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暇细想,微一扬手,拦住一辆的士就直接回了家。

方好的生活一直都挺简单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朋友或同事有娱乐节目的时候偶尔去助助兴,仅此而已。

她虽然也算是个八零后,却并不像通常人想象的那样前卫时尚。她害怕改变,抗击能力差,遇到麻烦的本能反应就是躲和逃,而非勇敢地面对,进而去想办法解决。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她很容易就被某个无论大小的挫败搞得心情沮丧。

她就这样脑子里揣着一团糨糊回到公寓,随便找了点东西喂饱自己后,仰面躺倒在沙发上。耳边没有了叽叽喳喳闹心的嘈杂,她连日来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觉得有必要好好理清思路。虽说简历投了出去,然而,能不能重新找到合适的单位,还有,关海波回来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这些问题她都必须在发生之前一一想清楚。

今天当着这么多同事发脾气,等于一下子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回去上班了。

可惜,还没等她想出妥善的办法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这几天晚上始终提心吊胆,胡思乱想,都没睡上几个好觉。

唤醒她的是手机铃声。

屏上一串陌生的数字让她不明所以,接听了一会儿才精神振奋起来。

"您,您是吴中集团?!嗯…对,我今天上午投过…是,应聘销售助理…明天上午?哦,好,没问题没问题,我上午十点一定到。"

挂了电话,方好犹自不敢相信,怎么简历刚一投出去,下午就有回音了--难道,她真的时来运转了?!

吴中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通信基础设施公司,也是当地政府的首选供应商,实力可谓雄厚非凡,向来以待遇优绰、福利健全而著称于S市。方好很早以前就关注过这家公司,也曾投过数次简历,但均是石沉大海,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有转机。

真是应了那句话,"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连日来沮丧的心里终于洒入一缕阳光,她找回了一些自信。

整个傍晚,方好连晚饭都没心思讲究,老老实实趴在桌前,埋头准备可能的考题以及自认为完美的答案。

她实在太看重这次面试了,仿佛一旦成功,她就能在所有人面前抬起头来,证明给大家看,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是谁说过,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如同那句古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可现实中又有几人能勘破,就像方好,绞尽脑汁跟自己过不去的时候,心头也有一句老话在萦绕,"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

第二天,她顶着两只青肿的熊猫眼,满脑子问号和感叹号,理所当然旷了工,前去吴中面试。

路上,接到孟庆华的来电,方好踌躇了一下,还是接了,凄凉的心头拂过一丝暖意,毕竟还是有人惦记着自己的。

孟庆华跟她年龄相仿,平常也还算谈得来。他说话的口气不像董其昌那样咄咄逼人,相反还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小陈,怎么班都不来上,你真打算一走了之啦?"

方好还没消气,声音梗梗的,"你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丢给我,算什么意思?我不走,留着给你们当枪使呢?"

"嗨,那不是董哥狗急了跳墙,牵着死马当活马医嘛!也怪我不好,嘴欠,提了你跟闵总那档子事,给你惹了这麻烦。真对不起啊!"

方好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笑笑道:"不怪你--你在哪儿呢?这么安静?"

"厕所。"

"哦。"方好恶心了一下,听他继续道:"小陈,我知道你在公司挺受委屈的,干了这么好几年了,还元老级别呢,结果谁都当你是小厮,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你真要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劝你最好等过了这阵风头再离开--董其昌他们几个对关总可是忠心耿耿,你现在走,非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可。"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方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的本意不是要叛逃,如果纯粹从员工的角度论起忠心来,她不会比那几个当中的任何人差。

可惜,事情有越弄越拧的趋势,她无奈之外,也很无力。

忍了一忍,她终究没有告诉孟庆华自己去面试的事儿,只道:"谢谢你,我知道了,上午出去办点事儿,我一会儿就回公司。"

他心里一下子烦躁不堪。并不为别的,而是担心,如果施云洛真的如秦志刚所言有心要跟自己搅和,那方好夹在中间,恐怕会越搞越混乱。

面试远没有方好想象得那么恐怖。坐在对面的主考官仅一名,女性,姓秦,年纪比方好大不了多少,所问的问题也基本落在了方好自己圈定的范围内,诸如教育背景、工作经历、主要特长、为何离职等等。考官无论语气、态度都相当和善,方好渐渐消除了紧张感,按着自己准备的答案有条不紊地应对。

秦小姐做招聘应该有很多年了,具备一定的洞察力,对于要求不高的职位,像方好这样的乖乖女其实是很受欢迎的。因此,在该了解的都了解之后,秦小姐很坦白地总结陈词,"其实,你应聘的这个职位是新设立的,服务于我们今年新增的一个项目,预计为期一年。原本计划从各个业务部门抽调人手出来做,完成后他们仍会解散回各自部门。但目前看来,人手显然不够,项目负责人研究后才决定招用二到三名助理。刚才跟陈小姐聊得挺开心,整体看下来,我也是觉得陈小姐做这份工作会很合适。"

方好眼前闪过一串美丽的小星星,努力憋住胜利的微笑,矜持地保持坐姿,虔诚听讲。

"不过--"对方话锋一转,方好没提防,心头打了一个趔趄,有些张皇地盯着她。唉,做人力资源的讲话方式都是这样,让人先喜后悲。

秦小姐见她顷刻间脸色都变了,倒被惹得轻轻笑了一笑,"你不用紧张,我是想说,因为这是个临时项目,所以…我们这一次所招用的助理在体制上都属于编外人员,也就是说,正式员工的某些福利是享受不到的。"

方好在她的陈述中目光迅速黯淡下来。

临时?编外?这跟她的预期相差太远,她是希望能在吴中养老的--如果能够被录用的话。

方好的失望全写在脸上,秦小姐看在眼里,遂安慰道:"即使是编外,我们这里的薪水也比其他公司同类职位要高出五到十个百分点。而且,"她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我可以很自信地告诉你,在吴中工作过的人去别家公司应聘,会更有竞争力。当然,如果你做得好,也不是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但我现在不能承诺你什么。"

然而,无论秦小姐再怎么解释,哪怕她立刻拍板要了方好,方好的喜悦也好似打了折,再也没法志得意满了。

面试结束前,秦小姐恢复了考官的矜持道:"我们还有一些候选人要看,一周后再电话通知是否安排你参加第二轮面试。你正好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找工作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这样一个职位,申请的人也在排长队呢。"

方好怏怏地走出会客室,在长长的走道上缓慢挪动,心里纠结得不行。

公司名声和待遇,究竟哪个重要呢?

为什么她就不能顺顺利利、痛痛快快、毫无遗憾地得到满足呢?

拐了个弯就到电梯口了,斜刺里突然飘过来一阵香气,如清新的茉莉,让人心头一振,与此同时,一个美丽的倩影身姿绰约地与她擦肩而过。

方好隐隐觉得此人面熟,不禁扭转头去看,孰料那女子也正驻足回望。

《相看两相知》 第43章

方好的目光与她撞了个正着,那女郎索性朝她走了过来,方好困惑之际,却听她笑吟吟地问:“你是…盛嘉的吧?”

方好吓了一跳,本来背着老东家出去面试这种事情在心理上多少会有些偷偷摸摸之感,让人认出来了,更是有小偷被当场擒获的惶恐。她僵硬地回了个笑脸给对方,没敢接茬,心里立刻有人物脸谱飞快晃过,一一检索--这张脸,绝对在哪里见过。

女郎忖度她的面色,就明白自己猜对了,露出矜持而肯定的微笑,“我见过你,在清雅阁那次,你跟…你们关总在一起,不记得了?”

方好恍然大悟,一下子全记起来了:莫名其妙的三八妇女节,关海波又是请她吃饭,又是送她礼物的那天,在餐馆门口遇到的可不就是这位漂亮的神仙姐姐嘛!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幸被美女姐姐记住,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啊!你是…”她张大了嘴,才想相认,却发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郎淡淡一笑,接着她的话说道:“我叫施云洛。”

“啊?“方好立刻懵得头昏脑涨,像被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和回应。

施云洛?

施云洛!!

施云洛对她的反应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微笑着盯住她,嘴上却淡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好还没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瞪着眼睛,吃力地回答,“我,那个,我是来…面试的。”在别人的地盘上,她编不出谎来。

施云洛楚楚动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到最完美的微笑状态,“是吗?那…来我办公室聊聊吧。”

方好脚下凝滞,迈不开步子。她吃不准这位老板的前女友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见她迟疑着不动,施云洛回眸笑道:“怎么,你对吴中没有兴趣了?”

方好尴尬地捋了捋鬓发,内心挣扎了几个回合,最终好奇战胜了犹疑,一咬下唇,就跟着走了上去--甭管她想干吗,先看看再说。

吴中果然是大公司,光一个楼层的办公区域就顶得过两个盛嘉。蓝方格子里坐着密密麻麻的员工,像工蚁似的团团忙碌着,一派盛况。

施云洛是有独立办公室的,很大,很豪华,方好从这点上判断,她在吴中的地位绝对不低。可惜,她只顾小心地紧随其后,仓促之间,错过了辨认一下办公室门上那块标志头衔的铜牌。

她的办公室里点缀了不少稀奇的摆设,很多看着像国外带回来的,方好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就听到施云洛开口问她,“你叫什么来着?”

“哦,陈方好。”

施云洛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皮椅,示意她坐。

新一轮面试开始。

“为什么不想在盛嘉做了?”

这个方好有现成答案,略一回顾,就像背书似的把刚刚讲过的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无非是职业前景、个人发展之类的措辞。估计施云洛这类话听多了,脸上的表情无动于衷。

等她流利地表述完,施云洛直截了当道:“我听说,盛嘉最近遇到些麻烦,你的离开不会是跟这个原因有关吧?”

方好的脸一下子憋得酱紫,像被人当场踩住了尾巴,嗫嚅地说不出话来。有羞愧从心底升起--被人这样猜疑,即使她跟关海波之间什么都没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施云洛一直很注意她的神色,此时不免笑着道:“我并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才流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呵呵,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跟关海波…”她失笑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仿佛那原本就是个笑话。施云洛的脸上带着一种富家太太特有的矜贵之气,又不失平和,分寸把握得极准,“说说看,你来应聘的是哪个职位,看看…我能帮你点儿什么?”

还沉浸在矛盾与惭愧中的方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素昧平生,她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啊?

难道,她对关海波心怀愧疚,所以…想在自己身上弥补?还是,爱屋及乌,觉得关海波的员工就一定是好员工?!

她被自己的逻辑搅乱,想破了脑袋都没猜得出对方的“动机”。

见她迟迟没有回复,脸上更是难掩错愕与惊诧,施云洛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很自然地解释道:“我跟你们关总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他有多挑剔我是知道的。你能在他身边干这么长时间,可见你本身就是个很有能力的员工。”

一番话说得方好五味杂陈,既有被误解的尴尬,也有被肯定的喜悦。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即使不完全对,也足以让她的面色和缓下来。

抿了抿唇,方好终于合作地回答:“我应聘的是一个销售助理的职位,刚刚跟人事部的秦小姐聊得也挺不错,只是…“她把编外体制的遗憾说了出来。

施云洛很认真地听了,思忖片刻,直击重点,“这么说,你看重的其实不是工作内容,而是能否成为‘吴中'的正式员工,对吗?”

方好眨巴了几下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权衡她还没来得及作出选择,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

可是,她向来对工作没有太大期许和野心,只要安稳,薪水又足够吸引自己,就可以了。于是,在施云洛持续探究的目光下,方好又点了点头。

施云洛眉心一舒,浅笑着道:“我这里刚好有个空缺的职位,拖了很长时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方好心头立刻不规则地咚咚直跳。这等好事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又感觉如坠梦里,近来她似乎总被不切实际的梦困扰。

“那…具体做些什么呢?”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胸口,无限期待地倾身问道。

“工作细节方面,到时候会有专人向你交代,应该跟你在盛嘉做的事差不太多,我相信你能够胜任。至于待遇,”施云洛朝她绽开迷人的笑容,让方好有瞬间幸福的眩晕,而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不会比你现在差的。”

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戴眼镜,扎马尾辫的女孩,模样朴实无华,对坐在里面的方好没有流露出一丝好奇,只静静地朝施云洛汇报,“施部长,副总说今天的例会要提前,十分钟后就开始。”

施云洛的脸微微绷起,慢慢点了点头,青葱般纤长的手指从桌上的水晶盒里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方好,口气却一下子变得漫不经心起来,“那就先这样吧,我得去开会,你考虑清楚了,尽快给我回音。”

方好立刻识趣地站起来,道了谢,捧着那张香喷喷的名片如梦如幻地告辞出来。

“行政部--施云洛--部长。”她边走边默默地念出声来。

唉,又是行政部门,看来她这辈子跟打杂是脱不了缘分了。

对施云洛的头衔又着实有些咋舌,想不到老板的前女友们个个都是厉害角色,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了,自己跟她们比,简直…

这样一想,对自己的抉择酸楚之余又多了几分庆幸。她到底还是明智的,与其有一天让老板踢掉,还不如自己主动滚蛋来得洒脱一些。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怎么鼻子又酸酸楚楚起来了呢?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方好却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毕竟,这不是靠自己努力争取,公平竞争得来的。不管施云洛到底是怎么想的,方好知道,她录取自己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关海波。

她一心想摆脱老板的影响,没想到最后还是无形中搭了他的顺风车。

如果,她有志气一点儿,就应该很干脆地拒绝,再靠自己的真本事去另觅一份工作,然而…她想到那些诱人的待遇,想到吴中响亮的名气,还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欲望与尊严交战,在现实生活里,往往是前者占上风,尤其是当尊严显得有些隐性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忽略她知道内情的事实,就事论事地思考--她应聘吴中,然后,被录用了。

踏进盛嘉大门前的那一刻,方好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昨天的争执言犹在耳,她不自觉地把头昂得高高的,想着吴中这个后盾,面上就呈现出“你们能奈我何”的傲然。

“小陈,来啦!”头一个跟她打招呼的是唐梦晓,面色和蔼,语气亲昵。

方好愣了一下,不得不挤出一丝微笑来,回应了一句。

紧接着,孟庆华、小范、尚蓓蓓都跑过来跟她亲热地攀谈,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

同事们和善的态度、亲切的笑容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方好心头的郁闷清扫得干干净净。

她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脸红。

回到自己坐了两年的位子上,头一回觉得那么柔软和舒坦,心情还荡漾在春天般的温暖中。撇开种种客观因素,她不得不承认,主观上其实自己很愿意一直留在盛嘉,陪着熟悉的同事们,过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生活。

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中开始倾斜,吴中,被偷偷置在了翘起的那一头。

而董其昌的一番诚挚道歉更是让她感动得差点儿当场落下泪来。

坐在小会议室里,董其昌一脸愧色,“小陈,昨天的确是我不好,把你给气着了,回头想想,那么强逼着你也是没道理的。唉,我也是着急上火,没办法,你说这事老悬着,拖一天咱们得耗进去多少精力呢!”

方好早已心软下来,面色比董其昌还要愧疚,“董哥,你别这么说,我也不懂事,不帮忙还乱发脾气…”

董其昌连忙正色道,“不能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更何况,你跟闵总以前,咳咳…什么也不说了,董哥今天在这里给你道个歉!”

方好有点懵,“你,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嗨,昨天把你气走之后,我们几个进行了深刻地反省,怎么琢磨,你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孩,所以想着,这里头一定是有原因的。”董其昌笑眯眯地向她一挥手,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同情,“反正,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想开点儿。”

方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隐约猜到了什么,可她却无法替自己辩解。这群人果然个个是人精,顺藤摸瓜,竟然也能误打正着,也怪自己反应太激烈了点儿。

她咬着唇不吭声儿,突然仰起脸道:“董哥,其实你们误会了,我跟闵总没什么的。”

董其昌暗暗好笑,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方好仿佛下了决心,“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他拨个电话,然后你跟他谈,能不能成,全看你们自己。”

董其昌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啦!”他脸上露出畅意的微笑,往后一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方好心头也随之一松,紧接着跃起施施然的喜悦,“已经…解决了?!”

“没那么快,不过也差不离了--昨天晚上,顾律师飞斯图加特了,嘿嘿,有她在身边,关总可以高枕无忧咯!”

董其昌自己先放出一副高枕无忧的姿态来,悠然感叹:“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了。搞不好,他们两个就在德国注册完了再回来也说不定,哈哈,若真是那样,咱们又有得忙了。”

他说得高兴,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方好早已是脸色煞白。

中午,由董其昌做东,留守公司的全部人马在聚林附近的一个川菜馆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连日来笼罩在大家头顶上方恼人的阴霾一扫而空,唐梦晓甚至还跟小范拼了回酒。人人情绪饱满,仿佛已经有了得胜的消息,唯有方好,神思恍惚,时不时做恍然惊醒状,沉默得几乎没有话讲。

人人都以为是昨天的纠纷牵扯出了她心头的情愫以及随之而来的哀怨,于是个个自觉地不去打扰她,由着她借酒凭吊自己逝去的爱情。

然而,董其昌却没想到,临下班时分,方好竟会给他递上来一份辞职书。

“你,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董其昌彻底结舌了。

上午不还聊得好好的嘛,女人咋就这么善变呢?!

方好这一次却显得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真的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在董其昌一再地追问下,也不过说了句,“找到了更好的单位,如果错过了,会觉得可惜。”

这几天,她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千回百转,最后连自己都厌烦透顶,不想再反复,再折腾。

“再怎么,也得等关总回来再说吧。”董其昌左右为难。辞职,在员工人数本来就不多的盛嘉来说,算得上是件大事了,他可做不了主。

“不必了,我明天开始就不来了,该赔多少违约金,我赔就是。”她难得也洒脱了一次。

关海波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困惑也多,为什么他会跟顾律师分手?为什么他会找上自己?

当她尝试去揣摩他的心理时,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

两个同是很优秀且要强的男女,偶尔的一个误会,谁也不肯低头,然后渐行渐远…现在,一个磨难又将那两人捆绑在一起,接下来的剧情一点都不难猜。毕竟,与他共患难的人是顾律师,而不是她陈方好。

她害怕那样的结果,害怕等到最后,只不过等来关海波的一句“对不起”。

方好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心碎,既然如此,那就接着脚底抹油,逃吧!

《相看两相知》 第44章

“海波,真对不住,给你捅这么大一娄子。”秦志刚举起手中的啤酒瓶跟关海波手上持着的酒杯一碰,“来,我干了这瓶,权当给你赔罪。”

关海波苦笑两声,“说这些干吗,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我管不住这张嘴,跟你胡扯那几句玩笑,你跟陈方好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唉!总之呢,这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秦志刚沉痛忏悔,仍觉得不够,眼睛一亮,又道,“不如这样,我把她约出来,亲自跟她道歉,你觉得还会不会有救?”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将手机掏了出来,“她号码多少,我打给她。”

“别!”关海波忙制止他,摇着头道,“没用的,你别费劲了。”陈方好同学固执起来,比犀牛还倔犟一百倍,关海波刚从她那儿碰了钉子回来,伤疤犹在,可不想再挨这么一下。他闷闷地喝着酒,下巴的胡碴隐隐泛青,有点儿不修边幅。这一趟德国之行把他折腾得够呛,好在问题还算差强人意地解决了。

在德国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跟季杰一起疲于奔命,被一堆麻烦缠绕着,无暇顾及其他。他很清楚,自己在走钢丝,差池了半分,盛嘉也许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有几次,他真的很想给方好打电话,不为别的,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可一想起临别时的情景,就很不是滋味,陈方好的心,游来荡去,终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况且,他说过,要给她时间考虑,说到就要做到,他不想出尔反尔地去干扰她,给她施加无形的压力,他要看看她最后究竟会有怎样的选择。

一直以来,关海波都习惯于商场上谈生意的那套思维模式--以结果为导向,过程、手段统统可以不管,只要最后能把单拿下,就是一场胜仗。

然而,这一次,他却更注重过程,哪怕最终他也许真的会用强硬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半个月的煎熬让他清楚自己多半会这么做--但无论如何,在此之前,他希望看到她主动表态。他想探明她的心意,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到底占据多大的分量。

明知这样做是在冒险--万一结果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完美,他等于是自己把自己陷入纠结的泥淖。可是,如果不追究清楚,他就无法心安理得。

因此,她的选择,对他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