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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我叫她。

她已头也不回地向教室跑去。

我这才想起那张便笺纸还留在桌子上,我赶快追上她,拚命叫着她的名字,企图让她停下来,在她得知真相之前销毁那张便笺纸——然而她已跑的没有了踪影。

等我飞快地跑到教室的时候,我看到那张薄薄的不堪一击的纸张从她手里轻轻滑落……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孤单地站在原地,等待我的回答。

「小桂圆……离开我?怎么可能呢……」她怔怔地说,「他在开玩笑对不对?嗯,移动是的,他一定又和我闹着玩了,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

「小桂圆,你快出来!我要向你表白!小桂圆!小桂圆!」菲菲大声喊着,惹得同学们频频朝我们看。

「小桂圆昨天走了呀!」一个同学额好心地说道。

「不!不可能!不弄错了!他一定是去帮我买香草蜂蜜奶茶去了!他去买奶茶了!没有走!没有走!」菲菲大声辩解道。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我课桌上的瓷娃娃,她默默地看着它。那个曾经被她打碎的娃娃经过「小桂圆」千辛万苦地拼接,变得更加丑了,色彩混在一起变得不伦不类,五官也滑稽地变形了。菲菲将瓷娃娃放在手心里,注视了良久良久,然后将它放到心脏的位置。

「你没有走,是不是……」

眼泪在剎那间从她的瞳孔里奔涌而出。

安顿好六神无主的菲菲,已经四深夜11点多。我打车回了裴凛蓝的公寓,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在路过裴凛蓝房间的时候由于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们。

我拉亮床边的小吊灯,将亮度调到最低,犹如欣赏传世画卷般出神地望着他甜美的睡相。

此夜月色明亮。

从半敞窗台投射进来的月光混合着灯光,在柔和明净的光线调和下,他的面孔细腻晶莹,白皙得近乎失去了肌理。纤细的茶色发丝一端不乖地翘起,不安分地遮住一半白玉般的面孔,漆黑的长睫毛低垂如雨蝶敛翅般妩媚优雅,唇瓣柔软而富有光泽。

我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真他瓷玉般绝美无暇的面容,在他眉心一小块肌肤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

他像有反应般皱了皱眉,孩子气地微微嘟起了嘴。

「晚安。」我低语,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有人抱住了我的腰。

只见裴凛蓝直起了身子,一脸暖暖的微笑。

我窘迫地红了脸:「你你你——你没睡着啊!你这个无赖。」

「到底谁是无赖啊?我有那么诱人吗?」他从床上爬起来,嘴角勾出一个孩子般明媚纯净的笑容,淡蓝色的棉质睡衣凌乱地套在身上,轮廓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淡淡的三色堇轻柔地飘散来开。

「别自恋了你。」

让她偷笑:「谁让你——消失了这么久。」

「小桂圆离开这个城市了,菲菲很伤心,我一直在她家陪她……啊,忘记去酒吧驻唱了!」我大叫。

「早就帮你请好假了。」他刮了刮我的鼻子,「现在暂时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了啊。」

「嗯。」我点点头,离开他温存的怀抱,:「那我走了。」

「虽然你走了?为了惩罚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下落不明让我担心——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呃,你不会把我吃得一乾二净吧?」我故作惊恐地环住胸,嘴角却禁不住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如果你不乖的话。」他皱皱鼻子,抱着我睡下。

「睡吧。不然明天会体力不足的。」

我点点头,在他三色堇的暖香中依赖蜷缩。

那朵小小向日葵又出现了。

它在迷雾重重的森林前诱惑着我,散发着鹅黄色的光芒,舒展着花瓣诱惑着我,彷佛在无声地说:「跟我来……跟我来……跟我来……」

我受蛊惑般跟随着它进入了诡异的迷雾森林。

走进森林,淡黑色烟雾迷迷蒙蒙地弥漫开来,月亮成了黯淡浑浊的深红色,大片大片黑色云朵被夜风吹乱。赤色月光从树叶间的罅隙无声无息地倾斜下来,宛如与生俱来的邪恶预言,永远潜伏在脚后跟窥视。寂静无声的森林突然狂风大作,隆重的墨色影子被狂风吹淡,树叶彼此摩擦着在扭曲的风中宛如野兽般的低沉哭嗥。

「来呀……来呀……跟我来……」

可「幸福」分明在咫尺内甜美的召唤,令人不顾一切地想拥有。我固执地伸出手指,奋不顾身地向前一扑,慢镜头回放般触碰到了向日葵。它柔嫩的花瓣像婴儿半透明的肌肤,那种温暖的暖黄色从瓣尖上一直传递到我的指腹,光芒缓慢溢满我的身体。我浅笑着将小小向日葵以无比疼爱的姿势拢于手心。

然而虚空,虚空,虚空。

它突然在我的掌心消失,温暖成为捕风。

顷刻,四周的恐怖景象吞没了我。它们开始剧烈地摇晃,叶子痛苦地发抖,如油画般阴森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摇晃。四周高大的树木居然轰然倾斜,以我为中心倒塌。剎那间,我被巨物淹没,五脏六腑不可抑制地狂痛起来。

梦,从来没有这么清新,如此真切。

「痛,痛……让我出去……」我恐惧地叫出声。

「向葵,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好痛,痛……」

我极力睁开眼,从恐怖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但耳边还回响着树木轰然倒塌的沉闷断裂声,五脏六腑也持续剧烈地疼痛,尤其的胃部,尖锐的疼痛一下一下扎着柔软的身体。

「向葵!向葵!」有人拍打我的脸。

狭隘的视线中出现了少年被白光浸泡得模糊不清的脸,一如从前。

「爵,我好痛……我的胃,又痛了……」

「爵,爵,我会痛死的,我会痛死的,我会死……会死……」汗水愈泪水混合着爬满脸颊,瞳孔中荡漾开模糊的光。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陌生而熟悉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抱起来,仓促地开始跑动。

呼呼的风声和着仓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道上回响。我拚命地抱紧她,泪水肆意地涌下来。

「过去了多久,消失了多久……你在哪里,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的声音模糊不清。

爵,是你抱着我吗?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属于你的气息,触摸不到你存在的证据?

你在哪里?

凌乱的脚步声和混沌的风声在脑内轰轰作响。

你在哪里?

在哪里……

我一次次地走进梦境,又一次次地从梦境中逃脱出来,反复地疼痛,反复地痛苦,反复地哭泣,彷佛地恐慌。

直至又一次筋疲力尽地逃脱,瘫软在空洞的现实世界。

此刻的我身处医院。

胃部的疼痛随着点滴的输入逐渐缓解,但浓烈的酒精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

「好点了吗?」少年的声音从身旁淡淡响起。

「裴凛蓝……怎么是你?」我惊讶。

「不是夏已爵,很失望对不对?」他的声音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云朵,绵软而脆弱,随时会随风而逝。

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触碰不到夏已爵存在的证据,是因为,他根本,不存在。

存在的,自始至终,都是裴凛蓝。

「对不起……」我不安的嗫嚅。

「可我无法说出没关系。」他哀伤地说,绵软的云朵在猛烈的气流下被压迫地逐渐透明,「你知道吗?你一路喊痛,不断重复着夏已爵的名字,四号没有提及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向葵,你会离开我的吧?我恶梦了就像两个脆弱晶莹的泡泡,在阳光下华丽异常,可是阳光过去,便狼狈地丢失了颜色,再也找不到彼此。」

「裴凛蓝,别这么说……」

「总有一天,不会丢下我,忘记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对不对?我已经失去初夏了,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

「不会的……」

「我注定得不到最爱的人。」他偏过头。

我瑟缩了一下,最后伸出手指触摸着他的手掌。

他脉络清晰柔软的手包裹住我的食指。

「我不会离开你,口头说的或许无凭无据,可是以后的日子,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他说。

裴凛蓝迷惘地看着我,很久很久,终于轻轻地抱住我:「向葵,我等着你的……证明。」

(6)

离期末考试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我和菲菲不约而同的开始努力学习。自从「小桂圆」走了以后,菲菲像变了一个人,而我也慢慢收敛,研究起那些难懂的数理化。

我辞掉了酒吧的工作,每个夜晚都专心复习原本被忽略的知识重点。

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菲菲从班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前40名,而我则从原本不好不坏的名词升到了前20名。这让老师们大跌眼镜。

我还去看过高三模拟考试前250名总分排行榜。

苏妃夏的名字赫然立在第一,我没有感到景气,她原本就是好胜骄傲的聪明女生,永远不会依靠别人的力量,即使在拚命也要达成自己想做的事,不可能对付不了简单的考试。

裴凛蓝也很厉害,是高三年级的钱50名。

还有夏已爵……我不由自主地搜寻着他的名字,最终定格在100名。100名,不多不少,正好是100名。

都是很棒的成绩和名次。

我们都变了,不再做无谓的疯狂举动,不再有那么炽热的感情从潜伏的火山口源源不断地喷发。

愤怒、爱情、友情、恐慌、埋怨、沮丧、哭泣……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被夏天的风吹得很淡很淡。

渐渐的,已进入暮夏。

窗外伸手可碰的褐色树枝,生长其上的树叶尖不再泛着灼人的亮光。那整日整夜玄奇不休的蝉鸣在某日的午后突然减弱,如同被集体摁了消音开关,残余的仅是有气无力的最后呻吟。菜色的云朵大片大片如同颜料被涂抹在晴朗的天空,将丝绸般的天割成凌乱而不规则的几大块。白色的鸽子拥有黑宝石般清亮的眼瞳,成群地挥舞这雪色翅膀,优雅地从云的缝隙中消失,留下轻柔的雪雾色羽痕,在半空被威风吹散。

这天是我的生日。

高一学期的尾声,我独一无二的生日。

爸爸早在几天前就从法国寄来了生日礼物,是两只巨型的真人版洋娃娃。

一只是按照我七八岁的样子制作的,一个高1.5米的女孩子,一头想留诶色的卷曲长发,穿洁白的蕾丝裙,卡其色的大眼睛带着梦游般的天真神情。还有一直则是现在的我,同样微卷的向日葵色长发,杏仁般的脸庞,皮肤白皙,一双清澈的卡其色眼睛包裹在黑色蕾丝花边般的睫毛里。穿一条修满向日葵的连衣裙,两只洋娃娃皆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简直是两个另外的自己。

菲菲送了我一双开满向日葵的手绘鞋。鞋上大片浓郁的向日葵色与深郁的绿色相辅相成,精致美丽,据她说是花费了很多个日日夜夜亲手绘的。

还有几个平日相处得不错的女生,也送给我零碎的小礼物。

不知怎么,我竟格外珍惜起这天来。曾经我最惧怕过生日,此刻竟然变得这么美好。

可心中还是有很淡很淡的遗憾。

那些遗憾像一朵朵轻浮在浅黑色水面的花朵,无声无息,寂寞地绽放。淡墨色的花朵经脉凸现成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夏已爵。

一笔一画,静默微凉。

放学后,我随着裴凛蓝回公寓。

他将给我的生日礼物忘在公寓了,因此我走得飞快,他好笑地跟在我后面,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夜色已经从天穹深处延伸开去。

就在这时,裴凛蓝接了一个电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我问。

「刚刚我家人打电话给我我,我妈重感冒,严重到住院了,我……」

「快点去吧,我没事,妈妈要紧。」我当机立断地朝他挥挥手,大大地笑着,可还是有些微微地失落。

裴凛蓝点了点头,心急火燎地拦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我回过头,兴味索然地沿着路灯走下去,步伐慵懒,原本的好心情突然一扫而光。

夜色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离公寓已经不远了,我不经意间抬头,然后如同被电击般飞快地怔在原地——路灯与路灯之间站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那个身影分明是存在的,可竟然如同幻觉一般不真实。

少年不经意地靠在路灯下,侧面的线条简洁而优美,精致、一成不变的白丝带扎着他墨玉般温润的发丝。他暴露在路灯的光影下,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隐匿在黑暗里。

一瞬间的狂喜像盛放在胸口的烂漫烟花,可最终依旧飞快陨落。

我脚步紊乱地经过他,属于夏已爵的响起漫天漫地地涌过来。

夏已爵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艰难地呼吸,生硬地与他对视,可他戴着一副太阳镜,我看不清他墨色镜片背后掩藏着怎样的神色。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变成这样?」良久,他轻轻地开口,「我伤害过你,恨过你,报复过你,可最后都敌不过我对你的思念。向葵,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绝望而无助,像站在末路的脆弱孩子,左转,找不到回去的璐,右转,遁入无尽的空虚里。

「为什么我们会越来越远,就这样结束了吗?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无言地凝视着他。

「向葵,真的真的对不起。」他轻轻地说着,慢慢地跪了下来。

我惊讶的看着他,嘴巴半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缓缓地跪在了我身前,单膝着地,犹如电影里刻意处理过的慢镜头。

微暗的夜色中,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似乎也被静音。我眼里只剩下他谦卑下跪的身影。夜色愈发浓郁,画面无声静止。身后的影子被忧伤削淡。

心中那堵墙在须臾间轰然毁灭。

大脑不断循环重复着他下跪的场景——

屈膝,跪下,微微地低头。

屈膝,跪下,微微地低头。

屈膝,跪下,微微地低头……

眼泪一个劲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向葵,生日快乐。」夏已爵依旧跪着,将手掌慢慢地伸到我眼前。

手指依次松开。

我差点惊叫!

躺在他温热掌心的,赫然是折迭成手帕形状的向日葵伞。

向日葵伞!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