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然后低缓地陈诉说,“她父亲来找过我,告诉了我关于林娜的一切…我很意外,也替她难过…她,是个好女孩,可是,她太不幸了。”

“林娜好爸爸,告诉我,林娜…喜欢我…”他说着,很浅淡地笑了一笑,“其实,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一点儿。”

身在异乡的孤寂之人,即使是一点微薄的好意,也能让他倍感温暖,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孩倾慕的不加掩饰的目光。

“令我震惊的是,他爸爸,请求我娶她…他说她过得太苦,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却还要那样难为自己…”

闵永吉缓缓地抬起头来,遥遥地望着正前方的一幅山水壁画,自顾自往下说:“我当然拒绝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一直来找我,每天都来…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他让我想起自己的爸爸,还有弃我而去的妈妈…真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开始扛不住了。”

方好溜下椅子,坐在闵永吉膝下的地板上,她的身体靠着他的椅子,希望能给他一丁点慰藉。她知道他从小心里就怨恨着自己的母亲,那样无情地离去,从此对他不闻不问,虽然他从来不说。小时候,他那么喜欢呆在方好家里,也是因为她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他们也从不吝于让他分享他们对子女才有的慈爱。

闵永吉的声音很快低冷下来,带着一丝残酷的无情,“可是,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他开出来的条件。”

“他告诉我,只要我跟林娜结婚并能维持最低两年的婚姻,他可以无偿赠与我林氏两成的资产…”

这样的婚姻交易方好只在电视里见到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也存在,而交易的一方,还是她从小尊敬并热爱的闵永吉。

可是,她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他的婚结得如此突然和仓促,没有任何征兆和前奏,完全就像做成了某桩买卖。

“为什么…是两年?”此刻,她只对这个感到好奇。

“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又开始转差,医生说如果她持续这样的状态下去,顶多…还能撑两年…”

如此残酷的话语听在方好的耳朵里,她被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闵永吉低头望着她,眼神温柔,可是那眼里仿佛躲了两个卑微的小人,怯怯地,不敢多看她。

“好好,你不知道,在美国,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用功,对象我这样的亚洲学生来说,到顶了也就是在一家平庸的企业里谋一份还过得去的差使,可是…只要经济动荡,最先被裁员的总是我们,没有安全感,更别提有多大的发展…学习也很艰苦,要挣学分,还要打工维持生计,我厌倦了终日不是对着书本,就是对着盘子的生活,我也想过要突破,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方好想起他留学期间回来的那段时间,对于自己热切地要出国与他会合并不热衷,现在她明白了,那样的辛苦,她即使能够过去,两个人也不见得过得有多好。

“可是,你也可以选择回国啊!”情知现在讲什么都是多余,她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闵永吉苦笑,“出去的人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混下去,一般是不肯回来的,国外再苦,可到底挣得比国内多,即使将来有一天会回来,谁不希望自己是盆满钵满地有锦还乡,两手空空回来,不光别人,连自己都要耻笑自己。”

方好不再接茬了,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无法理解他当时的想法。

他的神情逐渐转为痛苦,象是对那段过往的鞭挞,“所以,当她父亲向我开出那样的条件之后…我动摇了…林家的产业在华人界有目共睹,说句难听点的话,林娜…虽然她是那个样子,可想娶她的人不在少数,谁都知道她是林健南的掌上明珠,能够娶到她的人,在林家哪怕只分点残羹冷炙,也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他哀伤地望着方好,“好好,我不想再那么辛苦地过日子,我想出人头地,我要在美国立足。”他的声音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所以…我抛弃了和你拥有的一切美好,忘掉了给过你的承诺,我…娶了林娜…”

方好的手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襟,渴望能给自己支撑的力量。即使已经隔了三年,上千个日日夜夜,她听在耳朵里,泪水还喷涌而出,她永远也忘不了读他那封简短的书信时自己山河破碎的心情。

那时候,她真的连死的心都有!

闵永吉说出来了,心头反而平静了不少,自嘲地笑笑,“好好,这就是全部的真相,现在,你都知道了,你的永吉哥,其实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自私、贪婪的小人。”

方好趴在椅子的把手上,任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地板上掉,泪水积成一潭薄薄的水洼,弥漫在光洁的地板上,能照出她凄楚而无奈的面容。

闵永吉没有过去安慰她,他已经完全把自己打入了“卑鄙”的行列,他没有资格对她作任何劝抚。

“好好,我…对不起你…”他缓缓地倾下身,把头埋在手掌里,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也…对不起她。”

方好停止了啜泣,抬起头来,不安地望着他,“永吉哥…”

他不说话,捂住脸的双掌里有湿湿的东西渗出来,一颗颗往下掉…

方好惊慌失措,她伸出手去,使劲拽他的胳膊,想要看到他的脸,“永吉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闵永吉的脸终于从掌中抬起,面颊上濡湿了一片,他的眼睛凄怆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喃喃低语,“我对不起她,她那么喜欢孩子,那么希望给我生一个孩子,可是…我骗了她,我答应了她父亲…我骗她去医院,骗她做了那个手术…我,我谋杀了我们的孩子…”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方好在这瞬间忽然明白了林娜那异样而骇然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永吉哥,她不能有孩子的,对吗?”方好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冷静,冷静得仿佛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浑浑噩噩,没心没肝的自己,“她的病是不允许有孩子的,是不是?”

闵永吉木然地瞪住地面,他的面色仍未从愧疚中摆脱出来,良久,思绪回转,他终于微弱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让她做掉是对的,你只是想保护她,不想让她有生命危险,对吗?”

闵永吉点头,又摇头,茫然的眼神不知所措,他在自悔与歉疚中挣扎了太久,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唯一能辨别、能清晰看到的,是林娜在术后惨白的脸和瞧着他时绝望冰冷的眼神,他生生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方好的手掌。

她的手掌柔软而暖和,是他所熟悉的,他从小就握在手里的,给过他快乐和温馨,那上面有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

“好,好,我真后悔去了美国。”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好好,我们…还回得去吗?”他这样问的时候,自己已经溢满了绝望,明知一切都不可能了。

“永吉哥,你还记得吗?你去美国之前,我跟你发过的誓…我会等你,等你回来…那时候,我一直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闵永吉不敢看她,只是注视着被他攥在手里的她的手掌。

这只白且柔弱的手象一只美丽而怯然的鸽子,躺在他给她营造的窝里,乞求他给她遮蔽风雨,可是,他没能做到…

方好一点一点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忧伤,“我们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一尘不变,不是吗?你娶了林娜,而我…也爱上了别人…”

从他向自己说“再见”的那一刻起,她对他的怨忿就远远超过了植根于内心长久的依赖,她恨了他这么多年,到此时,蓦地彻底松手,才忽然明白,她对他这份念念不忘的“牵挂”,不知从何时起,早已与爱无关…

“永吉哥,我们…都回不去了。从前,我只想着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就是快乐的…可是现在,我希望那个永远陪着我的人…是他。”

闵永吉猝然间垂下了头,良久以后,才道:“关海波,是吗?”

方好没有一丝犹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永远都这么直接,不懂得缓冲,总是实话实说,闵永吉从小就了解她的脾气,她喜欢上谁,就会一心一意对他好,现在,也是如此。

从此,他再也不是方好心里的那个唯一了。

他忽然间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她,象抓到了某个漏洞,急切地问:“你妈妈知道你跟他…的事吗?她怎么说?”

方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问,只觉得他的反应如此奇怪,她点了点头,“妈妈很喜欢他,希望我们…能早点结婚。”

闵永吉眸中的火焰象迅速被雨浇灭,刹那间暗如死灰,他眼里的绝望和凄凉如同一枚尖利的刀器在心上划过,也划伤了方好。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征征地望着他,心里渐渐升起莫大的恐惧,可是她不敢问,不敢说,生怕一切都是真的。

方好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硬地打压下心头的恐慌和困惑,只因她是现实的,她明白,无论她怎样去追究那些陈年旧事,她都挽回不了现在既定的事实,那就是,她已经爱上了关海波。

她深深地吸气,匀气,然后艰难地开口,“永吉哥,有些时候,我们都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们分开的这三年,我一直念念不忘地怨你,恨你…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那样做根本帮不了自己什么,我们最该珍惜的,其实是现在身边的这个人…你也一样,永吉哥…你其实…是爱林娜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说得如此言之凿凿,连他都惶惑起来,不由望着她,眸中闪过无助。

方好很肯定地对他点着头,“如果你一点儿也不爱她,你根本就不会娶她,如果你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也不会在两年的婚约满了之后还继续留下来陪在她身边…你已经爱上她了…所以,她要跟你离婚,你才会觉得这么痛苦…”

静默,宛如初春的河水依旧冻结的表层,而冰层下面,已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在春天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冰层破裂,水流涌出…

方好轻轻摇撼仍在呆怔中的闵永吉,“哥,你去找她吧,她是个好人,很好很好,她值得你好好对待。”

闵永吉只是那样呆呆地坐着,象遭了雷击,一动不动。

方好劝得口干舌燥之时,手机忽然叮咚唱响。

两看两相知 第五十七章

好容易熬到周末,关海波推掉了手上所有的应酬,早早离开公司,赶往方好的住所。

这一个多礼拜以来,方好全身心投入到了备战备考之中,紧张得简直象要上法场,晚上更是连碰都不肯让他碰,振振有词地声称会把她好不容易记牢的词汇,语法和常用句型给搅乱,搞得他哭笑不得,他哪有那么大威力啊!

不过反正他这阵子也忙,除了继续手上的贸易单子,他还起了跟人合作办厂的心思。

三年的进出口坐下来,关海波也发现了一些商机,尤其在进口这一块,不少国外的产品其实加工水平不见得有多高难度,但因为材料,专利等种种因素,不得不采用它们的。本身定价高不说,还要支付昂贵的税额,再加上运输、保险等费用,对国内企业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成本支出。如果,能在本国找到可以合作开发类似产品的企业,哪怕只是成功一到两个项目,也有着巨大的潜力和市场,当然,他的野心不仅于此,如果有朝一日,这些产品能再出口海外,就更加令他觉得扬眉吐气了。

上回的北京之行,他专门去了会了会两位研究所的教授以及有同类兴趣的几家企业代表,虽然目前还未谈出个子丑寅卯来,眉目倒的确有了几分。

另一件让他最近比较费心思的事是恩师严教授的六十寿辰。几位老师的爱徒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给教授庆贺,然而,严教授一再主张从简,不要铺张,连几个子女的摆宴提议也都一概否决了,只是在大家竭力要求下才勉强答应出来吃顿饭,这对学生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除了积极筹备礼物,关海波更有心要将方好给教授引荐一下,以实现之前许下的诺言,这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虽然从他答应老师带方好去拜访到现在真正即将成行,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季节,但好歹,也算如愿以偿。

关海波在车上给方好打了个电话,征求她晚饭的意见。本来想省事儿,打算找个饭馆凑合一下,可电话一接通,听到她软软的声音传过来,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还在哪儿用工呢?可以歇歇了吧,看我今晚给你露两手,熬一锅关氏秘制的骨头汤给你补补,怎么样,绝不觉得惊喜?”

他这一招糖衣炮弹几乎从未失效过。一周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他憋着一股子劲儿给她的学习让道,终于盼来了周末,今天晚上如果还是“拿不下”她,他真要抓狂了。

他笑得甚为开心,但很快就起了一丝疑惑,电话里,方好的声音有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哭过,他讶然,“你怎么了,哭啦?!不会是。。。。。。又被哪个老师取笑了?”

她有一天回来老蹙着眉头,郁郁寡欢,一盘问,原来是外教说她咬字不准,她努力了两天,自以为纠正了,谁知被点名起来一答话,老师的评价纹丝不改,这下可把她郁闷坏了。

方好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静默了片刻,问他,“你在哪儿呢?”

关海波挑挑眉,声音依然欢快,“刚从公司出来,先去趟超市,然后直接到你哪儿,你呢?在家还是。。。。。。”

“我。。。。。。我,还在学校。”方好一撒谎脸就会变红,好在隔着电话,关海波看不见,而他心情很好,根本不可能往歪处去想。

他想了想,干脆道:“那我先去接你吧。”

方好慌忙组织,“不,不用了,我还得有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关海波有些不满,“都这么半天了,还没完事?!你真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啊?”

方好不欲与他争辩,“就那么几步路,别麻烦了。。。。。。再说了,你不是还要去超市吗?”

关海波想想也是,反正一会儿就能见着,不争这一刻,于是没再坚持,挂了电话,神采飞扬地飙车往超市而去。

周末的超市人真多,他挑完东西,推着车子在结账台足足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早知道就再早一点出来,或者让小李事先给自己买好得了。有这折腾的功夫,他的骨头汤都熬差不多了。

进了方好住的小区,已经靠近六点,他估计方好早该到家了,干修学校离这儿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离他三十米开外的前方,缓缓地开着一辆限量版宾利,在方好住的这个小区,虽然车子不少,但名车不多,就关海波现在开的这辆宝马就已经够招摇的了,他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见到更离谱的车,看来,这小区里还是藏着有钱人的。

还没感慨完,就见那车不偏不倚刚好停在方好主的那栋楼下,关海波更加惊异,想不到会这么巧,有钱人跟方好在同一栋楼,以前怎么从没注意到呢!

然而,车门一开,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却令关海波瞪起了眼睛,陡然间呼吸一窒!

他猛力踩下刹车,硬生生卡在了小区花圃的转角处,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看着那里发生的一切,渐渐地,浑身的血液越流越缓慢,终于彻底凝固住。

方好接完关海波的电话,已是归心似箭,心里不是不忐忑的,她终究骗了他一回,只因为她太了解他的脾气,急起来根本不肯听解释,尤其现在,林娜跟闵永吉还在离婚的边缘徘徊,万一他再介入,真的只会越理越乱。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此时此刻,她还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扩散,同时,自己也及早抽脚离开这堆纷乱。

闵永吉跟林娜要面对的现实,始终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闵永吉坚决要送她回去,怎么劝都不行,仿佛只要能送她这一程,他心上对她的愧疚就会减轻几分。

方好最终只能妥协,她虽然已经不再象爱“情侣”那样爱他,可他们多年的手足情意毕竟还在,他还是她的永吉哥。

两个多小时一晃而过,闵永吉也早已从酒醺中彻底清醒过来,望着方好担忧的神色,宽慰地笑笑,“放心吧,我把你的命开的比我自己的都重要。”

他说到做到,车子开得缓慢而稳当。他们偶尔聊一些过去的陈年旧事,能令彼此会心一笑,但大多数时候,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这三年,带给他们太多意外,每一个脚步踩下去都是那么沉重,即使今天,方好已经觅到了自己渴求的那份幸福,也无法彻底弥补她曾经经历过的她跟闵永吉之间的这份伤痛。而闵永吉的境遇更让她无言地唏嘘,她无从安慰,只能沉默。

再长的路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车子一停,方好默默解下安全带,低声说:“那。。。。。。我先下了,你自己多保重。”

闵永吉点点头,看着她推门,下去,然后是车门关闭的声音。

他从车窗里看见她往楼洞的方向走,走的缓慢,仿佛欲言又止。

闵永吉明白,他跟她,这一生,真的是没有未来可言了。三年的时光里,如果说他还存着一点有朝一日能跟她重聚的念头的话,到了今天,也已经彻底幻灭。

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好好!”他突然叫住她,双手颤抖地解开缚在身上的带子,疯狂地推门追出去。

方好在楼洞门口驻足,转身看着他跑来,在自己面前站定,呼呼喘着粗气。

他突然伸手不顾一切地抱紧她,把她死死拥在自己怀里,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

方好愕然滴扭动了几下身体,可他抱得那样紧,还微微打着颤,令她不忍推开,她没再挣扎,任他搂着,眼眶再次微湿。

“好好,你。。。。。。一定要幸福!”他呢喃地诉说,带着无限怅然。

方好在泪眼模糊中用力地点头,然后他松开了她,转身往前走,经过绿化带时,被低矮的围栏绊了一下,脚步踉跄,她以为他会摔下去,本能地跑上前几步,可他没有,身子摇晃了两下后还是站稳了,他停顿片刻,终于没有回头,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到了车前,开门,进去,发动,很快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他走得那样决然,她都没来得及向他说出同样的祝福,此时,只能对着那一面的虚空默默道:“你也是。。。。。。永吉哥。”

疲倦地上楼,开门,所幸,关海波尚未到,她还有时间收拾心情。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从下午她被请上车去见林娜到刚才闵永吉送她回家,整整五个多小时,就像一场凌乱的梦,来不及好好琢磨,就已经醒了。

纷乱的思绪需要时间来好好沉淀,只是,此时的方好疲累不堪,她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静静地,任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过去。。。。。。

悲悯的心情始终挥之不去,然而,很多是不是反而能左右得了的,冥冥中,也许一起已经注定,就像她与闵永吉的相伴,闵永吉和林娜的相遇,宿命如此,无可奈何。

然而。。。。。。

方好猛然间仰起脸来,她想到了闵永吉问那个问题时紧张得神色以及得到她答复后绝望与黯然,那个闪过她心头,又被她打压下去的疑问,如此清晰地浮出水面,她忽然感到胸口窒闷难当。

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妈妈。。。。。。

她受不了这样的猜疑,她无法忍受自己最亲的妈妈作出任何令她寒心的事情,她一定要问清楚!

她爬到沙发尽头,胡乱抓过搁在小方桌上的话机,开始拨家里的电话,六点多钟,爸爸妈妈应该都在家里。

“嘟—嘟—”响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接。

方好执着地听着,不肯放弃,内心的怒意和惶恐交织在一起,越炙越烈。

终于——

“喂!”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是妈妈!

方好闭了闭眼,嗓子眼里有火在隐隐蹿动,“妈,是我。”

李玉珍有些意外,但立刻高兴地叫唤起来,“哟,好好啊,怎么这个时候打回来,有事吗?你是不是得考试了?”

她开了口就很那不热闹,闲话一串一串籍着电话线传过来,一是充斥了方好的耳膜。

方好不得不扬声打断她,嗓音嘶哑,“妈。。。。。。我今天见过永吉哥了。”

李玉珍的话头立刻被一切两段,她愣了一愣,有些措手不及,“哦,是么?他。。。。。。挺好的吧?”

方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虚弱,心一点一点冷了起来,“不,他不好。。。。。。他跟林娜,要离婚了。”

“。。。。。。”

方好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含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妈,你都知道,是吗?”

“。。。。。。”

“永吉是因为什么要娶林娜,你很清楚,对吗?”

李玉珍的沉默让方好的心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妈妈—无言以对。

“你都知道,可是你没有帮他,你还推了他一把。。。。。。”泪水在方好的眼里打着转,瞬间充盈眼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再也忍不住,呜咽着质问妈妈。

李玉珍久久不做答,仿佛被问住了,又仿佛只是在聆听,知道方好的哭泣放大了数倍从电话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妈,你明知道我爱他,你为什么还要把他从我身边推开?”

李玉珍突然开口,“你说的没错,我的确都知道。”

妈妈的声音没有歉疚,和方好的愤激相比,她显得很平静,“永吉结婚前给我打过电话,他告诉我林家的事,他说他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

方好停止啜泣,怔怔地听妈妈说下去,她知道,闵永吉跟妈妈的感情一向很好,这主要源于妈妈给过他许多无私的唉,那些爱,曾经令方好都觉得嫉妒,妈妈从不大声跟他说话,始终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连留学,也是妈妈从中指导和斡旋才得以顺利。所以,闵永吉一遇到棘手的问题,总是先想到李玉珍商量。

李玉珍叹了口气,“我听得出他的矛盾,所以,我很干脆地告诉他,他可以决定娶还是不娶林娜。”她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道:“但他跟你之间只能做兄妹。。。。。。”

方好震住,过了一会儿,才尖声反问,“为什么?妈妈,你是什么意思?!”

李玉珍沉声道:“好好,妈妈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考虑。如果永吉没有出国,如果他不给我打那个电话,那么,你们将来怎么样,我不会想到要干涉,我甚至愿意看到你们两个走到一起。”

方好忍着眼泪,难以置信地听妈妈讲下去。

“可是,他给我打了那个电话,性质就完全变了。。。。。。如果永吉心里从来没想过娶林娜,他根本没有必要来征求我的意见,既然他说出来了,就说明他曾经这样想过,他动摇过。。。。。。 即使这一次他放弃了,那么将来呢?如果将来有别的诱惑,他还能一次一次地抵挡住吗?”

方好连质问都忘了,错愕地半张着嘴,她无法跟上妈妈的思维,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玉珍的声音渐渐柔和,“好好,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心思单纯,没有城府,这既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弱点。你这样的性格,根本禁不住事儿,妈妈不能看着你将来伤心,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虽然妈妈平时对你很严格,可妈妈心里是最疼你的。”

“妈—”方好终于再一次哭出声来,无奈胜过感激,很多事情,站的立场,角度不一样,的出来的结论也会截然不同,她不能赞同妈妈的看法,可也无法否认她的考虑不无道理,她只是觉得悲哀,人生的许多真相,也许本来就是悲哀而无奈的。

她抽抽搭搭,虚软地问:“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玉珍苦笑起来,“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娶得是一个病人?告诉你这个病人随时都可能会不在?然后呢?你会痴心的等他?等林娜。。。。。。”她说不下去了,嗓音低沉,“好好,那是不道德的!”

方好瞬间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