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见他脸色发白,忙将他扶住:“二爷,您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不然我去找姑娘回来。”

景正卿摇头,喃喃低声:“来不及了。”

景正卿垂头,闭上眼睛飞快一想,耳畔几乎能听到巡捕们冲进景府掀起一片骚乱的声音逐渐逼近。

慌乱中二爷心想:“他们必然是从正辉口中得知了什么……但应该不至于就对妹妹下手,定然是冲着我来的,事到如今,我却不能留在妹妹这里。”

景正卿霍然起身,吓得四喜一哆嗦。

二爷将走未走之际,鼻端嗅到一股淡香,依稀熟悉,让他又爱又痛。

景正卿轻轻一笑,看四喜一眼,迈步往外就走。

他大步出了明媚居所,想了想,不往后,反而往前面走去,耳畔那吵嚷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

景正卿嘴角一扯,眼睛莫名地有些朦胧,正走着,忽地见身前有个小小地人影跑来,边跑边叫:“二爷,外头有人来闹事了!”

景正卿定睛一看,却见乃是卫峰,景正卿心头一动,亮了一道微光,忙俯身下来:“峰儿你打哪来?”

卫峰气喘吁吁道:“我今儿不舒服就没去上学,在太太屋里,刚忽然有许多人冲进来,凶神恶煞地……我吓了一跳,就跑出来了。”

景正卿道:“峰儿,别怕,他们不会伤你。——你仔细听我说,我有话让你带给你姐姐。”

卫峰呆了呆:“啊?什么?”

景正卿皱眉迅速想了想,说道:“你记得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等会儿没人的时候,你就悄悄地跟你姐姐说,你说:让她记得我曾叮嘱过她的那些言语,让她宽心……”

卫峰只好点头,景正卿顿了顿,莫名地有些眼睛湿润,却偏一笑,又道:“你再跟她说:那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端王也不至于撇了她……只要她好好地,将来或许仍有王妃之位等着。”

卫峰似懂非懂,却也察觉了景正卿神情不对,便张口:“二爷……”

景正卿用力一摇头,皱眉:“我怎么净说这些……总之,峰儿,你要好好地守着你姐姐,倘若我……跟她无缘,也跟她没有关系,算是我曾欠下她的。记住了吗?”

卫峰张了张嘴:“我、我记住了。”

景正卿道:“你再跟我说一遍。”

卫峰说:“我跟姐姐说,让她记得二爷曾嘱咐她的那些言语,让她宽心……还有,那件事二爷不说,端王不至于撇了姐姐,让姐姐好好地当王妃,还有……我会好好守着姐姐,二爷……跟姐姐无缘,也没关系,是二爷欠姐姐的?”

前面两句,卫峰说的倒还流利,因他懂得,后面一句,却有些难懂,因此小孩有些迟疑,目光闪烁地看着景正卿。

景正卿很是欣慰,听到“让姐姐好好地当王妃”,心上像是插了一把刀子,等听到卫峰说到最后,眼中的泪却忍不住一涌而出,将卫峰猛地抱入怀中:“峰儿真乖……若是二爷能活着出来,必会大大地谢你。”

卫峰听到一句“活着出来”,吓得一哆嗦:“二爷……”

景正卿看的清楚,眼前不远处,那些兵已经如狼似虎地冲来。

当机立断,景正卿将卫峰松开:“你是小孩儿,他们不会为难你,你快去找你姐姐,她在老太太房里,记得把这些话跟她说!峰儿快去!”

景正卿撒手,将卫峰一推,卫峰反应过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却见景二爷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天,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依稀竟多了一丝笑容似的。

而那些闯入景府的士兵们,纷纷冲过去,有人竟挥舞着刀。

卫峰腿也开始颤,不敢再看,扭头跑得越发快了,一边跑一边竟不由自主地想:“姐姐,快来救二爷呀!”

85、语重

卫峰同明媚说了景正卿临去之前的交代,因紧张,自然说的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但到底也是全都说了,并没有掉了一句。

说到最后,小孩儿眨着眼睛担心地又道:“二爷还说若他能活着回来,会好生谢我,姐姐,二爷犯了什么事了?”

明媚正在怔怔地想卫峰转述的那两句,什么“好好当王妃”,什么“无缘,是欠她的”……隐隐明白是什么意思,听卫峰说到最后,浑身一震。

明媚同卫峰说话的这段时间,外头却渐渐地平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嘈乱了。

玉葫从外间跑进来,见两个不说了,便放心道:“姑娘,外头已经没事了,老爷正叫人安抚太太夫人们,那些兵也都退出去了。”

明媚跟卫峰一听,双双开口问:“二爷呢?”

玉葫犹豫了会儿,低头小声说:“听闻二爷给刑部的人押走了。”

卫峰很难过,明媚眼睛直了直,又问:“老太太怎么样了?”

玉葫说道:“叫了大夫来,说是气急攻心,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姑娘去看一看?”

明媚也正有此意,便跟卫峰说:“峰儿,你不要乱走,现在风波虽然平息了,难保还有事,你便先留在这儿,我去老太太那边看一眼。另外……二爷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不可对别人说。”

卫峰点头:“知道了姐姐。”

明媚便转去看景老夫人,却见满厅内都是人,苏夫人李夫人以及玉婉朱氏等都在。

苏夫人双眼带泪,木木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老太太侧卧在榻上,同样双眼噙泪,琳琅跟嫣红正捧着药碗喂老人家吃药。

明媚静静走到老太太身边儿站定,并不做声。

老太太吃了几口药,想必缓过劲来,便长长地吐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老爷在干什么?”

苏夫人身边的丫鬟忙道:“老爷刚回来,正在跟人商议事儿,一会就来见老太太。”

正说着,外头报景睿来了,景睿前脚进门,后脚大老爷景良也来了,身后跟着大公子景正勋跟老三景正盛,几个男人齐齐跪了,景睿便请罪:“儿子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老太太一抬手:“不用说这些,只说……卿小子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是真是假。”

景睿景良兄弟两对视一眼,景睿满脸沉痛:“刑部的人来势汹汹,还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旨意,我方才拦着张大人问,看他的意思,是有些人证,可又不那么齐全,只说要叫卿儿回去调查。”

景良也道:“我方才在外面,听了风声就往回赶,想必刑部的人还没有确凿地真凭实据,不然的话,杀了太子,又怎会只捉拿了卿儿,我们却无事?”

景睿磕了个头:“不管是真是假,这回是儿子教子无方,竟闹出这等事来,也连累府内众人,此刻虽然还算平静,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刑部加大理寺的人已经把府门口封住了,上下人等一缕不许出入。”说到最后,居然落下泪来,伏地哭道:“母亲降罪,儿子无能!”

苏夫人见状,也含泪起身,跪在地上。她一跪,玉婉便自也跟着跪了。朱氏等人也自旁侧跪倒。

景老夫人见地上乌压压一片地人,便点点头,说道:“你不必哭,也不用惊慌,你自来没经过这样的事……难怪会慌了神,我们太平日子过长久了,才失了警觉,却是忘了,先前历朝历代,世家大族蒙难多的是,般般件件原因都有。——只是你先不用急,这件事还未成定论,未必就没有解决的法子。你若先慌了,让府里其他人如何是好。”

景睿见老人家语声平缓,并不见惊慌急躁,他也才勉强镇定,从地上直起身子来,抬起袖子擦擦泪:“是,儿子听母亲教诲。”

景老夫人又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上下一条心,先打探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卿小子办事从来极稳当,我不信他会做出这种逆天的事来。你也要相信你的儿子。”

景睿点头,苏夫人也跟着点点头。

景老夫人又缓缓扫了地上众人一眼,道:“最后,府里头的人差不多都在此了,我跟大家说一句,这件事并非是正卿一人的事,若他真的谋害了太子,那这灭门的罪名,自然是我们府里的人一起扛了,诛九族的罪名,谁也逃不脱……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之计,只能尽量想法子替他开脱这个罪名,什么落井下石、捕风捉影之类的流言,外头的人说也就罢了,咱们府里一概不许有。”

大家伙儿齐齐应声,老太太道:“行了,在这儿跪着也无济于事,都散了吧,该去疏通疏通,该探听探听,景家如今正是危难时候,该是你们尽心竭力的时候了。”

地上景睿景良,景正勋景正盛等听了,磕了头,起身便出外去了。

朱氏跟苏夫人便也退了,玉婉犹豫了会儿,看明媚也在,她便正想留下来安抚老太太,却听景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婉儿也自去吧。”

玉婉这才也跟着她母亲出去,明媚看向景老夫人,却听老太太道:“明媚丫头留下。”

苏夫人跟玉婉走到门口,闻言便停了停,回头看了明媚一眼,却又转回身自去了。

明媚见大家都走了,便才上前,景老夫人道:“你过来。”

明媚来到榻前,景老夫人望向她,说道:“我知道你跟卿小子素来不睦,但是现在,已经是景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丫头……我想……”

明媚抬眸看向老夫人,却见她踌躇了会儿,才道:“平常公侯门第,最怕的就是牵连皇族……尤其是这等谋害之事,就算是罪名洗脱,从此也必然是元气大伤,幸而此刻刑部并无真凭实据,再者,我们也并非山穷水尽,要开释皇族之事,必须由皇族中人出马,才好调停,明媚,你可懂我的意思?”

明媚道:“老天太的意思,莫非是……指端王爷?”

“不错,”老太太见她点明,便道:“我正是说端王,可记得先前我跟你说,皇后针对我们家,未尝也不是杀鸡儆猴?这一回,得让端王相助我们了。”

明媚问道:“如何才能让端王相助?”

老太太想了片刻,叹息道:“自然是要利用你跟王爷的关系,只怕……王爷的心思也正如前几日我们的心思,有心避嫌,不肯相助……”

明媚身子微微发抖,咬唇不语。老太太出了会儿神,又看向她,缓缓出声道:“我知道你年纪还小,让你去做这等事情,未免为难了你,然而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会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景家的生死存亡,就只在你手上了。”

明媚颤声道:“外……外祖母……”

老太太的声音变得坚决干脆许多,握住她手,说道:“若卿儿真的跟太子之事有关,那么皇后必然是视我们景家如眼中钉,必须要拔去不可的,但皇上年事已高,太子死就是死了,仓促间也找不出第二个太子来!那么此后继位的,除了端王还有何人?只要端王肯相助,未必就不能救了卿儿,救了咱们景家,你可明白?”

明媚心乱气虚:“但是王爷,未必就肯答应。”

老太太道:“我也知道未必就成,但横竖是要试一试的,仗着王爷很是喜爱你,或许……该用些女人家的手段之时,明媚……”

明媚呆了呆,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身子猛地一震,急忙低头。

老太太只当她是害羞,便道:“这不过是迟早晚的事儿,何况除了端王,如今哪里还有更好的归宿?如果真的因此而救了景家,……丫头,也不枉我疼你一场,就算是外祖母给你跪下,也是使得的。”

明媚五内俱焚,摇摇头,只是落泪。

老太太见她竟不肯答应,急得起身:“莫非你真的要我给你下跪才成么?”

明媚猛地也站起身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垂泪哭道:“外祖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倘若知道了,只怕要我给您下跪,您也不会原谅我的。”

景老夫人一听这话,惊得变色,隐隐察觉有几分古怪。

老人家定了定神,便把身边唯一的丫鬟琳琅打发出去。琳琅悄无声息出外,关了门,便站在门口上,防备着会有人来。

老夫人起身,走到明媚跟前,抬手将她扶住:“孩子,你有什么话瞒着我吗?”

明媚仰头看她,这一刻,仿佛走投无路了,景正卿虽然叮嘱过叫她不要做声,但是事情已经到达最坏的地步,若是她缄默不语,又能如何?或许真的可以明哲保身……但是……

真的能眼睁睁地看景家倾覆?真的可以一辈子都把那些事咽在肚子里烂掉?

何必如此东躲西藏,何必这样苟且偷生?她若真是那样无情决然的人倒也罢了,可惜不是。

明媚把心一横,说道:“外祖母,你可知道,景家如今的祸患,全是因为我而起?”

景老夫人身子一晃,勉强站住脚:“你、你说什么?”

明媚合了眼睛,让泪跌落,然后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断断续续跟景老夫人说了一遍,等说完之后,半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

景老夫人直着眼睛,后退一步,双膝弯靠在榻边上,她往后一倒,手撑着斜榻才没有跌倒。

她坐在榻上,目光看向头顶虚空:原本还怀着一线希望,指望景正卿跟太子之死并没有确实关系,只是一场误会,等所有疏通澄清之后,大不了家里削爵罢官,从此隐退而已……可如今看来,迎接他们的,却是实打实地灭门之祸。

景老夫人目光从虚空里缓缓往下,落在明媚脸上,看着那张眉目如画的容颜,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景如雪,乖觉地跪在跟前。

景老夫人定了定神,嘴唇一动,缓缓说道:“孽……孽障啊……”

明媚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候发落。

景老夫人凝视了她片刻,脸色渐渐地重又凝重起来,她掏出帕子,探手出去,在明媚脸上轻轻一擦,道:“别哭了,你身子虚,太过伤心对身子不好。”

明媚诧异,抬头看向老夫人,景老夫人望着她,忽然间却问道:“你可知道,为何我心心念念想要你嫁到王府去?”

明媚怔怔,景老夫人道:“大概你也听说了,当年,你娘其实本该是端王王妃的。”

她说了这句,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讥诮笑容:“若是你娘并没有跟卫凌离开,又哪里轮的上宁家的那女子!赵纯佑根本就看不上她。”

明媚似懂非懂,隐隐猜到老夫人嘴里“宁家的那女子”,大概便是此时的端王王妃。

老夫人看向别处,回忆着慢慢说道:“你娘不管是才学,样貌,都胜过那女子不知多少,出身自也不输给她,只可惜……当真是命也时也,你娘偏生就没那个命……”

她徐徐地吐了一口气,重看向明媚,几分无奈,几分爱惜:“后来你来了,我一眼看见你,活脱脱又是一个如雪,眉眼儿比你娘甚至更生得还好些,我料到朝廷的局势不稳,太子那种性情,难堪大任,而朝野内外,众人却都盛赞端王,当时玉姗一心入宫,我也顺水推舟答应她去,她去也好,让皇后心安,以为咱们家巴结他们呢,却不知我另有打算……唯有你,才是我的心头肉,也唯有你,我想给你找一个真正好的归宿,那就是端王。”

明媚悚然而惊,不由听得入神。

景老夫人说到这里,却又轻轻地笑了笑,抬手在膝上抚了抚有些皱的裙摆,淡淡道:“自然,这里不乏我的私心,因当年你娘输了……所以我就想你替我偿了这夙愿,宁家的女娃儿是王妃又如何?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孩儿,但你,如我所料,王爷一早就留心上你,而你正年青,人又聪明,必然得他盛宠,将来生几个皇子皇女……再加上咱们家的助力,未必就不可得那凤位!”

老夫人说到最后一句,字字如掷地有声,眼神之中亦散发出凌厉的光芒,听得明媚心上一颤。

86、私密

明媚没想到,景老夫人竟会想得那样深远,她只以为自己嫁给王爷,王爷也疼她,身份也还不错……一生无忧,平安喜乐地过了也就是了,却没有想到自己在老夫人的眼中,竟能走得那样远。

——皇后……那是她做梦都不会去想的位子啊。

明媚一阵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去说,所有一切都超过她的接受范围。

景老夫人望着面色懵懂略带一丝惊慌的明媚,老太太知道,自己的话吓到了这孩子,倒也不怪她,从小在那偏僻之处清寒之家长大,景如雪去的又早,哪里有什么人教导她?大家子里的钩心斗角她一概不知,何况是这些?

想起来,不由地又恨极了卫凌,若不是他……她的外孙女儿何至于会是如今这样?

老太太伸手,捧住明媚的脸:“我本是想,让你比你娘走得更远一些……”

明媚垂泪:“我对不住外祖母,辜负您的期望了……”

老太太细细看她,叹息道:“你生得这样出色,莫非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么?只不过这一件事,跟你不相干,要怪,只能怪太子荒淫无耻,且卿儿又太冲动行事。”

明媚一怔,老太太皱眉道:“名节对女子固然是极重要的,但此事却错不在你,你素来在府里,要去也只去一趟王府,别的地方从不涉足,又怎么知道太子竟暗中怀了那样龌龊的心思?又怎知道他竟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倒是让你平白受苦受委屈了。”

明媚见老太太竟不怪罪自己,反安抚,她心头一热,便跪着扑在老太太怀中:“外祖母!”

老太太将明媚搂住,也落了泪:“我的儿,我心里是疼你的,只是,这件事是不能说出口的,若太子没死,倒可以替你争一争,但如今太子死了……”

明媚只是哭,老太太道:“卿儿虽然做了这件事,但他是个有主意的,虽然被捉了去,但绝不会就透露此事,再加上太子已死,这件事该无人知晓。”

明媚抬眸看她:“外祖母,我不懂……”

目光相对,老太太说道:“你先老实跟我说,上回去端王府,王爷是怎么待你的,我曾听四喜说你冲王爷发脾气了?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明媚不知为何老太太竟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起这个来,当下平静了一番,就把发现景如雪画像,质问王爷,然后欲走却又被王妃挽留,最后给王爷赔罪之事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完,便道:“你向王爷赔罪,他并没有怪罪你?”

明媚听她只问这一节,脸色略有点不自在,点头说道:“是……王爷当时有些醉了,只说了会儿话。”

老太太打量她面色,道:“嗯?说了什么话?”

明媚垂眸,低低道:“就是说我脾气太急了……然后说不许再……”

老太太自是个人精,见明媚有些吞吞吐吐,她便一笑:“听闻端王近年来极少喝醉酒,这一回,莫不是因为跟你怄性子才喝醉的?”

明媚想起当时情形,忍不住就微微脸红,老太太握紧明媚的手,低声道:“丫头,此间没有旁人,你方才都把那惊天的祸事说给外祖母知道了,如今,我却要问你另一件要紧的事,你跟我说实话,王爷喝醉之后……”

老夫人低低一声,明媚大惊,然后羞愧之极:“外祖母……”

老太太叹道:“端王这十数年没有姬妾,只王妃一个,难得他爱上了你,几次三番要你过去,他又正当盛年,非是老迈,虽然性子寡淡,身份尊贵,看似温和……到底也是个男子,你又生得这样……”她知道明媚羞急,不再说出声来,只把明媚搂过去,在她耳畔低问道:“你只说,王爷有没有对你……”

明媚身子发抖,不敢听,也不敢说。

老太太道:“好孩子,跟外祖母说实话,我不是随口问你这件事儿的,你说明白了,你的清白亏在太子身上这件,或许便可以遮掩得过去。”

明媚诧异:“外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凝重道:“你且先同我将当时的事说详细,如今乃是非常时刻,关乎景府的生死存亡,以及你的一生前程,已经顾及不得那些脸面礼法之类了。”

明媚咬了咬唇,心下犹豫徘徊,终于用蚊呐一般的声音道:“王爷醉了,只是……抱了我片刻,迷迷糊糊地就睡了……并、并没有就做其他的。”

她虽如此说,但醉了酒的男人,又抱着自个儿所喜爱的女子……又怎会如柳下惠一般。

老太太听了,虽皱着眉,面上却也露出一丝淡笑来:“如此……便好说了。”

明媚不解,老太太重搂了她过去,在她耳畔低语数句。

明媚的脸越发红,听老太太说完,便捂着脸道:“这……这不可,怎么使得?不,我……我不能欺骗王爷。”

老太太道:“傻孩子,你且听我的,你同王爷本就是大好姻缘,难得他只爱你,但若是给他知道了你已经失贞,就算他仍是喜爱你,以后心中却难免会多一根刺,若狠得话,就如你所说,他自然会翻脸不认你了,但若是我们瞒下了此事,于王爷心中,你仍旧是他所喜欢的,你保住了他对你的宠爱,王爷自也高兴,何乐而不为?”

明媚只觉窘迫羞愤,摇头:“不、我……我不能……”

老太太握住她的肩头:“你可要想好了,不然你的一辈子便全都毁了。”

“我……已经是毁了。”

老太太喝道:“不要犯傻,我至恨你父亲,就是因为如此!把你母亲带走,叫你在那等穷乡僻壤里长大,胸中竟全无半点心机!你如此出色的一个人,莫非就要因为一个禽兽不如的太子而自毁终生?且我看你对端王爷并非无情,是到王爷身边享有他的宠爱,甚至将来一步登天,还是自甘堕落,把大好前程如此了断,你自己想想看!”

这是明媚进府以来老太太头一次对她疾言厉色,明媚不由呆住。

老太太见她吓住了,才又说道:“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你一样幸运,也不是你一辈子都会如此幸运,若是有这机会在眼前,自然要毫不犹豫一把抓住……倘若抓住了,将来便能是万人之上,何等的荣耀……但你偏偏竟不想选。”

她说到这里,又重重叹了一句:“这些话,若是对这玉姗玉婉,我连说都不必说,她们自己就懂!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怎么走才是最好,都不必我教!偏生是你,倘若你从小养在我身边儿,或者在些大家子门第里,这一刻……也不至于就这样优柔寡断什么也不通了。”

明媚仍有些呆呆地,老太太皱眉看了她一会儿,颇有点无奈,抬手摸摸她的脸:“等你再年长十岁,恐怕才会明白我此刻的苦心。”

明媚垂眸不语,老太太道:“罢了,我也不能强迫你,这些事对你来说,一时也的确难以接受,你便先回去吧,先好好地想想,再作打算。”

老太太说完,便扬声唤琳琅,外头琳琅开门进来,见明媚跪在地上,忙过来小心扶起来。

老太太道:“叫明媚的丫鬟进来,带她回去先好生歇着。”

琳琅答应,出去唤了玉葫进来,搀扶着明媚出去了。

明媚去后,琳琅看老太太脸色阴沉,便悄声问道:“姑娘不答应?”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卫凌那畜生,始乱终弃,又把我好端端一个伶俐的外孙女养的跟一张白纸相似,想起来我便觉得可恨,只恨不得鞭他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