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心头一颤,忙重低了头。

赵纯佑唇边的一抹笑意却更加深了,看了明媚一眼,回身坐在王妃座位旁边的空位上,便问:“王妃去了哪里?”

明媚轻声回道:“回王爷,听闻是小郡主哭叫,王妃便去相看。”

赵纯佑点头,目光转动,看了看桌上的点心,他又看一眼明媚,便拈起一圆白糯米团子,吃了一口,才说道:“有些太甜腻了。”

明媚见他蹙眉,然而他那座旁桌子上并没有茶,明媚便道:“王爷不如喝口茶。”

赵纯佑便看她,不语。

明媚呆呆地被他看了会儿,才醒悟过来,忙垂头提了茶壶过去,取了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刚要退后,赵纯佑唇角一抿,望着明媚,又咬了一口团子。

端王爷的动作很是突兀,明媚猛地抬眸,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调戏她?

不不不……明媚脸上一热,赶紧挥退那样的想法:恐怕都是给景正卿把她引坏了,见了个男子,就胡思乱想起来。

明媚正震惊里,忽然之间望见端王唇边居然沾了一块儿雪白的糖粉,他本是极儒雅清贵的容貌,沾了糖粉,却带了几分趣致。

明媚看得好笑,正在想要不要提醒,端王爷却咳嗽了声,反指了指明媚。

明媚被他一点,不明所以:他究竟是如何?

正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王爷略凑近过来,低低道:“你也吃了的,这里……”他抬起手指,在空中一停,本是要擦自己唇的,忽然之间却探向明媚唇瓣上,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滑,分寸却拿捏的极好,并未真的碰到,但就算如此,动作已经是暧昧至极了。

明媚浑身战栗,脸颊更是如火,抬眸对上端王爷的双眸,急忙放下茶壶,回身掏了帕子在唇上一擦,一看帕子,果真,糖粉……

心头一阵绝望。

方才她还笑端王,原来人家这样,乃是为了提醒她。

从方才他进门开始她就挂着这糖粉,难得还对他一本正经地行礼,实在丢死人也。

明媚背对着端王爷,羞恼地蹙起眉头,暗中咬了咬唇,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跳进去。

那边上赵纯佑却忍着笑,他唇上的糖粉早被自个儿擦去了,仍是那清贵无双的面容。

明媚自觉出了糗,当下也不想再留下去,便回身,鼓足勇气说道:“王爷……我……妾身来的也很久了,是该告辞……”

正说了一句,却听端王爷说:“别急,我还有话问你。”

明媚一怔,忍不住又抬头看他。

赵纯佑望着明媚,在他面前的这张脸儿,眉目如画,却尚稚嫩。因为羞怯,脸色白里泛红,活像是初绽的花瓣儿,娇嫩可人,尤其是那唇,或许是因她自恼而狠狠咬过,泛出一种靡靡地嫣红之色,几分可怜,却诱人之极。

种种极美,偏她不自知,满脸皆是懵懂惶惑。

默默然看着她,端王爷的脑海之中,缓缓地又浮起另一道影子,靠近,又远逝。

赵纯佑心中一叹,对上那双清澈眸子,慢慢出声:“你来京的途中,于船上弹过一首‘长天净’,可记得?”

明媚闻言,失声道:“你怎么知道那一曲叫做《长天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终于见某位真身儿了

今天貌似低迷,于是就三更吧~orz

54、雨中

景正卿翻身上马,扯得伤口微微疼痛,他转头看看右臂,雪白的纱布底下,隐隐透着血渍。

云三郎扑过去,拽住缰绳,仰头看过来:“你不要命啦?让别人去又如何!都已经是伤着了,只坐镇指挥便是!你这样一动,伤口裂开该如何是好?”

景正卿摇头,道:“瞧你,至于这么着急?若是这点子伤就上不了阵,我也没脸混武官行当了。”

云三郎气得将马紧紧勒住:“你别跟我说这个,你老实说,这样着急加攻,是为什么?”

景正卿怔了怔,对上云三郎双眼,忽地笑了笑:“三郎,你以为是为什么?行了,快放开,别耽误事儿。”

云三郎见他这个关头兀自能笑出来,十分气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底下传言,端王府跟……哼!必然是给你听到了……”

景正卿眼角微微一挑,却笑着打断他:“行啦,你又多心了,我只是觉得被这帮匪贼纠缠许久,实在不耐烦,想快点拿下他们罢了,再不拿下,恐怕迟则生变。”

他说到最后,面色带了几分郑重。

云三郎眉头一皱:“你是说……上回你受伤之事……难道真的是你怀疑的那些人?”

景正卿打量周遭,全都是他麾下的兵丁,打扮也是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但是暗影重重,在无人能留意的角落,不知藏着多少来历不明的暗箭。

那夜,他们突然遇到山贼反击,真是料想不到,这帮贼寇胆大包天至此,竟能垂死挣扎。

景正卿闻讯操刀出外,召来副手吩咐,指挥士兵抵挡合围,倒也有条不紊,想必很快就能将山贼的进击打退。

一刹那,正战得人仰马翻如火如荼,暗夜之中忽地射过一支箭来,不偏不倚,正是向着景正卿。

当时他不以为意,只以为是乱战中的流箭,亦或者是山贼趁乱放箭,只挥刀欲斩断。

谁知,刀锋将碰到箭身的时候就察觉不对,这股力道极为刚猛,非是武功高手不能射出如此一箭。

景正卿竭力跃开,那箭擦身而过,他这才正色起来,环顾周围,见人影憧憧,又哪里能找到射箭之人所在?

正警惕间,嗖嗖两声,又有两支箭过来,景正卿早有提防,运足力气挥刀荡开。

头一支箭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敌军之中有高强之人埋伏,然而此刻,心中凛然一惊,察觉这情形十分熟悉,竟像是经历过一般,再仔细一想,豁然明白:当初他护送明媚上京走到半路,被那伙蒙面人袭击的时候,便被这种箭阻击过!

景正卿心中悚然而惊,想道:“原来这竟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究竟为何?那盒子都给他们抢走了……”心念转动之间,也发现射箭人的行迹。

头一支箭他不曾留意,敌人又放了两箭,景正卿也瞧见他的所在,当下横刀往前追击。

三郎听了他的讲述,曾埋怨:“你太过冒险了,有道是穷寇莫追,何况在那样凶险的情形之下。”

景正卿道:“我一时气恼,心急着想看看究竟是谁暗中想要我的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却没想到他们真真有备而来,差点竟枉送了性命。”

那夜当时,他贸然追了出去,那放箭之人不敢逗留,频频后退。

景正卿穷追不放,渐渐地离了战营,他正觉得不对,周遭便又跃出三个山贼打扮的人来,脸上涂得一塌糊涂看不清楚,将景正卿围住,其中一个嘶声道:“这就是狗官兵的头头,杀了他!”

他们虽假扮官兵,一动手,才知端倪,都是些武功高强的棘手之人。

景正卿心头明白,且战且走,伤了其中两人,自己却也负了伤,另外一个跟那发箭之人却紧跟不放。

幸好景正卿在此地勘察山势,对地形颇为熟悉,仗着这点儿,同两人周旋,到底躲了过去,然而直到天明,才有手下的副将带着官兵前来搜寻。

云三郎当时听了,气得大骂,什么“阴险狗贼”“以多欺少”之类。

此刻,又见景正卿欲速战速决,三郎便说道:“上回是你命大,这一回又要深入虎穴,若是他们又有重重埋伏,你这不是给他们下手的机会吗?”

景正卿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若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不用我剿灭他们,京里头也得派人来剿灭我了,索性就拼个你死我活。”

云三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战事拖延,久久不下,自然是要被问罪的。

被景正卿如此一说,三郎便忘了自己恼他的初衷是什么。

三郎一团儿热血,跺了跺脚:“好,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同去!来人!”说着,唤人备马,上盔甲。

景正卿回头看他:“你这又是何必?”

云三郎道:“明知道有凶险在侧,还要亲出,你要当那拼命二郎,我也不输给你,走吧!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景正卿哈哈大笑:“那我们是亲兄弟,还是父子兵?”

云三郎道:“你想得美,若我是伯父,有你这儿子,气也要气死!”

天际阴风阵阵,浓云密布,天色不好,似将有一场大雨将至,景正卿伸出手来,道:“拿下雀屏山,回去后我们不醉无归。”

云三郎伸手跟他紧紧一握:“说定了,不醉无归!”

天阴阴地,一片灰蒙蒙颜色,明媚乘着轿子往回赶,轿子忽忽悠悠,她心中便也想到先前端王爷同自己的话。

原来,就在那夜晚,湖上弹琴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

――那一艘破夜而来的大船,那船头上高挑的“赵”字,以及那一声“弹琴者何人”,现在想想,岂非正是端王爷的声音。

他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留意她了。

明媚垂眸,心中却依旧有些乱。

“你为何知道这曲子叫什么?”

她震惊问罢,赵纯佑道:“我曾听人弹奏过,印象深刻,以为自此便无缘再听到了,没想到竟在那夜晚听到……还以为是入了梦,于人间天上。”

明媚面孔微红,想要问问端王是听谁人弹过,心中却好像压着一块大石,让她无法出口,于是便只垂了头。

赵纯佑望着她,两人彼此相距不远,却谁也不曾开口说话,他只是瞧着她低眉沉思的模样,双眉轻敛,身段儿纤柔,如一抹淡云停在旁侧。

正彼此沉默之中,外头端王妃去而复返,见端王已回,便见了礼,才道:“没想到王爷竟在此刻回来了。”

端王便道:“瞧着天色不好,仿佛要下雨似的,便早回来了。”

王妃微笑:“那是见过明媚妹妹了?”

端王冲她一点头,王妃说道:“上次只留了她片刻,这回,想要多留她会子,不知妹妹口味如何,喜欢吃什么?叫他们准备午饭。”

明媚忙道:“不劳烦了,既然天色不好,我还是早点回府。”

王妃诧异说道:“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要走?休要辜负我一片心意。有道是下雨天,留客天,岂不也是正好留下下来之意?”

明媚为难,本能地却觉得不想在这功夫留下来,就道:“回王妃,早上出来的时候匆忙,忘了带平日吃的药丸,怕断了……就没效用了,不如改日……”

王妃不语,便看端王。端王在旁边时不时地打量明媚,静默片刻,终于说道:“既然如此,不要让这孩子为难,便让她先回去吧,横竖来日方长。”

王妃这才点头,明媚听了端王这句,心中似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惘然。

当下才出了府,上了轿子往回。

不多时的功夫,轿子回到景府,此刻天越发阴沉的不像样儿了,就好像一大片墨色要自头顶压下来。

玉葫扶着明媚往里而行,道:“姑娘怎不在王府多留些时候?”

明媚说道:“这场雨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停呢,干什么就要赖在人家里。”

四喜笑道:“姑娘就是面嫩,心细。”

三人回了屋里,明媚换了衣裳,觉得倒不怎么倦,便道:“我去看看老太太,这儿路近,就不用陪了。”

丫鬟们应承,明媚才要迈步出门,玉葫道:“姑娘,天儿这样,要不要拿把伞?”

明媚看了看,道:“也好,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就下起来呢。”

于是五福找了伞出来,递给明媚,明媚便拎了把伞,才往外去了。

明媚走到半道儿,眼见到前头廊下再走片刻就到老太太院儿了,忽然之间天空一声雷响,明媚一听,“啊”地尖叫了声,撒腿就跑。

她因见过了端王,心神不宁地,光知道会下雨,却忘了会打雷,而她是最怕打雷,听雷声就已经失神落魄。

明媚往前一阵疾跑,耳边哗啦啦,顿时一场急雨从天空倒了下来。

明媚胆战心惊,茫茫然便去打那把伞,然而她吓怕了,力气越发小,那伞或许又卡住了,撑了几次,竟没撑开。

此刻眼前又是一道白光,明媚受不了,“啊”地又叫一声,撒手把伞往旁边一扔,拔腿又往前乱跑。

雨自天空浇落,打得人遍体生凉,明媚也看不清路,脚下滑了两滑,差点儿跌倒。

明媚心慌意乱,勉强站定了双脚,抬头往前看,却见眼前景物已经浑浊不清,都浸泡在雨里,加上眼睛都湿了,哪里能看得明白?

头顶又是一声雷响,却并不大。

魂儿似乎也飘出来,明媚抱住头,恨不得自己也缩进雨水里去,正哆嗦间,猛然看到前头有一道影子,撑着把伞,若隐若现。

明媚见了,如抓到救命稻草,忙要跑过去,昏头昏脑地往前两步,那人却已经看清了她,顿时大步流星地过来。

明媚只觉得有一只手在腰间用力一揽,便将她抱了过去,这力道却不像是玉葫等丫鬟,然而此刻她惊心之极,也顾不上了,听到耳畔雷声响,顿时探臂把那来人抱住,身子相贴,仿佛能察觉对方那淡淡体温,抱紧了人,心底才隐约有了几分安稳。

明媚颤声道:“你带我……带我回……”

那人并不做声,明媚才觉得有些儿不对:这个人身上,似有种熟悉的味道。

明媚正欲抬头看看,那人却已经慢慢地说:“妹妹你怎么见谁就抱?还是认准了是我,故而就扑过来了?真有这么想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怎么更呢,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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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厮磨

明媚听见这个声音,简直比雷声还要惊魂,当下将人一推,便要离身。

谁知道景正卿早有防备,将她腰间紧紧地抱着,沉声说道:“要去哪?不怕打雷了?”

明媚抬头,望见景正卿的脸,近在咫尺,这张脸于伞下阴沉的光线里,却显得十分苍白。

明媚大为震惊,语无伦次道:“你怎么……回来了?”

明媚只觉这个人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明明都没有听说他回来的消息。

却没想到,她去了端王府这大半日,景正卿已经回到府中,明媚回来后,便即刻要去见景老太太,而且五福也知道明媚讨厌提二爷,于是也自不好跟她说二爷已经回来了。

也算孽缘,竟在此刻撞个正着。

景正卿道:“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莫非明媚不想我回来了?”

“你先放开!”明媚竭力一挣,手在他身上乱打,却听得景正卿闷哼了声,搂着她的手臂果真松了一松。

明媚略微离开景正卿身边,谁知道天际轰然一声,震得脚下地面都簌簌发抖。

明媚震惊无以言语,拼命大叫一声,再也没有顾忌,自个儿扑到景正卿身上,死死地将人搂住,恨不得钻到他身子里去细细藏好。

雷声之中,景正卿低低笑了声,手上一松,便把那雨伞往后扔了,伞随风飘动,而后跌在雨水之中,随着打了个旋儿。

景正卿双手将明媚抱入怀中,见她浑身软软地,丝毫没有反抗,他长叹了声,将人往怀中搂紧了些,左右一张望,拔腿就走。

明媚察觉他抱紧了自己,虽然不喜,但是此时此刻也说不得话,只听凭景正卿抱着,不知要去向哪里。

明媚一边缩紧身子,一边试图探头看,哆嗦着说:“你你……你送我……”

景正卿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我送你回去。”

明媚松了口气,却又心头一紧:不对!他哪里会是这么好心的?

勉强睁眼往周围一看,景物被雨水洗刷浸润,显得十分陌生,却依稀认得不是回去的路。

明媚挣了挣:“你,你要去哪?”

景正卿把她的脸往怀中一揽,将她的头也压低了些:“片刻就到了,别说话,雷又来了。”

明媚信以为真,赶紧缩了头,伸手紧紧捂住耳朵。

景正卿暗笑,却不敢耽搁,生怕雷真的来了惊到她。

幸好大雨滂沱,府内人人都缩在房内,加上景正卿有心避开,一路上竟没遇上什么人。

明媚只听到“吱呀”一声响,像是门响,落在身上的雨点也停了,明媚听不到雷声,试着抬头一看,却见来到一间陌生的屋内,并不是她的院子,也不是在景正卿屋里。

“这是哪?”明媚忍不住问。

景正卿浑身湿淋淋地,抱着明媚走到里屋,把她放在床上,拉起被子将她裹起来。

明媚瞪大眼睛看他,景正卿见她的小脸儿被雨水冲刷过,越发地白,乌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边儿上,双眸更是水灵之极,黑白分明地瞧着他,眼神是惊慌未定的。

景正卿不由地一笑,心也软了一软,看了明媚片刻,才简单说道:“别动。”

景正卿说完,便转过身子,走向旁侧的柜子。

明媚见他不拦着自己,当下便要下地,谁知双脚才一点地,窗外隐隐地轰隆一声,雷声咆哮似地逼近。

明媚惊呼了声,于是反而退向里头,拉紧了被子裹住自己,头也低低地埋进被子里,果真一动也不敢动。

景正卿正拉开柜子门,闻声回头瞧了一眼,见她自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不由地哑然失笑。

原来此处是满柜子的衣裳、被褥之类,只不过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种种都落了层灰尘。

景正卿上下瞧了一眼,抓了两件衣裳出来,又拉了一条毯子,一床被子,一并揽着,重新回到床边,把物件都放在上头。

明媚兀自在簌簌发抖,景正卿抬手拉了拉她,明媚尖叫一声,裹在被子里的身子扭动一下以示抗议。

景正卿忍着笑:“好啦,现在不打雷了。”

明媚听见了,半信半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神惊慌而茫然地,先听了听,听到周遭一片静寂,才松了口气,忽然之间转头,又对上景正卿的双眸,顿时又惊地缩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