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雯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小腹传来的尖锐疼痛让她喘不上气来,心脏也一阵阵的绞痛,像是被一只尖利的爪子狠狠捏住一样,疼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下响起救护车的声音,谢春红和唐妈妈帮着救护人员一起将苏雯送上了车,苏雯被放平,带上了氧气罩,车子急速开往医院。

简单的救治之后,苏雯勉强睁开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十分艰难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腹部。

谢春红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立马俯□子说:“放心,孩子会没事的!”

唐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经过刚才已经全身无力地瘫在一旁了。

春红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握住苏雯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似乎想借此传递给她力量,让她支撑下去。

苏雯的眼睛转了转,找到春红,然后定定地看着她。

谢春红压下心中的惊恐,示意身边的救护人员拿下氧气罩。

苏雯微弱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春红只好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答应我…”

只有三个字,谢春红却瞬间明白了苏雯的意思,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拉着苏雯的手摇着头说:“不,我什么也不会答应你,你要自己活下去!”

苏雯固执地看着她,眼神突然前所未有的明亮,用尽全部力气反手握住春红的手。

“答应我…”

谢春红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回光返照”四个字,面对着苏雯执着的双眼,哽咽着点点头:“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不会让唐老师一个人的…”

苏雯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一朵苍白脆弱的花,好像随时都会随风凋零。

苏雯费力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掉眼泪的唐妈妈,无声地开口:“对不起…”

唐妈妈捂着脸痛哭出声。

谢春红看着苏雯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救护车刺耳的声音呼啸一路,终于到了医院,苏雯被立即送进了手术室,大批大批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明明没有多长时间的,门外等待着的人,却觉得是那样的漫无尽头。

谢春红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全身说不出的疲惫,很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人让她依靠,给她力量让她能够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唐妈妈小声的哭泣着,惹得春红心头越发烦躁。

谢春红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安慰地拍拍唐妈妈的手背说:“别哭了,苏姐姐肯定会没事的…这里的医生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

正说着,走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初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手上还拎着热气腾腾的酸辣河粉。

看见唐初,谢春红仿佛安下了心,松了口气说:“医生已经在抢救了,会没事的…”

唐初双眼空洞洞的,慢慢走过来坐在母亲的身边,声音木然地说:“买河粉的人很多,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苏雯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谢春红鼻子一酸,嗓子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一样,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其实能说什么呢?所有的安慰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唐初面无表情的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春红,声音平淡地说:“恐怕苏雯现在不能吃了,你先吃吧,等她好了,我再带她去…那家老板都认识我了,人很好,我一直想介绍苏雯给他认识,苏雯最喜欢和这样豪爽的人打交道了…”

谢春红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放在一旁。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终于灭了下来,大门被豁然打开,医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谢春红扶着唐妈妈连忙上前,还没开口,就见走在最前面的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妈妈顿时失声大哭,谢春红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此时此刻居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她不小心进了一部正在拍摄的电视剧里罢了。

春红心里突然觉得好笑,原来电视剧里烂俗的情节果然来自生活,看,这个医生不也是摇了摇头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何佳喜最后才出来,摘下口罩看着他们,表情是说不出的惋惜,伸出手拍了拍春红的肩膀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谢春红被这一拍惊醒过来,转过头去看唐初。

42被时间活埋

唐初依然坐在原地,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进入他的眼中,脸上满是迷茫,像极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谢春红心里闷闷的痛起来,轻轻走到唐初身边坐下,伸手将他的脑袋揽在自己的肩头,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他说:“难过就哭出来吧…”

唐初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春红认真地问:“苏雯是不是死了?”

谢春红心里难过极了,她很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发泄一路来的担心,面对生死的恐惧,在外面等待时的焦虑,和苏雯离开带来的伤痛…

可是眼前的男人,比她更加脆弱,让她必须站起来,必须掩藏自己所有的心情,因为他更需要别人的支持。

谢春红说不出口,只能求助地看向旁边的何佳喜。

佳喜叹了口气走上前,用平板的语气说:“孩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只可惜苏雯体质太差,再加上思虑过甚造成了早产…经过我们的检查,初步认定是羊膜早破,羊水进入破裂的血管内形成栓塞造成肺循环阻塞,从而引发急性心衰和急性呼吸衰竭。病人的心脏本来就很脆弱,血液循环极差,送来的时候已经产生了DIC,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她走得很快,并没有多少痛苦…”

何佳喜无奈地闭上嘴巴,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却还是不得不告诉病人家属实际情况。

唐初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固执地盯着谢春红的眼睛问:“春红,我要你告诉我,苏雯她还活着,就像上次手术一样,她挺过来了,活了下去…”

谢春红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泪涌了上来却拼命忍住没掉下,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地开口:“老师…苏姐姐没能熬过来,她死了。”

唐初眼中的光彩一下子全部幻灭了,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背也瞬间弯了下去,整个人说不出的颓丧,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唐初低着头,极压抑地低低唤了一声:“苏雯…”

谢春红不忍再看他微微抽动的肩头,站起来快步走到另一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嘴唇被紧紧咬住。

饶是何佳喜见多了生离死别,此时也不禁有些动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最好让他们自己宣泄一下,于是安抚地拍了拍谢春红的背就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春红才让自己勉强直起身子,扶着唐妈妈到一边休息,帮她问护士要了一杯水,然后才重新回到唐初面前,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

“别难过了,去再见苏姐姐一面吧…”

谢春红觉得自己的肩头微微湿润起来,默默地忍着蹲得酸疼的双腿,任由唐初抱着自己发泄。

过了很久,唐初才慢慢放开她,双眼通红,面色惨白,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我居然…”唐初哽咽着说,“我居然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她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她一定是生我的气,怪我一直不喜欢我们的宝宝…”

唐初温润平和的眉眼之间布满了痛苦和懊恼,脸色灰败,双眼无意识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

“苏雯肯定很害怕,孩子没有了一定很痛,可是我都没有陪在她身边…我真该死,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谢春红忍不住出声:“老师,你别这么说,苏姐姐知道会很难过的,她没有怪过你,你不用自责…”

唐初的眼神蓦地一亮,死死盯着谢春红,拉着她的手腕焦急地问:“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她肯定有话留给我的,她说了什么?”

谢春红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他捏断了,痛得她皱起了眉,强忍着抽出来的**说:“她没说什么…太突然了,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唐初眼中的期翼瞬间湮灭,眼神重归死寂,不知道对谁一遍遍地说:“她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

唐妈妈看不下去了,扶着墙走到他身边搂过他说:“孩子,难过就哭出来吧…小雯是个好女孩,她走之前还向我说了‘对不起’…她又怎么可能会怪你?”

唐初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的母亲哭起来:“妈妈,苏雯死了,她死了…”

唐妈妈也跟着落泪,摸着唐初的头说:“可怜的孩子,去看看她吧,看她最后一面。”

唐初点点头,站起来缓缓进了手术室。

唐妈妈让他一个人和苏雯好好告别,唉声叹气地走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易回匆匆赶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黑色衬衫解开了上面的两颗扣子,袖子被挽到手肘处,整个人显得十分不羁。

望着他有些焦急的黑色眼眸,沉静的刚硬面容,谢春红才觉得自己的心沉定下来,也终于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狠狠抱着他哭了起来。

“易回,苏雯死了…”

易回闻言全身一僵,紧紧搂着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心疼地说:“乖,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谢春红和易回在一起后,何时这样难过过,不管她怎么伤心也从来不曾在人前这样哭,此时此刻,她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一样,再也不管不顾地放声痛哭,像个迷路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紧紧抓着易回胸前的衣服,哭得相当忘乎所以。

易回心疼得要命,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发泄,腾出一只手顺着她的背。

谢春红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毫不客气的将眼泪鼻涕全抹在易回的胸前,然后才站直了身体。

易回伸出手用拇指轻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红肿的双眼不由心疼极了,温言软语地安慰道:“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谢春红慢慢平复着内心的伤感,有易回在身边,她顿时觉得安定了很多,仿佛也更有力气了。

“易回,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唐初,他这么久还没出来…”

谢春红握了握易回的手,认真地说:“谢谢你!”

易回宽容地笑了笑:“去吧,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

谢春红一进去就看见唐初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苏雯,眼角还有没干的泪痕。苏雯面色平和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看不出她已经死了。

春红轻轻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放在他的肩上:“老师?”

唐初没有回头,依然痴迷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半晌才说:“我第一次见到苏雯的时候,她才二十出头,绑着简单的马尾,笑起来又单纯又俏皮,接触久了才发现她是那样善良温婉的姑娘,我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她,哪怕付出所有…”

唐初终于抬起手,用手指细心地描画着苏雯的轮廓。

“所以,你不用内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不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怕它伤害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唐初俯□子,在苏雯的额头印上一吻,幽幽地说:“可是我现在居然有些怨你了,谁让你走得那么突然,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唐初垂着头,一滴眼泪落在了苏雯的眼角。

谢春红默默地掉着眼泪,在一旁陪着唐初和苏雯告别。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初平静地站起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一去不复返了,就像一个意犹未尽的章节被划上了句号,已经翻到了新的故事。

唐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雯,那眼神中含着无限的留恋和不舍,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低声说出:“再见…”然后缓缓拉起白布,盖住了那张沉静的美丽容颜。

谢春红跟在唐初后面出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着实不放心,只好让他们先回家休息,春红很清楚,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的空间,等时间让心里的伤痛慢慢平淡。

等到唐初和唐妈妈离开,谢春红才勉强打起精神对易回说:“医院里的手续还没办,我先帮他们处理…”

“我去吧。”易回淡淡地说,“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让春红觉得满心的温暖,放松下来之后的疲惫也全部袭来,于是点点头坐在一边。

易回办事效率很快,没多久就回到春红身边,搂着她一起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后,易回体贴地帮她放好热水,让她好好泡个澡,将她换下来的染上血迹的衣服丢掉,这才转去厨房做了点吃的端出来。

春红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白天发生的一幕幕还不停的在眼前回放,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来。

易回端来吃的送到卧室,摸了摸春红的脸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谢春红摇摇头,用哭得有些嘶哑的声音说:“我没胃口…”

易回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没胃口也要吃一点。”

谢春红哪里吃得下,微微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纤细莹白的手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看得易回双眼窜起了两簇火苗。

易回捉住她的手,心疼地轻轻抚摸着青紫的手腕,沉着脸,声音冷到了极点:“谁弄的?”

谢春红一惊,一天都在忙,居然没发现手腕被唐初捏出了青紫,心里莫名地不想让易回知道,皱了皱眉头,轻描淡写地说:“在救护车上,苏雯疼得厉害,抓出来的。”

易回身上的寒意慢慢退去,从床边的抽屉里翻出活血化瘀的膏药,涂在受伤的地方缓缓揉了起来。

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谢春红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易回放下她的手,无奈地说:“明天你肯定还有的忙,苏雯的后事你又要操心,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好歹…你把牛奶喝了再睡?”

谢春红终于不再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坐了起来。

易回拿过牛奶,小心地吹了吹试了下温度,这才亲手喂她喝。

一杯牛奶下肚,春红总算舒服了许多,不再那么空落落的难受,香气浓郁的液体瞬间温热了她的肠胃,连带着让她四肢百合都舒展开来,睡意也慢慢涌了上来。

易回将被子给她掖好,端着东西出了卧室。

等到易回收拾好再进来的时候,谢春红已经闭上眼睛睡去了,只是皱着眉头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易回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上床,从身后将她搂在怀里,春红自动自发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终于舒展了眉头沉沉睡去。

43风波再起

唐初遭逢如此沉重的打击,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天天萎靡不振,终日捧着苏雯留下的东西感伤,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让唐爸爸唐妈妈十分焦急。

谢春红也觉得束手无策,她本来就不擅长安慰别人,更不知道该如何让他走出伤痛,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唐家料理苏雯的后事。

易回虽然对于她一天到晚陪在唐初身边颇有怨言,但是考虑到唐初面临的痛苦,所以即便心下再多不满,也没有阻止春红。

中秋前的两天,易回特意早点下班,兴致冲冲地接谢春红一起回家。

谢春红这几天心情都很压抑,好在易回不像以前那样动辄吃醋吵架,不仅包容她对唐初的帮助,甚至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帮着打理。

易回快速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就拉着谢春红坐下,献宝一样翻出包装精美的礼盒给她看。

谢春红疑惑地接过那个方方小小的盒子问:“这是什么?”

易回示意她打开,入眼的就是一副水色很好通体碧绿的镯子。

“送我的?”谢春红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观看了半天,然后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试了试。

碧绿的玉镯,衬着莹润细白的肌肤,非常有韵味。

谢春红惊讶地问:“你好端端送我镯子干嘛?”

易回微微一笑:“谁说送给你了?这是孝敬我丈母娘的!我看着觉得这副镯子很漂亮,跟妈妈的气质也很相称,就买下来准备送给她。”

谢春红面无表情地摘下玉镯放在盒子里装好,然后不动声色地推给他说:“想讨好我妈妈,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似乎跟你说过,我的事一向是我说了算!”

易回立马笑得十分讨好:“那是自然,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打镯子…不过这一副是我托人拍下来的,再没别的了。”

谢春红知道易回送的东西绝对不会便宜,却也没想到那么贵重,不由被吓了一跳。

“不要了,你还是自个儿留着送给阿姨吧,我妈妈是不会收那么贵的东西的。”

易回不甚在意地说:“这是见面礼,是女婿给丈母娘的,妈妈不会拒绝!”

谢春红这才想起来,她曾经答应过易回中秋节和易家人一起回小镇和妈妈商量他们俩人的事情,算是两家的正式见面,这些天事情一多,她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易回那么有心,居然一个人买好了礼物。

谢春红支支吾吾地说:“易回,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稍稍推后一下,我中秋节没法儿回去,唐初他现在还整天魂不守舍的,唐妈妈唐爸爸年纪又大了,很多事情都操心不过来,我离不开…”

易回眉梢眼角的笑意一点点褪去,静静地听她说完。

谢春红很快住了口,过分安静的气氛让她心里很不安。

过了很久,易回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平不带一丝感情。

“推迟到什么时候?”

谢春红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好说话,居然平静地问出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回答:“现在还不知道…”

“不知道?”易回冷笑一声,问,“如果他一直走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