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姓夏的吗?这个问题在脑内闪了闪,秦牧阳随即撇开。昨晚听见表弟和妹妹在家讨论今晚的相亲宴,不自量力,伪公主,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他们给相亲女生冠上的头衔。表弟还打算好好作弄她一番,被他阻止了。不想相亲就别来,何必为难人家?不知道是出于同情心还是什么,他今晚本是想来说明清楚,结果没想到对像竟是她。

安静地看着面前已完全换了妆容的人,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为什么不以真面目见人?”虽然这样的装束也无损她的美丽,但见识过她下午的泼辣,还有那股性感妖艳,真的很难跟现在的装扮相提并论。

叶子薇举着烟耸耸肩:“你们这些有钱人家,不都喜欢良家妇女?”

“我不是有钱人。”

叶子薇轻轻一笑,往桌上的烟灰盅弹了弹烟灰:“秦警官又何必妄自菲薄?秦氏家具的名字那么响,每年营业额以亿计算,你竟然说自己不是有钱人家。”

多亏母亲刚才在耳边的唠叨,说秦家就一男丁,对家里生意完全没兴趣,叫她好好把握那个可能会是继承人的林二圣。顺藤摸瓜,便不难猜到他的身份。看他不作声,便是默认了。好个有理想的男人,舍弃那么大盘的生意不要,甘心当个人民好警察哈。

秦牧阳一向忌讳在人前谈论自己家里的生意,秦氏家具做得再大再好,均与他无关。听到她的话,他暗暗皱眉,心底那股不舒服感更强烈。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一句话:“我夏子薇以后可是要嫁有钱人,做少奶奶,不是你这等黄毛小子高攀得上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脸色沉了沉,他发现自己非常排斥这想法。

觉察到他神情里那抹嘲讽,大概以为她急着要高攀吧?叶子薇扯扯嘴角,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名声,早就在母亲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推销出去时败坏透了。以往的几回相亲,明嘲暗讽的说话听了少,现在被小小看轻,真的不算什么。

不明白他为何还不走,还点了杯咖啡,静静地坐着。

叶子薇懒得理会,坐正身子,招来侍应生,开始仔细地点餐。心情不好要吃,心情好也要吃,她从来就不爱理会别人的目光,更何况下午的见面已经够糟糕了,还差什么?

这一趟相亲,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要说:呜!我无话可说,你们就沉默了?可不可以跪地打滚求撒花?

☆、03

这些天叶子薇几乎没怎么正经睡觉,出版稿快到截稿日期,网站上连载的文不可中断,还有杂志约稿,合上眼满脑是漫天跳跃的文字。

母亲知道林二圣当晚没出现,只找了个代替品,即时黑了脸。不过气归气,考虑到利弊关系也只能作罢。估计在她物色到下一个男人前,自己会有段短暂的安宁日子。

相亲只是生活中一些小小插曲,风过了无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习惯了。

又一周过去,终于把出版稿交给编辑。睡了一日一夜,次日下午三点醒来,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脑内一片空白。

或许在很多人眼中,她活得如鱼得水。住叶家给的房子,开叶家送的车,接受叶家每个月划来的生活费。公主般的惬意生活,连正职都没一份。

难怪要被人看不起。

只是内里乾坤,有谁明了?

揉揉依旧酸涩的双眼,起床沐浴。

一小时后从浴室出去,习惯性地打开客厅里的电话答录机。

前一则留言的人是死党郝妙,诉苦来的。那妞在婚庆公司工作,最近某个难搞的客户要让国外归来表演的钢琴王子给她的婚礼弹奏结婚进行曲。

蠢货!有钱了不起?都不去摸摸钢琴王子什么底细?东升集团二公子,那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叶家二少爷,会跑去一个小小的婚礼上为人家演奏?

不可能的任务!就那傻妞一股劲的瞎折腾。

听完诉苦,答录机停了停,两秒,另一则响起:“薇薇……”

轻柔的呼唤,是双胞胎妹妹子菁。叶子薇正在喝水的动作顿住,歪着头专注倾听。

“房子,被东升集团收购了。”子菁呜咽了一下:“我们的家……真的没有了。”

说完后是长时间的静止,可通话仍在继续。起码二分钟,答录机才切断。

叶子薇站在饮水机前,胸口绷得紧紧的。子菁口中的房子,是父亲在世时她们的家,承载了一家四口十三年的快乐与温暖。

前段时间就听说东升有意收购那一带的旧房,开始她不以为意,毕竟牵涉的范围太大,规划一个新社区是何等艰巨的事情,肯定不成功!只是,她们都小窥了叶文昊的能力,动作还那么快。

收购,意味着要拆。

透明玻璃杯被重重地放下,抓起餐桌上的车匙,她慌慌张张地打开家门跑了出去。

车,开得很急,甚至是横冲直撞。

父亲去世后,母亲坚持把那房子卖掉改嫁,这么多年来,姐妹俩一直努力赚钱,希望有天能把那幢小房子赎回来。她忍受着耻笑,接受叶家的支助,就为了小红本上那日渐丰厚的存款。除了依仗有钱爸爸,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单靠两个小女人,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目标?可是现在……

快十年的希望,瞬间落空。

怎么办?

有点六神无主,脚下油门踩得更起劲。匆匆赶到子菁租住的小店,大门紧闭,拍得两手生痛,没人应。

到哪去了?

转念一想,立马奔回车上。

到达老房子,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夕阳的余晖努力地爬进这条又长又窄的小巷子内,却驱散不掉那股阴冷。

很旧的两层楼,已经有好些年月。青色的外墙砖上,长满了厚厚的爬山虎。临街的窗户,玻璃已经破碎,露出了里面生锈的铁支。

很久没人住,房子日久失修,显得破破落落。屋主买下后没两年就出了国,成年后,姐妹俩好不容易寻到,业主开了个价,是母亲出售时的五倍。

苦苦的求,业主在价钱上没让步。大概是看她们诚意十足,承诺可以慢慢等,等她们存够钱。只是,他反悔了。

东升是开了个很好的价钱吧?

盯着大门上那个丰满锈迹的锁孔,仿佛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欢笑声。院子内的龙眼树枝叶依然茂盛,越墙而出,树下,还有父亲为她们做的秋千吗?

眼泪冷不猝防就流了下来,带着点点伤感,一切一切,都不会回来了。

浅浅的脚步声惊扰了她缅怀过去,转头,被金灿灿的太阳光刺了一下目。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晃晃脑袋,避开光芒。

不认识的人,可以置之不理。

“是你?”

竟然认识的?

光照后的晕眩过去,她看清了来人。一身黑衣,寸头,浑身冷冷硬硬。

那个臭警察!

“你在这干嘛?哭了!”

前一句想回他“要你管”,听到后一句,直接臭了脸。见鬼,偶尔伤感一番也被人撞见。扭头就走,不想跟他说一句话。又不熟!

脚步声一直尾随在后,他没再发言,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临近巷口,叶子薇突然停步:“跟着我干嘛?”

夕阳已被抛到后面,眼前的人陷入暮色里,看不清脸容,却让人觉得有压迫感。匆匆忙忙出来,高跟鞋也没穿,1.6米的身高在他面前,明显矮了一大截。

已经输了气势,她叉起腰,提高音量:“没见过人哭么?”

以为他会反击,岂料却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轻描淡写:“我家在那里,星河明居。”

呃?

叶子薇愕然。星河明居跟这片旧区只一街之隔,巷口出去过了马路便是。所以,他只是回家?

“不会走别的路啊?”

已经是强辞夺理,很冲的语气,秦牧阳仍然没有生气。今天见她又是另一个不同的装扮,脂粉未施,穿着长长的大T恤和一条短裤,脚上甚至只蹬了双家居拖鞋。见面三次,三个不同的形象。阳光下,分明流着眼泪,眨眨眼,又对他竖起了一身的刺。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犯不着和她较真。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不然我会拐路走。”

顺着她的意,却不见得称了她的心,淡淡的语气更显出自己无理取闹。这算什么?这条路又不是她的!“无聊!讨厌!”叶子薇鲜少对陌生人发脾气,不是冷若冰霜便是懒洋洋的模样,常被批故作清高。可在少数的几次会面中,却对他露出来了真性情。

“见鬼!见鬼!”她低声咒了两句,跺跺脚,飞快地跑掉。

秦牧阳本想再说两句,最终忍住。这个小女生与自己无关,不该招惹。难得休假,买了菜准备包饺子呢,尽快回家吧。

剁好馅料,用刚买现成的皮包成一只一只的饺子。很难相信一个常常面对枪林弹雨的刑警会自己做饭,更何况他家还拥有那么大的企业。不过秦家的人大多务实,特别是他。

把饺子下水烫熟,捞上盘子放整齐。熬的鱼汤也变得雪白雪白,试试味,极鲜,洒上葱花刚好。一切准备就绪,想想还是差了一点东西。刚才就应该去买,踫见她竟把事忘了。

傍晚七点,天色变黑。已经有吃完晚饭的夫妇出来散步,三三两两的走向不远处的海滨公园。到附近的商店买酱料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不赶时间的时候,秦牧阳喜欢徒步走。

穿过一个小公园,隐约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路灯照出一片昏黄,儿童游乐区的秋千上,有个身影荡得很高很高。那头长长的卷发,随着动作在半空中飞舞。

还没走?

秦牧阳站定,告诉自己走吧,视线却随着秋千一直荡呀荡。

“嘎吱嘎吱”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秋千缓缓停下才止住。她的双脚放回地上,手依然紧紧地抓住秋千两旁的铁链,头低垂,没了动静。暗淡的黄光下,形影只单,如同被遗弃的孩子,孤立无助。

又在哭吗?

好奇心会杀死猫,秦牧阳深深明白这道理。只是这一幕,不知怎的就牵动了心底的某根弦。明明要去商店的方向,脚步却朝着她迈去。

找不到子菁。叶子薇打了很多通电话,都关机。她怎么知道房子被东升收购了?是叶文昊告诉她的?怎么老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

隐隐猜到些什么,又不确定,就怕她受伤害。

妹妹不像自己,总习惯默默地忍隐。

当年她因为吵着要吃冰淇淋,父亲才会横过马路出车祸。母亲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承受了最恶毒的咒骂。

母亲改嫁,她不肯随继父姓,母亲对她怨恨更深。可想而知,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对原来的家是多么的依恋。现在房子要拆,她是不是正躲在某个地方伤心流泪?

心下除了难过,还有担忧。不知道怎么办,郝妙又没空,想找个倾诉对象也没有。

半小时前公园里还有家长带着小孩玩耍,天一黑便走光了。孤独,总是一个人,家在哪里?

用双手掩着脸,叶子薇只感到无力。

“小朋友,回家吧。”

小朋友?叶子薇倏地抬头,映入眼帘是脸无表情的秦牧阳。

“什么小朋友?”亏他叫得出口,大个几年就把自己当长辈?挺挺傲人的胸,睨了他一眼,态度很明显。

额角微微抽触,秦牧阳知道自己想多了。她挺好的,没事。转身就走,被一条白白的手臂轻轻拦住。

“喂!你说谁小朋友?”

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谁应谁便是。”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他瞥了眼她,没说话,只抬头看看天空。挺迷人的夜色,不走了,索性在秋千旁边铺了橡胶板的地面坐下。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又转移话题!叶子薇别过头,不理他。

一会,他继续问:“不饿?”

很想继续装冷漠,可是肚子却先作了回应。

秦牧阳牵嘴一笑,站起身,拍拍她的头:“回家吧,小朋友。”

“不许拍我的头!”叶子薇打掉他的手,“还有,我不是小朋友!我也没有家!”

赌气似的说完,才发现说多了。跟他讲这些干嘛?

“为什么没有家?”他弯下腰,好奇心持续反常发作:“是人都会有家。”

“那你当我不是人!”

这回他没笑,只用那双深黑的大眼看她。叶家在M城响当当,即使只是继女,也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忽地想起表弟和妹妹对她的嘲讽,心下莫名一紧。

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恐怕她也不例外。

“要吃饺子吗?”突然提出邀请,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什么?”她以为听错。

“我做了饺子。”既然已经开口了,没道理退缩。

俩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叶子薇目光一凛,“好!”

谁怕谁!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说,再不留言,作者那二货说不日更了。

掀桌!你说谁二货来着!

……作者在跟存稿箱战斗,围观的滚边去!

☆、04

他住的楼盘跟别的楼盘不同,复式在地下,两层高,独立的门口,还有花园,像小别墅。

有钱人果然是有钱人,尽管房子看着不算新,也不是每个人能住得起。

进了门,叶子薇毫不客气地打量四周。

地方不算很大,但收拾得整整有条。装修中规中矩,挑空设计的客厅没有过多的修饰,简单的皮沙发,木地板,半新不旧。

看来这里只有他自己住,有男人窝的味道。

“随便。”锁匙一扔,他直接上了二楼。

叶子薇抬头,才发现饭厅在上面。浓浓的香味,吸引她跟着走去。

厨房内,那人正背着门口在走动。明明是个又臭又硬的大男人,居然有如此居家的一面。不想去跟他挤那小小的空间,叶子薇走向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窗门半敞,白色纱帘被风吹得鼓起,衬着夜色,有股让人舒适的宁静。往下看是花园,鸡蛋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喜欢那种淡淡的清香,她吸了口气,眼睛不经意的望向远处某一方向,意外地,看到那座老房子。

竟然,能看到?

她惊喜地奔出阳台,踮起脚眺望远方。隔着一排低矮的平房,幽黑中,老房子只剩下一个剪影。

如果有灯光就好了。可是那一带,能卖的都卖掉了吧?没人住了。

有点失落,柳暗花明后,为何不是又一村?。

“可以吃了!”他在里面叫唤,没听到应答,皱皱眉,隔远看去只望到她的背影。夜景那么好看吗?秦牧阳未理会,转身回厨房。

出来时,发现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好奇走近,却见她懒懒地靠在围栏上,脸色不是很好,睛睛始终盯着一个方向,默默地,毫无动静。

“可以吃了。”

刚才那么大声叫没反应,现在极轻的四个字,却吓了她一跳。“干嘛吓人!”她拍拍胸口埋怨,往室内走。

秦牧阳欠欠身,让路给她。善变的小鬼,像会变脸一样,让人猜不透。

关窗,准备开冷气。听到声响,她扭头:“为什么关窗?”眼里有防备。

“开空调。”现在才意识到危险是不是太迟钝了?

“不用开,风很大!”她走回来把落地窗门完全敞开,并收好窗帘。

秦牧阳没意见,径自转入厨房,把小汤锅端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香味,引得她不断地深呼吸。眼睛小小地眯起,放射出遇到猎物的光芒。这味道,让她想起郝妙家的云吞面。

“进厨房拿两只勺子。”

他一贯的命令口吻,吃人嘴短,叶子薇抿抿嘴,忍了。出来时,樱红色的木桌上已经面对面的摆了两个位,碗里的汤正冒着白烟。

秦牧阳接过她手里的勺子,指了指一边的座位:“别客气。”

“谁跟你客气!”叶子薇快速坐下,看到碗里汤面浮着的东西,拧了拧眉。“我不要葱!”说着拿起勺子把碗里的葱花捞出来。

他剜她一眼:“偏吃不是好习惯。”

“别像个老头子一样说教!”

被称老头子心里有点不快,秦牧阳识相地闭嘴。

进餐的时候很静,有点像相亲那晚的情景,只是又多了几分亲昵。才第四次见面,不对,是第五次,感觉熟络了很多。

她吃东西的时候有个习惯,太热会吹上几口,然后急急的送进嘴里,咬两口,皱皱鼻子。烫了,可是下一口仍是这样。

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斯文,却有邻家女孩的可爱,这样更符合她的年龄。

她多大了?估计大学毕业了吧?

曾经他也这么年轻过,像她现在的年纪,遇见还是小孩子的她。相隔快十年,他仍然能一眼认出她。是缘份,虽然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