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辰国有一条必经之路,云清霜担心尉迟骏会在那里候她,故意绕道而行。说是绕道,其实也不远,只不过要通过一座松林,那里荒废已久,杳无人迹,云清霜单身一人,稍有畏惧,幸好还是青天白日,她咬一咬牙,直入丛林。

松树林散发着浓郁的松脂香味,树叶层层叠叠,有些连阳光都透不过,山风吹来,林涛呼啸,云清霜小心行路,并且留意周遭的环境。

谨慎走过一半路程,她稍觉安心,她曾听人说此处密林经常有山贼出没,因属于两国边界,是三不管地带,长久以来,盗贼猖獗,单身路人无人敢打此经过,现在看来,兴许是误传。

再有几步就可走出松林,云清霜彻底安下心,但她江湖经验不足,没发觉危险正在一步步的靠近。忽然,人仰马翻,她身体往下一沉,坠入了一个大坑里。那是个表面被稻草掩盖住的陷阱,云清霜若再仔细一些,定能发现异常,可惜她急于赶路,如今悔之晚矣。

原本空无一人的密林,一瞬间涌出许多人来,全是些肌肉纠结,面目狰狞的大汉,若放在从前,云清霜自然毫不畏惧,但此时,她蓦地心慌意乱。她纵身跃起,怎奈这坑极深,她的轻功又大不如前,努力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山贼哄然一阵大笑,只道看杂耍般热闹,云清霜何时被如此嘲笑过,又羞又急。

一个身高在所有劫匪中鹤立鸡群的中年人朝云清霜瞟了一眼,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屑,“姑娘不用白费劲了,只要落入这坑里,多好的轻功也使不上来。”

又有人调笑,“不如留着劲,好好伺候我们大当家的。”

引来哄堂大笑,接下去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云清霜银牙咬得铮铮作响,她摸出一把梅花针,顺势一挥,虽然劲道不够,毕竟隔的近,有几个笑的欢畅来不及闪避,被打中穴道,笑脸凝固住,模样可憎。

“倒是有两下子,”还是那名高个子的中年人道,但语气已不复方才的轻蔑。

“二当家的,大当家喜欢性子刚烈的,他说过,越是烈性的越有味道。哈哈哈哈。”一长相猥琐的矮个贼人笑容暧昧道。

那二当家笑着捶了他一拳,解开了被云清霜梅花针射中的那几人的穴道。

云清霜气的目眦欲裂,身子微微颤抖。

“老三,你去拿绳索来。”那二当家的心思缜密,又叮嘱喽啰们围成一圈,用兵刃齐齐指着云清霜,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将她剁成肉泥。

云清霜暗忖,只有上去才有机会逃生,便顺从的抓住绳索,缓慢的往上爬,脚一落地立即脚跟一旋,就地一滚,再一个鲤鱼打挺,拔剑挥向二当家,同时洒出一把梅花针,擒贼先擒王,她早就看出那二当家是群贼的领军人物,必须先解决掉他才有可能脱身。

那二当家也非等闲之辈,云清霜的突然袭击他未曾料到,但他应变极快,用了个“弯腰插柳”的身法,险险避开,再滴溜溜的一转身,用内力将梅花针尽数震落。要知道梅花针体积较小,极其难防,那二当家的想必也是精于暗器,这一收一放,颇见功力。

三当家嚷嚷道:“好狠毒的娘们,弟兄们并肩子上,不用和她客气。”

他们忌惮云清霜梅花针的厉害,不敢靠近,仅和她绕身游斗,忽而近袭,忽而远攻,只为消耗她的体力,云清霜步步后退,眉头拧作一团,她虽有无名剑法防身,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前夜又才大战过一场,身心俱疲,心神扰乱,真气似要涣散。她急的满头大汗,若是被擒住,那真是生不如死了。她原本心高气傲,自认武艺高强,岂知下山以后频频受挫,如今更是连宵小之辈都可以随意欺辱她,她急火攻心,啐出一口鲜血。

二当家得意的道:“那丫头快撑不住了,记住,谁都不准伤她,要捉活的。”

云清霜咬紧牙关,仍在苦苦支撑。

忽闻得清脆明亮的箫音,似远似近,云清霜一阵恍惚,思想难以集中,险些被三当家偷袭成功,幸好吹箫之人及时赶到,以一双肉掌将三当家击退,挽起云清霜拉到身后,柔声道:“你歇息会,这儿交给我。”

云清霜苦笑着点头,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避开他,谁知最后还是由他来相救。

尉迟骏功力高出云清霜何止一倍,他替下云清霜后,形势登时逆转。山贼中只有二三两位当家武功不弱,其余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尉迟骏没有使用任何兵器,仍然游刃有余,只听见场中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满地躺倒的全是被尉迟骏打倒后,折了手脚的小喽啰们。到最后只剩二三两位当家还在拼死抵抗,身上也挂了彩,灰头土脸的甚是滑稽。

二当家和三当家对望一眼,同时弃了手中的兵刃,惶恐的拜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侠士,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的们。”

若冲撞的是尉迟骏本人,他未必会出手这么狠,既然对方已诚心求饶认错,他也许就一笑置之了,但现在他们围攻云清霜,并且出言不逊,自然是要狠狠教训一顿,方解心头之恨。他也听说了关于山贼占山为王,无恶不作的事,今日碰巧遇到,怎肯轻易放过。

尉迟骏冷哼道:“刚才的气势到哪里去了?”

三当家磕了几个响头道:“大侠饶命,小的们也是为了生计才走上这条路的。只要大侠饶了小的们的狗命,小的们甘愿给大侠,不,给姑娘做牛做马。”他极识眼色,一眼就看出云清霜在尉迟骏的心目中地位不低。

见三当家抢了先,二当家也不甘居于人后,“小的愿给姑娘提鞋。”

云清霜啐了一口,凝神不动。

尉迟骏嗤笑道:“还怕你们污了姑娘的鞋。”

“是,是。”无人敢在此时顶嘴。

尉迟骏扯着嘴角,目光淡扫过云清霜,云清霜知晓他的意思,轻轻一笑,人是他击败的,自然由他处置。

尉迟骏道:“我可以饶你们的性命,但必须答应我几个要求。”

盗贼们自然是满口应承,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地,只求能保命,哪里还管什么脸面。

“第一,各自散了回老家去。第二,切不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若再被我撞见,定取尔等性命。”尉迟骏口吻淡淡,然不怒自威。

“小的们一定谨遵大侠教诲,再不敢胡作非为。”

尉迟骏一摆手,人群就要散去。云清霜突然出声,“慢着。”

众人吓了一跳,又齐齐跪倒。

云清霜指着三当家,掩不住心底的厌恶,“你,给我爬出去。”云清霜本不是刻薄之人,这样做实在是恼他之前口齿轻薄,形容猥亵。

三当家脸色泛青,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一丝怨毒,双手着地道:“是。”他每爬一步,对云清霜的恨意便增添一分。试想他好歹是山寨三当家,在众人面前何以丢得起这个脸。

云清霜逞一时之快,埋下了祸根。

人群全部退散后,云清霜转过身,对着尉迟骏盈盈一拜。

尉迟骏忙拉她起身,漆黑的眸中盛满了笑意。

没有人在此时说话,云清霜更是无言以对,尉迟骏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这份恩情,她是如何都还不清了。

沉默片刻,两人异口同声道:

“云姑娘,你为何要不告而别?”

“尉迟公子,你怎会来这里?”

相视一笑,云清霜侧眸看他,尉迟骏面色沉静,眸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又更新了……

望天,太不可思议了。

第十二章 心事迷茫

那一夜尉迟骏在附近寻到水源后,没做耽搁,急急赶回山洞。一眼望见原先缚在树上的枣红马不见了踪影,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奔进山洞,云清霜果然踪迹全无,愁云当即笼上心间。

云清霜候了夏侯熙一夜,殊不知尉迟骏也找寻了她一整晚。

等到尉迟骏想到云清霜是否回了客栈,再找过去时,云清霜已经被晋鸿帝请到了十里亭,从而再次错过。

尉迟骏想了又想,云清霜极有可能回北辰国,他守候在必经之路上,未料想没有盼到云清霜,却迎来了同样焦急寻找云清霜的夏侯熙。

这是尉迟骏和夏侯熙第三度正面交锋。第一次是在去宣城的路上,两人险些动手,为云清霜所阻。第二次,是在城外的司徒别庄内,如果不是云清霜及时搅了局,一场恶斗势在难免。如今这是第三次了。

夏侯熙翻身下马,冷冷一抱拳,“尉迟公子。”

“夏侯将军。”尉迟骏同样不假辞色。

夏侯熙忍着满腹怨气,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尉迟公子,云姑娘现在何处?请她出来一见。”

尉迟骏语气幽邃,神色颇见凝重,“我也在找她。”

夏侯熙是亲眼看到尉迟骏将云清霜带离客栈的,自然不信这话。他怒道:“尉迟骏,云姑娘身中剧毒,你……”底下的话生生收了回去,夏侯熙暗自气闷,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这些话哪里可以说与他听。

尉迟骏目光复杂难懂,从那日云清霜恳求他带她离开为躲避夏侯熙始,他知两人间必有渊源,如今看来,交情似乎不浅。他冰冷的双眸微眯起,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点,我比你更清楚。”

夏侯熙忍不住就要发作,他深吸口气,“尉迟骏,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耗着,既然你知晓云姑娘病情的严重性,那就请出云姑娘,我好带她驱毒疗伤。”

“休说我不晓得云姑娘在哪里,即便知道,我也不会直言相告。云姑娘若愿意见你,昨日就不会走了。”尉迟骏淡淡道,只一句,便点中夏侯熙的死穴。

夏侯熙怒极反笑,他重重的握紧拳头,指甲在掌中划出深印的痛楚让意识骤然清晰。尉迟骏对云清霜的关心不在他之下,如若云清霜还和他在一起,他是断然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的。思及此,他暂时放下心结,恳切道:“尉迟公子,云姑娘的病再拖延不得,我们分头寻找,无论谁找到云姑娘,尽快带她寻访名医的同时派人知会对方,可好?”

尉迟骏脸上掠过一抹惊疑,很快便释然。夏侯熙愿意同他妥协,也是因爱极了云清霜。他点了点头,“夏侯将军所言极是,骏定当遵守诺言。”

夏侯熙笑了笑,同样许下郑重承诺。

因夏侯熙已在官道守候,尉迟骏就折到小路,只要云清霜回北辰国,必有一人可以遇到。因缘巧合,又救了云清霜一次。

这就是尉迟骏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他没有隐瞒,悉数告诉了云清霜。

好似有迷雾潮湿了双眼,云清霜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拂去。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夏侯熙悲恸绝望的双眼。

尉迟骏没有打扰她,眉间萦绕着酸涩的失落。

良久,云清霜似乎才意识到尉迟骏的存在,她嗓子里如同被塞了异物,发出的声音暗哑艰涩:“尉迟公子,”只轻唤了一句,又打住。

尉迟骏淡睨她一眼,等她往下说,云清霜却不再开口。夕阳西斜,光线有些刺目,尉迟骏面上虽在笑,心底万般沉重,“夏侯将军正在官道等你,我送你过去。”

云清霜心一紧,看似不经意的一笑,“不。”

尉迟骏内心说不清是何滋味,喜悦和怆然仿佛同时涌上心头,一时半刻竟不能回答。

云清霜神情洒脱,好似混不在意,尉迟骏难以看清她的真实想法,只背过身,微微叹息。

“尉迟公子,清霜急于赶回北辰国,我们就此别过。”云清霜低垂着眼皮,悲伤的情绪渗透了她的心,但脸上一点都未表露出来。

尉迟骏清俊的面容上闪过寒意,他微纵了眉,沉声道:“不可。等你身上毒素去除后,我亲自送你回北辰国。”

云清霜笑意悲凉,她略略沉吟后道:“尉迟公子,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你。清霜所中之毒,无药可解,即使寻遍天下名医,也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尉迟骏呼吸一沉,平淡无波的眼中透过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惧,“我不信。”

“南枫国慕容世家独门配置的穿心跗骨针之毒,天下间除了慕容氏还有谁可以解?”云清霜语气平常,似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尉迟骏自然听说过慕容世家,也深知其制毒的本领天下无双,甚至比之数百年前同样以制毒闻名天下的唐门更让人谈之色变,但他依然觉得并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他深深看了云清霜一眼,“只要慕容世家还有一人活在这世上,你就不该放弃。”

云清霜知他不会死心,索性今日说个明白,“慕容氏确有传人,否则我怎会中毒。”她顿了顿,平静的说道:“可惜的是,她下毒的手法很是高明,却不会解毒。”

她的语气透着一种淡到极致的冷漠,尉迟骏无法想象这妙龄少女当初得知内情时是怎样的神情,又是如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的。他冷静的外表下掩盖着沉重的心情和起伏不定的情绪,思绪纷飞,故作轻松道:“云姑娘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云清霜清冷的柳眉微上挑,冷然一笑,“尉迟公子什么时候也相信术士的胡言乱语了?”

轻微的嘲讽意味落在尉迟骏耳中,他装作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沉静有力,声声击打在云清霜的心头,“云姑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只身一人回北辰国。你跟我走,或者将你打晕了带你走,你自行选择。”云清霜的执拗他也曾领教过,于是只能硬下心肠,使出一些无赖的招式。

云清霜颇有些意外,她没料到一贯温润如玉的尉迟骏竟说出这番话来,她偷瞧尉迟骏一眼,心道,若是自己不答应,他兴许真会这样做。云清霜无奈的咬着嫣红的唇瓣,有一阵说不出的迷惘。

尉迟骏知自己绝不能心软,否则云清霜就会再度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那双精亮的眸子扫过云清霜精致的脸蛋,“如何,云姑娘。”

云清霜抬首牢牢看住他,徐徐道:“好吧,我依你便是。”

尉迟骏神色略松弛下来,同云清霜合力将枣红马自陷阱中拉起,自行上马后,轻柔的搂过云清霜的腰肢将她也带上马,引得她一声惊呼。他握紧云清霜的手腕,望向她的眼神有深不见底的情意,“请恕骏唐突。”

此处荒郊野外无处购马,他又是救人心切,云清霜自然不会怪责于他。她声音低若游丝,“不妨事。”

她吐出的气息甘甜清新,侧影妩媚动人,尉迟骏心神激荡,难以把持,他悄悄弯下身,轻轻的在云清霜的发间落下一吻。云清霜俏脸微赧,但她不动声色,尉迟骏只道她没有察觉。

云清霜轻吸一口气,温婉一笑道:“尉迟公子,还不走吗?”

尉迟骏微微有些局促,他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道一声:“你坐稳了。”调转马首,往来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RP大爆发,我居然又更新了。

第十三章 荒山剑气

尉迟骏拨正她稍乱的头发,怕惊扰到她的好梦,勒马放缓了速度。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划过她的眉、眼、琼鼻和红唇,眼中带了一抹无望和凄楚。方才云清霜提到了慕容世家,他没有过多表露出震惊,事实上,他对慕容氏的了解,比之云清霜更甚。

因为,他的师叔丁逸就曾参与了三十年前九大门派围攻慕容山庄一役。也就是在这场战役中,中毒受伤,一张脸才变成如今的模样的。从前的师叔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容颜俱毁后,他留书出走,几十年没有回来。尉迟骏曾听师父说起过这段往事,当时还为之唏嘘不已。

他几不可察的轻叹,捏了捏怀中揣着的一块玉佩,摩梭着上面雕刻的名字。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可以解慕容世家的烈性毒药,则非他莫属。如果连他都无能为力,那云清霜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云清霜醒来时,他们已经步入木兰山。她望着似曾相识的景致,有一瞬的恍惚。她忽然问道:“尉迟公子,这儿是否木兰山?”

尉迟骏诧异的点点头,“你来过此地?”

云清霜半边面孔转向他,似乎是在微笑,但笑容难以到达眼底,“你是要带我见那怪华佗吗?”

“不错。”尉迟骏道。

云清霜双臂激颤了下,“呵,尉迟公子,我们来错地方了。休说上官哲根本治不了我,就算他可以解毒,他也断然不愿的。”

尉迟骏眉心突地一跳,声音微微低了下去,“这是何缘故?”

云清霜简短提了下上次与夏侯熙一起寻访怪华佗的经历,末了还道:“上官哲爱慕薛雨蝉多年,他不会做任何违背她心意的事的。”

尉迟骏又下意识的抚摸怀中玉佩,不以为然道:“那倒未必。既然已经到此,何不一试?”

云清霜心中感念,不忍拂他好意,眼中黯淡无光,仍是顺从道:“好。”

回天谷地势险峻,不便再骑马,尉迟骏挽了云清霜下马,动作温柔体贴,呵护备至。

云清霜来过一次,对地形较之尉迟骏熟悉,故由她带路。

进了山洞,怪华佗还是坐在从前的位置上,和自己对弈。此情此景,仿佛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云清霜从容道:“上官前辈。”

怪华佗没有回头,声色不动,“怎么又是你?”

云清霜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尉迟骏跨前一步,高声道:“晚辈尉迟骏见过前辈。”

怪华佗怔了一怔,“你姓尉迟?尉迟炯是你什么人?李笑又是你什么人?”

“正是晚辈的祖父和家师。”

上官哲悠然转身,又惊又喜,他顾不得搭理云清霜,对着尉迟骏道:“你祖父和师父身体可安康?”

“一切如意。”尉迟骏淡淡道。

云清霜暗自思忖:难怪他如此笃定,原来还有这段渊源。

怪华佗好似才注意到云清霜,他凝神片刻,目光在云清霜和尉迟骏之间游移,若有所思。“那你今日到此有何目的?”他虽是在和尉迟骏说话,却是转眸盯着云清霜。

“没什么特别的事,路经此处,忽而觉得手痒,故而想同前辈赌一把。”尉迟骏带着闲适清淡的笑意走近他。

云清霜觉得有些好笑,这一招夏侯熙当日已然用过,还能管用吗?

果见上官哲皱眉,清了清嗓子,“贤侄有此雅兴,老夫自当奉陪。若是老夫侥幸胜了,你马上带这位姑娘离开木兰山,从此再不要踏入半步。如果你能赢得了老夫,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除了替这位姑娘解毒疗伤。”

云清霜唇边梨涡一闪,那讥诮的笑容淡的仿似从未出现过。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怪华佗也学聪明了,先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再次背上不守信用的骂名。

尉迟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毫不介意,他微笑道:“不可强人所难的道理晚辈还是懂得。”

云清霜墨玉般清澈眼眸中带上一丝狐疑,尉迟骏抚住她的手,握了握,只脸上有一抹淡淡的苍白,不仔细观察决计瞧不出。

“老夫这里只有骰子,贤侄可别介意。”怪华佗对云、尉迟二人之间翻涌的情潮只作不知,他摸出六颗骰子放在桌上,狡黠道:“我们比小。”

话一出口,云清霜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本就对疗毒一事不抱任何希望,因此也没有拆穿他。

尉迟骏本着敬重前辈之心,坦然道:“前辈先请。”

上官哲正是要他如此,不客气道:“那老夫就献丑了。”他将骰子扫入瓷碗中,手掌盖住碗底,左右前后来回盘旋,一点一点加力,只听得骰子在碗中滴溜溜的转悠声,再慢慢停下,趋于平静。怪华佗抿了口茶水,并不动手揭开瓷碗。

云清霜如他所愿,碗盅揭开的瞬间,上官哲露出得意的笑。“姑娘,我这一柱擎天,使得不赖吧?”

云清霜摇了摇头,这位前辈一把年纪了,争强好胜之心丝毫不减,上回输给夏侯熙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这次想要在尉迟骏身上扳回一局。

六粒骰子叠成一条直线,一点朝上,正是夏侯熙曾经掷出的一柱擎天。

云清霜微不可察的浅笑,“前辈善于拾人牙慧,清霜佩服。”

怪华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落痕迹的捋了捋胡须。

云清霜没有理会,伸手将六粒骰子一颗颗的收入袖管,眸光黑沉,“前辈既然有此嗜好,清霜再教前辈一招。”她把手中骰子甩出去,牢牢的钉在墙上,没有停顿又甩出另一粒,后一粒覆盖在前一粒上,直至六颗骰子全部钉入墙中,同样也是一点。

尉迟骏但笑不语,怪华佗更为尴尬。他很快收拾起心情,道:“轮到贤侄了。”

尉迟骏在云清霜出手时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不慌不忙的从墙中起出骰子,照样放入瓷碗中,不紧不慢的轻晃几下,略带深意的一笑,“行了。”

碗盅揭开后,莫说是上官哲就连云清霜也是吃了一惊。那六粒整齐光滑的骰子此时已经成了一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