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下一口气,无论我越过湛青直接与黄克琛对话还是黄克琛抛开湛青咨询我的意见,其实都是一种越级。可幸的是,现在我与黄克琛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想,只要我辞职,黄克琛没了心目中最佳人选,也许就不会同湛青解约了。

第二天,我借口生病需要长期休假寄了一封辞职信回公司。

下午时,湛青打电话过来:“女员工请长假通常只有一种情况,不过我记得你好像尚待字闺中吧?”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黄克琛对他并未有所表示。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但是我更年期,需要时间调整。”

湛青在电话彼端大笑,笑过了才说:“我给你一星期假,别急着提辞职,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挂上电话,我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是泪,可是刚才在电话里,我明明与他谈笑风生。我悲哀,这就是爱上自己BOSS的后果,工作与感情混为一谈,哑巴吃黄连,两头不到岸。

那个星期我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不该辞职呢?失去充分理由与湛青朝夕相处,只怕这段感情一辈子也没机会表白。或者可以拖到明年初,等黄克琛同湛青签了合约我再销假。大不了以后小心点,不要再锋芒毕露以免功高盖主。

但是事情已经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三天后湛青带着我本月工资上门拜访,对我说黄克琛亲自吩咐湛青替我结账起用新人,理由是公司不是疗养院,没理由虚位以待。

措辞非常冠冕堂皇,但是我心里明白,他是不愿我再为湛青效力。我的断然辞职令黄克琛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意,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让我同湛青合作,很容易对真正老板产生架空效果,如果他想用湛青,就必须开掉我。

我轻轻问湛青:“明年公司有什么新计划?”

湛青答:“我和总部刚把明年的合同签下来,下一步才轮到同员工签约,但是黄老板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复原,暂时先不同你续约。”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忽然失笑,原来我同黄克琛才是知己,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意,也十分了然整个棋局。所不同的是,他兵多势强,我却是孤军做战,处处被动还招,三两下已被将死踢出棋局。

湛青不解地看着我:“你失业了还笑?你真是这么不愿再同我合作?”

我叹息。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敌人,这话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湛青并不明白,我一切的改变都是为了他。可是,只怕今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至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对我的心意一无所知。

一个人为另一个付出太多,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就更加痴缠,要么就干脆罢手。

我决定选择后者。

事实上也由不得我不这样选择,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他是上司我是助理,去掉这层身份,我们便无话可说。难道我能开口告诉他:“湛青,如果不是我拒绝高官厚禄,你今天的位子已经是我的了。你还不以身相许来谢我?”

成何体统不说,对方出于维护自尊,根本会当我信口雌黄。

我唯有沉默。唯有沉默。

新春将至,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冷,我的病也一日日更重,整个冬天都在低烧,浑身无力。

转眼到了四月一日,早晨我刚一起床,就接到湛青电话,直统统的三个字:“I love you!”

我一愣,几不置信,紧接着我意识到今天是愚人节。湛青,他竟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忽然心灰到极点,两年了,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这一句,他终于说了,却只是在戏弄我。湛青,你太残忍!

我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却仍忍不住颤抖:“湛青,I love you,too!”

这回轮到他愣了,半晌,他小心地问:“你是真的吗?”

我反问:“你呢?”

电话那头,我听到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不骗你,今天是愚人节,但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愣了愣,只听他又说:“我一直觉得你太好,我想你的眼光一定很高,非得像黄老板那种地位的人才能够追求你。但是现在你辞职,黄克琛又急着解约,我终于放心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了。我想我应该试一试,或者你会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我仍然不语,我不能相信。湛青再吸一口气,接着说下去:“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向你求爱,说实话,我很胆怯。于是我想,等到愚人节吧,如果你骂我,我就说是开玩笑。可是现在,我忽然不想退缩了,不论你接不接受,我要告诉你我的真心话,I love you!”

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

我从不敢奢望自己的爱会有这样美好的结局,但是爱神终于眷顾于我。

当天下午,我收到湛青的玫瑰,999朵。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曾经一度我对他的地位构成很大的威胁。

在我心目中,他永远都高出我很多,他是我永远的BOSS。

第16章 求婚

我一直视陈家声为一个正直的人,因为自父亲去世后,只有他从未看低我们母女。

家父在世时,是阀门厂的第一把手,陈家声是该厂助理工程师,由父亲一手提拔,破格委任为科技小组组长,这才得以大展身手,功成名就。转眼13年过去,他早已升为总工程师,而家父却英魂早逝,丢下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那年我只有9岁,但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人们的眼色话头。父亲的追悼会还没结束,已经有很多人频频看表,悄悄溜走。而在父亲生前,哪怕一场小小感冒,这些人也会殷勤来访,坐陪数小时而不觉得厌倦。

我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抚着我的背,清晰地告诉我:“从今天起,我们已经没有朋友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但事实上我们还是有至少一位朋友的,那就是陈家声。他每星期到访两次,家中诸如买粮搬煤一概体力活全体承包,月末发薪日且会带我母女去中山公园荡一回秋千。

是的,秋千,只是那么简单的游戏,已足使我心花怒放。

那时候我曾经想过,将来长大了,要找一个陈家声那样正直善良的人做丈夫。请注意,我只是说“陈家声那样的人”,并不是说“陈家声”。我并没有真的想过,陈家声会在13年后当真向我求婚。

当他提着点心补品登门向我母亲提及求亲的意思时,母亲的震撼比我还要大,她的声线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家声,方方一声叫你陈叔叔。”

陈家声笑,但是笑容是窘的,他说:“早三年我就让她改口陈哥哥了。”

母亲做一个要昏倒的姿势,抚着额说:“但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你怎么想到要对一个小女孩子有感情?”

家声做错事一般低着头:“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何丽第一次挑剔方方时我很生气。我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对方方有半句不敬,她在我心中是第一位的。”

何丽是陈家声的前妻,他们之所以离婚多少和我有一点关系。因为陈家声婚后依然每星期来我家两次,周末依然会带我去公园或者看电影。如果何丽想看言情片而我想看卡通,无疑陈家声一定会采纳我的意见。所以他们自婚后两个月便开始吵架,直至三年后分手。

陈家声接着说:“自何丽离开我,我发现我其实并不想结婚,我甚至讨厌有女人介入我和方方之间。从此我知道,我对方方的感情早已愈久弥坚,牢不可分。”

我第一次发现,陈家声原来是说故事的好手,三两句结束叙述,直奔主题。可是慢着,什么叫愈久弥坚,牢不可分。坚与牢的只是他陈家声,并不是我沈南方。

我听到妈妈回复她:“但是这件事最重要是征求方方的意见,我想我要先同她谈一谈。”

谈?谈什么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对着镜子反省,我看起来哪点有伯母相?凭什么还没年轻过一下子就同人成中年夫妇了。我甚至觉得陈家声的提意是一种冒昧,是对我的青春的侮辱。我愤愤:“陈家声凭什么这样自信?”

“陈家声有什么不好?”没想到妈妈并不帮我,她慢条斯理分析,“他今年35岁,有车,有房,有地位,有知识,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虽然结过一次婚,但并没有孩子,说是钻石王老五也并不为过。”

我惊讶,睁大眼睛:“老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现实?”

“从你父亲去世后我就知道了。”母亲站起身,并不欲与我多谈,“我已经表过态,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应付吧。”

“那么您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你不同意,我绝不逼你,我只是想说,陈家声并不是一个不可取的对象,还有,一个男人肯向女人求婚,终究是对这女人的最高赞美。你应该懂得尊重他。”

老妈的话无疑是金玉良言,但是我只有22岁,自谓生命中有无限可能性,白马王子随时会驾车而来。我的眼睛看不见30岁以上的男子,更不认为一个男人对我求婚有什么了不起,直到我遇见柯正平。

遇见柯正平是在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因为那天刚好是情人节。不过,即使不是2月14号,我也一样会认为那天很不寻常。

那一天我并没有约会,十分无聊,于是想给自己找个新鲜的节目。我决定去酒吧,因为从未去过,自觉十分刺激。

但是真个在秋千吊椅上坐下来觉得也不过如此,有音乐,侍者在人群中穿梭,舞池里双双对对的舞伴不知是不是情侣,反正这一刻距离是近的。我更觉无聊,只是那吊椅给我良多回忆,故此恋恋不舍离去。

这时候有个穿白色休闲装的男人冲我走过来,递一枝玫瑰给我,从容地笑:“情人节快乐。”

我狐疑地望着他,男人穿白色很难讨好,但他穿得实在妥贴。他的样子绝对不讨厌,可以说是十分英俊的,可是,我不认识他。

他读懂了我的眼神,笑容更加亲切:“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收到玫瑰花。”

我终于说“谢谢”,并且接过花来,没想到他打蛇随棍上:“接受了我的花,自然也应该答应与我同舞一曲。”

当我们旋转于一对对情侣间时,我十分地恍惚,觉得自己同他仿佛也是一对情侣,已经认识很久。

跳舞的时候,他俯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他叫柯正平,是律师,在长江路开一家私人律师事务所。我笑:“我并没问你。”

“但是我有诚意同你继续交往,非得先让你了解我不可。”

柯正平轻松地笑着,仿佛我已经答应同他交往。

但我的确也希望可以再见到他。

我们第二天一起去滑旱冰。过了两天,又约去郊区骑马。同时订下下一次约会是去玩蹦极跳。

一句话,我们开始拍拖。

柯正平很会玩,跳舞、滑冰、骑马、游泳,甚至滑翔伞,无一不能,而且永远可以找到新的节目。同他在一起我有无限的快乐,希望一生一世活在他的笑容里。

这期间陈家声仍然一周两次到我家报到,我总是尽量回避。但是妈妈说自那次求婚失败后家声倒也并没提过第二次,所以过几个月我也便泰然。我想他或许自觉堂突,已经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那时我跟着柯正平又迷上上网,每天一有时间就泡在网吧里乐不思蜀。忽然有一天回家时发现家里竟多出一台电脑,问妈妈,说是陈家声送来。这时家声的电话也打来了,声音同往常一般亲切平静:“方方,收到礼物了吗?喜不喜欢?”

“可是,你为什么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当然喜欢,喜欢得不敢接受。

家声在电话那头呵呵笑:“今天是你22岁生日啊。正同我当年见你时一样大,我大你13岁,现在你已经长大13年了,刚好和我同龄,你说我该不该为你庆祝呢?”

我也笑起来:“错,13年前你大我13岁,现在又长大了13岁,你现在应该大我26岁才是。”

“听听,这就是我们理工大毕业的高材生!什么算术本领?”

我们在电话中胡说八道,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我说了很多。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在电话中同陈家声谈话和面对面时说话是不一样的,电话线隔离了彼此,使我们忽略了年龄,因为空间距离的加大反使心理距离缩短了。电话,真是件奇妙的东西。

那以后陈家声来我家的次数就明显减少了,电话却越来越频,终于增至每晚热线。渐渐我也习惯了在临睡前同他在电话里胡调一番然后入梦,当真哪天他打晚了电话我倒有些惦记。可是见面的时候,他却又变回陈叔叔。

柯正平问过我:“你的陈叔叔对你好还是我对你好?”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陈家声对我比你对我好,我对你比我对陈家声好。”

绕口令一样,但是是真话。

柯正平同我过了最初的狂热之后,也就待我平平,而且我发现他还有别的约会。我问过他,他答:“普通朋友,不能同你比的。”

“那么我呢?我是你什么人?”我希望乘机将彼此关系挑明。柯正平对我总是若即若离地我受不了。

但是他始终不肯给我一个正面回答,只是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我给你的时间比谁都多。”

但这是不够的,玫瑰花巧克力唱歌跳舞,他身边每个女人都可以得到这些,我不愿意,我不愿同其他女人分享他的时间,我要的是全部的他。

我想起陈家声。小时候我很喜欢花,看到邻家的玫瑰开得盛十分艳羡,陈家声竟然趁黄昏翻阳台偷偷采了一枝给我。

他是第一个送我花的男生。谁说不是,那一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谈恋爱的时候,可是他把全部怜爱都给了我。

我叹息,当真找不到一个比陈家声待我更好的男人么?

我不服气,于是开始冷淡柯正平。

周末,我推掉柯正平,与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同事,叫张楚的约会。这样做多少是为了让柯正平吃醋,但他应付别的女人尚且不暇,大大咧咧地并不在意。

我心冷,干脆认真考虑当张楚是男朋友。但是我们的交往也只是维持了两个多月,因为有一天他忽然问我:“单位明年分房,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登记好排房子?”

那时我们甚至还没有对彼此说过我爱你。我震惊,知道原来他注重的并不是我,而是与我在一起可能的利益。当时我们正在看电影,我站起来转身便走。他隔了一小时大约电影看完了才追到我家来,我隔着门对他说:“让我们彼此冷静3个月。”

他才没耐心等。他还急着找人登记排房子呢。没过一个星期我在街上看到他与女孩子手拖手排队买电影票。希望这次他们可以一齐坐到电影终场。

这次失恋我并没太伤心,只是觉得滑稽。

想想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做什么都行就是不结婚,另一个却什么浪漫也不要玩就只一门心思想结婚。一样地没有诚意。

我不得不再次想起陈家声。只有他,对我的爱是无理由无要求的。

晚上家声再打电话来时,我问他:“如果我一直不答应嫁你,你等我到什么时候会厌倦?”

他想了想:“我让你等了13年才追上我的年龄,我再等你13年来回报也是应该的,如果不够,那就乘以3倍。但是39年后你要是还不答应嫁我,我就换人了。”

39年?天,39年后我已经61岁而他74,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当天夜里,我敲开母亲的房门,对她说:“妈妈,祝福我吧,我决定接受家声的求婚。”

第1章 成龙的爱情

成龙的初恋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孩。

在新加坡,他踩着单车,车后座上坐着年轻的她。天上下着雨,他抬起头,看着天,说:天啊,你把她给我做老婆吧,短寿十年也愿意。

半夜里,他发梦看见她坐在一个尖角的凉亭里,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裳,跑去凉亭里等她。

数十年后,他回忆这一段,肯定地说:那是爱情。

那是爱情。的确是爱情。这样的纯真,炽热,不是爱情是什么?

可是这样的爱,也有不忠的时候。不忠的是他,被错过的却是她。她伤了心,走了,终身不嫁。

他不知道该怎样补救自己的过错。她开一个服装店,他便叫全公司的女孩子去买服装,回来把帐单给他,想让她感觉生意很火的样子,让她开心。

但是有一天,还是给她知道了他在私下里帮助她的事,她竟然,头也不回地再一次走掉了,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再也没有见过。

明明没有发生天崩地裂的事情,也没有人为的破坏与命运拨弄,可是为什么,那样真那样纯的爱情也会毁掉?

成龙说,是年轻。

那样的爱情只有发生在那样年轻的岁月,而也只有年轻的错误才会这样冤枉地葬送一段真爱。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多少年后,也只有珍藏那段回忆。能做的,只是这些。

第2章 蝴蝶梦

我的初恋结束于15岁那年的秋天,一个阴雨缠绵的日子。

电影中所有的伤感情节都发生在雨天,我不是剧中人,却也不能例外。

也许这并不奇怪,因为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本来就拥有一段很长时间的雨季。并没有黄梅的浪漫,更没有丁香的愁怨,有的,只是无尽的琐屑的烦恼与郁闷。

直到,巷口开了那家叫做“蝴蝶梦”的美容院。

店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年轻,而且美丽,脸上有永恒微笑,对待纠缠在她门前的小乞丐从不声严色厉,总是备下一点糖果点心等待他们来分享。

我常常想,如果世上真有天使,天使就该是她那个样子的。

我爱上她,情不自已。

我爱她微笑的样子,爱她永远洁净飘逸的长发,爱她临关门前那似有似无的嫣然一笑。

我总是想,什么时候,我可以,轻轻摸一下她如水的长发,可以,握住她的手同她促膝交谈。

梦中,我甚至看见自己吻她,浑身发抖,瑟瑟如发高烧。然后,我长大了。

我开始努力攒钱,以超强的意志力抵制着冰镇可乐与电子游戏机的诱惑,一块钱一块钱地攒,很快攒足了五十元。

然后我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穿上自己最好的衬衫,站在镜前犹豫半天要不要偷一条爸爸的领带来系。但是考虑到自己还没有学会打领带,最终放弃了这一念头。

我像一个成年男人那样,理直气壮地走进“蝴蝶梦”,大气地坐下,说:“我要洗面。”

美容院的小姐都笑了。

她也笑了,脸上带一点惊讶,又有一种了然。

她对小姐们说:“这位小客人我亲自打点好了。”

她让我躺在美容床上,为我清理脸上刚刚生出的青涩的小疱疱,然后为我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