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从山峦到平原,从江河到湖海,从旷古到将来。

仿佛天孙之手于晴朗夜空下轻轻一抖,万里星纱就此倾向人间。

如一层朦胧而宏伟的梦境,织起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醉生梦死。

七月初七,昨夜星辰回剑履,前年风月满江湖。

——相见欢终——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欢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之后的个人志中会有番外及“哔——”的补齐。

番外发布在网上的时间待定。

各位春天快乐~么么哒~

第229章 (七夕番外)相去几许

空旷殿内卷起一阵秋风,段岭一身黑袍飞扬,从廊前匆匆而过,长发以一根青绳系着,温润的唇稍稍抿着。

他走过蝉声渐歇夏末秋初的婆娑树影,走过满庭落叶漫天飘扬的花园,走过灯笼明灭光影交错的黄昏,走进暮色转来时、那一抹紫红色消退后清新的黑夜里。人间百态,如一戏台,帷幕一落,便是点缀在蓝色绸锦下的绚丽星辰。

他一身黑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慢慢停下脚步,站在白虎星君面前,星光从亭内穹顶投下,旋转折射。一把镇山河横放在剑托上,供奉于这主宰秋季的神明爪下。

这儿就像至为接近诸天星官的庙宇,每当站在白虎星君的注视下,段岭总觉得自己距离星河,仿佛只有一步之隔。但它安静地拦住了段岭的去路,仿佛在它的背后,有一个热闹的天界,但凡人不可涉足。

“爹。”段岭走上前,抚摸白虎的锐利犬齿,把脸抵在它冰凉的鼻前,迷恋地说,“又一年了。”

他点起三炷香,朝白虎雕塑拜了三拜,秋风吹来,纱帘飞转。檀香的气味在空中袅袅飘散。段岭爬上雕塑的基石,钻进白虎前探而微微回勾的爪中,倚在它的臂弯里,面朝天顶的繁星,就像被白虎抱着,呆呆地出神。

白虎星君双眼中映着星光,冰凉的玉质躯体逐渐变得温暖起来,段岭倚着它胸膛前有力的、棱角分明的肌肉,突然感觉到什么。

“谁在那里?”段岭恍惚间看见纱帘后有个人影。

又一阵吹起纱帘,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段岭:“…”

那男人双目深邃,如同星辰,眉毛浓黑,嘴唇温润,身穿淡蓝色的锦缎武服,服饰半胡半汉,左袖武,右袖文。敞袍上绣着白虎星宫轨迹,其中居中的那一枚星辰以银线织就,散发出照耀周天的光辉。

他脚踏祥云武靴,左肩上有一银铠,右腕处佩一枚如水滴般的宝石。

“爹?”段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是父亲,却又不是他所熟悉的父亲了,他比自己当初所见更年轻,仿佛刚刚年过二十,他面如冠玉,皮肤白皙,眉目间浑然没有以往的沧桑与戾气,取而代之的则是内蕴的一抹英朗气质。

李渐鸿笑了起来,跃上白虎座,侧身靠着虎躯,那白虎竟蓦然动了起来,发出低吼声,将段岭吓了一跳。

“你怎么…”段岭看着他这一身,涌起一股惊喜感。

“变年轻了?”李渐鸿说,“我儿可是长大了。”

段岭简直难以置信,他与李渐鸿,仿佛已是年岁相仿的两名少年,靠在一起时,李渐鸿看上去根本不比自己大几岁。

“虽说你长大了,爹变年轻了,却也不可唤我作哥哥。”李渐鸿打趣道,“我儿想不出爹年轻的模样?”

段岭眼中充满惊讶,嘴角现出止不住的笑意,拉起李渐鸿的手,看他手腕上佩的玉,问:“这是什么?”

“星玉。”李渐鸿笑着答道,“巡天用的,喏,给你了。”说着摘下递给段岭。

“不要。”段岭百无聊赖,看出父亲吊儿郎当笑里的意味,说,“这有什么用?不如我的玉璜漂亮。”

“这就是天上的星星。”李渐鸿说,“诸天星辰中的一枚,掌管世间众生的命运。常有人说‘你要天上的星星,便也摘了下来给你’,这就是了。”

段岭诧异道:“爹,你成神仙了?”

李渐鸿袍袂在风里飘扬,神神秘秘地朝段岭嘘了声,解释道:“今夜正好是七夕,爹趁着天孙与河鼓生见面时,几步下来了。不多时还得回去,只怕被发现了。”

“咱们来日还有再见的时候吗?”段岭不禁哽咽起来。

李渐鸿安静看着段岭眼里的那一点泪水,却不答话。段岭从古书中得知,天神无故俱不可擅入凡间,亦不得泄露天机,然则这一生里,能再见他一面,已再无遗憾。

“爹每天都见着你。”李渐鸿低声道,“时时都在。”

他抱住了段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笑着说:“你就没别的话说了?都这么大了,还成日哭哭啼啼。”

段岭破涕为笑,端详李渐鸿的眉眼、鼻梁,只觉他仍是他,这些年中,每每午夜梦回时,他从未忘记。

“上个月我做了个梦。”段岭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说,“梦见你了。”

“嗯?”李渐鸿解下外袍,盖在二人身前,一起仰望星穹,说,“做了什么梦?”

段岭想了想,正要说时,李渐鸿又说:“你像咱们家的祖先,也像庄子,没事总是爱睡觉做梦,一会儿变成蝴蝶,一会儿变成大鱼…哪天莫要在梦里醒不过来了。”

段岭又笑了起来,说:“若在梦中能时时见着你,倒是不想醒。”

两人靠在一处,就像两个少年一般,段岭有时听李衍秋说起自己父亲与他少年时的岁月,便甚是羡慕。更想若能时光流转,自己回到父亲年少时,与他一同征战天下,或是为他打理朝政,该有多好?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与父亲重逢。人间总是聚少离多,万古千秋,若再磨磨蹭蹭,只怕说不到几句话,他又要走了。

“梦里你带着我,北上远征,打高丽,打元人。”段岭回忆起梦里的细节,只觉一切都无比地真实,就像仍在昨天一般,又抬头道,“郎俊侠还活着,带我去他的村庄里头作客,昌流君也在,郑彦武独,都在身边。你还骂了我一顿。”

李渐鸿脸色一沉,说:“自然要骂你,成日跟着武独,爹也不要了,乱跑乱闯,跑丢了怎么办?”

段岭:“…”

“你知道?!”段岭刹那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李渐鸿嘴角抽搐,马上撇清关系,说,“当真不知道。”

“你知道!”段岭拉着李渐鸿不放,嚷嚷道,“否则你怎知我跟着武独跑丢了?”

李渐鸿忍不住大笑,说:“武独呢?叫他过来,好久未与他喝酒了。”

“你俩喝过酒?”段岭诧异,“没听他说过啊。”

李渐鸿简直是越描越黑,只怪自己生的儿子太聪明,险些被套出不少天机来,只得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段岭皱眉道。

李渐鸿说:“许多话我不能说,便只好笑了,还能做什么?”

段岭看着父亲英俊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一会儿,而后道:“那梦里的,果然真是你。”

李渐鸿眉毛一扬,只不否认,也不承认,摊开手掌,掌中是那枚星玉,琉璃光泽温润无比,其中有光团微微闪耀。

“给你,这是天上的星星。”李渐鸿说。

段岭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星玉便绽放出明亮却温柔的光芒,仿佛令他置身于银河之间,天与地充斥着那道白光,银河降了下来,一时间段岭如同置身于一道光海之中。

“爹。”段岭感觉到李渐鸿正要隐没于那道光河之中。

李渐鸿却朝他笑了笑,说:“我儿入梦来。”

段岭喊道:“爹!”

李渐鸿却已化作星光,在段岭身边消失,光芒中,段岭感觉自己仿佛变小了许多,又回到了昔年与父亲重逢的时刻。李渐鸿低下头,注视着段岭,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段岭的头,继而化作一缕清风,在这乞巧之夜,散向天际。

七月初七,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段岭环顾四周,在这温柔的梦境里,星辰如同荡漾在江河湖海里的碎裂光芒,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相见欢·相去几许·终——

第230章 相见欢·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段岭!段岭——!”

武独骑着万里奔霄,一路冲出江都城,无可奈何地看着段岭。段岭慢悠悠拨转马头,立于江都城外小道的灿烂星空下,一道辉煌的银河横亘而过。段岭在星光下朝武独笑了笑。

“走?”段岭说。

“走?你皇帝叔叔要扒老爷的皮!”武独哭笑不得道。

段岭叹了口气,点点头,眉头微微地拧着,准备回身与他一同回江都去,武独看着看着,心下又不忍起来。仿佛只要他的眉毛能舒展开,被扒皮也是值得的。

“走走走…你要去哪儿?”武独说,“到我这儿来吧。”

段岭复又展颜,笑了起来,说:“当真?”

“去哪儿?”武独问,“天都快亮了,有什么事不能睡一觉起来就忘了的。”

“天涯海角。”段岭驾驭马儿,慢慢靠近武独。

武独一瞥段岭,说:“走吧,天涯海角也随你去。”

段岭踩上武独的马镫,翻身一跃,骑在奔霄背上,坐于武独身前,两人共乘一骑,武独一抖马缰,喝道:“驾!”

奔霄四蹄如踏云一般,踏入清晨时云雾缭绕的江州道,绝尘而去。湿漉漉的雾气掠过,天河中群星渐隐,随着一抹晨光夕照,悄然消失,一轮红日在大江的尽头喷薄而出,顿时光芒万丈,赋予这个世界新生。

“昨夜怎么了?”武独手臂环过段岭,将他置于自己保护之下,低声问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段岭笑着吟道。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武独也跟着吟诵起来。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回忆渐渐与幼时名堂里,孩童诵诗的清脆声音重合。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段岭蜷在武独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出了江州道,道路两侧的池塘上漂浮着片片残荷,晨风吹皱一池秋水,粼粼水纹里,倒映着如洗的万里苍空。

武独带着他一路北上,渡过滔滔大河,化作一阵风,驰过金黄色的稻田,驰过候鸟飞回的广袤平原,驰过秋雨后大大小小的水洼,踏起泥泞,扬起清新的泥土气息,朝着北方而去。两道孤山白云,田野森林,已不复泼墨画般只有黑白,而是渐渐地充满了色彩。

这天、这地,仿佛俱成了灵动的画卷,五颜六色,清新高远。段岭睡着睡着,从武独怀中抬头,恍若从初春走到了盛夏,再穿过蝉鸣与盎然绿意,驰进了一片金黄色的深秋里。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是这儿吗?”

“不是。”

——于是他们越过南陈国境,穿过汝南。

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

“这儿?”

“也不是。”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离开落雁城。

最终,武独循着当年北上的路,带段岭来到了上京城外,那场战乱给这座大辽都城带来的创伤早已平复,北方最大的城市,也逐渐有了人气。

夕阳西下,群山之间传来钟声,秋风萧瑟,已渐有了寒意,天边挂着一轮浅浅的圆月,似与绛绯色的天幕同为一体。武独驻马山腰上,与段岭静静地看着上京城,城中灯火闪烁,家家户户挂出灯笼。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元人不过这个节日,只因多年前,汉人在中秋夜的月饼中夹了小纸条,以“抗击胡虏”之名群起而攻之,在将军岭下发起了一场恶战。

元人自然不吃月饼,也不过汉人的这个节,但辽人是过的,听说每到中秋之夜,中京耶律宗真的行宫里,也会挂满花灯,籍以缅怀昔时故人。

“进去看看?”武独一身素色武袍,蹲在山崖前,朝下眺望,像只静夜中的白虎,注视着山下人间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来都来了,自然该下去看,然而武独却知道,以段岭的脾气,有时候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

果然段岭说:“算了,还是走吧。”

“不走。”武独侧头看段岭,笑了起来。

段岭忽然觉得武独这背影异常可靠,便朝前一扑,趴在他的背上,武独笑着说:“回家喽。”

段岭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温暖,武独便背着他,沿途看看四周景色,从城外的小路慢慢走了进去。上京已不复往昔把守森严,也不再是北方第一重城,武独到得城门口,牵起段岭的手,段岭以辽语告知士兵是来走亲戚的,士兵也不多问,便放了他们进去。

“团圆了。”段岭站在城门口,面朝过节的上京城,街道两侧秋来枫红如血,映着灯笼下人来人往,以及天际那一轮明月。

这分明是他所认识的上京,从未改变,他拉着武独的大手,与他匆匆穿过正街,朝家的方向去,途经一家药堂,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我来过这儿。”武独说。

“我也来过这儿。”段岭答道。

武独搬起药堂的门,挪到一旁,段岭走到柜台后,见此处日久失修,药屉横七竖八,早已一扫而空。段岭拿起柜台上的半截蜡烛,点燃以后竖在台上,顿时满室温暖,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映照在窗格上。

“从这儿出去。”段岭带着武独离开药堂后院,临去时回头一瞥,整个药堂犹如一个巨大的走马灯,映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这座城市经过那场劫难之后,仍未完全住满,段岭走过通往自己家门的小巷,推开那两扇近乎腐朽的杉木红门,院内长满青苔,桌上还留着临别时,蔡闫喝过的水碗,里头装了半碗雨水。

“我庖厨之术不精。没有郑彦那功夫,来日你吃到更好的,自然不会念这桌菜了,眼下且先凑合着吃吧。”

郎俊侠仿佛还在厨房里忙碌,段岭探头看了一眼,笑问道:“郎俊侠,我爹呢?”

郎俊侠抬头一瞥段岭,答道:“待得桃花开时,你爹应当就来了。”

段岭转身,来到院子里,武独正躺在曾经李渐鸿躺过的一张躺椅上,朝他说:“过来看月亮。”

段岭便过去,靠在武独身上,两人静静躺着。

“两手泥巴,尽往你爹脸上抹。”李渐鸿走过长廊,笑着朝段岭说。

段岭便弹了起来,只闻一阵风穿过走廊,带着生锈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武独问:“你饿了不曾?”

“饿了。”段岭说,“咱们出去逛逛吧,我记得有一家烧饼,很好吃。”

武独便收拾好剑,与段岭一同出去,来到正街时,段岭沿着城墙的墙根走,过了中央那道河,武独只不住朝河里瞥,段岭知道他想起那年跳进冰河,便忍不住打趣他玩。

不多时,武独挟起段岭,飞身一跃上了房顶,踩着瓦片,飞檐走壁地穿过一条街,落下,买了两个烧饼、两斤牛肉、四两酒,一手提着,又跃上屋檐,朝另一条街去。

及至到得名堂门外,段岭惊讶地发现,竟然修葺过一次,名堂又重新开学了。只是这时孩童们都已告假返家,守门人也换了个老头儿,喝得醉醺醺的,早早的便走了。

“我来过这马厩。”武独和段岭从后门走进去。

段岭正吃着烧饼,险些喷出来,说:“你还撞破了正厅的房顶。”

武独笑得打跌,拉着段岭,两步上墙,转身跃上房顶,两人躺在名堂的屋顶,对着天际那一轮中秋明月,赏月喝酒。

“老爷。”段岭说。

“嗯。”武独喝着酒,答道,“北方的月亮特别圆,明年带你往上梓去。”

“好。”段岭说,“还有许多高山大河,我也想去看。”

“多的是时候。”武独答道,“给你四叔留信了不曾?”

这事儿关乎武独的皮,段岭笑道:“那天出宫时便已留了。”

二人对月当空,直到月上中天时,名堂后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不知被什么人推开了,伴随着熟悉的声线。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拔都说。

“江州…去不了。”赫连搏挽了个刀花,说,“不过…陪、陪陛下,走走。”

“今夜看在朕的面子上。”耶律宗真的声音道,“便暂时休战,布儿赤金,你远道而来一次也不容易,且也未带几个侍卫,在这城里打起来,对你并无好处。”

拔都嗤之以鼻,说:“若非被你们埋伏,本来也不想露面。”

“故地重游,便当是今夜团圆了,可见你我有缘。”耶律宗真说,“着人去沽两斤酒,便在此处喝了,敬远在南方的段岭一杯,月圆人圆,千里婵娟。”

段岭:“…”

武独一瞥段岭,正要下去。段岭却拉住武独,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紧接着耶律宗真的侍卫在名堂内四处查探,武独便将段岭拦腰抱起,如同一只大猫般走到了飞檐尽头,两人匿身于隔壁楼阁的阴影之下,静静地看着院中之人赏月,喝酒。

赫连博、耶律宗真与布儿赤金拔都,三人对酌月下,段岭与武独在屋顶上静静地靠着,月落西山,银盘将皎洁光芒洒向世间,酒过三巡,拔都倏然唱起了一首狂野而豪迈的歌。

他的声线雄浑,野性,月夜早已沉寂的乌鸦一时被惊起,飞向天际。赫连博与耶律宗真则以筷子击打酒杯,发出叮当响声。

那是一首元人的牧歌,段岭听懂了,在草原的满月之下,风吹草海,卷向四方,怀念如同南飞的大雁,去而复回。

拔都唱毕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笛声却随之响了起来,它在屋顶上传下,若有若无,缭绕天际。三人随之一惊,同时抬头,只见清朗月辉下,一名青年于月色中形成漆黑的剪影,另一名男人则立于飞檐,守护于他的身旁。

守卫正要上前,却被耶律宗真抬手阻住,拔都难以置信地慢慢站起,走向院子中央,抬头看着那道剪影。

段岭的笛声悠扬婉转,跟着武独这些年里,他终于学会了这首曲子,虽然生涩,曲声中却仍旧多多少少,带着一股凛冽之气。

较之武独化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力劲不同,段岭吹得非常用力,而曲声中亦不可避免地带着铿锵之声,那曲声仿佛是诀别,又仿佛是惋惜,终于在月色下渐渐消散,再不可闻。

“段岭?”拔都颤声道。

武独化作一道黑影,带着段岭,沿着上京错落的屋顶离去,离开上京,跃上万里奔霄,纵马离开。

临去时,段岭抬头,望向中秋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回家!”段岭说。

“回家,驾!”武独驾驭万里奔霄,载起段岭,长风直下,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