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玉娇本就脸颊粉红,如今更是通红:“你们两个,别开这样的玩笑,幸而这边没有旁人。”

玉婉说道:“有什么玩笑的?认得这么多人,我独喜欢玉娇姐姐,新来个明媚丫头,也跟我一样的眼光,可见你是个好的。”

明媚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当下撺掇说:“前儿我不知听谁说,要张罗正卿哥哥的亲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确实的信儿?”

玉婉摇头:“还没定呢,但是我真的听了个消息。”

欧玉娇跟明媚齐齐地问,玉婉说道:“头前母亲似乎说陆家……那个不错,听闻还跟二哥哥商议过,只是二哥哥似乎不是很得意,说什么……听闻陆家小姐性子谨慎,怕自己轻狂,吓着人家,给推了似地。”

明媚吃了一惊:“竟有此事?怪道我今儿见着陆小姐,觉得她的脸色不佳,走的也早。”

欧玉娇却垂首不语,心中暗自欢悦。

玉婉吃了口酒,又劝明媚:“这酒还能入口否?”

明媚见她兴致高,加上这酒入口绵甜,便也又喝了一口:“你说的好,那自然是极好的,我也爱喝,玉娇姐姐再吃一杯。”

欧玉娇却摇摇头:“我不比你们两个,我还得回去,且我喝了酒会上脸,给人看见了不好。”

玉婉便笑道:“偏你这样小心!”

明媚喝了酒,话也多了,加上她有心,便问:“那陆家的小姐辞了……可有说过玉娇姐姐?”

玉婉道:“你当我真是包打听?这个却没听说过,但二哥哥是逃不了的了,大姐如今进宫,他的亲事就得定下来了,最近母亲紧锣密鼓地张罗呢。”

欧玉娇心头砰然乱跳,明媚心想:“快些定下来吧,若有个厉害的管着才好。”脑中醺醺然,握着欧玉娇的手,便趁兴撒娇道:“别的且不说了,玉娇姐姐,倘若你成了我们的嫂子,以后可不能这样好性子,对我们好点是无妨,但你若不厉害,何以压制正卿哥哥?”

玉婉吃吃笑道:“你这丫头果真醉了,竟胳膊肘往外拐。”

明媚嘟嘴道:“我心里爱玉娇姐姐,怕她受欺负啊。”

欧玉娇见她脸儿红红,眼光流转,嘴又十分地甜,心里也自爱极了她,便摸摸明媚的脸,只觉手上娇嫩滑软,简直爱不释手,真是雪嫩的香肌玉肤。

欧玉娇便笑:“明媚妹妹这样惹人疼爱,不管我以后会不会是……我总是会多疼惜你的。”

明媚嘻嘻笑了声,便靠在她肩头:“那你可别忘了。”

玉婉在旁见她两个亲爱,便啐道:“羞不羞,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就暗地里算计起哥哥来,我跟哥哥报信儿去!”

欧玉娇面红不语,明媚却斜睨着玉婉,道:“你只管去说,我也跟舅妈说,你忙着要给正卿哥哥说亲,等他成亲了,也好轮到你……你是巴不得早点也有个着落的……”

把玉婉气得:“你这丫头,喝了两杯什么都敢说了!”握了一杯酒起身,道,“我今儿不饶你,你快吃了我这杯向我赔罪。”

明媚慌张叫着,便躲,玉婉就来拉扯她,欧玉娇抱着明媚,笑着劝。到底是玉婉力气大,把明媚从欧玉娇怀中拉出来,硬灌着喝了一杯。

欧玉娇又坐了会儿,她的定力要好一些,知道再坐下去恐怕必醉无疑,当下便起身告辞了。

欧玉娇去后,明媚跟玉婉两个,趁兴又喝了几盅,两个到底是闺中弱质,这杏子酒虽然可口,喝多了却也酒力非凡,双双有些醉了。

玉婉便趴在桌上,似醉非醉,间或说着醉话。

明媚端着酒盅,盛着半杯残酒,看眼前天光乱晃,她乃是头一次喝的如此醉,只觉得一切十分新奇喜欢,手中捏着杯子,脚下踉踉跄跄,原地转了几圈儿,仰头往上,看蓝天,白云,碎碎地树荫荒乱,浑身无力,目光下移,又看到面前花树成片,上下左右地晃悠。

明媚嘻嘻笑了会儿,往前几步,脚下一个踉跄,缓缓地扶着长凳软倒下来,杯子从手心散落,顺着凳子滚了几滚,落在地上。

明媚嗯哼几声,换了个舒服姿势,慢慢合上眼睛,只觉身子绵软,神智昏沉,虽然半卧半趴在长凳上,却觉得如置身最舒适安全的所在,香甜沉酣地,很快便入了眠——

43、内情

耳畔隐约有细碎鸟鸣声传来,啾啾然,明媚皱了皱眉,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在内室。

床边上四喜正守着,见明媚动了,忙起身:“姑娘醒了。”似乎知道她口渴,便忙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明媚正也口干,忙就着她的手喝了口,问道:“我怎么……”才说了三个字,忽然之间脑中灵光闪烁,想到自己先前是跟玉婉在院子里喝酒的,依稀恍惚是在外头睡着了,怎么现在竟在这里?

喝醉了之后全然不觉得不成体统,如今清醒了,才惊觉有些儿不像话,当时为了自在,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了,但若是给下人或者夫人奶奶们看见了醉后的模样,那岂非就丢脸丢大发了?

明媚吃了一惊,便问:“我……是怎么回来的?”问出这句,十分地心虚。

四喜见她问,抿嘴笑道:“姑娘忘了?是小葫把姑娘扶回来的,姑娘在二小姐那边喝的醉了。”

明媚张口结舌,喝酒的时候分明是把玉葫也打发了……难得玉葫如此机灵,明媚暂时放了心:“她去哪儿了?”

四喜说道:“先头急急地把姑娘扶回来,就又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

明媚老老实实喝了茶,润润喉,见外头天色昏黄,大概正是近黄昏的时候,外头应该还在热闹,内院处却偏清净,夕照的光芒映进来,光影柔和,显得静谧而温暖。

明媚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起先想到的,竟是端王爷赵纯佑,一想到这个人,明媚隐隐地觉得心跳。

当时她正逗老太太开怀而笑,却忽地觉得心中异样,似是一种直觉,让她缓缓抬头,看向湖的彼岸,谁知便看到了那个伟岸不群的身影。

当时还不知这是何人,只瞧见他身边站着的是景睿,于是便胡乱地猜是哪个身份显耀的大官儿……只是他好像也正在看着她……虽然明媚不是十分确认,因为彼时在座的还有许多姑娘太太们,有那一刻,明媚甚至怀疑在座的或许也有这人的内眷?

一直到给老太太报信的丫鬟来到,老太太大惊之余起身相看,明媚才知道:原来此人,便是端王爷赵纯佑。

她特意留心了一下自己身侧的人,她左手便是老太太,右手,却是玉婉。并没有其他人。

明媚记起玉葫跟自己说的那个传言……临起身之时,终究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人……

想到当时情形,嘴角忍不住含笑。

虽然说并无其他:没有话语交流,没有其他事发生,然而只是隐隐地快活,似无形中一种轻盈地情感莫名地降临,令人也莫名而隐秘地愉悦。

明媚抿嘴轻笑:后来之所以跟欧玉娇同玉婉两个那样畅快放开地吃醉了酒,未尝不是因为当时她心情很好的缘故……

只是一想到“醉酒”二字,脑中忽地闪过许多场景来,似真似假,令人疑惑。

当下,就宛如一阵狂风暴雨,把之前晴空艳阳下的美好情绪一扫而空。

陡然睁开眼睛,明媚心头乱跳,按着胸口,把四喜叫来,气儿都不顺地吩咐:“叫人去找找……”话还没说完,就见玉葫从外头进来。

明媚见她回来了,赶紧把人唤过来,四喜瞅了一眼,知道两个人又有私密话说,于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玉葫问道:“姑娘叫我干什么?”

明媚问:“你去哪儿了?我听四喜说是你把我扶回来的,真是这样?”

玉葫点头:“自然是了……”脸色有些不太对,眼神略见躲闪。

明媚一看,便气:“你学会跟我扯谎了?皮痒了是不是?”

玉葫才慌忙说:“姑娘别急,我不是还没说完嘛,……你怎么这么快看出来了?”

明媚回身瞪她:“还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都快急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葫眨眨眼想想,脸上就露出懵懵懂懂地神气:“其实我也没扯谎,真个儿是我把姑娘扶回来的,但是在我接着姑娘之前是怎么回事,我就不太明白了。”

明媚伸手在玉葫胳膊上拧了一把:“你只说你知道的不就行了?”

玉葫努着嘴,摸摸被拧的胳膊:“是这样的,姑娘跟二姑娘她们吃酒,我就跟些丫鬟姐姐在外面玩儿,隔了会儿,听说欧家的小姐回府了,我心想姑娘大概就会叫人了,只是里头一直没信儿,丫鬟姐姐们又拉着我赌……咳,但是我心系姑娘嘛,于是就起身去看看,谁知道……”

明媚眼瞅着看玉葫脸上又露出那种想说不敢说的闪烁表情,当下心都凉了半截,虽然着急想知道发生什么,又有点不敢问似地。

幸好玉葫并没有欲言又止,只是又放低了声音:“谁知道就看着二爷抱着姑娘……”

明媚呆住:“什么?”失神之间,身子一软,倒回床内。

玉葫忙扶住她:“姑娘怎么这么个急性子呢,我还没说完呢,我一看,当然是惊心了,忙上去质问,不料二爷说他也是刚来,就看姑娘倒在地上,他还怕姑娘有个万一,就抱起来看看……幸好我去得早,二爷还说姑娘是醉了,他本来想抱姑娘回来,可是又怕不方便,正想找我呢……可巧我就到了。”

明媚半信半疑,这话若换做是说别人,自然就信了,但因知道景正卿的性子,故而十分猜疑。

玉葫瞄着明媚脸色,就说:“姑娘,就是这样的了……二爷、该不会怎么样吧,何况二姑娘也在场呢。”嗯,在场总比不在的好,虽然也醉得不省人事。

明媚听到这里,方徐徐地松了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何况刚打了他一顿,他该知道收敛了……”

玉葫也点头:“正是呢,要是先前,早就兴冲冲自顾自地把姑娘抱回来了,这会子还知道自个儿不方便了,嘻嘻……”说到最后,就也得意起来。

明媚却是吃一堑长一智,深谋远虑地说道:“你先别高兴,这一次是我大意了,若是吃酒,该把你叫进来守在身边才是……也省得遇到他。”虽然在府内,低头不见抬头见,但私底下的相处,能省则省。

虽然这一遭没大事,然而想到曾经的那些不堪情形,便觉得被他碰一碰手都浑身难受。

当下明媚就给玉葫下了命,道:“以后便说定了,若是看到我要吃酒,你就守在身边儿,就算不能守在身边,也要在不远能看见我的地方,当然,我也会尽量不吃酒的,就算吃,也不会吃醉。毕竟小心一些为上。”

玉葫便牢牢答应,并起誓一定会照办。

到了傍晚,明媚依旧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并陪着夜宴。晚间吃罢了酒饭,又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会儿话,候老人家见了乏,便才起身辞别,同玉葫五福两个往回走。

走到半道儿,忽然见了两人遥遥而来,明媚一眼瞅见其中一个像是景正卿,当下想也不想,脚下一转,往旁边的廊下转了过去。

五福还以为她走错了路,便叫道:“姑娘,回去不是走这条的……”

五福这一嗓子,前面那两个人便察觉了,双双看了过来。

明媚略觉尴尬,此刻再紧着跑,却反而会露了行迹,当下停脚。

玉葫本也不明白是何意思,瞧见廊下那一抹淡色衣裳才领悟,便特意说道:“才吃了饭,多走几步消消食儿也是好的。”

说话这功夫,那两个人便走过来,却是景正昌跟景正卿,景正昌先说了声:“原来明媚表妹在这儿,这是要回去?”

明媚只好若无其事行礼,垂眸道:“大表哥安,我正要回去了。”

景正卿在旁边负着手,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叫丫鬟打个灯笼?我记得你那院子门角上有个灯笼坏了,多留神些,别崴了脚。”

暗影里明媚听着他那把熟悉的嗓音,不知何故脸上极快发热,暗中庆幸此处的光暗,便道:“多谢表哥提醒,我也该回去了。”略一矮身,从两人身旁经过。

景正卿站住脚,嗅的一阵淡淡香气从鼻端而过,刹那之间双眸微闭,宛若一刻天堂。

景正昌望着明媚离开,却笑道:“这位表妹,性子竟是天生这样冷淡么?只不过生得倒真是好,怪道外头已经传得那样……所谓国色天香,大概如是。”

景正卿诧异,他这位兄长,为人颇为木讷,大概是因为庶出的原因,从小颇受了些歧视打压……因此一直谨小慎微,从来不肯多说话,于女色上更是很不留意,没想到这回竟说了这些。

景正卿便道:“国色天香?”

景正昌有些疑惑:“方才我闻到一股子的香气,所以就不知不觉……咳,不说这些了,去给老太太请了安是正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正卿心中轻轻一叹,恍恍惚惚。

景正昌转身欲走,忽然间心头一动,说道:“正卿,你还记得我今儿跟你说的话么?你说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景正卿转头看长兄,尚未反应过来:“啊?什么?”

景正昌道:“就是……”凑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就是端王爷瞧上了咱们明媚表妹的这说法儿……今儿王爷去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听说还是父亲身边儿的人传出来的,如果是真的,那今日王爷特特来府上,莫非也是一个信号?”

景正卿心头一凉:“我……”忽然间语塞,心上像是被打了一个木楔,钝钝地疼着,方才萦绕鼻端的那股香气,也绕着心头转动,却如寒风阵阵,弄得他连心带肺地疼。

景正卿身不由己地转头,想要再看一眼明媚的身影,仿佛这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抹希望,只要他能看到,那就代表他还有希望,谁知,身后夜色沉沉,几个灯笼静静地挂着,数点红光之外,满眼是乌沉沉地黑,那道令他渴望的影子,终究还是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老太太所住跟明媚的院子只一墙之隔,十分近便,只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就到了院门口,五福抬头,先笑了声:“二爷果真说的对。”

玉葫不解,便问:“什么说的对?”

五福指了指院门上头:“二爷说这儿的灯笼坏了一个,我心想我见天儿把这儿走,怎么就没看见坏了呢?还以为二爷是吓唬咱们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明媚诧异地抬头,果真见眼前门口上挂着一只独灯笼,静静地发着光,显得有几分孤寂。

明媚一愣神儿,便故意说道:“怪不得舅舅总是嘉许二表哥,说他能办事儿又稳妥,果真是个极细心的人,上回我还听婉姐姐也夸他,说自个儿曾随口说了一句少了块好颜色的布料,隔日二表哥就给她寻了,表哥对待姐姐妹妹们,委实是极好的。”

五福闻言便笑着也说:“可不是呢,连进了宫的大姑娘,还是那房里的呢,却独独跟咱们二爷最好,二爷的人品在府里可是人人称赞呢。”

明媚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是想甩脱嫌疑,免得显得景正卿只上心自己这里,没想到五福竟真开始夸他,明媚放心之余,便意兴阑珊地说:“这灯明儿让人换了罢……如今十分困乏,还是早些安歇了。”——

44、风波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

一早上,明媚起身后,用了饭,便问:“平日峰儿上学之前都会来一遭,今儿怎么没见人?”

四喜说道:“我也正纳闷着,论时候也该到了,五福你去看看,别是在门口上?省得让姑娘等。”

五福应声,就出门,正站住脚东张西望,就见一个婆子匆匆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这小爷,大清早儿跑哪里去了,闹得兴师动众地。”

五福本不以为意,忽地心头一动,便把那婆子叫住,问道:“嬷嬷,干什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见了,便略站住脚,说道:“是五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卫小公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我要叫人去找呢。”

五福一听,大为吃惊,原来方才她想起卫峰没来,很是蹊跷,并且这府里头能称得上“小爷”的,最小的就是大房那边景正勋的小公子,至于这边,只有景正辉年纪不大,但一般叫他“三爷”,因此她就想这婆子难道是在找卫峰?信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竟猜了个正着。

婆子说完后,着急要走:“姑娘,我得去报信儿了,不能耽搁……”

她是个旋风腿,五福却比她性子更急,当即回头叫嚷起来:“姐姐快告诉姑娘,小公子不见了!”

声音传入里头,不光四喜,明媚也听了个影影绰绰,忙出来:“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四喜说谁不见了?是峰儿?”

四喜心中埋怨,这一大早上,都还安静着呢,五福这一嗓子可好,得传老远出去,何况老太太就在隔壁,万一惊动了……简直作死呢。

四喜当下先跑出来,压低了声呵斥:“你要死,嚷嚷什么!”

五福捂住嘴,也自知冒失了。

此刻身后玉葫同明媚出来,一打听,明媚便也急了,忙叫玉葫四喜五福三人也跟着去找,正乱糟糟里一片慌张,前头有个小丫鬟撒腿跑来,道:“王嬷嬷,别忙着去了,夫人那边传了信儿来,卫小公子找到了!叫别惊动了旁人!”

虚惊一场!王嬷嬷听了,双手合什谢天谢地,又道:“这小爷可真不省心……”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这是在当着明媚的面儿呢,当下讪笑着停口,借故跑了。

明媚跟玉葫对视一眼,明媚便说:“你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儿。”

玉葫答应了,便跟着那婆子去了,明媚怀着心事,回到里屋,略坐了片刻,玉葫探听了消息回来。

原来卫峰自进了府,便跟着苏夫人。苏夫人爱清静,何况又不是很喜欢这孩子,于是便把卫峰交给身边儿的老嬷嬷带着,每日不短了他吃食就是,加上卫峰年纪不大不小,便正好送到书塾里去,因此卫峰虽是跟着夫人,却只是每天早上见礼,晚上请安,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卫峰因在念书,也认得了几个孩童,多半都是景家的子侄,其中关系最亲近的,就算是景正勋家的那位公子,还有一个,却是三爷景正辉。

若说别人倒好,只是景正辉,从小因跟着齐姨娘长大,故而长得半歪不歪的,加上最近又晓了事,越发有点邪气凛然的意思。

卫峰进府,他的出身,也给景府的人隐约知晓,便散布开去,知道是卫家的庶出,经历也不甚光彩,有些人历来拜高踩低的惯了,先入为主地就很瞧不上卫峰,私底下的传言自然更好不到哪里去。

而明媚自进了景府,却很得老太太喜欢,因她生得极美不说,虽然年纪小,却待人温和有礼,因此上下有许多人都夸奖明媚。

但自古常言道:一样米养十种人。

人心各异,有喜欢明媚的,自然就也有不喜欢甚至讨厌她的,这景正辉的母亲齐姨娘,就是其一。

齐姨娘讨厌明媚的理由有两个,第一,齐姨娘虽身份低微,却到底也是景府的人,忽然之间来了个外人,大出风头,惹得上下喜爱,她自然暗地里不平;第二,卫峰进府后,竟被交给苏夫人照料,这对齐姨娘而言,简直就像是要特意来压她儿子一头似的。

因此齐姨娘不喜明媚,更不喜卫峰,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景正辉素日耳闻目染,自然对卫峰也没什么好印象。

这日,卫峰便依旧在上学之前来见明媚,走到半路,就见景正辉也正出来,正卫峰路过的当儿,景正辉便狠狠啐了口,卫峰躲闪不及,顿时被溅到袍摆。

卫峰自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加上年纪小,格外不饶人,当下叫道:“你干什么啐我?”

景正辉见他身量比自己矮许多,加上素来不喜卫峰,自是乐得调笑:“小兔崽子,啐你怎么了,再跟三爷叫,便打你!”

卫峰年纪虽小,却吃过许多苦,自尊心十分之强,听景正辉口出不逊,当下气得把手上的书扔了过来:“王八蛋!”

景正辉没想到他竟比自己更横,被一本书撩了个正着,竟有些疼。

景正辉揉揉眼角,叫道:“小王八蛋,竟敢动手!”上前揪住卫峰,挥拳便打。

卫峰身后的小厮见状,不敢得罪三爷,便只苦着脸劝架。

卫峰年纪小,身体弱,力气也小,自打不过景正辉,很快便吃了苦头,只是他性子倔强,竟不肯求饶,只也不顾一切挥拳乱打,两人抱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正不可开交之时,有人喝道:“住手!快住手!”连喝两声,景正辉听清楚开口的是谁,才霍然松了手,卫峰却仍撕扯着他不放。

景正卿上前,把卫峰扶起来,又拉开他,见小孩儿衣裳都给扯乱了,脸上落了几块淤青,表情却分毫不让,是气哼哼、愤愤然地。

景正卿气道:“做什么动上手了?”却是质问景正辉。

景三爷是欺软怕硬的特质,何况他素来就惧怕景正卿的,当下便道:“二哥,他骂我。”

卫峰叫道:“你先啐我!”

景正卿打量他被打得不轻,便呵斥景正辉:“你老大不小了,他才多大?他骂你,你斥他几句就是了,非要动手?倘若是你骂我,难道我便要活活打死了你?”

景正辉一声也不敢回腔。

这功夫,他娘齐姨娘从里头出来,冷笑道:“二爷,孩子们吵吵闹闹,何必当真?笑笑就完了。再者说,二爷是辉儿的哥哥,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骂二爷一声儿呀!何况你们是亲兄弟,说什么打死不打死的?倒是这个……谁认得他是什么,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白吃白喝的东西,不思感激,反而想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二爷竟还帮着他说话!对自己兄弟却要打死……你也太不把你兄弟放在眼里了!”

景正卿见她牙尖嘴利,正要说话当口,卫峰听到齐姨娘一口一个“是什么……东西”,气得叫道:“谁稀罕在这儿受你们的气!”他说完之后,扭身就跑。

那跟随的小厮还呆站,景正卿气道:“呆站干什么,赶紧去追呀!”那小厮才忙去追卫峰。

齐姨娘鼻孔朝天,委实得意,景正辉见母亲大获全胜,也露出得意笑容,忽地对上景正卿的双眸,才又胆怯地低了头。

景正卿见卫峰跑了,他也不愿跟这贱妇说话,没得有失身份。当下冷哼了声,拂袖离开。

齐姨娘望着他离开,便对景正辉道:“瞧见了没有?一帮子欺软怕硬的!非得逼老娘骂了才畅快!”

景正辉虽然得意,却仍怀着担心,便说:“上回我跟娘说哥哥跟那个丫头的事,不慎给父亲听见,把哥哥好一顿打,他虽然没说什么,心里未必不记恨着我呢,以后为难我们的话,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