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了裙子,蓦地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女孩子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不要、不要担心…”

“血?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格雷诺耶重复了两遍,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我知道这个,巴黎的女人都有,但是你为什么也有?以前你没有的。”

“所以、所以说我长大了啊!”我的脸已经烧得没感觉了:“长大的女孩子都会有,就是这样,不要再多问了!”

“哦…”格雷诺耶拉长了音调,慢悠悠地哦了一下,他的鼻翼又动了动,若有所思一样地喃喃自语:“很淡很淡的味道,不仔细闻还注意不到,被血腥味给遮住了。不过确实但是已经有了,很棒,很好。”

“你在说什么?”我被他的自言自语给弄得一头雾水,另外还有一点无端的背脊发凉。

“没有什么,”格雷诺耶望了一眼山那头的天色,“黄昏了,你确定要下山吗?”

太阳下山了?!我回头一看,不由懊恼,今天因为突然到来的月经,弄得我手忙脚乱,所以才导致上山晚,这个原因太难以启齿,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跟格雷诺耶说。

“要在这里住一晚吗,坑道里睡两个人没有问题。”我发愁的时候,格雷诺耶很自然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这样随便糊弄过了一年,阿黛尔要快快长大才行~\(≧▽≦)/~

下山

【阿黛尔】

或许是这一年里睡床上的次数太多,柔软的床令我忘记了以前流浪的辛苦,这一晚在格雷诺耶的坑道里我睡得很不安稳。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岩石冷硬潮湿,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勒我勒得很紧,硬硬的,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

迷糊中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用,反而觉得脖子的地方热热的痒痒的,有什么湿热的气体喷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一阵艰难的挣扎之后,我终于睁开了眼。

坑道外的雨还在下着,但是已经有微光透了进来,天空发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而我,被迫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都窝在格雷诺耶的怀里,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稍稍害羞了一下,虽然还没长成,但我也是女孩子。

不过当格雷诺耶抬起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你一晚上都没有睡?”精神百倍,双眼炯炯有神,但是眼珠子里的血丝藏都藏不住。

然后我又意识到一个更加令我惊异的问题:“你这样抱着我,抱了一晚上?”那么…那么,我感觉到脖子间热乎乎喷出的气体,是格雷诺耶的鼻子在我的皮肤上嗅闻吗?

“很淡很淡的味道…很棒…很好…”格雷诺耶昨天黄昏自顾自嘀咕的话也在这时撞进我的脑子里。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我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吼出他的全名:“你、你、你对我都做了什么!”

格雷诺耶抬起他那双纯真澄澈如孩童一般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非常真诚地回答:“我只是闻闻。”

闻闻?

我浑身一个哆嗦。巴黎的国王庆典日上被他掐死的红发少女,是我至今不能忘却的噩梦,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但我在内心里始终因此对格雷诺耶保存着一份警惕。

“你为什么要闻我?你不是说过,孩子身上没有什么气味吗?”

“是啊,”格雷诺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回答我,“但你正在长大。”

我又是一个哆嗦:“那、那你觉得我现在的气味…怎么样?”

格雷诺耶笑了,笑得很开心:“虽然非常淡,还被血腥味掩盖住了一些,但是等你完全长大,一定会拥有非常好闻的气味。我保证,那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我顺着坑壁滑坐下来,看着他真诚得近乎没心没肺的笑容,忽然觉得十分委屈。

和他同行这么久,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一点非常淡的、莫名其妙的体味?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屈膝埋头,窝着大哭起来。

“阿黛尔?你、你为什么哭了?”格雷诺耶迷惑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很快伸过来一根手指头,揩了我一点眼泪,我抬起头,就见他正要拿鼻尖去嗅闻我眼泪的味道。

我“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抽抽噎噎:“你昨天好心让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可以使劲地闻一下我的气味,是吗?”

“是的。”格雷诺耶非常诚实地点头。

“那我不让你闻,你会像掐死那个红发少女一样掐死我吗?”我自己说着说着,越说越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

格雷诺耶眨眼:“红发少女?”

他居然忘了!

我恶狠狠地提示他:“国王日的烟花,剥黄香李子的那个,你向我称赞过她的体香!”

“哦,是那个气味呀,”格雷诺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来接着问我,“那我为什么要掐死你?”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呜咽起来:“这么说你果然是想掐死我了!呜…只要一等我发育成熟,你就要像掐死她一样掐死我!昨天晚上你就呜呜…勒得我透不过气来,当我身上还只有很淡的味道的时候,你就这样对我!”

我蛮横不讲理地埋着头哭起来,近乎无理取闹,越哭越凶,就好像多年情感压抑后的蓬勃宣泄。但其实我虽然哭得厉害,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才不是无理取闹。

我只是寻求一种合适的方式,在向格雷诺耶讲明白一个问题,也通过这种方式,发泄我内心对于未来的恐惧。

我不相信,我一直以来真心对待的朋友,真的会冷血得因为我的体味而将我弄死。

格雷诺耶是很孤僻,很古怪,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心脏在温热地跳动着的人——我始终如此天真而笃定地相信着这一点。

“阿黛尔…”有些怯生生的语调,格雷诺耶与旁人说话惯用的语调,但是与我说话,却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我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颜色极其鲜艳灿烂的花朵,带着淡淡的清香,红的、黄的、白的、紫的…雨珠从花瓣上滚落,我认不全花名,这么小小的一束,却仿佛照亮了整个阴暗潮湿的坑道,带来了灿烂的阳光。

我吸了吸鼻子:“山上这么荒凉,草都不长几株,你从哪里找到花的?”下着雨,居然还这么速度。

“不管怎样,我总是有法子的,”格雷诺耶小心翼翼地将花束往我跟前递了一递,想看又不敢看我一样,谨慎地劝慰,“不要哭了,阿黛尔。哭起来…呃…不好看…”

短短两句话,我担保他已经绞尽脑汁,死了无数脑细胞。

格雷诺耶活了快二十年,估计这是他第一次学着安慰人吧?

我破涕为笑。

但我还是有原则的人,坚持不接过花朵,一脸严肃地问他:“那你还会为了我的气味,趁我不注意把我弄死吗?”

格雷诺耶的表情又迷惑起来:“我为什么要杀你,气味,人死了,就会消失,没有价值。”

我不依不饶:“那如果你找到能收集体味的方法,会因为收集我的味道就把我弄死吗?”

格雷诺耶皱起眉头,看上去十分苦恼:“我不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又是一个转折,我心头的半盆凉水还来不及浇下,就听他说:“不过没有必要吧,收集这种香味,和活着并不矛盾,是这样的,对吗?”

那么如果矛盾呢,你会杀了我吗?我在心里如此想着,哼哼唧唧地偏过头去不理他,这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在将来会有一大半成为现实,我只是赌气一般地说:“气味,气味,你就知道收集气味,各种各样的气味!我看你最该收集的是你自己的气味,每天闻一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再也不用我来管你!”

我说完后,对面的格雷诺耶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我犹自气鼓鼓地说着什么,可是到底说了什么,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当我感觉他安静的时间太久,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见到的是格雷诺耶赤luo的身体,和死灰一样惨白的脸。

【让?格雷诺耶】

我自己的气味?

阿黛尔说的话令我一愣。

我忽然想起我数次在梦中,在我美妙的气味王国中徜徉的时候,一种仿佛从沼泽里升起的雾气,如同幽灵一样如影随形,将我包围,夺取我自由呼吸的空气。

我清楚,这雾气也是一种气味,就是我自己的气味。

但尽管我知道这气味是我自己的气味,可我却不能嗅它。我完全消失在我的内心里,为了世界上的一切,不能嗅自己的气味。

因为我没有气味。

阿黛尔的话令我猛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那种雾气会令我如此恶心和厌恶。

因为无论我怎样努力地去嗅、去闻,我都闻不到自己的气味。

我根本没有气味。

“让,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没有说好,吓着你了吗?那我道歉。”阿黛尔伸过手来,担忧地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但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拼命想从她的手上嗅到我自己的气味。我足足抱了她一晚上,满足地嗅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味,期待着那种香味渐渐成熟的美妙,如果可能的话,她身上一定会残留着我的气味。

可是什么也没有。

“让,别让我以为你在发疯,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阿黛尔出现在我身后,巨大的打击令我沮丧,我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慌忙问她:“你闻到我身上的气味了吗?”

“气味?唔,你好久没洗澡了,当然会臭烘烘的。”

“有汗味对吗?我有难闻的汗味,对不对?”我迫切地想要她确认什么。

但阿黛尔却愣了一愣。

她走过来,将头轻轻靠在我光着的肩膀上,动了动鼻子。

“让,”阿黛尔低低叫着我的名字,却并不抬头看我,“你知道的,我的鼻子并不灵敏,很多气味都闻不到,越轻微的,我就越…”

“告诉我你闻到了什么!”

阿黛尔抬头注视着我,我看见了她眼睛里淡淡的迷惑,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有闻到,让。”

多么可笑。

我安静地蹲了下来,不知道蹲了多久。

当我在坑道里舒舒服服地创造自己的气味王国时,我竟然完全忽视了一点,我压根没有自己的气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格雷诺耶这个人,因为我没有气味,万事万物都有的、最重要的气味,我没有。

我真的存在吗?

“让,你真的没有气味吗?你现在才发觉这一点?真是太奇怪了…”有一只小手按住了我的发顶,揉搓了一下,比起我的绝望,她的语气简直轻快得令人发指:“不过我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没有气味而已,你为什么这么难过?而且,蹲这么久,你的腿不发麻么?”

没有气味而已!她竟然这么说!

气味就是一切!没有气味,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抱着头,捂住耳朵,几乎不想再听她废话。

但是她的话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魔音穿耳一般。

“好啦,好啦,格雷诺耶先生,不要难过啦。只是没有气味,我不会嫌弃你的,我还是你的朋友,不会变的,好吗?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所以,现在乖乖去穿上衣服,虽然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深山,没人看。但是我毕竟还在呢,我还是个女孩子,你在我面前几个小时光着屁股,这样可一点也不好…”

阿黛尔喋喋不休说了很多,我弄不清自己听进去了哪句,又没听哪句。

只是在漫长的拒绝说话和死一样的沉寂之后,我抬起了头,看着守在身边的阿黛尔,下了一个决定。

“下山,我们去格拉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卿本佳人的地雷,本文第一个地雷,好激动,么么哒!

下章又可以换地图了好开心,另外看了留言,我很喜欢“让爷”这个称呼,好牛逼的赶脚哇咔咔

答辩完毕,完全不可怕啊~终于穿上了学士服(借的~)拍照~\(≧▽≦)/~啦啦啦

格拉斯

【让·格雷诺耶】

我必须继续踏上格拉斯之旅,我要在那里向世界告知我的存在,而且要让人知道,我是非常重要且出类拔萃的。

和一年前一样的徒步旅行,但这一次我选择了白天赶路,只要我收敛心神去尽量无视周围的气味,走马车和人都走的路,白天赶路的确会更快一些。

这天下午的林荫道上,风沙沙吹着树叶,光影斑驳,我闻到了马和马车的气味,它们正在渐渐朝我的方向过来。

最重要的是,我嗅到马车里某种极其神秘美妙的香味,这味道让我忆起了巴黎那个少女身体的味道,但这一次的味道更美、更好。

“让,你在干嘛,停下来做什么?”阿黛尔轻轻捏住了我的鼻子。

噢!该死!她总是知道要如何打断我的思考和享受!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连人带马拉到了一棵树后面,虽然道路宽敞,这样并不能遮住什么,但我还是不想惊动了马车里的香味。

“唔…唔…让,你…”

阿黛尔在我的手里挣扎,她甚至还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只得压低声音请求她安静:“阿黛尔,别说话,就一会,好吗,求你…”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从我们身边驶过,这气味好闻得要命,我全身在那一瞬间热下去,又很快冷下来,我幸福得要燃烧,却又开始恐惧,害怕自己无法将这美妙的气味据为己有。

香味迅速地变浓,又很快地变淡,那辆马车正在离我远去,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跟在马车后头跑,我要知道这辆车去的是哪儿,我不能失去这香味!

“让。”轻轻一声叹息在我的身边响起,它成功地再一次打断我的思绪,当时我只觉得恼怒,却从未没有意识到,如果这声音不是来自阿黛尔,我根本不会注意去听。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声音才能和那些美好的香味相提并论,很可惜,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她对我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我即将失去她。

阿黛尔策马行在我身边,她看我的表情十分无奈,但她终归没有反对我什么,只是向我伸出了手:“上马吧,你这样会追不上的,我们尽量拉开距离,跟得远一点,不被发现就好。有你的鼻子,我们不会跟丢的。”

在穆兰买下的那匹马驹,一年的时间已经长成,虽然承受我们两人的重量还有点吃力,但阿黛尔说得没错,它比我跑得要快。

我一心追逐着那香味,不知道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当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阿黛尔轻轻“呀”了一声时,我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那辆马车竟然是去格拉斯的,这可真巧,”阿黛尔忽然扬起马鞭,甩了一记,“格拉斯就要关城门了,我们得快点,驾!”

“让,拿好你的满师证书,我们冲进城去,驾!”

在马上急速奔跑的感觉让我有点眩晕,我一手从背包里掏出证书,一手紧紧揽住了阿黛尔的腰,真怕一个颠簸就把我摔了下去。

格拉斯和巴黎并没有两样,只是它更小一点,人的味道更闷,夹杂着无数的香味,飘散在城市上空。

不过我来不及失望,因为我感觉那香味又要离我远去了,必须抓住它!我一下马,就匆匆追随着气味而去,已经顾不得在身后追赶我的阿黛尔。

我追着,追着,格拉斯的天空很快由亮变暗,夜灯亮起,街上的人变少,气味的消散更加利于我的追逐。

我的步伐在一座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宫殿前停下,我确定那香味在这里面,只是我不能进去。

“让,你到底在找什么?该死,这城里不让平民骑马,我牵着马都快要累死了。”阿黛尔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看了她一眼:“是香味。”

“香味?”阿黛尔一愣:“和巴黎那个少女…一样吗?”

“不,这一次的更好!”我朝她笑了一下,转身沿着这条大街的城墙走,不能从宫殿的正门进去,我就从庄园的墙外翻过去。

*是的,我现在成功地进来了。没错,没有错!从花园里飘来的香味,就是我当时害死的那红发少女的香味。如今我在世界上又找到了这种香味,这令我一阵眩晕,我热泪盈眶,高兴得要死,但又担心这事可能不是真的,同时怕得要死。

他感到头晕,踉跄了一阵,追逐着这香味,我慢慢走到了一块石碑后头,我躲着,我感觉那香味正在朝我接近,越来越近。我集中注意力去嗅着,她现在几乎和我只有一墙之隔!我断定石碑后这气味同红发少女的气味固然极为相似,但它并不完全相同。我使劲嗅了一下,这少女有洁白的皮肤,有淡绿色眼睛,脸上、脖子上和胸前有雀斑…这就是说…等一下…我更猛烈地嗅闻,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少女还未发育完全。

她还不到最好的时候。

太好了,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去寻找提取香味的方法,然后在它绽放最盛的时候完全占有。

“谁在那里!”

“萝拉,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