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在门口顿住脚步,却不回过头来,片刻,听到身后的人有些无奈的说:“行,给你解决住宿。”

她这才转过身来,一脸灿烂的甜笑,心里由衷的赞叹:大学时跟同窗项晓兰出去逛夜市学到的还价本事还真管用!

第二天,方好如约前来上班,同时,也很快搞清楚了一件事,盛嘉的老板就是关海波,而她,则是唯一的员工!

第四章

方好赶到公司时已经快四点了,她以为关海波会对自己摆一张臭脸,孰料他只是心平气和的问:“这份标书是照着去年给‘德兰工贸’的那篇改的吧?”

方好顿时面庞热烫,老板居然已经练就火眼金睛,把脉把得那叫一个准,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关海波又接着往下道:“腾玖做的是汽车零部件,你可以参考我们给‘鹏辉’的标书,另外,记得要把所有的公司名称都改过来。”

他把打印出来的一摞纸递给方好,她一眼瞟见那上面用红蓝两色水笔作了好些修改和注脚,有几处用红笔赫然圈出“德工”的字样。方好这才恍悟,不是老板厉害,而是自己露了马脚,她一向习惯用“替换”来统一修改名称,只是忘了“德兰”还有另一个行业内的简称“德工”。

乖乖领命出来,方好心头不免沮丧,本来还希望乘着这次机会跟关海波好好谈一谈员工权益,她回来的一路上可没闲着,慷慨激昂的措词攒了一肚子,可关海波对她下午的“逃亡”只字未提,她满腹经纶没了用武之地,平白憋着直觉得不爽。

手里掂着厚厚的文件,方好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工作为大,要她现在杀个回马枪再去跟关海波理论什么权益问题,她可没这个胆儿。

一边改着文稿,方好郁闷的情绪始终无法得到缓解,她想自己原本没这么窝囊的,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副德性了?

其实,进盛嘉没几天,方好就后悔了,工资低自不必说,更悲惨的是她一句要让公司给她解决“住宿问题”竟彻底把自己给“卖”了。

关海波的所谓解决住宿就是把他在公司的小窝腾出来给方好住,自己则搬回了大学城附近的一间小屋,那是他刚开始工作时用贷款顶下来的一栋二手房,离学校很近,他跟施云洛曾经在那里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他一直以为他们不久就会结婚,可惜,世事难料。

关海波的大度多半是出于无奈,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价格低廉而又老实可靠的劳力帮他照看“大本营”,而方好,无疑是那种一眼就能穿透的玻璃人。

尽管方好对住宿条件不甚满意,连学校公寓都不如,可眼瞅着关海波每天早上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哐啷哐啷穿越小半个城市赶来上班时,她只能把什么埋怨都往肚子里咽了,谁让她是“鸠占鹊巢”呢。

既然办公室就在住处隔壁,那电话来了不好不接吧,有访客上门也不能不应酬吧,关海波经常出差,一出差就好丢三落四,打电话过来让方好给他找资料,找名片,找产品说明等等等等简直是家常便饭,且通常不分昼夜,方好成了一个24小时全天候服务的接线员。

有时候,关海波出差回来已经很晚,精疲力尽之际,也不高兴踩车回家,通常会在办公室的沙发里蜷一夜,方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没什么担忧,可令她恼怒的是他会差她下楼跑老远买便当,还总是不主动给她钱。

可她的辛劳关海波并不领情,因为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没占多少便宜,方好完全是只职场菜鸟,办公室技巧外加人情世故,统统一窍不通,什么都得他手把手的教,他又忙,火起来难免声色俱厉,骂得方好灰头土脸,身心受到严重摧残。她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在家的时候也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掌中宝,哪曾受过如此严厉的斥责。

有一回,关海波实在是骂狠了,方好的眼泪就没能憋得住,当场啪啦啪啦掉下来,这一掉不要紧,又牵扯出许多前尘旧事,只觉得怨屈万分,一时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把关海波慌得乱了方寸,头一回意识到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威力。

此后,他刻意的嘴上积德,只要方好犯的错误不是愚不可及,他都尽量就事论事,避免人身攻击;即使她出现重大错误,他在开口前通常也会静默10秒,释放掉一些能量再开炮。

日复一日,方好的腰在老板的训诫声中弯得越来越低,等她慢慢的把腰再直起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私下里还是把关海波恨得牙根痒痒,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在关海波眼里,人压根不是按照性别分的,只有客户和员工两种,对着客户,他笑容可掬,转过身来,又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方好不止一次的想过跳槽,离开这个又破又烂的鬼地方,她最大的心愿是走之前把辞职书和新的offer一并甩在关海波那张一成不变的阴脸上,然后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可惜,三年了,这样的场景只在她梦里出现过,她记得自己当时是笑醒的。

也不是没有过机会,有家也是做贸易的公司,规模比盛嘉大许多,招办公室文员,她偷偷去面试了,几天后那边就通知她被录取了,薪水比现在涨了三分之一。而那时,盛嘉处于空前的低迷状态,关海波进的一批产品推销不出去,全砸手里了,他甚至还欠了方好四个月的薪水,连吃饭的钱都经常需要方好私人垫付。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那天下午,她精神亢奋的拟好了辞职书,就等着关海波露面,然后砸完、结帐、走人。

关海波回来的时候,形容憔悴,下巴上的胡茬都隐约可见,他对方好的辞职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更没有情真意切的挽留,目光扫描完薄薄的纸张上方好很解气的离职宣言,他很简约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要走可以,但他拖欠的工资,方好肯定是拿不到了。

他的无赖言论摆明了是欺负她,方好打小就不太会跟人吵架,情急之下,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又在眼眶里转圈,呼之欲出。

关海波一眼瞥见,烦躁立刻涌上心头,他也知道自己逼得狠了点儿,更没理由拖着她一起沉船,只是见她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要走,心里难免生出些凄凉的意味来。

他在随身的公文包里淘了一会儿,揪出一叠红艳艳的票子,在方好的泪水到达胸襟之前及时递到她手上,那是他追了三天才拿到的一笔欠款。

对着方好挥挥手,他嗓音嘶哑的说了句:“别哭,赶紧走吧。”

方好左手捏着钱,抬起右臂将泪水挤尽,视线一旦清晰,立刻奔进房里收拾东西。本来以为好歹还会耽搁几天,可眼下这副泪眼相执的场面令她意识到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十分钟不到就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关海波坐在办公桌前抽烟,神情呆滞,方好知道他没有烟瘾,只在遇见难题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缓解神经,可这么短短一会儿,他面前的烟缸里就堆积了多个烟蒂。

东家如此落魄,方好心里突然不落忍,打过招呼之后,脚往门口迈就再没有了适才的爽利。

她现在所会的本事都是关海波教的,她这样一走了之算不算过河拆桥?

她走了,谁帮他接电话,找资料?他一个人又要守办公室,又要出去跑,怎么应付得过来?

也就是在此时,方好才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七个月的时间,虽然怨声载道,可真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起来。

她越琢磨脚下越滞重,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把行李搁在脚边,转过身来,正好撞见关海波望向她背影的忧郁眼神。

她挠了挠头发,结结巴巴的说:“嗯,那个,我,我想…还是不走了。”

关海波的眸中先是怔忡,然后渐渐的明亮起来,方好兀自给自己圆场,“我觉得…那个,做生不如做熟嘛。”

这一留就又是两年。

关海波是怎么掘来第一桶金的,方好不甚了了,只是依稀觉得自己的留下仿佛给公司带来了异常高涨的士气。

等他带着壮大的人马搬进在S市数一数二的聚林大厦时,方好彻底打消了“叛逃”的念头,这么气派的大厦,进出的人无不气质优雅,连门口的保安都比别处看着干净清爽,而彼时她的工资也已经翻了几番,虽然赶不上其他几个项目经理,但方好也偷偷比较过,同一城市,同一职位,她的薪水绝对处于高端水平,关海波待她还是不薄的,从前她“请”他吃饭的钱如今都加倍得到偿还了。

而迟钝如她,也渐渐感觉出来,自从搬来这里,关海波对她的态度改良了许多,仿佛也沾染了文明的习气,虽然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会朝她吼几句,但多数时候仅仅是用阴郁的眼神来表达他的不满,让方好自己琢磨去吧。

第五章

好容易改完标书,天已经完全黑了。

关海波审核之后也没说什么,事情似乎不像他先前描述得那么急迫,方好看了看时间,都七点了,难怪肚子里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出去吃晚饭。”关海波说着,开始关电脑。

跟老板吃饭这种事稀松平常,不平常的是,步出办公室门的关海波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却没有招呼仍在加班的季杰,董其昌他们同往,方好诧异之余,不觉追上去轻声问了一句:“其他人不一起去吗?”

关海波已经按了下行的电梯按钮,头也不回的说:“就我们俩!”

方好一下子又懵了!

包厢里飘着淡淡的背景音乐,桌台上还点了蜡烛,气氛真是暧昧极了。

烛光摇曳中,方好越发的坐立不安。

她不是没跟关海波单独吃过饭,相反还吃过许多次,但通常的情况是两人在办公室里相对着扒盒饭,再高级点也不过是在肯德基一人叼一个汉堡,边啃边想各自的心事。

方好不常出来应酬,关海波对她期望不高,除了在办公室打打杂外,许多公司的商务活动都不需要她参加,尽管也有客户在盛嘉见到方好后很热情的向关海波提议:晚上happy时记得叫上那个可爱的办公室小妹,但关海波自己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总是找缘由推脱了。

可方好再没见过世面,S市名列高档餐厅前五位的清雅阁也是听说过的,以前还跟春晓笑言等发了奖金来这里开开荤呢。她实在搞不明白老板今天是哪个筋没搭对地方,会拉她来这里。

方好还没从讶异中调解过来,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菜色之繁杂和数量之多又令方好吃了一惊。

印象里,关海波可不是这么讲究的人,某些时候,他还吝啬得可以,方好印象最深的就是没搬来聚林前,有次临时要来客户,于是两人火速奔出大楼就近买一些招待客户用的茶点。

方好负责买水果,因为是路边摊,关海波再三嘱咐她要还价,于是方好谨记在心,五块钱一斤的香蕉,她还四块八,那小贩还老大的不情愿,方好急得一头汗,认死理的跟他软磨硬缠,直到身后传来关海波火烧火燎到略微变调的嗓音,“两毛就算了,还不快点!!!”

即使到了今日,盛嘉在行业中终于以一匹不容小觑的黑马的姿态破浪而出,关海波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他的信条是,钱挣来不容易,只能花在关键处,所以无论是公司还是他个人,从来不铺张,不讲究虚华。

“老大,你点太多了吧。”方好惊愕之余,很久以前的口头禅又不经管束的冲出了喉咙。

如果条件许可,她恨不能直接称呼他为“大王”,在她看来,自己在关海波手下的地位,跟《西游记》里鞍前马后替精怪们张罗唐僧肉的小喽罗没什么本质区别。

关海波起初对这个称呼不觉得什么,直到他们搬进聚林,有一回她又在办公室里这样叫他,他就蹙眉警告:“以后别再叫我‘老大’。”

方好当时一呆,本能的反问:“那该叫什么?”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称呼可以套用在他头上,难道要她直呼自己暗地里替他起的另外一个更为贴切的诨号――吸血鬼???

关海波却扭头横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回复,“叫关总。”他这样说着,脸上还是迅捷的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方好刚一嚷完,就意识到自己造次了,立刻以手掩口,懊悔不迭,她知道关海波最感冒员工老犯同一种错误。

不过他今天好像格外宽容,竟没当场指责,一味的祥和着面色,给她逐一介绍菜品,显然对这里已经很熟了。

方好满腹狐疑的听着,脸上也带了一丝尴尬的浅笑,小脑筋却转得飞快,总觉得今天这顿饭象足了“鸿门宴”,那句老话不断在她脑子里飞旋,挥之不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而关海波的表现更是坐实了方好的猜想,但见他一反常态的和蔼,且脸上隐隐透着不自然。

“尝尝这道鲍汁鹅掌,是这里的招牌菜。”关海波一边说,一边举起刀叉替她将食物分了一分。

方好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吃上,脑子里白光一闪,她忽然忆起两个月前跟季杰等人在外头吃饭,听他们说过关海波辞退销售部邓凯时的“三部曲”。

“请他吃了顿饭,送了一份厚礼,最后还结了一笔优厚的辞退金,你们别说,关总省归省,在这方面出手还是挺大方的,毕竟替他效过力,如果不是泄露了客户资料,也不至于请他走人…”

方好开始如坐针毡,今天这情形,怎么跟季杰描述得那么象呢?

且不说非年非节的,请她来这种昂贵的餐厅吃饭,单单老板的态度就已经够令她心惊肉跳的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只习惯冷峻严厉的关海波。

菜过三巡,关海波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含着难以形容的笑递给方好,语气也是异常柔和,“我随便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方好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一颗心登时瓦凉瓦凉的,脸上哪里还盛得住笑!

不错,她曾经很想离开公司,可那毕竟是从前,三年的历练,她从外表到内心,都已被他驯化成了一个标准的小劳作,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可关海波居然因为自己旷工三小时十二分五十一秒就要请她走人!简直是太岂有此理了!

方好化悲痛为愤怒,也不去接关海波递到半空中的那只手上的礼物,里面即使是鸽蛋大的钻石,也打动不了她!

她伸出的左手直接将桌上的餐巾狠狠拽起,在湿润的眼眶处揉了两下。

关海波不明所以的怔住,一只伸着的手不知是该继续好还是缩回好。他想方好还没看到礼物呢,怎么就感动成这样了?

可是目光一接触到她眼里的愤懑,他就明白她是误会了。

关海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见方好始终不肯接,只得把纸袋轻轻搁在她手边,低首喝了口茶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半晌,他才仰起头来,却是平静的道:“今天不是妇女节么,这是我特意给女员工准备的礼物。”

方好原本已微微哽咽的嗓音一下子寂静无声,目光死死瞪住面前被切割得有棱有角的鹅掌,过了良久,火烧云从耳朵根一点点的蔓延上来,最终爬满了面庞。

关海波瞅了瞅她的面色,蓦地叹了口气,“你不想要就算了吧。”他说着利索的伸手过去要将纸袋取回来。

方好机敏的抢在头里,把礼物往身后的椅子上一藏,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却强挤着笑容道:“谁说我不要了。”

关海波瞧着她那副孩子气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逐渐柔软下来。

“快吃吧,菜都要凉了。”他边说边往椅背上一靠,人也仿佛轻松了许多。

第六章

风波过后,方好对礼物又涌起了强烈的好奇,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拽过纸袋来,拆了一半,才想到要询问一下主人,抬头讪讪的问:“我能看看吗?”

关海波边悠闲的往嘴里塞东西,边点了点头,这一番折腾下来,他自己倒觉得饿了。

方好小心翼翼的打开纸袋,又拆掉重重叠叠的包装,才发现原来是一条施华洛世奇的炫彩项链,很适合年轻女孩子,她一看之下,就喜欢上了。

心里敞亮无比,难怪今天下午他巴巴的把自己招回来!

没想到老板今年变得如此温情,还会在节日上送女员工礼物,不过话说回来,也许就是因为女员工不多,他才如此慷慨,要是公司的男女比例反一反,估计他就没这么大方了。

不过,管他这么多干嘛,有总比没有好!她一边喜滋滋的欣赏,一边胡思乱想。

“咦,关总,去年三八节为什么没有礼物呢?”方好显然是乐过了头,不知死活的突然冒出来一句。

关海波舀了一勺汤正往嘴边送,听她如此一问,汤勺顿了一顿,又放了下来,脸微微沉下来,目光朝满脸喜气的方好刮去,“你自己想想去年的这时候你干什么好事了?”

方好听他口气不对,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凝神思考。

只需稍稍回忆,她就不难回忆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一张脸又透出红晕,悔得恨不得嚼下自己的舌根。

那天她刚到公司就被关海波叫进办公室,阴着脸递给她一份律师信,她看完后当场脸色煞白。

事情其实不复杂,关海波事业发展起来后就一直租住在离公司很近的一栋公寓里,去年年初,他终于看中了一个精装修的楼盘,交房后可以直接入住,很省心。

他很快买好房,二月底就搬进了新居,同时嘱方好将租房退掉,以为一切都办妥了,孰料一周后房东竟然委托律师过来转达,要跟盛嘉打官司。

“到底怎么回事?”关海波皱着眉问,这种小事他通常不太过问,却没想到方好还能给他惹来事端。

方好见瞒不过,只得老实交待了。

原来房子的主人许晴是个年轻女孩,这房子当初是父母掏钱给她买的。许晴最近交了个男友,却不被母亲认同,于是赌气跟着男友去了南方。

许晴的母亲陶女士不知怎么打听到了房西的信息,竟找到盛嘉来。

对着一团和气的方好,陶女士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控诉女儿的不孝和做父母的辛劳,方好是最见不得年长的人在自己面前哭的,当下又是递茶送水又是安慰,心里也直埋怨许晴如此不体谅父母。

陶女士当然不是光为了哭诉来的,既然女儿不仁,那么休怪她不义,她要收回这栋房子,所以她要求方好把钥匙和相关资料等物都跟她移交。

方好虽然同情她,但也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妥,毕竟跟公司签约的是许晴,且房产证上也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呢。

可敌不住陶女士的泪水,方好最后竟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她当时只是想,反正他们是一家人,父母替孩子办手续的事她以前也经手过。

事后,许晴自然很愤慨,打电话怒斥了方好一通,并扬言要去告她。

方好在电话里好言相劝,又赶紧联络陶女士,陶女士要她放一百个心,许晴肯定告不成的,方好吃了定心丸,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许晴竟认了真,没隔几天就请了律师来处理。

尽管方好在讲述的时候,刻意强调了对方是家庭内部矛盾,但关海波听完,还是很直接的抓住了要害,怒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街道办事处的大妈?还负责调解别人的家事??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要感情用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方好自知理亏,这事儿说到底是她处理不当,于是嗫嚅的问:“那…咱们该怎么办?”

关海波又扫了一眼信笺,对方虽然措词严厉,但无非是揪住事端多要些赔偿,严重不到哪儿去,可他就是气方好做事糊涂,不给她点教训,她总是不长记性。

转过身来,他冷冷道:“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想办法。还有,违约金公司可以先付,但必须从你工资里扣。”

方好的心着实抽搐了一下,肉痛不已,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当下没吭一声,灰溜溜的出了门。她当晚就主动约了许晴出来谈判,因为之前打过交道,方好又爽快的答应付钱,两人的沟通还算顺利。

方好想起陶女士的泪容,于是在肉痛之余,希望自己出的这钱能更好的发挥功效,乘着大好的形势又委婉的劝说了一番,把陶女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委屈和担忧转述给许晴听,许晴听了,先是冷笑着不屑,她跟母亲的积怨实在太深,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化解开的。但眼见方好不死心的循循善诱,和那张虽然稚嫩,却异常诚挚的面容,渐渐也陷入了沉默。

后来如何,方好自然不得而知,所幸许晴最终撤了诉,纠纷止于摇篮,而关海波也在接下来的那个月所发的奖金里变相的把方好赔出去的钱又补回来了部分,但这件事对方好来说始终是个不光彩的教训。

这顿饭终究吃了个不伦不类,草草收场,方好见关海波面色始终阴晴不定,仿佛天人交战一般,只道是被自己勾起了旧怒,哪里还敢多问别的,诸如“此饭为何而吃”云云。

结完帐出来,时间尚早,灯火辉煌的大堂里,食客们还在纷纷涌进门。

关海波不知缘何脚步凝滞了一下,方好就走在他右手边稍后的位置,一不留神就超过了他,慌忙放慢脚步,偏头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对面。

施云洛正陪着几个女客朝这边走来,一年不见,她越发的靓丽了,关海波回想起当年她离开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怎么都无法跟眼前这位举止优雅从容的年轻太太重叠起来,他将手往裤袋里一插,思忖着是就此避过,还是迎上去打个招呼,正踌躇间,施云洛却已经看见了他。

“海波!”她远远的便微笑着叫唤了一声,同时侧首对身边的朋友耳语了几句,她们笑吟吟的点着头,先过去了,留下她停留在他面前。

关海波扯了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很久不见了。”

施云洛的眼里是说不清楚的复杂,却被浓烈的笑意遮掩住了,眼前的关海波今非昔比,他到底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眉宇间,昔日的风采依旧,又频添了几分镇定和沉稳。

两人再平常不过的说着场面上的话,一如经年不见的生疏同学。然而,当施云洛的目光掠过方好时,她的语调便夸张的扬高了几分,“哟,带了女朋友一起来,怎么也不替我介绍介绍?”她笑得眉眼眯起,方好却浑身一抖,只觉得那笑声酸得能滴出水来。

方好从他们交谈开始,精神就处于游离状态,她明白这样的场面――老板遇见老友,或是――旧情人的时候,应该避着点嫌疑,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灵的,虽然之前从未见过施云洛,但方好一眼就猜出他们的关系不像表面文章里表现得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走开显然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始终挂着标准的笑容当陪衬,脸却微微转向走廊右墙上的招贴画,很努力的研究那幅抽象图片里所蕴含的意境。

闻听施云洛娇软的质问,方好着实吓了一跳,被老板的“情人”误会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等关海波开口,她就率先抢着澄清,连连摆手道:“不是啦,您搞错了,我不是关总的女朋友,我只是…”她的声音在关海波带着愠怒横过来的一眼中陡然低了下来,但还是坚持说完,“他的助理而已。”

心里止不住的嘟哝,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老板怎么好像不高兴似的。

这场面真是叫尴尬!

第七章

坐在车里,关海波依旧沉着脸,方好心里也觉得委屈,两人于是都无话,车子开了一阵,又蓦地停在路边。

方好不清楚接下来还有什么节目,但看关海波的脸色,她觉得还是赶紧回家为妙,于是酝酿了一番,开口道:“关总,谢谢你今天的晚饭和礼物,时间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折道送自己一程,可等了一会儿,他仍没动静,方好向来是识趣的,“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回去好了。”说毕就开始动手解安全带,老板不送,自己打车走也是一样的。

关海波却用极其不悦的声音忽然道:“做我女朋友很丢人么?非要那么着急的否认?”

“啊?”方好一心解着安全带,脑子完全没反应过来,等解开了,她却不敢立刻下车了。

原来如此!老板生气竟然是因为自己适才的言语伤到他自尊了!!

“当然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嘛!可我们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她又那个…所以我怕你们误会啊!”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通,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情急之下,脸又憋得通红,做他女朋友丢人?!怎么可能,确切的说是“恐怖”才对!

关海波忽然兴味索然,对她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忽的飙了出去,方好赶紧重新系好安全带,胸口却象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到了租房楼下,她赶紧跌跌撞撞的下车,就知道跟老板单独出去没好事儿!

上楼梯的时候,手里掂了掂那个装项链的纸袋,心情很快又调整了回来,别扭归别扭,总算不是空手而归!

只是,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这家向往已久的高档餐厅究竟有何特色,又有什么值得推荐的菜品,这令她颇为沮丧,这一趟算是白去了。

早早回到家中的关海波冲完了澡,裹着浴袍在客厅的沙发里仰面躺下,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一周前,他跟旧友秦志刚泡吧叙旧,秦志刚提到偶遇施云洛的事儿,感慨良多,最后由衷的劝他,“海波,你也找一个吧,年纪不小了,别再这么寄情于工作了。想当年,你那么伤心,又是何苦来,人家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人嘛,就那么回事,得替自己多打算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