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公主这样说起,那些命妇自然也是讪讪的,一些手捧酒樽的,也是纷纷将手中的杯盏搁下,面面相觑,原先熙熙攘攘的盛宴再无一人出声。

最终,还是定国公的夫人轻声道;“妾身也一直留心打听着北疆的战事,听得战事不利,妾身心里也是凄惶,只恨是妇人之身,无法为朝廷效力。”

永宁等的便是这一句,她微微颔首,道;“夫人说的极是,咱们为女流之辈,自然无法与男儿那般驰骋疆场,为国效力。但永宁这几日细细思量,亦是觉得即便是妇人之身,若有心,也还是能为战事尽一份力的。”

定国公夫人眉心一跳,赶忙顺着永宁的话头接了下去;“妾身愿闻其详。”

永宁对着身后伸手,立时有宫女上前,将一个沉香楠木盒子递到了公主手中。永宁接过盒子,将盖子打开,明眼人一瞧,但见里面无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翡翠,羊脂玉,猫儿眼,拇指大的金珠,琳琅满目,晃花人眼。

“这些是先皇在世时,赐予永宁的妆奁,留着永宁做嫁妆的,眼下北疆战事危急,军饷不继,永宁将这箱珠宝捐出来,好为远方的将士筹措军饷。”

见永宁带头将嫁妆都拿了出来,余下女眷也都是人精,纷纷回过了神,齐声愿与公主一道捐出心爱之物,好为北疆战事尽一份心。

永宁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宫女捧着托盘上前,那些女眷见状,无不是当场就将自己的珠钗褪下,搁在托盘上面。

永宁神色恬淡,一双凤目则是在诸人身上打量,见兵部侍郎王夫人身上的首饰褪的最为干净,永宁面露赞色,声音琅琅,传在诸人耳际;“王夫人慷慨解囊,永宁铭感于心,定是会回报于太后与皇上知晓,朝廷自然不会忘记贤伉俪的功劳。”

听的这一声“贤伉俪”,诸女眷心头一凛,才晓得自己此番捐出多少,直接关系着自家夫婿,一些心眼小气,只欲捐个一两样好蒙混过关的,此时也是纷纷将身上的珠钗环翠尽数取下,全都投在了托盘上,原先一屋子珠光宝气的莺莺雀雀,此时倒都是比谁更是素净似得,一个个浑身上下连个耳钉也没留。

这些女子身份尊贵,此番进宫自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中更有想要艳压群芳者,在珠宝首饰上费尽了心思,其中不乏金贵之物。

永宁明白每逢宫中盛会,这些京中女子都是在穿戴上极尽奢华之能事,攀比之风盛行,首饰也是一个比一个珍贵,永宁的眼睛在那些托盘上略略一扫,心里已是有了几分计较,这些首饰虽然贵重,可若要充作军饷,还是远远不够。

她的目光向着王夫人看去,王夫人福了福身子,脆生生的道;“此番进宫匆忙,妾身还有些珍爱之物留在家中不曾带来,公主若不嫌弃,等妾身回府后,将那些身外之物收拾收拾,一并再给公主送来。”

永宁面露感激之色,温声道;“王夫人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

听得王夫人这样一说,其他的女眷也是俯身行礼,纷纷效仿。

永宁收回目光,又是向着恪王妃看去。

恪王妃心头了然,盈盈一笑道;“前两日王爷还说,北疆战事严峻,只怕朝廷的军饷不够,恰的府里近日刚好挣上来一笔银子,王爷那日还与妾身说,想将这笔银子呈给皇上,充作军饷。如今公主领着咱们捐出心爱之物,也要让他们爷们捐些银子才是,不然,公主可不是偏心来着。”

永宁抿唇,“皇嫂说的极是,永宁就怕皇兄会舍不得。”

恪王妃道;“咱们这些女人家的都舍得,他们这些爷们又哪里舍不得的道理,诸位夫人,不知妾身说的可对?”

闻的这姑嫂两人一唱一和,京中的那些贵妇只得陪着笑脸,在那里唯唯称是,才知道这赏荷会不过是永宁使的小计,来问京中大臣伸手要银子,却又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回绝,一个个虽心有不甘,但又极好脸面,只得按捺下去。

如此,京中捐款捐物盛行,永宁大张旗鼓,将诸位大臣捐得的银两纷纷贴在了墙上,谁捐的多,谁捐的少,一目明了。

这样一来,原先那些只想捐些银子交差的大臣,不免有些坐不住了,只得纷纷加捐,生怕落在人后,被京人耻笑。

未过多久,为北疆慕得军饷之事从朝中流向民间,一些京中富商也皆是慷慨解囊,一时之内,京师追风盛行,到了后来,就连坊间百姓也是出资相助,酒肆茶馆,甚至连秦楼楚馆中,也捐出不少银子。

永宁心头微松,这些时日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军饷,已经绰绰有余。

146章 倾尽所有,也心甘情愿

“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一叙。”

听到宫女的声音,永宁收回了心神,望着铜镜中的容颜,这些日子为了军饷的事,委实是花了无数心思,连带着那张鹅蛋脸上也是浮起了几分憔悴,永宁拿起唇脂,挑了一点点涂在了唇上,令气色稍稍显得红润,才起身向着凤仪宫行去。

皇后倚在软榻上,一旁的宫女跪在地上,为她轻轻捶着小腿,见到永宁,皇后抬了抬眼皮,对着那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永宁福下身子,“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招了招手,让永宁在跟前坐下,打量着永宁的脸色,便是一叹道;“本宫听闻你近日一直在为军饷的事烦心,你虽是女子,却远胜朝中的那些庸臣,也是难为你了。”

永宁没有说话,只将眼睛低垂。

皇后支起身子,拍了拍永宁的手,无奈道;“可是韵儿,你终究是大齐的公主,为了梁泊昭,你做的太多了。”

永宁摇了摇头,双眸清灵似水,看着眼前的太后,声音极为清晰;“母后,儿臣所做的这一切,并非为了定北王,儿臣是为了大齐。”

皇后看了她一眼,似是不信她口中所言。

永宁将自己的手不留痕迹的从太后手中抽出,一字字道;“儿臣身为大齐公主,得大齐供养多年,理应为大齐筹谋,这是儿臣应尽的本分。”

太后面色感慨,只道;“母后知道,你想嫁给梁泊昭。”

永宁听了这话,便是极淡的弯了弯唇,似是觉得可笑;“母后,儿臣若真想嫁给他,便不会自请为父皇守孝三年,而是让母后在百日内就为儿臣完婚。”

太后凝视着永宁的眼睛,有些许的不解;“永宁,母后也一直没问你,为何执意要为先皇守孝?你已经不小了,大齐的其他公主如你这般年岁,早已嫁人生子,唯有你,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永宁容色平和,对着太后轻声道;“母后,儿臣这一世,早已不做嫁人的打算了。”

“这是什么话,你与定北王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三年后”

“三年后,还请母后能取消这门婚事。若母后当真心疼儿臣,就别让儿臣处于那般不堪的境地中去。”

“永宁!”太后低声斥道,“为什么?”

“一个心里眼里都没儿臣的人,儿臣委实没有嫁他的必要。”

“你为他绞尽心思,来回奔走,去向你舅舅请兵,不要告诉母后,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他娶你?”

永宁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是平静的;“儿臣做这一切,不过是尽我能尽之力,去襄助值得襄助之人。而定北王,就是那个值得儿臣襄助的人。即便换了旁人,儿臣也会如此,又与儿女私情何干?”

太后眉心紧蹙,道;“永宁,即便你问心无愧,旁人也不会这样想,世人都会当你是为了定北王,就连你这次筹措军饷,也会被世人说成你不择手段,去讨得定北王的欢心,尤其是那些京中贵妇,此次被你逼着捐银捐物,你可知道她们在背后如何说你?”

“不过是说儿臣不知廉耻,以定北王未过门的妻子自居,丢尽了皇室的颜面。”

“你既然知道,又如何任由她们这样说下去?”

“母后,我袁和韵从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更不会在乎她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儿臣只知道,大齐决不能失去北疆,而北疆,只有定北王才能守住。别说是这些虚名,哪怕要儿臣倾尽所有,儿臣也心甘情愿。”

太后没有法子,只深深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永宁俯下身子,跪在太后面前,“母后,请原谅儿臣,儿臣让皇室蒙羞了。”

最后一句话,永宁的声音很轻,透着几不可闻的软弱。

太后抚上永宁的发丝,也是轻声道;“母后如何能怪你,并不是母后狠心,不顾边疆将士的死活,而是朝廷实在拿不出兵马去襄助定北王,户部也拨不出银子,你此番所作所为,的确让朝廷解了燃眉之急,为了大齐,你做的很好。”

永宁听得太后的话,只低下了眼睛,忍住眼底温热的泪意,她什么也没说,只将脑袋伏上了太后的双膝,犹如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无助而凄恻。

京师,定北王府。

凝香的身孕已是满了三月,赵云平因着梁泊昭的吩咐,这一次并未虽大军远征,而是留在京师,就等凝香胎象稳固后,将母子两护送到北疆。

凝香与侍女收拾好细软,此去路途遥远,要带的东西便格外多些,主仆两正说着闲话,就听屋外脚步匆匆,管家已是进了屋,对着凝香道;“王妃,上次王爷派往澧城的人眼下已经回了京师,就在前院候着,等着王妃过去问话。”

凝香牵挂家中亲人,梁泊昭在离京时特地派人去了罗口村一趟,将董家一家老小接到了澧城,并安置了宅院供他们居住,赐予良田,以让董家二老可以安享晚年,董家二老都是老实巴交,在乡下过了一辈子,凝香明白即便将他们接到京师,他们也是过不惯的,能在家乡将他们安置好,的确是最好不过。

听得侍从回京,定是带回了家中亲人的消息,凝香唇角含笑,领了侍女便是匆匆向着前院走去,压根不等留意到一抹瘦小的身影,在她离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她的房间。

听闻家中一切都好,父母身子康健,兄长与幼弟也是事事顺遂,嫂嫂田氏怀有身孕,再过不久便要给董家再次添丁,凝香心头温软,每一件事都让那侍从说的十分仔细,恨不得一直听下去。

明日便要去北疆,此时得知了家人的消息,凝香心里才算是安稳下来。

让人赏了侍从,凝香与侍女回到后院,她这一胎虽然已有三个月了,可身子仍是轻盈的,皮肤细滑白皙,腰身纤瘦,一点儿也看不出孕味。比起上一胎的药不离口,日夜躺在床上歇息,这一胎出奇的省事,胎象也是平稳,甚至连安胎药也不用喝。每逢想起,凝香的心都是软的不成样子,就觉得这个孩儿乖巧懂事,孝顺娘亲。

“王妃,您先歇着,奴婢去给您端一碗燕窝粥来。”

听得侍女的话,凝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待侍女离开,凝香也的确觉得身子有些疲乏,便是脱下外间的衣衫,打算躺在床上假寐一会儿。

刚掀开被子,凝香便是愣在了那里,她死死的盯着被窝,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她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身子也是不断的发抖,隔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一声惊叫。

听到王妃的声音,守在院外的侍从与婢女连忙冲了过来,嬷嬷刚推开门,就见凝香簌簌发抖,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嬷嬷一把搂住凝香的身子,不住的安慰道;“王妃莫怕,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凝香指着那床,牙齿不住的打颤,说不出话来。

嬷嬷的眼眸顺着凝香的手指一瞧,也是骇的变了脸色,那床上不知是谁扔了几只刚出生的小猫,每一只猫都是死相惨烈,脖子歪了的,眼睛被人挖出来的,无不是鲜血淋漓,可怖到极点。

更让人惊恐的,却是这些小猫的身上俱是穿着婴儿的衣衫,那些衣衫不是别的,正是凝香一针一线,为腹中孩儿缝制出来的。

凝香面无人色,看着那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小尸体,穿着她亲手绣的衣衫,她终是没有忍住,又是尖叫了一声,紧紧抱住了自己,浑身哆嗦。

其余的侍女看见这一幕,一些胆大的尚能自制,一些胆小也是发出面色如土,当先的嬷嬷赶忙转过凝香的身子,对着侍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些脏东西收拾干净,快!”

凝香脸庞如雪,身子也是越来越软,那嬷嬷一人竟是扶持不住,一旁的侍女赶忙上前,从另一侧死死扶住了凝香。

“王妃,您没事吧,王妃?”

在周遭的惊呼声中,凝香的身子到底还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接着,一股血腥气传来,看见女子裙下的那一抹鲜红,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梁母守在外间,不住的向着里屋张望,只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冲进去瞧上几眼。

待御医出来,梁母赶忙迎了过去,好似老了好几岁,生怕御医告诉自己,孩子不在了。

“老夫人莫怕,微臣已经给王妃熏了艾叶,并给王妃施了银针,将胎儿保住了。”

梁母眼前一黑,幸得身后的侍女眼明手快的扶住,梁母嘴唇哆嗦着,抖了好一会,才是舒了口气,眼底却已是浮起几分水光;“阿弥陀佛,总算是祖宗保佑。”

御医又道;“王妃身弱,这一次惊动了胎气,微臣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保得胎儿暂时无碍,至于日后”

“日后如何?”

“王妃定是要卧床静养,看看出血的情形,若血一直止不住,微臣也是没法子了。”

147章 睿王的药

御医开了方子,梁母一面让人去熬药,一面亲自将御医送了出去。回房后,见凝香还没有醒,一张小脸煞白,梁母瞧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让人去告诉赵云平,凝香眼下是再也经不起颠簸了,去北疆的事,只得缓了下来。

堂屋,梁母面色阴沉,一众嬷嬷与仆妇俱是大气也不敢出,地板上搁着那几只死猫,身上仍是穿着婴孩的小衣衫,说不出的怪异与可怖,让人不敢去瞧。

梁母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将那几只死猫用布遮起,拎了下去。

“说,这是谁做的?”梁母声音低沉,透着阴毒。

屋子里的人全是低着脑袋,没有一人吭声。

梁母怒极,想起这府里竟有人生了这般歹毒的心思,欲加害凝香和她腹中的孩子,梁母浑身都是寒意森森,既是后怕,更觉愤怒,恨不得将这人揪出来,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若凝香这一胎有个好歹,就她那个身子,只怕往后再也怀不上了,而梁泊昭又偏生待她死心塌地,哪怕是凝香不能生,他也不定会纳妾生子,再者,儿子远在边疆,媳妇有个闪失,可不是要怪在她头上?

梁母越想越气,指着众人,刚要在厉声喝问,就见一道身影从外间轻飘飘的走了进来,梁母凝神细瞧,不免吓了一跳,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媳秦氏,烛光下,她的脸色甚至比凝香还要难看,面如金纸,眼眸无神,简直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梁母眉心一蹙,对着秦氏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氏的身子微微轻颤着,她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对着梁母道;“娘,媳妇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梁母有些不耐,可多年来心知秦氏的为人,知道她性子稳妥,此时来找自己,定然也是有要事要告诉自己。

“你若有事,回头再说,吴妈,扶大奶奶回屋歇息,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娘,儿媳知道,是谁害了弟妹。”秦氏幽幽开口,声音很低,只有婆媳二人才能听见。

梁母心头一跳,有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只不过这个念头太过荒诞,刚一露出点苗头,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终是挥了挥手,命一众仆妇退下,待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两人时,梁母盯着面前的媳妇,低声道;“说,你究竟知道什么?”

秦氏的眼泪就在这刻从眼睛里滚出,她的身子软的几乎站立不住,瘫在了梁母面前,梁母大惊,自打秦氏进了梁家的门,多年来从不曾如今晚这般失态,她扶住儿媳,声音也是打起了颤;“怎么,难道是你做的?”

秦氏流着泪,摇了摇头。

“真急死人了,你倒是哭什么,说话!”梁母催促道。

秦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心已是恢复了些精神,对着婆婆道;“娘,明日里儿媳就带着康儿回秦州,这京师,这王府,咱们母子日后定是再也不会踏足一步,若日后叔叔回来,您也不必提起咱们母子,就当我们从没来过。”

梁母的心砰砰跳着,声音也是沙哑起来;“难不成,那些死猫,是康儿”

刚唤出孙子的名字,梁母就是一阵的心惊肉跳,继而连声道;“不可能,康儿才多大,你是康儿亲娘,怎能生出这种念头?”

秦氏声音细微;“是儿媳亲眼瞧见的,方才,听说弟妹出了事,儿媳想带着康儿一道过去,岂料刚进康儿的屋子,就见他他”

“他怎么了?”

秦氏摇了摇头,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秀丽的眸子既是惊恐,又是恶心,更多的却是伤心与绝望。

梁母松开了自己的手,面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她一声不响的坐在椅子上,好似一夕间老了七八岁般。

“康儿年幼丧父,对叔叔极为怨恨,再者婆婆之前时常在康儿面前说,若叔叔无子,这王府,包括叔叔的爵位,全都是康儿的,媳妇本以为康儿年纪还小,慢慢教导总是不碍事的,哪知他小小年纪,竟起了这般歹毒的心思,居然打起了弟妹腹中胎儿的主意”

秦氏几乎口不能言,泪珠一行行的滚落,凝香如今的胎象不稳,若孩子真有个闪失,哪怕要了她的命,她也还不起!

“我只想着康儿还小,说话时没想的那样周全,可他才八岁他怎么能下此毒手!”梁母心窝子阵阵发疼,不得不用手抵了上去。

秦氏双眸放空,低声道;“大错已经铸成,儿媳只愿带康儿回老家,自是再无颜面回京,若弟妹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我”

秦氏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即便知晓儿子是真凶,可他小小稚子,她身为母亲,又怎能舍得将儿子交出来,供梁泊昭处置?

“冤孽!”梁母喟然长叹,想起长子,再想起凝香腹中的孩子,顿觉得心肝脾肺,每一处都苦。她将秦氏扶了起来,道;“你带着康儿回秦州也好,等泊昭回京后,娘再让他派人去接你们母子,康儿年纪小,不懂事,这事儿咱们娘两知道就行,可万万不能说出去,切记不能让泊昭听到丁点风声,不然,还有康儿的好处?”

秦氏心中愧疚,万万不敢在让康儿在王府里待下去,只得强自撑着,对着梁母道;“儿媳这就回去收拾行装,明儿一早就走。”

梁母思量片刻,摇头道;“不成,她这边刚出事,你就带着孩子回秦州,让人知道了,难免会在背后说闲话,再把这事扯到你和康儿身上,传到泊昭的耳里更是麻烦,你这两日哪也不去,就给我好好的看住康儿,也别让他再去读书了,等过了这几日,看看她这一胎保不保得住再说。”

眼下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秦氏的眼泪又是落了下来,对着婆婆道;“娘,康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梁母眼眸也是浮起一丝黯然,只道;“若不是泊昭当年砍了泊明,康儿有爹爹照顾,又哪会”

梁母说到这里,也是说不下去了,将长媳送走,又是匆匆赶到了凝香的宅院,亲自坐镇守着,只盼着凝香腹中的孩子能够保住。

凝香醒来时,正值深夜,眼见着儿媳睁开眼睛,梁母微微松了口气,凝香见到婆婆,顿时低低的喊了一声;“娘”

梁母为她将被子掖好,道;“你放心,孩子好端端的,御医明儿一早还会再来给你安胎,你什么也甭想,御医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听到没?”

得知孩子没事,凝香的脸色渐渐有了几分血色,不在像之前那般苍白。

“你这孩子,也真是多灾多难。”梁母感慨,因着熬夜,一双眼睛也是通红。

凝香看在眼里,只轻轻的说了句;“娘,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这一句,想起白日的事,凝香心里仍是怕的慌,她竭力不再去想那几只死猫的惨状,念起自己那般不中用的被吓成这样,便是悔恨与自责,忍不住的想要掉泪。

梁母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见凝香这般可怜兮兮的,也是生出几分不忍,只道;“别再哭了,好在孩子无事,大夫说你不能颠簸,这段日子都要静养,北疆也是别去了,好好儿待在府里养胎吧。”

凝香也知自己的情形定是不能去北疆找夫君,听婆婆说起,哪里会说不好,只点了点头。

梁母眼珠一转,又道;“白日的事,娘也查清楚了,是你屋子里的一个婢女,嫉妒泊昭对你的专宠,才使了这等手段来害你,娘也为你出了气,将那婢女送到刑房,日后,这事就你也别再想了,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余下的几日,凝香下身的血一直不曾止住,宫里的太医来来回回,即便梁母曾安慰自己孩子无事,可凝香也还是察觉到了胎儿的情形,她几乎已经心死,若这孩子再保不住,只情愿跟着孩子一道去了。

这一日,待太医院的院判为她把完脉,虽然院判一声未吭,可凝香瞧着他眼底的沉重,心里也是知晓了一二,她的孩子,并不好。

她的心凉了下去,几乎不再抱有希望,只软软的躺在榻上,睁着一双眼睛,空洞无光。

“王妃好好歇着,待明日老夫再来。”院判收拾了药箱,起身告辞,刚欲转身,却见凝香支起了身子,那一头长发似水,披在她身后,笼着她孱弱的身子,她的嘴巴苍白,吐出了一句;“大人请留步。”

院判站住了身子。

凝香对着一旁的侍女,指了指床前的一个楠木箱子,细弱的开口;“那里头,有一盒安胎药,你拿出来,给大人看看。”

侍女不解其意,依言打开了箱子,寻了一番后,果真在箱底瞧见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王妃,是这个吗?”侍女将药盒递到了凝香面前。

这一盒药,还是当初她怀第一个孩子时,睿王遣了红妆送来的,她没敢吃,却也没扔,一直搁到了现在,却是再也顾不得了,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这盒药,便让侍女拿了出来。

而当院判打开药盒,将那药丸摊在手心,先是细细察看,而后又是拧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轻品,继而,凝香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他眼底的喜色。

148章 定北王重伤

“王妃,此药是保胎圣品,有了这药,在配以熏艾与针灸,微臣有把握,能将王妃这一胎保住。“

凝香听了这话,白皙的手指握住了身下的床褥,她的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水珠,在床上对着院判福了福身子,细声道:“一切有劳大人。”

院判行了一礼,将药碗取出一颗,用温水化开,让凝香服下,那一盒*有十二颗药丸,气味芬芳,入口微苦,一日一粒,可以接连吃上十二天。

第三天时,凝香下身的血已经止住,院判把完脉后,也道凝香的胎象已经趋于平和,余下的日子还是要卧床静养,待这一盒药吃完,想来孩子已经没有大碍。

梁母千恩万谢的亲自将院判送出王府,这些日子梁母哪也未去,都是守着凝香,生怕凝香再有个好歹,她虽然怨恨幼子,更不喜欢凝香,可这孩子却的的确确是梁家的骨肉,若在她眼皮底下出了事端,她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

别院里,秦氏早已将行装收拾了齐整,梁母放心不下,将院判送出王府,自个则是转到了大儿媳处,见秦氏将梁康看的极严,才松了口气,嘱咐了一番,婆媳两又是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后院守着凝香。

凝香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还有些许的苍白,抚着自己的小腹,一旁的案桌上搁着那一盒保胎药,看着那些药丸,睿王的面孔便是浮在眼前,怀第一个孩子时,自己母子被北疆人掳去,也是睿王挺身而出,将她和孩子从歹人手里救了出来,此次又因着这些药,才能保得自己母子周全,凝香心里感激不尽,只盼着梁泊昭回朝后,将这事儿说与夫君知晓,好报答睿王的大恩大德。

皇宫,凤仪宫。

永宁赶到时,就见皇后一脸憔悴,一动不动的坐在凤座上,眉宇间十分凝重。

“母后急召儿臣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永宁瞧着皇后的脸色,心里就是一紧,只上前轻声开口。

皇后闭了闭眼睛,无力的将一封密信递到永宁面前,淡淡道;“你自个瞧瞧吧,方才从北疆收到的急报。”

永宁心跳的立时快了,指尖甚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她将那薄薄的一张纸从信封里抽出,刚一看完,绝美的脸庞上“刷”的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就连嘴唇也是苍白若雪,她攥紧了那张纸,身子微微一晃,似是摇摇欲坠般,只一刻,便咬牙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