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窘迫地垂下脑袋,像个知错的孩子,“对、对不起啊,不是你误会我,是我误会你了。”

无论是谁误会谁,她一直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姚旭尴尬地闭了闭眼,头一次生出“自己真不是东西”的愧疚感。

“瞧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他握了握拳,稍作迟疑,还是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不像平时粗鲁,“哥明后天还有事,大后天带你出去玩,乖乖的啊。”

粗犷的北方汉子温柔起来,也是非常暖人心脾的。

习萌瞬时被暖到了。兔子似的直点头:“嗯嗯,我等你哈。”

她乌溜溜的眼睛里盈满笑意,纯净净的,堪比清泉水。姚旭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坏心思仿佛霎时都被洗净了。

他向后看一眼,副驾的半截玻璃里依稀可见一个朦胧的剪影,那双熟悉的黑眸在昏暗中发出危险的光。

他出声催促:“赶快回车里吧,莫迟这家伙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习萌愣愣“啊”一声,扭头看背后,只远远看到一张模糊的安静侧颜,心有余悸地连忙应声:“好的,那我走了啊。”

姚旭漫不经心地颔首:“去吧。”

习萌挥手告别,转身径直跑回车里,才刚坐稳,车就立即启动,绕着苗圃下坡。

她被惯性一带后仰了一下,慌乱中抓住扶手,偏头越过车窗瞄了眼不紧不慢向酒店大门走去的姚旭。

“舍不得可以留下。”莫迟冷冰冰的嗓音在驾驶室内骤然响起。

“…”她没有舍不得啊。

车内镜里,莫迟眸色深沉地目视前方,那冷傲的神色真真令人捉摸不透。

姚哥诚不欺她,这位祖宗果然生气了呢。

习萌轻咬下唇,默默捂脸。

心情好无力啊,好想念平易近人的刘导啊…

长而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呐呐看着他,说:“呃…莫老师,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

您…

但凡她神经高度紧张时,都会刻意使用尊称。

可,这一开口道歉,不但没收获通情达理的谅解,反而越发深切感受到车内骇人冷凝的气氛。

呜呜呜,怎么这样啊!

习萌目露哀怨,实在是头痛头痛头痛…

目光一转,突然瞟到被自己靠在一旁的蛇酒,她立马献宝似的递上去,竹筒穿过驾驶座之间,封顶的一端险些戳上档杆。

刚要说话,莫迟森冷的眼风便嗖地扫射过来,她嘴巴张着,竟忘了已打好的腹稿。

妈妈!习萌面色僵硬,深深意识到和这位祖宗相处迟早会折寿,她会吓出心脏-病的!

“想行凶的话,动作应该麻利一点。”莫迟语气冷然。

“…”她明明是想行贿啊,摔!

竹筒端得久了,手臂开始酸麻。

她努力挤出笑容,看着莫迟轮廓分明的侧脸组织措辞。

他不是那种特别白的肤色,相反,微微染上点麦色,均匀又细腻。那碎发下光滑的皮肤在车光下干净得连毛孔都寻不见,习萌暗暗咋舌,嘴上傻笑着讨好卖乖:“那个…莫老师,这是在黄山给您买的酒,是宏村街上自家酿的,口感非常好哦。”

莫迟觑一眼,“送给我?”

“是啊是啊,专门买给您的。”

他语气淡漠:“那谢谢了。”

习萌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您那么照顾我,这点东西小意思啦。我放在副驾上了哈?”

“不必。”

“…”那放哪儿?

她茫然眨眼,莫迟通过后视镜看见她这副脑筋转不过来的蠢样子,冷声:“我不喝酒,心意领了,礼就不必了。”

呃…

“没关系,适当喝点也无妨啊,我买的养生蛇酒,蛇酒壮阳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不是她词穷,而是…某人扫射而来的眼神将她冷冻得嘴唇直哆嗦。

***

习萌是“哭”着从人迹稀少的东门吭哧吭哧飞奔回宿舍的。

莫迟踩刹车靠边停下时,慢条斯理地丢出一句话:“被别人看见不太好,你从这里下。”

她也正有此意,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充满了对她的嫌弃之意呢?

妈妈呀,榨取她的金钱,又折磨她的精神,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非人类!

岳桃和顾璃正一起做四级试卷,见她又把竹筒抱了回来,贿赂结果昭然若揭。

“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岳桃问。

“别提了。”一言难尽。

顾璃在阅读理解的最后一题前写上b,抬头扫她一眼,“二胖,后天就考试了,你打算裸考?”

“不裸考难道裸奔?”她捧着中午剩的凉白开咕咚咕咚饮尽。

顾璃转着笔,坏笑:“还是算了吧,你裸奔完全没看头。”

“…”

习萌一口水喷在地板;放下杯子,愤愤瞪顾璃,“你有看头,你去!”

顾璃托腮,悠悠笑:“我裸奔也是裸给孟一凡一个人看。”

岳桃默默扶额,低头选择沉默。

“啧啧,等你追上人家再说吧。”习萌起身去洗手间拿拖把,擦干净水渍后看了眼临安空空的桌椅,“安安还没回来啊?”

顾璃“嗯”一声:“花前月下呗。你找她?”

“嗯…借、借钱。”

岳桃惊讶回头,“不是吧,才第三周你就又亏空了?”

“我也不想的,本来能再撑一周…”习萌无辜又丧气,往椅子上一坐,趴倒在桌上,身体扭啊扭,像只懊恼的蚯蚓。

“你把钱花哪儿了?”顾璃挑眉。

习萌不扭了,想了想,答:“被一个朋友敲竹杠了。”

顾璃送她一记白眼,“都敲你竹杠了也能叫朋友?”

哼,他才没有把她当朋友呢!习萌抬起头,盯着墙壁上的贴画愤愤然。

“缺多少,我借你。”顾璃难得大方施恩。

她讶异,眼睛看过去,“你今晚吃错好人药啦?”

顾璃顿时唬脸:“你怎么废话那么多,要不要给句痛快话。”

“要!亲爱哒借我三百,下个月一号准时还你,么么哒!”

“没问题,明天陪我去图书馆制造巧遇。”顾璃爽快地从钱夹里取钱。

就知道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你这种守株待兔的追人方式靠谱吗?”

“好歹我专一啊,总比你广撒网靠谱吧?”

她摸摸鼻子,小声:“我那时候不是脑抽么。”

“现在脑子就正常?”

“…”尼玛!

第24章 chapter24

第二天一大早,习萌被顾璃“凶残”地拖下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被逼着去卫生间快速洗漱。

凉水拍脸,意识逐渐清醒,可下楼后风一吹,睡眠不足的后遗症陡然窜出。

她右眼疼。

于是,她保持捂眼的姿势,被顾璃一路拉着手飞速赶往图书馆。

这种无法自控的竞走运动累脱她一层皮。

顾璃寻找到孟一凡平日的自习根据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习萌也跟随她拖出一把椅子,然后一头扎向桌面,枕着手臂大喘气。

孟一凡人还未到,顾璃拿出四级卷子做,不急不慌地等。

习萌出门时顺手带了一本单词书,可她不想看,书摆一边,碰都不碰。

她趴在桌上,一开始头朝顾璃,后来脖子微酸,又转而投向另一侧。

她的另一边紧挨一个略微眼熟的男生,坐姿清俊挺直,戴着耳塞式耳机,一手轻支在额角,头微微低着。

她瞄向桌面,也是在做试卷,一连串的英文字母,估计同样是为明天的四六级考试磨枪呢。

唔,是在听听力吧?

她看着看着,上下眼皮仿佛有磁力吸引似的,慢慢闭合。

等她手臂酸麻地睡醒一觉,孟一凡早已经来了。

顾璃与他面对面,孟一凡看见她,如她所料般挑眉微讶,顾璃对自己刻意营造出的偶遇很是满意。

两人颔首微笑问候,之后便各忙各,和陌生人无异。

习萌醒来后按-揉胳膊靠坐在椅子出神,整个人还处于迷糊状态。顾璃故意手一松,把笔掉落在地摔得油墨阻塞,然后装模作样地写字,装模作样地发现不出-水,再装模作样地询问习萌是否有多余的笔。

习萌脑子怔忡,原本想说“我只带了一支笔,你拿去用吧”,将将说完一半,顾璃一个杀人的眼神便瞪了过来。

她一个机灵,顿时凶巴巴改口:“你瞎啊!”

如果不是顾忌场合,她绝对相信狐狸此刻一定会反口攻击得她连渣都不剩。

可毕竟现在男神在前,她也只是暗暗发射冷箭,并未和她当场算账。

“我有一支签字笔,你要么?”孟一凡闻声,将一支笔递过来。

习萌看向那只手,白皙干净,端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肤色。

她记得听艺术学院的一个小伙伴说起过,他们院草家境优越,不是一般的有钱。他使用的画具从来都质量极好,档次极高,单用手摸一摸就能有所比较。

她观察他手里那支黑色签字笔,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哪里高端。

顾璃目的达成,心里正快乐地跳起火-热的桑巴舞,脸上的笑容却矜持得如同古代闺中小姐,“那就谢谢了,走之前还你。”

习萌撇嘴。会还才怪呢,不顺水推舟制造以后的见面机会,她就不叫狐狸了。

兴许是她将腹诽都写在了脸上,顾璃突然一个生猛的警示眼神扫射过来。

呃…

好嘛好嘛,她乖乖充当背景布。

于是,她眼观鼻鼻观心地扭过头去。

这一扭,意外发现一直坐在她右边的人,竟是陈嘉甯。

他已经摘下耳机,静心答题。但可能是他们说话打扰到他,他小幅度偏着头,目光不悦,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压出淡淡的白。

见她转过头来,他目光与她相对,琥珀色的瞳孔清亮逼人。

还别说,他真的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睫毛卷翘且长,乌黑浓密,衬得双眼特别有精神,肤色也不是孟一凡那种足不出户的白面书生型,而是和莫迟一样,薄薄的一层蜜色,像阳光耀眼热爱运动的邻家哥哥。

不过习萌知道,她和眼前这个人从开学之初起就已在彼此之间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不会主动和他打交道,他也不会。

但既然碰巧遇见,还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吧。

“陈嘉甯,早上好。”她笑眯眯。

“不好。”他冷冰冰。

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习萌默。

由于没有手机随身,习萌一个上午过得异常煎熬。单词背着背着就容易走神,到最后统共记住的不超过二十个。

上次回家匆忙,没来得及出门购机,妈妈不是说选购好手机会给她寄来么?

呜呜呜,为什么迟迟不到…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

翌日周六,她昂首挺胸奔赴四级考场,临近中午,却是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妈妈,好受打击啊!

当身边所有人都在谈论“啊,你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唔,我觉得我应该能过”的时候,习萌真的一点也不想说话。

她默默反省,鄙视自己不思上进,懒惰颓废。

呜呜呜,好难过,她不好意思告诉任何人,听力一题都听不出,更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她不仅作文题目看不懂,而且连漂亮的英文句式都译不出,绞尽脑汁去回忆初高中以及上大学以来所学的短语和重点句型,居然…卡壳了。

习萌感到羞惭,可这股越烧越旺的低落情绪却随着快递小哥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而瞬息浇灭。

啊啊啊,一定是她的手机到了!

果不其然,拆开包裹的那一刻,习萌激动得原地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