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挤在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抱着手机坐在角落里,充满了抢红包的激情。

事实证明,肖萌的运气比肖薇好,抢到的红包金额往往很大,更有一次,人均20块钱的情况下,肖薇只抢到了1毛钱。

“为什么我运气这么差!”肖薇不敢置信地在家人群吐槽。

大伯家的儿子,正在德国留学的堂哥肖跃在群里,发了一段哈哈哈哈大笑的语音:“薇薇,你是谈恋爱了吧?”

“你说啥!?”肖薇怒而反问。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反过来也一样。”肖跃扔出几张截图,截图显示他的运气也不怎么样,“我正在谈恋爱,所以我的财运不怎么样。”

肖跃的话真引起了连锁反应,女同胞们麻将也不打了,男人们聊天也不聊了,齐齐回头看着看着姐妹俩:“薇薇,你真的在谈恋爱啊?”

肖薇连忙澄清:“没有!我就是运气差而已!”

姐妹俩的信誉一向不错,所以长辈们也没有多家怀疑,但还是叮嘱了几句。

“谈恋爱也可以,但要找到条件合适的男生哦。”——这是姑姑的言论。

“记得把男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们给你把把关。”——这是伯母的言论。

只有黎子良女士,她没有参与到八卦活动中,淡定地摸了一张麻将牌,面露喜色。

肖薇摆出一副好好听话的样子答应着长辈们的话。

一旁的肖萌同情地看着姐姐并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必须要小心才不会被牵连到战火里去——她注意到,肖薇的手机屏幕闪了闪,易思北发了一串“新年快乐”红包过来。

真的是一串,大约十来个。

肖萌戳了戳姐姐,示意她开红包。肖薇低头默默点开红包,每个都是52块,一共10个。

“有人给压岁钱,真不错。”肖萌伏在姐姐耳边说,“看来堂哥没说错!”

“我可不打算要这个红包,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肖薇戳了几下手机,表情严肃把这笔钱又转了回去。

“等等,520……我爱你?”肖萌小声问。

肖薇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啊啊,我中计了!”

肖萌笑得打跌。

肖薇瞪一眼妹妹,决定刺刺她:“那你呢,给你家路师兄发信息了吗?”

“发了,还没有回复。”

肖萌一小时前给路之航发了一条信息祝他新年快乐。放寒假时,两人时有联系,路之航回复都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消息过去他迟迟没有回复。当然这不足为怪,大神也是要过年的,又不是真的脱离社会了。

肖萌正在想这件事,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居然是路之航打来的电话。

路之航更倾向在网上打字聊天,连语音都没有发过——肖萌一时手忙脚乱,因为客厅里都是人,人声嘈杂,她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顶着姐姐诡异的视线,匆忙闪避到大伯家屋外的小花园里接电话。

她笑着说:“师兄,新年好!”

路之航“嗯”了一声,说:“我刚刚看到你的短信,祝你新年快乐。”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的第一通电话,路之航的声音经过近两千公里的电磁波传播后有点轻微的变形,比平时听起来低沉一点,但依然准确清晰。

“师兄,你现在在哪里?”

或许是因为大伯家里的别墅在小区中央的缘故,别墅外较为安静,只偶尔有几声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响起,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清电话那头路之航的呼吸声,掺杂着些许噪杂的背景音。

“在酒店,吃年夜饭。”

“我们家也刚刚吃完年夜饭,”肖萌笑问,“我现在在我大伯家里,我爸爸这边的亲戚全都在,家里很热闹。你那边呢?那里热闹吗?”

“很多亲戚,”路之航的声音饱含困扰,“很多人在说话。”

对肖萌来说,“热闹”是件好事,但对路之航来说,就未必了。肖萌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了——打电话是个很充实的理由,只用和一个人交谈,而不是燃烧脑细胞和一大家子说话,想着如何应对他们。

肖萌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来:“师兄,你家过年有什么习俗吗?”

“什么意思?”

肖萌说;“比如我们榕城这边,从明天开始,要去亲戚朋友家串门,去爬山踏青还要去逛大庙会。你知道什么是‘逛庙会’吗?”

“不太知道。”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有很多摊子,可以欣赏变脸、吐火、皮影戏,还可以买很多零食来吃,”肖萌问,“你外公外婆家呢?有什么习俗吗?”

“我不太知道,以往中国除夕时我会回挪威。”

“原来是这样啊。挪威的新年是怎么过的?”

“雪很大,大家都不出门,在屋子吃饭看电视。”

“那今年没有为什么没有回挪威?”

“实验室的工作很重要,我需要回实验室工作。”

“原来是这样,那实验室放几天假?”

“七天。”

“就像那些工作人士一样放假?”

“是的。”

实验室的参与者们大都是外地的,路之航这种本地人无所谓(肖萌估计让他每天去实验室他都不介意),其他人还是需要回家过节的,因此放假七天也是应该的。

“师兄,实验进展还顺利吗?”

“不是很顺利,遇到了一些困难。”

以路之航的个性,他说“一些困难”就是很大的困难了。肖萌赶紧问了问,路之航详细地和她聊起自己遇到的困难,说起自己专业领域内的话题,他还是很能聊的。

他在年前将自己那些复杂的公式改造成了一套算法,开发了一个小提琴演奏的评价系统,用来测试的时候,发现问题极多,导致机械的手臂的演奏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还有些退步。以小提琴老师周林的话来“这好像是去搬了二十公斤的重物之后演奏出来的”。

“那只能再改进公式了吧?”

编程就是不断改错的过程,出现问题不可怕,怕的是找不到改进的办法。

“是的,我需要更好的公式。我需要找到当琴弦振动时空气的振动公式,至少要保证厘米级的精确。”

“空气的振动模式?要做到这样的精度应该复杂,很难。”

“是的。如果成有一个成像系统来监控的空气振动,将之变成可视化的图形,难度会小很多。”

“师兄,你别急,慢慢来。灵感会在长期的思索过程中迸发的。”

“嗯。”

两人聊得很是愉快,除夕的晚上,室外虽然很冷,肖萌沉浸在和路之航聊天的愉快场景中,完全不觉得寒冷。直到忽然的“噼里啪啦”地爆炸声响起,肖萌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路之航问。

“啊,有人在小区里在放鞭炮,我吓了一跳。”

“我这边也有人放。”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下来。肖萌看向小区上空——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星星点点的火星喷上天空,炸成一个火球又扩散开来,像喷泉似的喷向四周,把暗黑的天空打扮得五彩缤纷。

“……师兄,新年快乐。”

路之航说:“你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肖萌觉得他的声音不复平时的刻板平稳,显得特别轻柔。

正文卷 第48章

这个寒假对路之航来说,是比较特殊的。自从他12岁随着母亲回到中国后,大部分寒假和每个暑假他都会回挪威,哪怕只有一周假期也要回去——这是当年父母离婚协议中规定的内容。

他对中国并不陌生。在父母尚未离婚之前,他每年会跟着路一纯回中国至少一次,时间至少半个月。因为路一纯从小耳提面命的教育,他的汉语掌握得还算不错,可语言掌握得不错不等于他习惯这个国家。

每次回到中国,路一纯都会带他外出旅游一番——不是看什么自然风光,挪威的自然风光比起中国并不逊色——她主要带他看各种博物馆和人文景观。参观博物馆时,路一纯会很耐心的、甚至一遍遍重复地的跟他讲解中国的历史、文明和文化,虽然他听进去、能理解的内容不太多,但对这个国家有了基本的了解,所以后来路一纯带他回中国时,他没有强烈反对。

但真的回到中国后,他才发现,在一个国家旅游和居住这个国家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中国对他来说,像一个过分嘈杂的乐团。熙熙攘攘的街道,大呼小叫的人群,拥挤不堪的教室,人真的太多了。他算过首都的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超过1万人!他由衷地觉得“众”这个汉字实在太生动了。

他身边都是过分热情的亲戚和同学,其中最可怕的是他的小舅妈,她特别喜欢抱他,拍他的照片,逗他玩儿,捏他的脸,并且像怪兽一样大叫“好可爱”。

在母亲劝告之后,舅妈的行为收敛了不少,但每次看到他时还会热情的过分——好在回国的那年,他的身高猛涨,超过了舅妈,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位舅妈,成功止住她的热情。

从内心里来说,他更喜欢呆在挪威过寒假。挪威的冬天非常安静,到处都是雪,大家都不怎么出门,像松鼠一样靠着储备粮过冬。他可以在自己家里待上整整一周时间,不必和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打交道;但在中国,寒假等于除夕、新年,是拜亲访友的好日子,不跟别人打交道很难的。

今年,因为实验室的工作很繁忙,他压根不可能回挪威,实验室除夕的两天前才放假。

放假前,Violin-β项目中出现了问题,进展很不顺,他想着他的公式和代码,觉得很焦虑,发自内心的希望不放假。但实验室的其他人,如邱伟涛倪海洋可不这么想,他们都是外地人,有人从暑假起就没回家了,寒假是一定要回去团年的。

“给我一把钥匙,我每天可以到实验室工作。”他对沈泓教授提出。

沈泓哭笑不得:“实验楼的保安也要休息啊!所以你给我回家好好轻松几天。”

“……”

所以,他不得不回到家中,陪着路一纯走亲访友。在挪威过圣诞节,拜访亲朋好友最多不会超过十多个;在中国,新年期间起码要见几十乃至上百个人!

回到中国后,他想方设法避免社交,但收效甚微。毕竟路一纯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她有兄弟姐妹四人,她是家里的老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除此外,她还有堂兄,表兄、表姐、表妹等诸多兄弟姐妹。

亲戚朋友多了,意味着电话也多。自从回国后,路一纯就忙了起来,她的电话每天都响个不停,路之航统计过,在挪威时,她的手机响起的频率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

他曾经很疑惑的问:“妈妈,你是怎么能忍受这种生活的?”

路一纯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内心充满感慨。她很想和路之航说,儿子,你完全说反了。中国这么好玩这么热闹随时都有人找我逛街吃饭,我当年完全是被你爸忽悠瘸了才嫁到挪威去,一个日照时间少得可怜,东西极其难吃,在乡下遇见的鹿都比人多,大部分人冷僻孤高难以亲近的地方。

但这些话她终究没有出口,只拥抱了他:“宝贝,幸亏你出生在挪威。”

当时的路之航没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

想到今年要见这么多亲戚、还包括母亲的男友一家人,路之航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变得很沉重,他非常想回到属于电脑前,这才是他擅长的事情。

路一纯拍拍他:“儿子,不用怕,大家都知道你的性格怎么样。对他们点点头就行。”

路家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路一纯的兄弟姐妹中有院士、医院院长、大学教授、作家……大家理解并包容路之航的缺点,但人情往来还是必须的。回国这些年,没有这些亲戚的帮扶,她和路之航的生活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舒适悠闲。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没有这些亲戚,她大概率不会选择离婚离开挪威了。

“……好吧。”路之航回答得很勉强。

因为家族很大,路家人在是在酒店吃的年夜饭,因为拍合影、敬酒和祝辞是如此繁琐,一顿饭结束后,时间过了晚上九点,每个人的手机都在响,只有路之航的手机响动次数最少。

“有人祝你新年快乐了吗?”路一纯笑着问儿子。

“有的。”

Violin-β项目组的同事和同学都发来了祝贺信息,有些群里还有红包,金额都不小,路之航让母亲看自己的手机信息,路一纯一看就摇头笑起来,大部分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一点都不真诚。

“这条短信看起来倒是比较真诚。”路一纯说。

[小萌]:师兄,祝你新年快乐!希望你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VB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每天都心情愉快!脸上笑容更多一点!

“这个小萌,是肖萌吗?”

“嗯,是她。”

因为儿子的缘故,路一纯拿着路之航买回来的《双胞胎的学霸之路》仔细的读了一遍。作为一名半只脚走上作家路的前文艺女青年,路一纯在书中看出的东西远比儿子多得多,因此,哪怕是和肖萌素未谋面,也对她印象很好。

看着儿子准备回信息,路一纯好气又好笑地阻止了他:“这条信息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的了,你给人家回个电话。”

“回电话?”

“是啊!在除夕的晚上,通过语言祝福她新年快乐比文字交流要有效的多。”路一纯循循善诱,“从放寒假开始到现在,也有半个月吧?你难道不想听听她的声音吗?问问她放假前给你的那个拥抱是怎么回事。”

路之航想了想,当时就走到吃饭的包厢外,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路一纯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笑容。

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收到礼物后要还礼,去年十二月的时候,路之航和她说起肖萌给送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当礼物,自己打算还礼,但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在路之航的一生中(尤其是在挪威的那些年),为了融入群体,他也数次参与到“送礼还礼”这系列社交活动中,对这样的活动他没主意,总是习惯性地征求母亲的意见。对此,路一纯告诉她,送人礼物关键在于“对方喜欢什么”和“对方需要什么”,路之航想起她那辆被盗的自行车,当即明悟,于是期末考试结束后就做了那个GPS定位设备给她。

然后他回到家告诉路一纯:“肖萌收到了礼物,非常高兴,忽然拥抱了我。”

路一纯问:“你怎么想?讨厌她的拥抱吗?”

“不讨厌。”路之航说。

路一纯又惊又喜,只有她才知道,能让有肢体接触恐惧症的路之航说出“不讨厌”是多么难得的事。曾经的路之航因为女孩子试图拥抱他引发暴力事件,回国后,因为中国的女孩子天生比较含蓄,他也没有遭遇过类似的拥抱突袭,情况有点好转,但既便如此,他也不喜欢别人和他距离太近。

随后她一直鼓励儿子找机会和肖萌谈一谈这个拥抱,路之航对此不置可否,没有正面回复母亲,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十五分钟后,路之航结束了和肖萌的通话,回到这间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包厢,路一纯结束和大哥的交流,走到儿子身边。

“聊得不错吗?”路一纯笑着问儿子。

路之航点头。知子莫若母,她从路之航的眼角眉梢看得出他不再那么紧绷绷的——在人多的时候他总是这个表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明显生动了一些。

“我猜她说话的声音一定很好听?”路一纯说。

“还可以。”

“你们聊了什么?”

路之航复述了两人的聊天。

路一纯看着儿子:“还是没问她为什么拥抱你?”

“没有问。”

“为什么不问?”

路之靠坐包厢的沙发上,凝着眉头道:“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路一纯的眉眼弯了起来,露出些微的笑容。即便路之航身高超过了1米86,但他在她心中是个大男生,还是长不大的那种,可此时,她的宝贝儿子凝着眉头思索的模样里有了一种成年人的气质,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的情绪。

“好的,儿子,你可以仔细地想想看,想想看你们之间的关系,想想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你要知道,肖萌这样的女孩子不会轻易的拥抱一个男生的,”路一纯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不论你什么想法,妈妈都是支持你的。”

正文卷 第49章

大年初一的早上,姐妹俩是在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小提琴声中醒来的。昨晚看完春节晚会后,肖家四口就在伯父家住下了——伯父家的别墅有五间卧室,住的下全家人——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睡地铺。姐妹俩和姑姑家的表妹住在其中一间卧室。

“听到了吗?”

肖薇推推妹妹,轻声问。

“嗯。”肖萌也醒了,揉了揉眼睛,“出去看看?”

“好。”

表妹睡的很香,她昨晚和朋友聊天到很晚。姐妹俩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离开别墅,循声寻找小提琴的来源。

“演奏的《卡农》?”

大年初一的清晨,尚不足起点,本来就人少的别墅区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姐妹俩手牵手走在小区的绿茵步行道,闻到隐约的火药味,可想而知昨晚人们放了多少焰火。

穿过一条林荫道,姐妹到达湖边,终于看到小提琴声音的来源——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面朝湖泊,背对姐妹俩正在小提琴《卡农》。

“好像看到了清宁……”

“是……很像。”

是啊,的确有昨日重现的感觉。姐妹俩十岁那年的大年初一,梁清宁起得特别,因为想要叫姐妹俩出来玩,但又不好意思一大早去敲肖家的门,于是他灵机一动,拿着儿童小提琴,站在姐妹俩卧室的窗台下拉了一曲《卡农》。当时他的技巧已经非常好,整首曲子被拉得优美婉转,以至于邻居们虽然被琴声吵醒,但没有一个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