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茉犹豫了一下,最后指了指太阳穴上方的位置,用没有焦距的眼神看他:“我得了肿瘤,在脑子里。”

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子上窜,周锦程显然无法相信许茉得了脑肿瘤这件事。他怔楞了很久,才稳下心神,把那句疑惑的话问出口:“肿瘤…是恶性的吗?”

“不是。”许茉笑着摇了摇头。

周锦程松了一口气,不过片刻,又因为许茉接下来的一句话跌入谷底。

“我前几天去看过医生,医生虽然是良性的,但是肿瘤长在中枢神经上,手术难度很大,有百分之八十的死亡几率。现在只能先用药物抑制肿瘤的生长,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动手术。不过…我还不确定要不要动手术,那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让我有点害怕。”

话音落下的时候,许茉还不忘稀松平常地补充了一句:“对了,现在的间歇性失明,就是因为肿瘤压迫视神经导致的。”

等许茉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周锦程蓦地觉得自己的脑子有千斤重,连正常的思维运转都无法负荷。他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生怕触动许茉心上的每一根弦:“所以,你是因为害怕手术的死亡率才故意赶他走,让他恨你的吗?”

许茉没有回答,大概连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

“许茉,你有没有问过叶衍南愿不愿意。可能,他宁可陪着你一起度过难关,也不愿让你这样死命地把他推开。”周锦程盯着许茉,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质问她:“许茉,我突然很想问你,你到底有爱过叶衍南吗?”

许茉倒退半步,连带攥住周锦程袖子的那只手也一并放开。因为失明的关系,她无法准确探测身后的平台,步伐更换的时候,她差点摔倒,不过借助盲杖,她最后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她站在比周锦程高了一阶的楼梯上,平视着不知名地地方,没有聚焦的目光悠远地像是进入了回忆。

“周锦程你知道吗?因为爱一个人,才会舍不得他遭受苦难。舍不得让他看着你痛,舍不得…让他看着你死。我宁愿他恨我,我也不想让他看着我一点点地被病痛折磨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样的感觉,太残忍了。对他残忍,对我也残忍。

你说我自私也好,不爱他也好。以前麻烦了他那么多年,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一定很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他手把手的教。说起来,他真的是比养了两个染染还累。这次,就当我英勇就义一次,不麻烦他了。要死,也一个人死死干净好了。”

许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英勇就义这个词。就好像全世界的苦难在她的面前,都不敌一个叶衍南重要。

周锦程跨了一步,和许茉走上同一个平台。“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手术能成功呢?”他伸出手臂,在离许茉身体半寸的地方停下,他用臂膀铸成围栏,这样…能在许茉每个快要跌倒的时候稳稳地扶住她。

“手术成功那就更好了,我远远地离开,看着他幸福就好了。我并不适合他,我因为夜盲症拖累了他这么多年,我想我离开他之后,他应该…会轻松些吧。”许茉甜甜地笑着,连嘴角扬起的笑涡都是温柔的。

“许茉,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揣度。揣度你是他的累赘,揣度他所需要的轻松。你有真的和他交流过吗?有真正地问过他想要怎么样吗?”周锦程看着她这样故作轻松的模样,疼到了心里去。他宁愿一直许茉一直是那个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样子,也比现在成熟懂事得过分,来的好。

许茉摇头:“不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小茉,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你们说清楚,两个人面对苦难,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强啊…”周锦程围在她周身的手臂缓缓放下,他迈开步子,径直往楼下走去。

“我去找他,替你——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周锦程刚跨下一阶楼梯,身后就响起了许茉凌乱的脚步声。许茉带着慌张与焦躁地摸索着,她蹙迫地迈开步子,却因为失明而踏空了一步。这一次,周锦程没来得及去扶她,她像是一只折翼的鸟,直直地从楼梯滚落。也幸好,距离转角的平台仅有几步之遥,她也仅仅是手肘擦破了皮而已。

周锦程赶紧跑去查看她的伤势,却被她猛地攥住了手臂。她拼命朝他摇头,连带语气都含着惊惶。

“不要。求你…不要去找他。”

她眼角有水光闪烁,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哀求。

周锦程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她狼狈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

随着失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许茉也无法再进行正常的生活了。连带每一次去医院复查,也是只能由周锦程陪着。许茉的视力时好时坏,有时候能够看清事物,有时候模糊到只能看见一个光影。

做完脑部CT之后,许茉被护士牵引着走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她走进去的时候,周锦程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他不知道在跟主治医生说着什么,表情凝重。

许茉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医生面前的凳子上,像往常一样聆听医嘱。医生是个中年人,眉目温和。

医生从护士手中接过脑部影像,咔地一声固定在了灯板上。灯光透过磨砂的玻璃,印在脑部的影像上,一个清晰的脑部横截面慢慢呈现。不同于任何一张脑部影像,这张片子的左侧脑室有着明显的阴影。

医生走向许茉,半蹲□子问她:“许小姐,现在能看见吗?”

“可以。”许茉点头。

医生拿起旁边的指挥杆指了指左侧脑室的那片阴影,清了清嗓子说:“中枢神经细胞瘤,一般位于一侧脑室或是位于透明膈近脑室内,边界清楚,呈圆形,等密度或略高而不均匀密度影。”

医生顿了顿,用最简单的话语概括:“肿瘤会随着时间增加,越变越大,最后形成脑积水,影响生命健康。许小姐,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肿瘤已经严重压迫视神经,出现了晚期的失明症状了,再拖下去,生命堪忧。”

“医生,不是吃药能够控制的吗?为什么我明明吃了那么多药,都没能抑制住它的生长呢?”许茉很天真地问了这个问题,她很希望能活得再久一些,毕竟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一切都会变成未知数。

但她…不喜欢那样的未知感。

“许小姐,药物仅能稍微压制肿瘤的生长,但根本起不到任何治愈的作用。治疗细胞瘤最好的方法,是手术。而且,照现在肿瘤的生长速度,手术已经刻不容缓了。”

许茉抬起头望了医生一眼,她从医生金丝边框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样子,失望而憔悴。她忽然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大概是悲从中来吧。

“还是百分之二十的手术成功率是吗?”

许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已经由疑问转变成肯定:“换言之,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

“是。”医生点头:“因为细胞瘤长在中枢神经的位置,手术难度很高。况且,即便是手术成功能够活过来,但手术中的任何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患者瘫痪,甚至…变成植物人。因为大脑中枢,是最难动手术的一个地方。”

医生声音微滞,语带鼓励:“虽然手术成功几率很小,但还是可以尝试的。至少在医学领域,中枢神经细胞瘤手术成功的患者比比皆是。许小姐,不要丧失信心。”

“谢谢医生。”

后来,医生又规劝了许茉很多,总结下来,就是立刻进行手术。许茉不得不承认,即使死到临头她还是个胆小鬼。她宁愿算计着,一天比一天地多活一天,也不愿硬生生地躺在手术台上,把自己得命交付给他人。

其实,她也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命交付给别人。只是,如果那个人是叶衍南的话…她可以考虑一下。

想起他,许茉忽然又无望地笑了起来。他现在,大概是把她恨到了骨子里去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恨得多了,等她死了他就能少恨一点了。

真好。

最后,许茉给了医生一个最模棱两可的决定——让我再考虑一下。

许茉觉得她一定有选择综合症,以前一件衣服的颜色能来回寰转无数次,现在面对生死她还能那样犹豫不决,她倒也是蛮佩服自己的。

**

护士站里人来人往,各色口音交杂在一起,嘈杂到让人觉得耳膜都在震动。

许茉坐在长凳上,安分地双手交叠着。她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个瞪着脚在等候挂水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血管细又爱乱动,资历丰富的老护士在扎了两次都没扎准静脉后,脑门上也冒出了斗大的汗珠。

小孩子的血管本来就难找,因此小女孩的父母也不怪护士,只是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真是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等顺利找准血管,包扎好之后,小女孩看见老护士就直接吓地窜进了爸爸的怀里。小女孩的父亲很礼貌地朝护士点点头,表示感谢。

看着这样一幅情景,许茉忍不住嘴角上扬。她依稀记得,染染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也是被护士扎了好多针都没扎准静脉。她心疼得眼泪直掉,反倒是叶衍南一直稳如泰山地抱着染染。当时她以为他不心疼女儿,恨不得当场就跟他吵起来。结果到后来终于包扎好了,染染倒是不哭了乖乖地倒在爸爸的怀里,只有她一个人还念叨着眼泪流个不停。

她还记得,当时叶衍南很干净利落地把她一起抱进了怀里。他左手抱着染染,右手揽着她,那样温暖的怀抱,许茉想,可能终其一生再难企及。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纸杯,许茉下意识地抬头去,希望能够看见她想象中的那个身影。

可惜,不是。

周锦程在她的一旁落座,温柔地嘱咐她,让她在护士站多待会,他去替她取药,去去就来。

许茉安静地朝他笑,说谢谢。

下午五点,是护士交班的时候。许茉坐在护士站门口,看着一批护士被换成了另一批。五点的晚班是连着夜班的,因此来的都是些年纪稍轻的护士。年轻女人的关注点,无非就是那三个,衣服、首饰、男人。她们交班的时候围在一起说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坐在护士站门口的许茉听见。

“哎,小李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伤心啊。”

“什么事?”年轻护士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还记得上次你在财经版相中的那个男人吗?他今天可是上了娱乐版。”

“什么意思?”

“听说要他要订婚了,订婚对象是跟了他多年的助手。你可别少女心碎了一地啊。”年长些的护士调笑着说。

被叫做小李的年轻护士摇摇手,说:“切,我今天早就看见了。反正也不可能是我的,我再换个成功人士喜欢不就得了。等会啊,我拿报纸给你看。”

年轻护士从包里拿出了一叠报纸,摊在护士站的服务台上翻找。一边找她还一边说:“说起来那个女的的名字我倒是记得蛮清楚的,叫赵今沫来着。”翻了好几页,她终于找到了那张报纸,对着同事朗读起来:“S市钻石王老五叶衍南成功脱单,不日迎娶得力助手赵今沫。”

“小声点,别被病人听见了,影响不好。”

砰——

许茉手上的纸杯毫无预兆地掉在了地上,浓重的水渍撒在大理石地面上,瞬间染上了一片沉郁的颜色。

从北边的窗外里吹来一阵冷风,穿过报纸的空隙发出簌簌的摩擦声。护士们已经散了,报纸随着风疯狂的起舞,被安置在最上面的一张报纸,顺理成章地吹到了许茉的脚边。

是她曾经最爱的娱乐版。

上面黑体加粗的一行大字,让人觉得晃眼——S市钻石王老五叶衍南成功脱单,不日迎娶得力助手赵今沫。

油墨印刷的报纸上,还附赠了两人的彩照,左边是叶衍南,右边是赵今沫。

叶衍南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模样,和许茉爱上他的时候如出一辙。赵今沫笑得得体大方,连许茉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相配。

周锦程回来的时候,许茉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脚边的那张报纸。他正想凑过去让她多闭眼休息,却在看到报纸内容后猛地怔住了。

他正想出声去宽慰许茉点什么,却看见她笑着抬头,对他说:“周锦程,麻烦你去帮我跟医生说一声。”

一句话,需要两次语顿。

“我——同意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遭受重创

很难过

这几天真的无法更新了,对不起

我会尽快收拾心情,早日回归。谢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手术排上日程,许茉往返医院的次数也多了。医生加重了药物,抑制肿瘤的生长,只等过几个月,就能干净利落地把脑子里的肿瘤整个切除。

虽然对于手术的成功率很是担忧,但许茉还是放心大胆地接受了手术的意见。不过,也只有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人,甚至…还是一个非常懦弱的胆小鬼。而她同意手术也不过是因为那一张报纸的刺激。看到那一行黑色加粗标题大字的时候,许茉说不出心里的情绪。只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觉得即使自己死了也没人会关心了。

再也没有人会低下头亲吻她的眉心,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吻着她叫她小瞎子。

她曾经以为,看赵今沫和叶衍南在一起她能够满心欢喜地祝福的。只是在看到那个标题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犯了一个所有女人最会犯的错误,嫉妒。

而那一刻,她也是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她很想躺在手术台上就那么死了,死了也就没感觉了。不会嫉妒也不会眷恋,不会恼怒也不会后悔。

也就…再也不会因为叶衍南那三个,百感交集。

有时候她也会很傻的想,如果自己能像那些狗血的八点档连续剧里的女主角一样那该多好。手术失忆,这样…她就再也不用记得叶衍南这个名字了。只是一旦想到要忘记叶衍南这个名字,许茉的心里就发疼。

那是一个横亘了她整个十年的男人,是她爱了多年的男人。她…又怎么舍得忘呢。

**

许茉从没想过能在手术前再看叶衍南一眼,因为那样的愿望于她而言太过奢侈,奢侈到难以企及。只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巧到就好像老天爷都在替她完成最后一个夙愿。

再次遇见叶衍南的时候,是在半个月后的冬天。那天她去医院拿药,准备接下来手术入院的事宜,就恰好碰上了他。

她置办完一切离开医院的时候,叶衍南恰好从医院门口走了进来。

这些天因为药物的压制,许茉失明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了许多。偶尔跟周锦程说起失明变少这件事,她还会戏谑地称之为回光返照的效果。那时周锦程总会静默地瞥过脸不去看许茉,什么都不说。

为了防止突如其来的失明,许茉一直随身备着一根盲杖。在医院转角处看见叶衍南的身影的时候,许茉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半秒才战战兢兢地把盲杖藏到身后,一节一节地收起。

擦肩而过的时候,叶衍南很得体地对她说了一句:“许茉,好久不见。”

许茉也故作大方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情绪饱满,就好像是阔别了多年才重遇的旧情人一样。只是…他们明明才不过一个月未见。

叶衍南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某一处,许茉好奇地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才发现他的视线居然一直聚焦在她手上的盲杖上。许茉忽然觉得手上像是火烧了一样,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一根盲杖扔掉。只是,扔掉的话会引起叶衍南更多的怀疑。所以她用尽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精明冷静,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在看这个吗?”许茉举起了手里一尺上的荧黄盲杖,问。

“是眼睛出问题了吗?”即使她曾经那么残忍地说出要报复他的话,叶衍南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她。关心她…到底好不好。

许茉摇头,坦然地笑笑:“白天适应着用用,等到了晚上也好派上用场。周锦程不是你,他不能无时无刻地陪在我旁边,我试着晚上用用这个,以后出门的时候也能让他少担心点,少麻烦点。”

“许茉,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体贴入微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许茉怔了片刻,才恢复了以往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因为你不是周锦程,所以我不需要这样。”

这句话,说的足够玩味。

“他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叶衍南把玩着袖口的扣子,心猿意马地问许茉。

“他在给学生上课,走不开,我就一个人来医院了。我们小市民阶级不是你,不是每天都有大把抽得出空的时间的。”许茉说的干脆。

叶衍南唇角微勾,笑得浅淡。这样时时刻刻会带着嘲讽的语气跟他说话的,才像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许茉。起初看到许茉拄着盲杖的时候,叶衍南还以为她生了什么病,连心跳都漏掉了好几拍。他没来得及整理想见她的情绪,就干巴巴地凑了过去,现在听到她这样沉着的语气,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叶衍南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问她:“生病了吗?怎么想到要来医院了?”

许茉伸出手指了指医院巨幅的不孕不育广告,稀松平常地说:“喏,来看不孕不育专科的,以后想跟他要个孩子。”许茉语气微滞,放下了半举着的手,冷静地对叶衍南分析道:“周锦程才不过30岁,我也才27岁,这个年纪再生一个还来得及。虽然以前因为手术切除过一侧输卵管,但毕竟也不是全切,怀孕几率虽然很小,但是总不能放弃希望吧。”

末了,许茉还不忘收整所有繁杂地情绪,礼貌性地回应:“你呢?”

“我来看个朋友。”

“嗯,那你去看朋友去吧,我先回去了。”

许茉挥手朝他笑笑,在完成了所有陌生人该有的礼节之后。她转过身,径自往医院大门外走去。只是还没迈开半步,左手就蓦地被人捉住了。那个人的手掌带着许茉最为熟悉的温度,像是一股魔力席卷许茉的每一滴血液,连带那些温柔的记忆,一并纷涌而起。

“小瞎子,你还恨我吗?”

听到这个谙熟的称呼的时候,许茉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都手揪紧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强忍住眼里的酸涩,平静地说:“报复过了就不恨了。”

“那不恨了…还爱吗?”

“不爱了。”许茉硬生生地憋出了这三个字,只是对她来说这三个字真的说的太不容易了。

医院大厅门口人来人往,叶衍南没有说话,许茉也没有说话,叶衍南握着她胳膊的手余温尚存,她不落痕迹地抖了抖说:“快点放开,周锦程在C市熟人多,我不想让他觉得尴尬。”

许茉忽然很佩服自己,即使到这个时候,还能有理有据地编出这么让人信服的借口。

“我送你回去。”叶衍南说。

“不用了,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坐你的车,引起误会。”说完,许茉就挥开了那只握住她胳膊的手。刚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反过身去堆着笑脸对他说。

“对了…叶衍南。”她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一个月来这个名字在许茉的嘴里寰转过千百遍,最后却都止于口中。现在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却有些生涩了。

“嗯?”他尾音上扬。

她朝他笑了笑,一如年少时的天真烂漫:“恭喜你,要结婚了。”

叶衍南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却在片刻之后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眼神。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不露声色地问她:“你呢?和周锦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也快了。”

我们,同一个词,却是两个意思。曾经是她和叶衍南,现在变成了她和周锦程。

她脸朝西面,那时候正好夕阳落下,斜斜地照了她一脸。她伸出手去挡,笑涡浅浅顿时投下一片阴影。她那样干净舒服的样子,曾一度留在叶衍南的心中很久。那时候那片草坪上,她手握着周锦程给她的那封信,也是笑得这样干净。

也是那时,他起了想要爱她一生的念头。

许茉偏过头看向他,嘴角上扬:“等我和周锦程结婚之后,可能就不住在C市了。以后还要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了,我…大概不会回来看她了。”

“你跟他打算去哪里?”

许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没有定下要去哪里,只是想着要去全国各地走一走,可以的话,也去国外看看。过去的二十七年没能长长视野,希望未来的几十年里…能得偿所愿吧。”

她昂起头,吃力地看着比她高了一整头的叶衍南。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神情认真而执着:“所以,以后可能走走停停,只是不会再回来了。染染,也交给你了。”

叶衍南有片刻的失神,等静下心来,他才体会到了这句话里的残忍。

“许茉,现在你要为了周锦程,连染染…都不管不顾了吗?”

说到染染时的那一刻的停顿,不是因为心寒的迟疑。而因为叶衍南忽然想问她,是不是不止染染,连他也被一同放弃了呢?只是…话到嘴边,依然没能说出口。

许茉笑了笑说:“叶衍南,不要觉得心寒。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