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闵走到床边,定定看着她:“我确实想找机会和你独处,但我不会再做错事。”他弯下腰,“赵有时,让我陪着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赵有时不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她早就质疑过翟闵可能是为了争取时间和她相处,但她还是自投罗网,如今她虽然知道翟闵之前说与不说的结果都一样,但心中仍难免有气,一整天下来对翟闵也爱理不理,翟闵想去帮她活动脚趾,赵有时猛地一缩,动作太快反而牵动了腿,痛得倒抽一口气,翟闵急忙稳住她的腿:“行了我不碰你,你安分点!”

语气如同当年两人玩闹,赵有时撇开头,抿唇不语。

气过之后,赵有时又有些不忍,两周下来翟闵没日没夜陪在她身边,讲电话谈公事都在病房外进行,面对她时极尽可能地表现轻松惬意,回头却不停地扭动脖子。

翟闵嫌动不动回家洗漱太麻烦,索性把自己的换洗衣物也搬到了病房中,还带来了剃须刀和沐浴用品,顺便捎来一张沙发床,把病房当成家,赵有时无法制止他的行为,只能向医生反映,医生笑着摇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罗罗佳知道此事后,看两人眼神已变,说:“以后我是不是该少来医院,来的时候是不是该提前敲门?”

赵有时把枕头砸她身上,罗罗佳大笑一阵,又说:“哎,你住院这么久,只有我和华山来看你,还有翟总每天陪着你,如果翟总去上班了,不再这样陪护,你会不会觉得很不习惯?”

赵有时逞强道:“我朋友多的是,只不过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有十个好友,高中是十一人小团体,赵有时认为自己不寂寞,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时间的残酷,那日同学聚会,她与他们已没有多少共同话题,而当年那些写着青春的题目,如今已变成股票基金,柴米油盐,他们会吹嘘,会有技巧的炫耀,会感怀过去,可是青春的题目已消失。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认定她们将来还会有无数次的聚会,感情也会依然如初,每个人都会为彼此付出真心,友谊天长地久。

而如今,她真的已经理解物是人非和千疮百孔的意思。

很久很久以前,赵有时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翟闵形同陌路,姐姐会在另一个世界。

晚上赵有时睡不着,右腿有些疼,她又不想装睡。翟闵拿着平板电脑躺在沙发床上翻阅文件,时不时地瞄一眼病床,见她的左腿忽而抬高忽而放下,似乎想翻身,却又不便。

他放下电脑,从床上起身,走到病床边,也没有开口问她,直接就帮她翻了一个身,赵有时舒了一口气。

翟闵捋了捋她的长发,笑说:“睡不着?我们说说话?”

月色清幽,看不清面前之人的五官,赵有时觉得自己中了蛊,竟然说:“嗯。”

翟闵蹲在床边,轻声说起这三年来自己的经历,几次风险,几次艰难度过,几次与同事同舟共济,又笑说:“我妈现在已经对我无可奈何,她跟她的小姐妹去外地避暑,说眼不见为净,等冬天再回来过冬。”

赵有时想起翟闵,忍不住就想笑:“翟阿姨现在身体好吗?”

“身强体壮,能把我撂倒,不过她得了糖尿病,现在煮菜都不能放糖,每天都必须吃药。”

赵有时说:“我有一个同事,她的妈妈是马来人,也有糖尿病,后来寻医访药,虽然没有痊愈,但比以前的情况好了很多,我到时候找她问问。”

翟闵笑说:“好,问来了告诉我。”顿了顿,又说,“我年初的时候去过新加坡,看到你倒车的时候倒不出车位,把别人的车给撞了,你在别人车前傻等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留张字条,写上联系方式。”

“你去过那里?”赵有时诧异,沉默片刻,说,“我之前试过一次,也是不小心蹭到了别人的车,留了字条后那人没看到,可能是被风吹走了,后来对方又是报警又是找到我闹事,解决的过程不太愉快。”

“那你至少可以去写字楼里打听一下那辆车的车主。”

赵有时茅塞顿开:“那天那个车主一过来,连车都没看,就问我是不是蹭到他车的人,是你打听到他的?”

翟闵承认:“嗯。”

赵有时不说话了,翟闵还做过哪些事?到底在她背后看她多久?而他现在挑明这些,用意如此明显,他从不做无用功,也敢于承认自己目的性强,连这种应该让赵有时暗地里发现的小动作,他都急于马上揭露,因为他已经等不及,他想让她动摇。

夜色迷离,最易蛊惑人心,翟闵讲完这些,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有时,又把她的长发轻轻挽到耳后,一点一点靠近,双唇相触,赵有时猛然惊醒,头一撇说:“别。”

翟闵一滞,笑说:“如果还睡不着,我给你买瓶牛奶?”

赵有时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闷声说:“能睡着了,晚安。”

“晚安。”

又过了两周,赵有时终于能拆石膏了,医生让她戴上护具,叮嘱她不能随便走动,她的膝盖还不能弯曲,右腿也不能用力,还需要静养,平时要经常活动一下脚趾和脚腕。

这样一来,她便要坐上轮椅,可是罗罗佳租的房子没有电梯,又位于五楼,她根本无法爬上爬下,翟闵果断把她带回自己家里,这次赵有时强烈抗拒,脸色冷冷:“我已经让罗罗佳帮我租下底楼的房子,你送我回去。”

翟闵的脸色并不好看,以前软呼呼的赵有时已经变得强硬,他拗不过她,只能阴沉着脸把她送回那个破小区,所谓的底楼也是真正的底楼,不用走楼梯,进楼道就是101室,阴冷又潮湿,装修差劲,连电器都没有,翟闵的脸黑如锅底。

罗罗佳胆战心惊,悄悄对赵有时说:“你看你看,我早就跟你说我老总整天阴森森的,还喜欢往办公室里放干冰,你看我没说错吧!”

翟闵后脑勺长眼,回头瞪她一眼,命令道:“放你一天假,把这里布置布置。”

罗罗佳立正道:“遵命!”

赵有时对居住环境并没有要求,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现在再住这样的房子也不会不习惯。

一天下来,罗罗佳已指挥工人把墙壁都贴上壁纸,窗帘换成了粉蓝色,床换成新的,电视机和冰箱也已买齐,空调还能用,不需要换。

赵有时晚上入住,对焕然一新的房子很满意,翟闵一直呆到十点也没离去,赵有时下逐客令,翟闵问:“要睡了?”

“对。”

翟闵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把她放上床,坐到床边开始帮她按摩腿部,说:“明天我让钟点工过来照顾你,晚上我会亲自过来。”

赵有时问:“大刘那里怎么样了?”

“他拒绝见面,你别担心,这事我会办成,你先安心养伤。”

赵有时经常卧床,必须每天进行按摩,以免肌肉萎缩,两周后她会去医院复查,根据情况再判断她的右腿能否下地。平常她偶尔能用左腿蹦跶,可一旦蹦跶起来,她发现右腿会特别疼,几次下来她也不敢再妄自行动,日常做事只能依赖罗罗佳和钟点工阿姨,翟闵一有时间就会跑过来,每晚必定会帮她做完全套按摩后才离去,走前会帮她的手机充足电,在她的床头柜上放一杯水和一块蛋糕,让她伸手就能够到。

如此度过一周,这天丁士磊终于风尘仆仆赶来看望赵有时,打量完她的居住环境,蹙眉说:“我帮你换个地方。”

赵有时笑道:“真不用,我喜欢住这里,这里很清净。”

丁士磊不悦:“你要是嫌吵,我给你找个比这里还安静的地方。”

赵有时不愿意搬,丁士磊说到口干也劝不动她,只好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凉水喝,又说:“你腿怎么样了,瞒了我这么久,电话里怎么也不说一声?”

“小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下周我会去医院复查,很快就能走了。”

“你要是早点说,我马上就会飞回来。”丁士磊看一眼她的腿,语气不快,“那天和你过完情人节,翟闵马上把我派出国,如果不是我加快动作,我还得在国外呆两个礼拜!”

丁士磊光明磊落地向赵有时抱怨翟闵的阴险狡诈,喝完两杯水,他躲避赵有时的视线,说:“我喜欢你又怎么了,你跟他早就分了,就不许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也不许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过就跟你吃顿饭,要是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干脆退股,跟你一起去新加坡闯荡!”

赵有时对他的这番表白十分不适,面红耳赤,也不知如何回应才恰当,恰在此时,大门突然被打开,理应在公司忙碌的翟闵突然出现,赵有时竟有些措手不及。

“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你该去公司报道了。”翟闵迈步进来,躲在厨房的钟点工阿姨擦着手出来,讪笑告辞。

丁士磊冷笑一声:“我刚回国,休息两天再去公司。”

“那就回家休息。”

翟闵去赵有时的轮椅,想把她送回房,丁士磊一把按住轮椅把手,与翟闵对峙:“你已经不是她的谁。”

翟闵说:“你从来就不是她的谁,别自作多情。”

这句话犀利直白,却是最大的实话,丁士磊从来就没得到过赵有时,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但他必须要让将来有。

两人争锋相对,谁都不避让谁,言行举止可笑地像高中男生,一言不合还可以再打一架,赵有时笑说:“你们要不要出去打一场,谁输了谁退出?”

翟闵和丁士磊一齐看向赵有时,赵有时面无表情:“都给我出去,马上,立刻!”

翟闵和丁士磊灰溜溜的离开,到了晚上,翟闵又准时报到,进门后一声不吭,打开快餐盒,把卤鹌鹑装在盘子里,一边切成小块一边说:“我记得那时你跟在我屁股后头回家,胆子小,一步都不敢离开,我买了这只卤鹌鹑,你眼睛发亮,后来我特别想知道,我要是把这只鹌鹑摆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很乖,在我面前也老老实实?那天我第一次买卤鹌鹑给你吃,在办公室里,我掰走了一半,你吃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你瞧,你胃口真好。”

那是他们还自认为是彼此的陌生人,他却对每一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后来翟闵仔细回忆,才发现他不光记得这些,他甚至记得赵有时站在主席台上,高年级同学帮她戴红领巾,她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她的旧书包一直用到初二才换,她喜欢走路边的小台阶,经常扭到脚,她初中的时候才发育,那时没有戴文胸,走路开始驼背,夏天一身汗,胸前的景象遮不住时她才真正害羞,没多久翟闵就见到她的背后多出两条细带印记。

翟闵没想到自己记得这样清楚,这两年他时常回忆,然后幡然醒悟。

鹌鹑切好,翟闵摆到赵有时面前,笑说:“尝尝。”

赵有时低头开吃,不言不语,吃完一半,她突然说:“下周复查完,我就回新加坡,年底再回来。”

“哗啦”一声,快餐盒掉落在地,酱汁洒在翟闵脚边。

☆、第45章 四十四、尽职尽责翟保姆

一口鹌鹑刚塞进嘴里,赵有时瞄一眼翟闵脚边的酱汁,抬眸看了看他,说:“大刘年底出狱,我年底会回来。”

翟闵说:“很快就要年底,你不用走。”

“还有好几个月,我的工作在新加坡,不可能一直呆这里。”

“那就把工作辞了,办正事要紧。”

“工作不也是正事?”赵有时一笑,把盘中的鹌鹑肉吃得一干二净,推着轮椅去洗手间,推到一半,轮椅自动发力,她收回手,安安静静坐着。

翟闵把她推到盥洗台前,替她把牙膏挤好,靠在一旁看着她刷牙。

赵有时单腿站立,快速刷牙,牙膏沫围嘴一圈,翟闵强迫症似的想帮她刮干净。刷完牙,赵有时又被扶去淋浴底下,接着翟闵走出洗手间关上门,跑去屋外抽了一根烟,抽完烟,赵有时刚好坐着轮椅从洗手间出来,长发湿漉漉的,浴后散发淡香。

翟闵帮她按摩的时候,赵有时说:“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其实不用每天按摩了。”又小声说,“我自己也能来。”

翟闵睨她一眼,手上突然用了一下力,赵有时倒吸一口气,说:“痛!”

“还知道痛?”翟闵动作放揉,捧住她的小腿,手慢慢滑到她的脚腕,握住后说,“细胳膊细腿,喂你吃再多东西,你也不长肉。”

按摩完,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赵有时听不见关大门的动静,不由爬到床尾朝卧室门口看,只见客厅只点了一盏小灯,翟闵打着赤膊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出来,正在擦头,手上拿着的是她的毛巾。一晃而过之后,翟闵突然倒退,突兀地立在卧室门口,看向趴在床上撅着屁股的赵有时,阴郁一扫而空,笑道:“干什么呢?”

赵有时没有察觉姿势不妥,她瞪着翟闵:“你在干什么?”光着身子,明显刚刚洗过澡,她还能闻到她的沐浴露香味,自己的毛巾也被对方用来擦头。

翟闵靠着门,垂下来的毛巾就贴在他赤|裸的胸口,精壮的身材一览无遗,他勾唇:“没看出来?刚洗过澡。晚上我睡客厅。”

赵有时脱口而出:“不行!”

“赵有时——”翟闵控制笑意,好心提醒,“走光了,晚安。”

赵有时低头一看,迅速捂住领口打了一个滚,客厅倏地黑了,看来翟闵下定决心要睡客厅。她慢慢爬回床头躺下,想再喊几句赶他走,可是说话有用才怪,她埋进被子里,最后一刻突然想到,翟闵拿什么擦的身子?

第二天,赵有时痒醒,察觉脸上有异动,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见一张巨大的脸贴着她,与她嘴对嘴,鼻对鼻,眼对眼,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对方拎了起来,转眼被抱坐到轮椅上,翟闵推着她往小花园奔去,说:“早起做运动。”

底楼没有阳台,只有一个比阳台大三四倍的小花园,外面是一圈围墙,小花园常年无人料理,草坪干枯枯的,幸好前不久翟闵运来一车花卉,在花园两边摆了一圈,也十分赏心悦目。

翟闵拿来牙刷牙杯,递给赵有时后,他蹲在一旁开始刷牙,手中是崭新的牙具,赵有时忍不住问:“这是今天新买的?你昨天晚上怎么刷的牙?”

“用你的。”翟闵侧头一看,赵有时已惊悚地瞪大了眼,忍俊不禁道,“才怪。昨天我光漱口,没刷牙。”

赵有时这才放心,坐在轮椅上一边刷牙一边欣赏花卉,耳边是鸟啼声,围墙外有早起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在遛狗或者遛孙子。

洗漱结束,翟闵打开手机收音机,收听早间新闻,又拿出新鲜的牛奶和面包,两人在小花园里听新闻吃早餐,吃完后发现下雨,仰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楼上晒衣服,衣服晒在阳台外,此刻水流如注。

翟闵看向赵有时:“现在要穿越水帘洞,准备好了吗?”

赵有时点头:“好了!”

翟闵握住轮椅把手,喊“一二三”,“冲啊——”火速穿越,眨眼就进屋,赵有时轻声笑着,笑容太过灿烂,翟闵俯下头亲了她一下,在笑声戛然而止之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咳嗽一声说:“待会儿出门逛逛,你受伤到现在一直关在家里,不宜身心健康。”

赵有时把这当做临行前的轻松时刻,不离家不知家好,这三年她在新加坡,十分想念泸川市的一草一木,眼看下周就要返程工作,她也不打算拒绝翟闵的好意。

翟闵驾车绕城一圈,游览完两个景区,请赵有时吃了三个冰激凌,天气太热,赵有时还是觉得口渴,想吃第四个冰激凌时翟闵不再允许,买了一瓶冰镇的苏打水给她,说:“喝这个健康。”

赵有时一口气喝完两百毫升,满头大汗问:“接下来去哪里?”

“接下来回家。”翟闵说完,见赵有时略显失望,笑道,“明天继续。”

晚上翟闵仍想在她这里留宿,赵有时说:“你明天九点过来吧。”把钥匙递给他。

翟闵接过钥匙,笑靥如花,这次他没再折腾,伺候完赵有时就寝,他就老实离开了,第二天却不是九点才到,七点半他就出现在赵有时的卧室里,静静欣赏她的睡姿,偶尔挑玩她的长发,或偷偷亲她几口,满足后才出门去买早餐,八点半之前赶回来,装作才刚到的样子,把睡眼惺忪的赵有时喊出来吃早饭。

持续几天之后,这天赵有时终于要去医院复查,翟闵早早开车过来,把她抱进副驾驶座,把轮椅收进后座,慢慢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玻璃窗前的平安符和小相框一直摇摇晃晃,赵有时记得那张照片是她当年自己挂上去的,如今一直在这里,跟着他们玩遍这座城市,又要跟着他们前往医院。

抵达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的不错,腿还痛不痛?”

赵有时说:“晚上睡觉有时候会痛,把腿垫高也不太管用。”

医生还没开口,翟闵立刻问:“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医生笑笑:“这点痛也正常,再过一阵就好了,护具不能拆,下周你再过来一趟,我给你安排恢复治疗,以后可能每周都要来两趟医院,记住膝盖现在不能弯曲,不要勉强,别想着这么快就下地走路。”

赵有时说:“我下周计划出国工作,应该也能在国外的医院做这些吧?”

“出国?出国没有问题,那你现在就可以联络好医院,别耽误了自己的腿。”

赵有时点点头。

从诊室出来,直到坐电梯下楼,翟闵始终没说过一句话,嘴角抿得紧紧的,脸色就像罗罗佳时常描述的那样,阴森恐怖,只差放干冰。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赵有时轻声开口:“小时候没有记忆,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还不能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姐没有右腿。长大之后,我见到我姐单腿跳绳,单腿骑自行车,爸妈出事以后,她还去学了游泳,那时我还想,她是不是怕自己哪天落水,没有人救她,假如她淹死了,我会没人照顾?”

赵有时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以为失去一条腿,只不过会让别人戴有色眼镜看待,生活上可能有一点点不便利,因为我姐姐能很好的照顾自己,原来我把这些想得太轻松。这一个半月,我只能坐在轮椅上,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别人帮忙,打着石膏的时候连睡觉翻身都不行,起初洗澡,还需要钟点工阿姨帮忙,穿裤子实在辛苦,所以我现在只穿裙子,你带着我到处去玩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注意到我,我催眠自己,他们之所以看我,是因为我的衣服或者发型,也许觉得我长得漂亮?”

翟闵停下脚步,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赵有时继续说:“我现在终于能明白我姐姐的感受,但我还不能真正明白,因为我还有右腿,而她没有右腿,我只是伤到骨头,已经疼得每天哭,她的肉,她的经脉,她的骨头,被完全锯掉的那种痛,我永远都不会明白。”

翟闵捏着她的手,说:“赵有时……”

“翟闵——”赵有时反握住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把凶手绳之以法,我不能让我姐死得不明不白。三年前无论你是对是错,无论你现在是否还和当初一样,我都管不了,你说你想要帮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依靠你,可是已知的真相都是你查来的,我不依靠你,不知道还能依靠谁,但假如事情揭露之后,有人向你施压,我不能保证你的选择——”

翟闵蹙眉,想要开口却被赵有时制止:“你别说话,也别给我保证,我不信承诺,我只相信发生的事实,我只希望你够做到一点,假如你不能让我依靠,请提前告诉我。”

翟闵盯着她的双眸,她目光坚定,眼中是他的倒影,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只有长大的人,才会不再相信承诺。

翟闵说:“好。”

回去之后,赵有时定下三天后返程的机票,又和同事传送了几份工作资料,做完这些已经下午三点半,翟闵还是没有走,一直看着她忙碌。

赵有时翻阅邮件里的图样,说:“我三天后飞新加坡,原定计划十月初我会和同事去一趟英国,不过我的腿这样,暂时哪里都去不了,总之我十二月会回来,假如大刘那边有什么消息,你马上通知我。”

话毕,嘴边突然多了一瓣苹果,赵有时撇过头,翟闵却不依不饶,强迫她吃下后,翟闵摸摸她的头,笑说:“看你工作,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赵有时生疑,机票已订,计划也已制定好,还有三天就要走,翟闵为何会若无其事?他把她千里迢迢骗回来,她说要走,他竟然无动于衷,除了最初那晚他说过几句让她留下的话,之后再没有其他行为。

又过两天,赵有时再呆一日就将返程,行李已在罗罗佳的帮忙下打包完,罗罗佳还自掏腰包请她吃大餐践行,餐桌上只有她们二人,罗罗佳撇着嘴:“公司里的人都说翟总是工作狂,我看他们全都眼瞎,没看见翟总整天围着你打转嘛,还有那个丁总,你也别当我眼瞎,他之前来过几次,不过那几次翟总带着你在外面玩,都没机会碰上你,你说你,男女关系乱七八糟。”

赵有时替她倒满啤酒,说:“你不就是想打听八卦吗,激将法不管用。”

罗罗佳说:“靠!”

餐馆离小区很近,饭后罗罗佳推着赵有时散步回来,走到门口见缝隙有灯光,她挤眉弄眼:“我打赌五百块,翟总在里面。”

门一开,翟闵一手插着口袋,眼睛只看赵有时:“回来了?”

罗罗佳悄悄伸手,对口型说“五百”,赵有时拍开她,笑着进屋,才坐没两分钟,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起一听是许宁,奇怪道:“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许宁在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赵有时时而蹙眉,时而回应一句“嗯”“哦”“好”,十几分钟才结束通话,罗罗佳好奇:“许宁姐说什么了?”

赵有时说:“她说她大后天飞来,这里有家景区酒店新开,公司接了这个case,可能要呆上两个月。”

罗罗佳欢呼:“太棒了!”

赵有时说完,看向不停摁着电视遥控的翟闵,说:“我也不用回新加坡,要留下来帮忙。”

翟闵睨她一眼,说:“真的?太棒了!”

好虚伪的语气,赵有时看向翟闵,眼神不是质疑,而是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