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是要给梁泊昭贴饼子吃的,和面的时候,想起方才梁泊昭的神情,和淡漠的语气,简直是心如刀割,越发觉得那银簪便是他与旁人的定情信物,若没瞧着还好,可偏偏被她看见了,说不在意是假的。

倘若是上辈子,她定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可如今一颗心又酸又疼,泪水更是扑簌扑簌的往下掉,落在了面盆里。

她也没有伸手去擦,又怕耽搁了梁泊昭吃饭,只一面哭,一面揉着面团,一张小脸挂满了泪珠,瞧起来好不可怜。

梁泊昭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听着小娘子的抽噎,不免心疼起来。刚要上前哄个几句,就见凝香将身子一转,避了开去。

梁泊昭知她是误会了,可那银簪之事,自己又的确不好开口,只得淡淡苦笑,从身后揽住了凝香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生气了?”男人声音低沉。

凝香摇了摇头,重活一世,她不知有多珍惜和梁泊昭在一起的日子,哪里舍得和他生气。她忍住了泪水,只细声细气的说了句;“我心里难受。”

梁泊昭揽紧了她的身子,知她定是因着那簪子才难过成这样,可眼下,他却委实不好告诉她簪子的来历。若要他编个瞎话去哄,他又舍不得。

于是,只好沉默下去。

凝香见他不说话,泪水又是落了下来,梁泊昭瞧在眼里,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只为她将泪珠拭去,低哄道;“是我不是,快别哭了。”

凝香瞅着他,只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那簪子是不是你之前相好送的?”

梁泊昭却是勾了勾唇,抚上了凝香的面颊,淡淡道;“别瞎想,我哪里来的相好。”

凝香听他这般说起,又见他神色坦然,倒是微微放心了些,只小声嗫嚅着;“那,你干嘛留着一支女人家的簪子?”

梁泊昭笑了笑,睨着小娘子的眼睛,说了三个字;“吃醋了?”

凝香被他说中心思,当下便有些害羞,也不愿厚着脸皮承认,只垂下眼睛,去绞着梁泊昭的衣襟。

梁泊昭将她靠近自己的胸口,大手紧紧的箍着她的细腰,温声道了句;“与你说过,那的确是一个故友之物,如今都过去了。”

凝香默不出声,比起她前世犯下的错,即便这银簪是梁泊昭与别的女子的定情信物,又能如何?他毕竟已过而立之年,从前有一两个相好也是寻常的,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话虽如此,凝香心里却还是不大痛快,只对着夫君言道;“那你将簪子收好,可别再让我瞧见。”

梁泊昭听了这话,有些好笑,也有些怜惜,忍不住俯身贴近了她的耳朵,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来;“傻瓜。”

眨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

凝香起了个大早。

048章 咱们给父兄磕几个头

蒸馒头,包饺子,打年糕,炸肉丸,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还记得上辈子过年时,家里冷冷清清的,那时候的她与梁泊昭时常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她也没那份心思,去给夫君做些好吃的,就连年夜饭也是凑合着对付了过去,与今年倒真是一天一地了。

到了晚间,梁泊昭贴好了门对,又将前阵子从城里买回的鞭炮放了,一时就听院外噼里啪啦的,震得人耳膜都疼。

凝香依旧在灶房里忙碌着,直到将饺子包好,却还不见男人回来,凝香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刚打开院门,就见梁泊昭站在那里,手中却还握着一壶酒,他也不喝,只缓缓将那壶酒尽数洒在了地上。

凝香有些讶异,只轻轻的喊他;“相公?”

听到她的声音,梁泊昭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本是冷峻的,带着些许的肃穆,却在回头看见凝香的刹那,眉宇间复又变得温和。

“干嘛要将酒倒在地上?”凝香上前两步,美眸中满是不解。

梁泊昭声音低沉,淡淡回了句;“没什么,只是祭奠一些故友。”

凝香瞧着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还想再开口问个几句,可还不等她说话,就见梁泊昭已是微微一哂,勾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带回了屋。

凝香终究是重活一世,眼见着梁泊昭如此,便心知他不想多说,自己也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嘴多舌的惹他烦了。

再说,爷们的事,媳妇本来就不好多问的。凝香省的这个理,回到灶房后只将饺子下锅,出锅时却多盛了一碗,捧到梁泊昭面前;“相公,这饺子也留祭奠吧。”

梁泊昭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颊,将那饺子摆在了案头。凝香这才发觉,案头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两块灵位,她自是不知灵位上写的是什么,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夫君。

遥想上一世,梁泊昭在过年时好像也曾将这两块牌位取出,并跪下叩了三个响头,那时候的他也曾让凝香与他一道祭拜,凝香问他牌位上是谁,他却没说,凝香心里有气,是以也没搭理。

这一世,凝香有些忐忑,既想开口问他,可又怕如前世那般,即便自己开口,他却还是什么也不告诉自己。

梁泊昭回过头,向着凝香伸出了手,温声道;“来,咱们给父兄磕几个头。”

凝香一惊,这才晓得那两块灵位竟是他的父亲与兄长!

她在出嫁前就知晓他的父亲早逝,家中只余下老母跟随兄长过活,可从不知他的兄长竟然也去世了!

见自己的小娘子仍是一副怔忪的样子,梁泊昭握了握她的柔荑,沉缓道;“父亲与兄长俱是在三年前过世,眼下过年,咱们自然是要磕几个头的。”

凝香咬了咬唇,轻声道;“相公,你曾和我爹爹说,你家中母亲尚在,跟随兄长过日子,可你兄长已经去世了,那婆婆”

梁泊昭的面容逆着光,一层淡淡的阴影,闻言亦不过言了句;“家中只余母亲与寡嫂,是我之前不曾告诉你。”

“那她们该怎么过日子?家里没个男人,哪儿行?”凝香听了这话,心就揪起来了,孤儿寡母的日子该有多苦。梁泊昭也是,既然家中只有老母寡嫂,他又怎能离家?

049章 我帮你守,睡吧

岂料梁泊昭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言了句;“你放心,她们有人照顾。”

凝香心里还是不安稳,前世她从没见过婆母,也不曾随梁泊昭去过秦州,这一世既然一心要与梁泊昭过生日,那为人儿媳,自是要尽孝道的。

“相公,要不咱们去秦州一趟,去将婆婆接来?”凝香昂着脑袋,一眼真挚的看着自己夫君,声音更是软软的,润着人心肠。

梁泊昭摇了摇头;“罗口村距秦州路途遥远,母亲年事已高,怕经不得起这般折腾。”

“可是兄长去世了,婆婆理当是由我们来照顾的,再说”凝香说到这里,便是有些赧然,眼睛也是垂了下去;“咱们成亲这样久了,我还没见过婆婆,只怕婆婆还不知你在外娶妻了。”

梁泊昭听了这话便是笑了,只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怎么会,咱们成亲前,我就已捎了家书回去,告知了母亲。”

凝香还是有些担心,“咱们成亲的事也没经婆婆许可,说起来的确是我们不孝,等过完年,相公带我回秦州一趟,咱们给婆婆请罪可好?”

梁泊昭张了张嘴,却是有口难言,他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抚了抚凝香的小脸,道了一个“好”字。

说完,梁泊昭拉住凝香的手,双双跪在了灵位前,深深叩下首去。

年夜饭,凝香包了饺子,蒸了馒头,又切了一盘腊肉,熬了一锅猪骨汤,配着几样小菜,倒也是汤汤水水,十分丰盛。

饺子和馒头都是梁泊昭爱吃的,尤其是那饺子,凝香用了菘菜与猪肉为馅,里面又搀了点油渣,面香夹着肉香,让人咬在嘴里热乎乎的,只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块嚼下去。

为了让夫君吃的舒服,凝香又备了小醋碟,里面还加了些香油和辣椒,让梁泊昭蘸着吃。

在村里,大多数人家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一顿饺子,凝香见梁泊昭爱吃,心里便是悄悄盘算着,只想着这个年过的精细些,好攒些面粉和猪肉,等过了年再给他包一顿。

吃完饭,凝香将家里的剪子全都收好,按着习俗,从年初一到初三,这三天都是不能动剪子的,生怕剪断了福气。梁泊昭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又好笑,又有趣。

接着便是守夜了。

凝香蜷在梁泊昭臂弯,本来一双眼睛还算明亮,和夫君说着闲话,未过多久,那脑袋便是一点一点的,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了。

梁泊昭怜惜她这几天辛苦,于是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上了床,刚给她盖上被子,就见小娘子惺忪着眼睛呢喃;“相公,我还没守夜。”

梁泊昭为她将鬓角的碎发捋好,低声哄道;“我帮你守,睡吧。”

凝香朦朦胧胧的,还不忘叮嘱了一句;“可别忘了祈福,让咱们快点有个孩子”

梁泊昭勾了勾唇,俯下身为她将被子掖好,乌黑的眼瞳满是温柔的笑意:“你放心,我不会忘。”

见她已经沉沉睡去,梁泊昭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050章 朝廷的文书

大年初一,按着村里的习俗,街坊们都是要彼此拜年的,梁泊昭去年刚来罗口村时,村人与他还不相熟,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村民见他为人豪爽,又娶了罗口村的姑娘为妻,遂是都拿他当自个人看待,一早,便有相熟的街坊来到梁家拜年。

凝香自是笑盈盈的将街坊们请进屋,糕点茶水都是早已备下的,女人们聊着家常,男人们则是聚在灶房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到了午时,街坊们方才渐渐散去,瞧着那一地的琐碎,梁泊昭刚欲拿起扫帚,就见凝香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相公,年初一不能动扫帚的!”

梁泊昭一怔,方才自嘲般的言了句;“不错,我竟给忘了。”

凝香抿唇微笑,拉着夫君的手,柔声说道;“年初一,咱们不能扫地,也不能向外泼水,不能走后门,更不能打骂孩子。”

梁泊昭也是淡淡笑起,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温声道;“好,我都记下了。”

凝香这才安心,唇角的笑涡清纯而温婉;“相公饿了吧,我先去做饭,等咱们吃过了,还要去别处拜年。”

梁泊昭点了点头,待凝香进了灶房,他对着那扫帚又是看了一眼,乌黑的眼瞳浮起淡淡的苦笑,或许,他真是太久太久都没有过过年了。

吃了午饭,凝香收拾了一个小布包,里面都是她自个做的一些小香囊,和一些糕点果饼,去旁人家拜年,总不好空着手的,这些虽不值钱,却也是心意。

一直到了晚间,小夫妻方才回来。翌日大年初二,按着习俗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的,梁泊昭见她已是乏累,不等她围上围裙,大手已是揽过她的身子,让她回屋歇息。

这一晚的饭,便是梁泊昭做的了。虽然家里年三十的饭菜都还有剩余,男人只要热一热就好,可凝香吃饭时心里还是甜丝丝的,捧着碗时小脸都是笑成了一朵花,就是觉得自家夫君心疼自己,那一双剪水双瞳里满是雀跃,心满意足的样子可爱极了。就连饭菜吃进嘴里也仿似比自己做的好吃,竟然破天荒的多吃了一块馒头。

梁泊昭见自己不过下了次厨,就让小娘子美成了这样,心里不免极是怜惜,只觉得自己平日里做的不够,瞧着她清丽如画的面颊,眉宇间是满满的宠溺。

睡觉时,凝香的脑袋刚沾上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梁泊昭有些无奈,见小娘子睡得香甜,只得一记苦笑,将自己的*压下,搂住凝香的身子,与她一道睡去。

翌日一早,小夫妻在家里匆匆吃了点早饭,便拎了一块腊肉,伴一坛子酒,打算回董家拜年。

临行前,凝香将为男人做的新衣取出,硬是让他换上,那衣裳是藏青色的布料,衬着梁泊昭高大的身形,显得十分笔挺,一张面容更是沉稳英气。

凝香唇角含笑,见夫君穿上新衣,心里便跟吃了蜜似得,两人出了家门,还未走出多远,就见里正(相当于村长)家门口围满了村民。

这大过年的,也不知是出了何事,两人稍稍走近,就听西头的麻花婶话音里带了哭腔,嚷道;“这大年初二的,官老爷还让不让咱过日子了?修城墙关咱罗口村啥事?凭啥每家每户的要出一个男人?”

凝香一听这话,当下就傻了。

按着她前世的记忆,朝廷的文书是在过年后才传来的,梁泊昭也一直等到了开春方才离家,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重活一世,一些事情也是起了变数,和上辈子不同了?

051章 可我...舍不得你

凝香想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往下坠,手足更是冰凉,她忍不住向梁泊昭看去,刚瞧了夫君一眼,眼眶就湿了,他们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难道就要分离?

梁泊昭回过头,见凝香梨花带雨,心里也是一紧,只暗地里握住了媳妇的小手,静静听了下去。

里正蹲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抽着旱烟,直到麻花婶哭哭啼啼的说完,方才将旱烟杆子往地上扣了扣,开口道;“这朝廷要修城墙,也不是咱罗口村一村的事,相邻的几个村子也是要出人的,你们也莫闹,上头征民夫是给工钱的,保准不会让你们瞎忙活。”

一听这话,诸人都是一怔,原本哭哭啼啼的女人们也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多时便有好事者打探道;“不知这工钱怎么个算法?”

里正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烟,眯着眼回话;“若要离家近的,在咱们宜州,一个月三十文,若离家远些,去台州与安州那边,一个月六十。你们回去都和自家婆娘好好商议商议,看是怎么个去法。”

里正说完,也不欲在和村人纠缠,只站起了身,对着诸人挥了挥手,“这大过年的,大家伙也甭在我家围着了,都散了吧。”

一些村民四下离开,一面走一面悄声嘀咕,另一些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女人们更是七嘴八舌,吵得厉害。

朝廷征用民夫之事古来有之,村人也并不稀奇,只不过数年前西北大旱,朝廷曾调动大量民夫去西北引流抗灾,那次却是分文未给的,每日里只管民夫两餐饭,饿不死人就成。此时听里正说起工钱,村人们心里都是舒坦了不少,一个月三十文虽然不多,可多少也够糊口了,若是离家远些,拿了六十,那就比种田还有赚头。

凝香脸色苍白,昂首看着夫君,唇瓣微微颤着,却说不出话来。

梁泊昭有些心疼,只拉着她的小手去了一旁,见四下里无人,凝香终是带着落下泪来;“相公,你别离家,咱们去和里正说,你不是罗口村人,用不着去修城的。”

梁泊昭为她拭去泪珠,温声道;“我既然娶了你,便是在罗口村安了家,成了罗口村的村民,又怎能不去?”

凝香心头酸涩,喉间发苦,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她与梁泊昭还是能够厮守一阵子的,现在刚过年,距开春还有一个多月,可怎知今生竟出了这等变故,只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本想着有着前世的记忆,这辈子多多少少也能够未雨绸缪一些,少走些弯路的,可此时才发觉,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可我舍不得你。”她心里难过极了,只将头低了下去,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里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梁泊昭有些无奈,只得压低了声音,轻声哄道;“别哭,我只去宜州,就在咱们本城,离家不远,得空就回来看你。”

凝香闻言,心里方才踏实了些,又不免想起前世,那时的她记得,梁泊昭是去了离家稍远的台州的,一两个月也才回家一次,也就是那次,自己正和三公子幽会,被他给瞧见了。

052章 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想起这事,凝香的脸便是火辣辣的,心里满是羞惭,又苦又涩。

梁泊昭自是不知媳妇在想什么,见凝香垂着眼睛,露出纤巧的下颚,显得一张瓜子小脸更是莹润清纯,虽是做妇人装束,可她年纪尚幼,举手投足都还跟个小姑娘似得。

梁泊昭看着便觉怜惜起来,一想起自己马上要离家修城,将这么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小媳妇丢在家,心里也是一百个的放心不下。

“走,咱们先去给岳丈拜年。”梁泊昭轻叹一声,拉住媳妇的小手,向着董家走去。

一路上凝香都没有吭声,那一双眼睛通红,却依旧清澈如水。

董家早已听到了动静,得知朝廷征用民夫修城之事,一家人正齐聚一堂,商讨不休。

见到女儿女婿,董母赶忙将小夫妻迎进了门,刚进屋,就听董怀虎瓮声瓮气的开口;“爹,你就莫与儿争了,你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修城墙的事哪里能做的?春生年纪还小,毛都没长齐,咱老董家除了我,还有谁能去?”

董父是个老实人,听儿子这般一说,倒也觉得在理,只叹了口气,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田氏抱着官哥儿,已是按耐不住的开了腔。

“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你这么一走,这日子还咋过?地里的活谁干?指望你那三十文钱,是够吃还是够穿?”

田氏这一串话问了出去,只数落的董怀虎抬不起头,董怀虎平日里事事都顺着田氏的,甚至还有些惧内,此时也只嗫嚅了句;“实在不成,我就去台州。”

田氏听了这话,又瞧了瞧怀里的儿子,竟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自己和官哥儿命苦,直言董怀虎离了家,她们娘两的日子怎么过云云。

董父和董母俱是明白儿媳乃是哭给自己老两口看的,董父皱了皱眉,冲田氏道;“官哥儿娘就莫哭了,家里离不开大虎,这修城墙的事,我去就成。”

田氏听了这话,方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董怀虎心里难安,刚唤了一声“爹”,就见媳妇对自己瞪了一眼,于是只得讪讪的不吭声了。

凝香瞧着这一幕,压根没法可想,上辈子也是父亲去修了城墙,诚如嫂嫂所说,这个家的确离不开大哥。可一想起父亲一把年岁,还要去给朝廷做苦工,凝香心里就跟刀剐一样,又酸又疼。

董父见女儿女婿回来,赶忙招呼着梁泊昭坐下,因着有修城墙的事压着,董家十分沉闷,丝毫没有过年的喜庆,董父与女婿商议了一下,听梁泊昭说打算去宜州,便决定与女婿一道过去,翁婿二人一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在董家吃了午饭,二人回到家,凝香仍是苍白的一张小脸,无论梁泊昭怎样哄也没用,反而他越是温柔,凝香越是难过,最后只埋在夫君怀里,抽噎起来。

梁泊昭无可奈何,只得搂着她的后背,低叹一声;“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凝香抬起头,一张脸蛋就如同白莲上落满了露珠,软声求着夫君;“相公带我一起去。”

梁泊昭便笑了,无奈的抚上她的脸颊,道;“说什么傻话,你只管乖乖在家等我,有空我就回来。”

053章 这还用得着你说?

凝香知道自己是没法子留下梁泊昭的,一想起与他的分别,便是抓肝挠心的难受。算上前世,她足足等了十年,盼了十年,老天才终于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可不曾想却只与夫君厮守了短短几个月,又要分开了。

这样想起,凝香心里又酸又苦,忍不住自梁泊昭怀里抬起脑袋,轻轻的问了句;“相公去了宜州,会想我吗?”

梁泊昭眉心一蹙,只用力将她揽的更紧;“傻子,这种话也用问?”

凝香的眼泪又是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伸出小手,抚上夫君的黑发,小声呢喃;“我真想变成相公的一根头发丝儿,紧紧的挨着相公,无论相公去哪,都要带着我去。”

梁泊昭心头一动,凝香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望着他的时候,仿似自己便是她的所有。面对小媳妇的这一腔痴情,梁泊昭自是震动的。虽然他早已知道凝香待自己一片真心,每日里只盼着他吃好喝好,事事以他为先,可自己毕竟比她年长了十四岁,也不是那种能讨小姑娘喜欢的粉面郎君,又是两手空空,没点积蓄,实在不知这小娘子究竟看中了自己什么。

可也正因如此,凝香对他的这一片真情才显得越发难能可贵。

患难之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梁泊昭心头温软,只握住了凝香的小手,在她的发丝上落上一吻。

凝香吸了口气,竭力将泪水逼了回去,轻声道;“相公,等你走后,我就回娘家住,你别挂心。”

梁泊昭也正有此意,若让他将凝香一个人丢在家里,那也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她回了娘家便有岳母照顾,等他去了宜州,多少也能安心些。

“好,等我回来,便去接你。”梁泊昭声音低沉,透着淡淡的温柔。

凝香将脸颊靠近他的胸膛,低声嘱咐;“你在外要多保重身子,可别那样拼命干活了。”

梁泊昭唇际上扬,无论凝香说什么,都是一一答应了下来。

直到最后,凝香从夫君怀里抽出身子,她的眼睛微微垂着,似是有些难以开口。

“相公”

“嗯?”

“爹爹身子不好,这次你和他一道去宜州修城,干活的时候,你若能帮衬他的,就多帮一些儿,好吗?”

听了这话,梁泊昭简直哭笑不得,他无奈的看了媳妇一眼,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凝香听他这般说来,便知他是答应了,心里不由得一喜,可又想到梁泊昭不免会更是辛苦,又是心疼了起来。

“可帮爹爹做活,你会更辛苦的”凝香心里柔肠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梁泊昭淡淡笑了,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望着凝香的时候,似是要将她的心魂一道摄走,他的声音是温存的,带着些许的沙哑,犹如陈年老酒,令人迷醉;“岳丈将女儿都给了我,为他做点活,即便辛苦些,又算的了什么?”

凝香心中一动,刚抬眸,就见他冲着自己低低一笑,而后则是伸手勾起她的下颚,深深吮了下去。

054章 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年初十,便是男人们离家的日子。

因着这事,罗口村的这个年都是过得不安生,一些家中儿子多的,又没分家的,更是闹得鸡飞狗跳,为着谁家男人去做苦工的事儿,各房的妯娌都是撕破了脸皮,吵得好不厉害。

而其他一些只靠着田里收成过活,子女又年幼的人家,男人便是家中的顶梁柱,一旦离乡,撇下了一家老小,往后的日子更是不知该怎么过。是以这几日,时常有女人的哭声从家家户户里传出。

凝香这几日也都是忙得紧,只为梁泊昭将出门的衣衫全收拾好,念着如今天冷,又是熬夜给他缝了护膝的垫子,梁泊昭自是不忍她这样操劳,她便只等男人睡下,自己方才悄悄的起身,打算再给爹爹缝一副护腰。

梁泊昭察觉到小媳妇窸窸窣窣的动静,心里便是涌来一阵无奈,凝香下床后,刚要为他将被子掖实,就见男人已是睁开了眼睛,笔直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