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就是莫名地喜欢这首歌,喜欢它的歌词,它的意境,它的……

如今,隔了这么长时间,又听到这首歌,恍若隔世。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终于,沙沙端起那个小小的茶杯,接着,却很快又放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我,字斟句酌地:“汐汐,你,知不知道……”

我看着她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微笑着,替她接过话头:“你是想要问我,知不知道,秦子默秦律师现在也在C市对不对?”

夏言也好,沙沙也好,包括唐少麟也好,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总是一副吞吞吐吐,情非得以的样子。

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过了半天,她小心翼翼地:“那、你、有没有……”

我点点头,淡淡一笑:“我见过他。”又加了一句,“经常。”

我喝了一口茶,垂下眼,看着茶叶尖在杯中优雅地旋转、舒展开来:“因为,现在的秦子默律师,是我同事的男朋友。”我抬头看向沙沙,仍然微笑,“而且,那个女孩子美丽善良,他们很相衬。”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妙因的父亲,竟然是C市的一个领导。

难得她还是那么开朗友善,不骄不矜。

沙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良久沉默。

半晌,沙沙低低地说了一句:“汐汐,我还以为……”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惆怅,缓缓地摇了摇头,之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子默哥哥……”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满是对我的心疼,和深深的无奈。

我心里一阵感动,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吧,我最近忙着练功呢,功课那么紧,哪有空想什么别的事情,你尽管把心放到太平洋去。”

我不想让沙沙为我担心。

这样,我会更歉疚。

沙沙还是有点担忧地:“汐汐――”

我仍然微笑着:“沙沙,你放心,我没事的。”

她看着我,将信将疑了半天,最后,还是再三对我说:“汐汐,记得我上次电话里跟你说的,唐少麟很好,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自从她知道唐少麟回来以后,自告奋勇地充当唐氏说客,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翻来覆去地,总离不开这句话。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关心我。

于是,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且,第一次,在她面前很坦白地:“沙沙,其实,我跟唐少麟……”

这个丫头还是跟当年一样敏感,立刻两眼放光表情夸张:“已经开始了对不对?”她佯怒地用手指点着我,“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居然不早告诉我,以后,看我怎么跟你慢慢算帐!”

我略带惭愧地笑着,突然间,我想起了什么,朝她翻了个大白眼:“光知道说我,你自己呢?”我细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蛛丝马迹,“汪方不也很好,你怎么不考虑?”

她轻咳一声,神情居然开始有点忸怩。

大大的不对。

杜沙沙一向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从来都是。

想当初在幼儿园的时候,我还很阿莎力地天天领她去上厕所呢!

她在我面前,还能有什么花招好耍?

于是,我诡笑着凑近她:“杜沙沙小姐,赶快从实招来,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高中那年,她盘问我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又还给她。

她居然很难得地脸红了。

我故意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就连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沙沙妹妹,都要弃我而去了,5555555……”我假哭,擦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去死啦你,”她纤纤手指在我臂上死命一掐,笑嗔着,然后,看了看腕表,“时间快到了,我要去录节目,你再坐会儿。”

说完,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即便这样,临走时还不忘付钱。

我的这些朋友,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笑着,看着沙沙纤细的人影奔出去,奔到一辆轿车前,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旋即就下车来迎她。

是汪方。

我笑着注视他们,沙沙跟他说了些什么,汪方朝我所在方向看,朝我挥手,我也朝他挥手,并且,比了个V字型。

加油啊,老兄。

他了解地朝我拱拱手,细心地将沙沙送进车。

车很快开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儿,继续微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沙沙,我可爱的小妹妹,终于也找到好的归宿了,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岁月刻痕

出了茶馆的门,我的脸上仍然带着笑。

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给唐少麟打了个电话。

他今天下午开会,晚上还要做一个讲座的主持人。

我打过去的时候,好像会议刚结束。

一片嘈杂声中,他问我:“见到沙沙了吗?”

我微笑:“嗯,刚从茶馆出来。”

他敏感到我的好心情,笑道:“怎么这么开心?”

我吐吐舌头,不答他。

突然,想起来他在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忙又开口:“少麟,我现在在街上逛着呢,看有什么好买的,顺便去给你看看衣服。”

从回校以后,他就一直很忙,几乎没空逛街。

他沉吟了片刻,轻松地笑着:“好吧,我下午走不开,你自己先慢慢逛着,回来后记得打电话给我。”

然后,照例嘱咐我,注意安全,过马路要看红绿灯。

我站在街头,看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流,听着他的叮嘱,心中一阵温暖:“嗯,一会儿我再跟你联系。”

又说了几句,我挂了电话。

然后,在初秋午后慵懒的阳光中,静静地穿越马路。

在商场里逛了半天,收获颇丰。

我在男士专柜区给唐少麟买了一件休闲西装,一件风衣,一条裤子。

一八三的标准身材,很好买衣服。

而且,反正,他穿什么都不难看。

给自己买了一件休闲毛衣,看着喜欢,没有缘由,就买下了。

给大姐也捎了一根发簪,她向来都喜欢这种复古的东西。

等我拎着大包小包的服装袋,走出商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走到马路上,我左顾右盼了一下,没有出租车,于是决定到马路对面去坐地铁返校,不过,地铁站还在前面,要走一段路。

我穿过马路,可能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马路上的人不多。

走到对面,我下意识抬头一看,心里微微一动,斜右方那个气派非凡的建筑物的三层,有个大幅标牌:P.Jensen律师事务所。

C市大名鼎鼎的一家事务所,以动作快,而嘴巴紧闻名,生意极其兴隆。

所以其上报率,如本地房产,日日看涨。

我只是注视了片刻,便转过头来,安静地继续往前走去。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走着,一边有些费力地在随身的包里掏着硬币。

突然,我听到斜对面马路一声大叫,穿越了我的耳膜:“ChineseDoll――”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一个张牙舞爪的洋鬼子兴冲冲地朝我跑过来。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啊,他在叫谁?

看着他兴高采烈气势昂扬地向我跑来,我有点害怕,不会是神经病吧,我还小,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连国都没出过呢,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我急急忙忙想走开。

可是,洋鬼子的目标显然是我,他极其兴奋地指点着我:“you,you,you,chinesedoll――”

真的是神经病,而且,高度近视,哪有人指着一个二十五六岁高龄的女人大叫中国娃娃的,除非脑壳坏掉了。

我更害怕,急欲想跑。

他一把拽住我,朝他身后大叫:“Richard,comeon,comeon,yourgirlfriendishere――”

真的真的是神经病啊,居然,还当街替别人乱认女朋友,我挣脱不开,急得都想哭了。

有人走近,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而且,似乎,有点熟悉,我抬头一看,惊住了。

秦子默。

他正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在我手上的男装袋上一掠而过。

而且,一把就把洋鬼子的禄山之爪拍掉了。

我是真的真的,完全愣住了。

洋鬼子依然很兴奋地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秦子默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乖乖闭嘴了。

秦子默淡淡地说:“给你介绍一下,詹姆斯,我以前的同事,”他顿了一下,“雷尼尔的哥哥,来中国出差,刚到。”

我这才仔细看看那个洋鬼子,都怪刚才太慌了没看清,的确看着面善,只是,个子更高更壮,络腮胡更浓更密。

他转向詹姆斯:“这位是――”

詹姆斯兴冲冲地上下打量着我,急忙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当年在McGill的时候,Richard桌上天天放的照片里面的那个叫汐汐的女孩子,他的中国娃娃――”

他在秦子默凌厉的目光下,渐渐消音。

我一时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年,他在加拿大的时候,放我的照片?

可能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秦子默仍然凝视着我,淡淡开口:“急着回去吗?”

“呃,我――”我大脑仍然一片混乱,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的语气仍然淡淡地,有礼貌地:“我和詹姆斯忙了一天,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吃饭,你要不急着回去,就一起吧。”

他的眼光有意无意,但极其敏锐地再一次掠过我手上的服装袋,然后,看向我。

我怔住了,我看向他清隽而略带疲惫的脸,和眼神中闪过的,一瞬即逝的光芒。

现在的秦子默,现在的这种场景,于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于是,我条件反射般连忙推辞:“不了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他的目光倏地黯淡了下来,脸色也渐渐阴霾。

他将头微微转开。

一阵寂静。

突然,旁边的詹姆斯重重地咳了一声,一把抢过我手上的袋子,邀功般朝秦子默看看,对着我,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十分郑重地:“汐汐,我刚到中国,你、应该、欢迎我,你们国家不是有一个、孔夫子、说过,有朋友,从国外来,你应该很高兴很高兴的吗?”

我无力。

这个詹姆斯,远远比他的弟弟来得巧言令色,而且,还懂得扮猪吃老虎。

看着他看似大大咧咧,十分纯朴的脸,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但是,我仍然还是那么站着,一动也不动。

有人走过来,轻轻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过马路。

他的手,十分的温暖。

仿佛,还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雅致的小餐馆。

名字也好听,观澜阁,和本地的一个景点,昔日的乾隆皇帝行宫同名。

古色古香的装潢,深棕色的仿古餐桌餐椅,用木雕花窗作隔断,墙上也用雕花窗饰作点缀,都是松竹梅之类,极洗练的图案,我虽不懂画,但看得出当初设计的时候是极花心思的,且整个餐馆看上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我记不得我是怎么上了他的车,车是怎样穿过大街小巷,然后,是怎样停车,下车,坐在这个餐馆里。

我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

秦子默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因为,看上去十分干练的老板娘一见他就热情地迎了出来,一口一个“秦律师”的,秦子默一径平淡但有礼地和她寒暄了几句。

老板娘很快就给我们找了个靠窗的雅座,视线很好。

詹姆斯始终紧紧拎着我的大小袋子,我十分无奈。

三个人坐在一个小桌旁。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因为,另一个人,正专注地看着菜单,且用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浏览着,不时对身边笑意盈盈的服务员低声吩咐着什么。

他没有问我要吃什么,至于那个自打一坐下来就极富探索精神地一径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我的洋鬼子,他更是连看都没看。

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洋鬼子是空气。

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全是拜他所赐,所以,等回去以后,我一定扎个稻草人,牢牢贴上他的大名,每天早中晚三次在他身上苦练我们伟大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针灸医术。

洋鬼子终于忍耐不住了:“汐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