。

“他与你李家有着杀师之仇。”武独说,“先帝杀了那延陀,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来报仇的。”

段岭想起父亲说的话——那延陀曾经找李渐鸿比剑,被李渐鸿一剑击毙,他爹杀了哈丹巴特尔的师父,彼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被哈丹巴特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定会来寻麻烦。

“那我尽快离开吧。”段岭说,“回相府去。”

“留在这儿。”武独答道,“那厮正与牧相、内阁官员议事,元人想签合约。皇宫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稍后办完事了我来带你回家。”

段岭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问:“你会跳胡旋舞吗?”

“胡旋舞?不会。”武独一怔答道。

“那你怎么学的剑法…”段岭哭笑不得,武独想了想,便与他解释,段岭方知原来从前白虎堂始创者不仅夺回了剑,还把对方门派洗劫一空,顺道着将武功秘籍也抢了回来,里头便有胡旋剑术的记载。

而多年以来,白虎堂始终提防着榆林剑派再回来寻仇,便将心法与剑谱存在堂中。

“你还认真学了?”段岭惊讶道。

“自然。”武独心神不定,不时瞥向走廊尽头,又看看段岭的脸,答道,“白虎堂的职责是守护天子,多少都要学一些。必须警告哈丹巴特尔,不得在江州寻衅,他一知道有人能制他功夫,定不会太嚣张了,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何事,毕竟这次元使前来,谈的是边疆之事。”

段岭方知先前武独出面挑衅哈丹巴特尔并非一时意气,而是引对方出手,这么一来,两人便互知底细,哈丹巴特尔哪怕有什么计划,也须得顾忌武独,不敢贸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