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猛地一抬头,望见景正卿,便忙跑过来,行礼问道:“二爷叫我干什么?”

景正卿道:“你怎么一个人?你们姑娘呢?”

五福道:“回二爷,姑娘没回来呢。”

景正卿一惊非同小可:“什么叫没回来?”旁边的三郎也忍不住挑了挑眉,甚为意外。

五福回道:“是这样的,原本是要回来的,只是姑娘说,过两天就是姑奶奶的祭日了,她想留在庙里,给姑奶奶多念些经。”

景正卿目瞪口呆,本能地觉得哪里有些儿不对,眨了眨眼,问道:“老太太竟准了?”

五福说道:“老太太原本自然是不依的,只是姑娘求的紧,都哭了好些呢,老太太疼惜姑娘,又念在她一片孝心,就准了她……暂时安置在距离家庙不远的无尘庵里,姑娘还说不用我照料,就只留下小葫姐姐了。”

景正卿呆呆地,竟说不出话来。还是三郎道:“行了,二爷知道了,你去吧。”五福才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景正卿站了片刻,三郎问道:“你怎么了?这幅脸色?”

景正卿回头看他:“我……”皱眉想了想,便道:“我只是觉得……好似是有些……”

云三郎道:“有些不对劲儿么?”

“你也察觉了?”景正卿越发呆怔。

云三郎沉思说道:“我只是觉得,娇滴滴地一个姑娘家,哪里肯留在尼姑庵那种清冷的地方?何况又是大冬日的……平白受苦,不过,你那表妹天性孝顺,若是为了她娘亲的忌辰尽孝,倒也是说得通的。”

景正卿听了这几句,思来想去,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头……”

三郎一笑道:“行了你,这是六神无主关心即乱了吗?快省省,倒是想想你去端王府的正经事罢了。”

景正卿听了云三郎的话,才暂时压下心中不解。偏生他曾经跟明媚有过“吵闹”,此事老太太跟苏夫人都是知道的,因此竟也不好直接去问两人,只好私底下旁敲侧击地问玉婉。

玉婉也不是个好瞒的人,自也伶俐,问得深了,反而也不妙。因此景正卿只得了几句模棱两可的:知道明媚很好,也知道她因一片孝心留下,据说三日后过了景如雪的忌辰,明媚便也就回来了。

景正卿只好按捺,盼着这三天赶紧快些过去。

如此过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景正卿收拾了一番,先去跟景睿说声,景睿交代了几句,景正卿出门,便前往端王府。

上回他进端王府,是被人抬着出入的,全无印象,此刻来到府前,抬头看一眼那肃穆威严的门头,忽然想到明媚曾在这里为了他当众跪地……心中百感交集。

明媚自不会说那些事了,只是云三郎消息灵通,这端王府也颇多他认得的侍卫,底下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便散布开来。

景正卿最是明白明媚性情了,看来温柔娇嫩的人,倔强起来则无人可及,是个外柔内刚的,景正卿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促使明媚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在王府。

将心比心,再细想,那可是……比杀了她更难受的举止罢。她竟做得出。

景正卿递了名刺,端王府的门房传了进去,顷刻间,里头自有一位端王的亲随迎了出来。

景正卿见他十分恭敬,便也客客气气,随着入内,到了内堂。

内堂里头和暖如春,景正卿刚进内,就瞧见上头坐着一人,四目相对,景正卿脑中一晃神,竟想起在刑部大牢,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就是此人,忽然之间出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那时候他昏昏沉沉,不知是梦是幻,唯独记得很清楚的就是眼前这双眼睛,如此明亮,满满地都是如假包换的关切神色。

景正卿之前同端王赵纯佑也不过是泛泛之交,酒场府第之中虽然偶然相遇,并不十分熟络,毕竟身份有别。

那一次护送明媚回京,月夜湖上船上相见,却也是头一遭的单独相处,当时只觉得这位王爷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实在令人钦羡。

等后来回京,忽然间端王竟看中了明媚,景正卿虽然不敢说什么,可心中却着实恼了几分,觉得端王也不似之前那样超凡脱俗了,本质上不过也是个色迷心窍的男人罢了。

却没有想到,起伏跌宕命途回旋之中,竟也是此人,于生死关头救了他。

景正卿依稀还记得,当时他脱了狐裘大氅,裹住自己……

一直到此刻再度相见,景正卿的心底,才忽然生出一种类似于愧对端王的感觉来:毕竟,他知道,端王对明媚不管是好色也好爱明媚的人也罢,十分里头,总有六七分是真心喜爱她的,何况于他私心来说,明媚又着实可爱。

然而他却不想接受端王对明媚的爱跟占有,现如今前来府上,心里头还千方百计地转着主意,想要从端王身边儿把明媚抢走呢。

景正卿上前见礼,端王略一点头,表情和蔼,望着景正卿道:“二郎不必客套,且坐了说话。”

景正卿道:“多谢王爷赐座。”果真后退一步,落了座。

端王此刻,便上下打量景正卿,见他脸上的红痕褪了好些,便问道:“二郎身子如何?本王本欲亲自往景府探望,怎奈这段时间杂事缠身,竟j□j不暇。”

“正卿怎么敢劳烦王爷亲去探望,多亏王爷救我于水火之中,正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景正卿不敢同端王对视,目光略垂,是个恭敬之态。

端王凝望着他,微微点头:“那些客套话,不必多说,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景正卿道:“王爷放心,已经是大好了,今日特地登门,相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端王一笑,道:“说了不必提这件事,其实说起来……是本王出手晚了些,才让二郎吃了更多苦头。”说到这里,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可见是真心难过。

景正卿听出端王话语之中的叹息之意,心中略微动容,却肃然恳切道:“这也是正卿平日里行为不端才招致的祸患……都是个人造化罢了,王爷不必替我难过。”

端王听了他这句话,双眸望着景正卿,有些出神,心中默默地想:“个人……造化么……”

景正卿听端王不做声,便抬起头看他,只见端王神情恍惚,竟是不知在想什么。

景正卿近距离望着端王,才觉端王果真是个美男子,面容白皙,眉目清秀,且又一身地儒雅贵气,这样的男子,若是手段再温柔一些,世间极少有女子能够逃脱手底。

景正卿默默心想:“怪道明媚不过是见了他几次,便对他死心塌地地,想必端王手段也是不错的。”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语。

片刻,景正卿正欲打起精神来再说几句,却听端王先开口说道:“那些冤枉二郎滥用刑罚逼供之徒,本王已经将他们尽数料理,以后,应该不至于会再出现类似事情了。”

景正卿见他如此说,只以为端王是要让他承情,顿时便顺势说:“多谢王爷秉公处置,总之,正卿这条命是王爷所救,以后王爷若有吩咐,就算刀山火海,正卿也愿意为王爷前往。”

端王听了这几句话,略微愕然,心中一想,便也明白景正卿的意思,不由地露出笑容:“二郎乃是一片赤子之心,难得,难得。”

景正卿见他笑容和蔼,他心里却在想:“我总要想个法子,最好就投靠在王爷麾下,若是能立下大功的话……或许王爷会开恩……总之要先跟王爷把关系搞好才好行事。”

景正卿心怀着一丝侥幸,同端王又说了会儿话。也无非是些家常的闲话。端王便问他在司武衙门的事,以及带兵之事……连前些日子雀屏山的战役都细细问了一遍,景正卿表面精神抖擞说的眉飞色舞,实则心中惊讶又纳闷:这些过程端王怎会如此感兴趣?何况都是过去之事,雀屏山一战,公文上更也记载的明白清楚。

然而看着端王很感兴趣且又听得入神的模样,景正卿倒是不好拂逆王爷的兴致,于是便捡着有趣的惊险的经历,一一跟端王说了。

端王听到最后,连连点头,却又问道:“听闻在雀屏山一战,二郎也受了伤?不知伤在何处?可痊愈了?”

景正卿道:“正在肩头,早已经大好了。”

端王便问道:“已经好了?”

这话问的古怪。

景正卿张了张口,只好仍做泰然自若状,微笑回答:“正是好了,王爷放心。”

端王却不表态,只是打量他身上,看的景正卿莫名其妙,隔了会儿,端王终于说道:“本王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先前你从刑部回来的时候,身上之伤……唉!是了,二郎你……可愿给本王瞧瞧你的伤处?若是有不妙,本王最近又认得几个有名的大夫……”

景正卿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觉得这王爷未免有些……只是他一心想跟端王搞好关系,既然王爷都提出来了,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景正卿略一迟疑,终于说道:“只是怕伤处龌龊,污了王爷的眼……”

端王摇头道:“哪里的话?不是说都已经好了?”

景正卿无奈,当下便站起身来,解开腰带,外裳,心想端王只想看雀屏山上的伤,便只去掉肩头的衣裳:“王爷请看,此处的伤已经是痊愈了。”

端王起身,便走到他身后,往下一看,果真看到在肩头上有一块通红疤痕,愈合的着实一般,上面的肉芽都拧着,端王身子一颤,目光移开,却又见周遭有些大大小小地斑痕,显然是新伤,多半都已经愈合了,有的却还结着痂。

端王抬手,手指将落未落,眼中却涌出泪来,一声也不能说。

景正卿被带回端王府的时候,端王是看过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处的,知道此刻他所见的不过是十分之一都不到,他的胸口更是伤的严重……端王有心看看,却觉得自己恐怕承受不了。

端王沉默这会儿,景正卿敞着衣襟,一动不动站着,从莫名其妙变得通身有些发毛。

端王说要看伤,却悄无声息,如今正站在自己身后,更不说话,也无反应,景正卿心中上上下下,开始忐忑,想回头,却又不敢,于是只略微侧面,轻声唤道:“王爷?”

顷刻,才听得身后端王叹息般地说道:“二郎……受了好些苦。”

景正卿听了这声,心道:“王爷虽然是天潢贵胄,可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势?他又不曾亲自带兵打仗,自然有些受惊了。”此刻才释然,于是一笑,把衣裳拉起来,若无其事地笑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些都不过是常有的事儿……牢狱之灾虽然说是想不到的,但平常里带兵出战的话,明刀暗箭地防不胜防,自是会受伤的,只是正卿命大,此番又得王爷相助……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此……”

景正卿说着,一回身,却见端王双眸发红,顿时便有些惊愕,说不下去。

景正卿从王府出来,翻身上马,往景府而回,一路上想到端王府里跟端王见面的种种,心道:“王爷竟好像很关心我似的……看见我的伤眼圈儿都红了,总不会是我看错了?”

一会儿又想:“到底是个太平王爷,又没吃过苦,忽然间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处,吓到了也是有的,哈哈……”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后我跟妹妹好的时候,倒不好脱衣裳给她看了,她那性子是更受不了的,别吓着她。”

走了片刻,又暗中琢磨:“总之这回是去对了,王爷对我印象不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后我总要找个机会,让他把妹妹还给我。”

如此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策马而行,想来想去,却总落在明媚身上,恨不得就不回府,直接打马出城去见明媚,却到底不能再行冲动。

不知不觉将到了府门口,远远地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景正卿心头一跳,喜地想道:“难道是明媚回来了?”当下一反那恍惚疲惫之态,挥鞭子一敲马臀,得得地往府门口跑来。

101、佳客

景正卿兴冲冲地回了景府,翻身下马,便问那门口的小厮:“可是卫姑娘回来了?”

那小厮笑道:“回二爷,的确是来了一位姑娘,只不过不是卫姑娘,是蓝姑娘。”

景正卿莫名其妙:“什么蓝姑娘绿姑娘,这么说我表妹没回来?”

小厮道:“小人是没见着卫小姐回来。”

景正卿一听,顿时一腔热血化做半边冰雪,脸上也没了笑,当下放慢脚步,缓缓入府。

景正卿往里头走,将到厅堂的时候,就听到里头隐隐地谈笑风生,似是景睿的声音,跟一个陌生男子在说话。

景正卿心想:“是什么姓蓝的人家?京内从未听过,还有什么蓝姑娘,害得我以为是表妹回来了,可恨。”故而也不愿意去见,从旁边抄一条斜径便要离开。

谁知才一动,就见有人从厅里出来,是跟惯了景睿的一个小厮,一抬头看见景正卿,便欢喜招呼:“二爷这不是回来了?老爷才说呢……”

景正卿一听,顿时翻了个白眼。那小厮瞧见他脸色不对,且才也看出景正卿是个要避开的架势,当下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但只因这小厮一嗓子,厅里头景睿的声音一扬:“是正卿回来了?”

景正卿见避无可避,只好打起精神,重新走了回来,推开门入内。

却见在厅内上头,并坐两人,一位自是景睿,另一位,瞧来也似是个三五十岁的中年人,生得面相清癯,略带斯文之气,打扮的并不出众,只一身黑色缎服,低调之中却见沉稳。

彼此一打量,景正卿先给父亲见礼。景睿含笑问道:“你自王府回来?”

景正卿道:“正是,才刚进门儿。”

景睿才看向身边之人,道:“这位是新调任进京的蓝大人,你来见过。”又同蓝大人道:“这就是犬子正卿了。”

景正卿便也依言上前见了礼,那蓝大人笑着颔首:“快快起身免礼,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二爷好个人物啊。”

景睿摇头道:“不能夸他,这是个惹祸的性子,前日才招了一场弥天大祸,幸好如今已经风平浪静。”

蓝大人沉吟问道:“莫不是那场太子被谋害之事?我在黔南也听说了,影影绰绰听到你们家卷入其中,虽不知详细,却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难道是二郎被牵连了?”

景睿道:“何止牵连,差点儿便丢了命,是刑部那些糊涂官严刑逼供所致,他们找不到正主元凶,就想在他身上弄个着落,真真可恨之极。”

蓝大人也皱了眉,正色说道:“刑部之人办事竟如此荒唐,堂堂世家子弟,岂会作出那等事来,何况你们家又是皇亲,又是世袭,也不想想这种种,就算真的怀疑人,拿了去,好生相问也就罢了,无凭无据的这是做什么呢,的确可恨,荒唐。”

景睿见他说的在情在理,也连连点头,又笑道:“按理说这话我不能跟你说。”

蓝大人愕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为何不能对我说?”

景睿道:“据我所听闻的,你这次调任上京,恐怕出任的也是刑部官员,——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因这一趟差事,惹得端王也很是恼怒,颇为恼恨那些为非作歹的无能官吏,把刑部的人撸下去好些。”

景睿说到这里,望着景正卿,双眸微微含笑,未尝不是有一丝傲然的,这也是让蓝仲然看看,景家的颜面还是颇大的,连端王都出面说话。

果真,蓝大人点头,又笑道:“没想到竟给下官腾出空儿来了,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底下景正卿听到这里,因他心不在焉,颇有些气闷。

景睿笑了会儿,便看他,又道:“正卿,你大概不知道,我方才也忘了说,这位蓝仲然蓝大人,所来的地方,就是你茂二哥为官之地,蓝大人跟你茂二哥也有些交情,对他十分赏识,故而今番调任进京,特意前来拜会。”

景正卿听说蓝仲然认得景正茂,这刻才重又精神起来,忙道:“失礼失礼,原来大人是我哥哥的上司。”

蓝仲然笑道:“谈不上上司不上司,只是正茂为人耿直清明,实在是年轻一辈之中难能可贵的好官,故而我对他格外青眼,也算是……结成了个忘年之交吧。”

景正卿听他的口吻,跟景正茂关系竟非同一般,因此一时对蓝仲然也是另眼相看了。

景正卿在厅里头应付了一阵,景睿便道:“你在此也坐了会儿了,就出去见见老太太吧,她也知道你去王府了,正盼着你回来呢。”

景正卿点头,起身告辞,出来厅内。里头景睿跟蓝仲然两个相视一笑,蓝仲然叹道:“真真虎父无犬子,二郎好个出色人物。”

景睿深深叹息:“你若是早些上京来,也看不着他,被刑部折腾的的确够呛,躺了快一个月,这才刚刚起身,元气大伤啊,精神气儿到底差些。”

蓝仲然笑道:“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权当这次是历练罢了,如今我看二郎,虽光华夺目,但却又神采内敛,年青子弟里很少这样的人物了,先前我见了你们家的茂二郎,还以为已经是难得的,如今一看麟儿,真真竟出色的让人失语了,经过此事,将来必定行事越发稳妥,大有可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景睿笑吟吟地,被蓝仲然几句话说的心旷神怡。

且说景正卿出来,实在无心去老太太那边,想了想,还是得应付一场,于是勉强拔脚前去。才进了里头,就见门口的小丫鬟们脸上带笑,喜洋洋似地,他便有些惊讶:“都在笑什么呢?”

其中一个丫鬟大胆说道:“二爷回来了,方才来了个蓝家的蓝小姐跟夫人,正在里头跟老太太说话呢,真是个美人,说话也好听。”

景正卿听了“美人”两字,就撇嘴:他此刻心心念念都在明媚一人身上,便自然把其他女子都瞧不进眼里去。更何况景正卿眼光极高,什么美人儿没有见过,三分好奇,迈步入内。

进门后,却果真见景老夫人身边儿坐着一人,景正卿一眼瞧见,竟有些愣神儿,却见那人靠在景老夫人身边的姿态,竟有些类似明媚——只是看不见脸。

若不是早知道里头有个什么“蓝小姐”,恐怕这一眼,必然要以为是明媚回来了。

本来里面正说得热闹,景正卿这一进去,错神儿的功夫,里头却鸦雀无声起来,人人转头,便看向他。

寂静里,那位蓝小姐有所察觉,便也缓缓转头看向景正卿,四目相对,景正卿不由地震了一下,平心而论,却见这位蓝姑娘,倒果真衬得上一个“美人”的。

蓝仲然今次调任上京,自是携带家眷,除了一位夫人,便是膝下一女,蓝同樱蓝姑娘。

这位同樱姑娘,年方十六,生得貌美绝伦,且又温柔贤淑,在黔南一带薄有声名,早两年之前前来登门提亲的贵门官家子弟便络绎不绝,一直都不曾定下,此番上京,正是大好机缘,蓝仲然是有心给自己爱女定一位天下少有的夫婿。

方才蓝同樱见过了景老夫人,老夫人也一眼就看上了这位蓝姑娘,周围在场的苏夫人李夫人,都也觉得这位蓝姑娘,美貌不输给明媚,然而看着脾气,却比明媚温柔懂事许多。

毕竟蓝同樱出身官家,蓝仲然原本就是黔南的府尹,也算是一方大员,且父母双全,从小于这诗香门第知达理地抚养长大,更又比明媚大两岁,简直通身上下处处都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此刻景正卿来的正好,景老夫人见他进来,便道:“卿小子,过来。”

景正卿上前,先给老夫人,李夫人跟自己娘亲行了礼,苏夫人便道:“这位是新调任上京的蓝大人家眷蓝夫人,这位是蓝小姐同樱。”

景正卿又一一见了,蓝夫人起了起身,给苏夫人拦下:“他是小辈儿。”

蓝同樱却望着景正卿,袅袅起了身来,抬眸盈盈看他一眼,婀娜行礼:“同樱见过正卿哥哥。”声音更是娇娇丽丽,十分温柔动听。

景正卿心中暗觉诧异,却也回礼道:“蓝妹妹多礼了。”

丫鬟扶住了蓝同樱,那边老太太把她拉回去,握着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两天明媚丫头不在府里,若是在,倒是好了,一块儿出来见见,真真是两朵并蒂花。”

蓝同樱便问:“是哪个明媚妹妹?”

景老夫人道:“是我的外孙女儿明媚,也上京不久,近来因她母亲的祭日要到了,那个孩子孝顺,就非要留在家庙里头,给她娘多念几卷经,过两天就回来了。”

蓝同樱点头,便笑了笑,不做声了。

倒是蓝夫人在旁边说道:“我们在黔南,也听到有人说什么京城第一的美人儿……貌似也是景府的人,姓卫……订了王府的,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一听,又忍不住笑,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不过是个丫头,但是订给端王府的,也就正是我这个明媚丫头。”

景正卿在旁边听着,甚是刺心,心想:“连黔南那样偏僻的地方竟都也知道妹妹许给端王了,真真可恨。”一时也不喜这位多嘴的蓝夫人,他看了看现场,见蓝同樱正问:“说的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明媚妹妹了,必然是个天上地下都难得的人物……”

景老夫人笑道:“你不用着急,你生得也不输给你妹妹的。”

景正卿见都在玩笑,便悄悄后退一步,正巧嫣红进来,见他退出来,便问:“二爷这就要走?”景正卿笑道:“姐姐,我胸口闷,里头呆不得,等会儿老太太问起来,你替我遮掩一下。”

嫣红掩口一笑:“好不容易又来了个天仙似的蓝姑娘,二爷竟舍得走。”

景正卿笑笑,便悄然离开了。

嫣红进内,蓝夫人却正说:“景家的人物的确是出色的,这些后辈也很是争气,在黔南时候,我跟老爷也见过大房里的茂二郎,的确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方才又见到卿二郎,却也真真是天底下都难得的……”

景正茂其实并非李夫人所出,乃是庶出的。但李夫人还是微微一笑,苏夫人跟景老夫人自然也都觉欣慰。

老夫人便看向景正卿所站之处,一看怔住,不见了人,便问说:“卿小子呢?”

早在这会儿之前,苏夫人就发现儿子不见了,那边蓝同樱更早在景正卿一动的时候就留心到,只是不言语罢了。

此刻见问,苏夫人忙要遮掩,不防嫣红上前道:“回老夫人,方才二爷站着,觉得身上不舒服,想必是今儿颠簸的多了些,有些伤处不妥,他不敢惊扰老太太跟太太们,就悄悄地先回去了。”

景老夫人听了,双眉一拧,没了笑意:“我倒是忘了,他躺了那么许久,这才好些呢,就去王府……果真是不能再劳动了,你叫个人跟去看看,可要紧不要紧?等等,叫我看,再找个太医来看一下才稳妥。”

且不说里头在七嘴八舌地说着,景正卿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垂头缓缓地往自己院子去,想来想去,心道:“算来还得有两天明媚才能回来,这两天可如何熬得过?且她一个人,那样娇弱的身子留在那种清苦的地方,又怎么受得了?总要想个法子让她早点回来,亦或者我去看看他……”

景正卿思忖了会儿,忽然间心念一动,笑道:“有了,我怎么忘了这个法子?”想到了出处,瞬间大喜,喜滋滋地宛如饮了甘甜蜜水一般。

102、霞光

无尘庵在景府家庙往东三里处,规模不算太大,无非二十几间僧房,却只有十几名女尼,主持庵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尼僧,性子平和,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