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温水之中,他的身上除了那件敞怀白绸长袍再无其他。

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朦胧了他的面容,却幻出另番妖异之美。

儒白的长袍在水中轻浮微微透明,她能看见他身上的每处狰狞伤痕,也看得见他白到发腻的肌肤,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以及

石曼生的脸顿时就烫了起来,说不清究竟是那温泉的水烫,还是她通红的脸烫。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越发响亮。

——柳木白!你混蛋!

114.四

此时的柳木白就像是水中精灵, 隔着层层水幕, 他的每寸都散着诱人的气息。脆弱无助, 却又带着别样之美。

不是没有见过男子身躯, 当初在百里宫, 石曼生与余夏学习之时, 见过的不止个, 可从未有个人能像他这般扰人心神。

——不能再看了!

狠狠闭眼,石曼生伸手捞住了那个沉在水中动不动的人。

入手肌肤柔滑温热,叫她心尖不由颤。

左手不便,石曼生只能手固住了他的腰身往上提, 不可避免地与他的身子紧紧相贴。

明明自己衣衫整齐, 可在这温水之中,所有衣服都被水浸湿,仿佛真真与他触到了般,让石曼生差些就要忍不住丢了怀里的麻烦。

可想到柳木白已经苍白的脸庞, 便不觉又紧紧了胳膊。

怎么每次被算计的都是她

好在温池不算太深,石曼生很快便拉着柳木白浮出了水面。

出水后的柳木白仍是副无声无息的模样, 湿透的乌发贴在面颊,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几乎如纸。若不是能感到他脉搏的跳动, 怕是真以为人已经失了生机。

路拖着柳木白趴到池边, 石曼生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 连余光都牢牢收好。

“喂!醒醒!”

伸手压了压他的腹部和胸口, 口水被吐了出来。

又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 终于看到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下。

见人要醒, 石曼生下跳了开来,双眼胡乱在池边扫了圈,找见了他的衣服和布巾,赶忙别开视线,股脑儿都盖到了他的身上。

“咳咳咳”柳木白醒过来就是阵咳,微微睁开的双眼还泛着几分迷离。

石曼生直侧着脸有些不敢看他,脸上通红通红的,“你、你快些把衣服穿上。”

“我”柳木白的声音还有些气虚,视线循着她的声音转了过来,“没力气。”

依旧转着脑袋看向别处,石曼生有些手足无措,“你的暗卫在哪,快些叫出来。我我就先走了。”

见她要走,柳木白低低又咳了几身,吃力地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那些本来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又落了下去。

石曼生赶忙伸手捂了眼睛,脚下也跟着退了两步,“你你别乱动!”

“没有暗卫咳咳咳。”柳木白边说边坐直了身子,露出的胸膛还沾着水滴,“他们都在外围守着,近的个都没。”

“你是故意的!”捂着眼睛,石曼生恨恨地咬了咬牙。

柳木白没有针对她的控诉给出回答,“你右手边的假山后头就有间屋子能麻烦你扶我过去吗?”

石曼生往右边看了看,确实看到了间屋子,“你先把衣服穿上!”听他现在的声音,比刚才已缓和很多了。

耳边传来阵窸窸窣窣,应该是他正在穿衣。

“好了。咳咳”

石曼生睁眼,脸又红了几分。他这哪里是穿完,分明就是胡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连腰带都没扎好,若隐若现的白色肌肤与锁骨反而更易引人遐想。

再次慌乱地转开视线,却瞥见柳木白之前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白袍正丢在旁的地上。

——他刚才就在自己身边全脱光了再穿的衣服

这个念头起,石曼生脖子都红了。虽然那白袍穿了和没穿也没多大差别,但

“你穿穿好。”

柳木白边咳便苦笑,“我已经尽力了”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双手也发软,“那屋里有干净衣物,你也可换换。”

被他这么说,石曼生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被风吹还有些凉意。

“你”

“咳咳咳”又是阵撕心裂肺的咳音。

——算了。

她大步走上前,板着脸,拿起拖在地上的腰带狠狠系,而后从把扶起人就往那屋子走。

柳木白顺势将自身重量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在石曼生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了嘴角。

她的身子真舒服,靠着就不想起来了。

走了十几步,两人便进到了屋里。

屋里点着暖炉,有张软榻,个衣柜,还有扇屏风。

倒是泡温泉之后的好处歇息之所。

石曼生把柳木白送到软榻上就准备离开,却被他轻轻拉住了衣袖,“你的衣裳都湿了,若是这么出去,会病的咳咳咳”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她却是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处。

柳木白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附近都没人的。你走回去很远不如先换了衣服。衣柜里头就有,可以在屏风后头咳咳不要为了与我斗气坏了自己身子。”

石曼生看了看那衣柜和屏风,心里又是跳。

“放心,在下如今模样,就是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暧昧无边的话被他说得有了几分可惜。可石曼生听罢,却真的想了下,而后觉得换衣还是可行。

甩掉柳木白的手,她走到衣柜那处,打开看——里头摆了套素色新衣。正是她的尺寸,从最里头的到最外头的,甚至是鞋袜都有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柳木白的用意。

余光投向榻上,柳木白虚弱笑,躺下身,背对她裹进了被子里。

湿漉漉的衣裳穿在身上实在是太难受,确认了好几次他看不见,石曼生这才取了衣裳去了屏风后头。那屏风的后头还有张椅子,椅子上还有干的布可以擦头发。

——真是想得好、生、周、到。

石曼生咬牙切齿。

换好衣服,她散了头发,把发簪别在了腰间。

确认自己已经穿戴妥当,石曼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我先走了。”

榻上的人半响没有反应。

“睡着了?”依旧没有回答。

视线瞥到他还未擦干的头发,石曼生不由走近了几步,“柳沐门主?”

柳木白裹在被中,湿发散在暖玉枕上,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正闭着眼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沐门主”她伸手推了推,他这才睁开眼,显得有气无力的模样。

真的病了?“我去找回生。”石曼生果断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下拉住了手腕。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你看,没发烧。”牵了她的手搭在自己额头,柳木白笑得很轻,“你能帮我擦擦头发吗?我手有些提不动。”

“你”

“好不好?”他眼中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微微抬了下颌看着她。

布巾点点吸去他发中湿意,柳木白坐靠在榻上,双眼直看着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石曼生加快了手中速度,想快些擦好就离开,可柳木白却突然说了句叫她尴尬不已的话来。

“石头,你看了我的身子。”

她的手顿,脸色又红了起来,慌乱中把布巾往他头上丢,“自己擦。”

她就不该心软为他擦什么头发!

可他却拉住了她手不让她离开,“我是故意的。”

她刚要发作,却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

“故意让人领你来,故意激你救我,故意让你瞧见。”他说得光明正大,点都不愧疚。

“你就不怕我见死不救!”石曼生来了气。“次又次,每次都是这样。柳木白,你玩够了没!”

“我也不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拉着她的手点都不放松,头上还顶着那块布巾,遮掩了神色,“你总是想推开我。若我稍稍放手,你定走得影都没有。”

他说得没错,这便是石曼生向来的打算。

“石头刚才,你都看到了,我身上那些疤。那是我该还的。若你觉得不够,我还能继续还,还到够为止。但若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所以”柳木白抬起头,布巾顺着乌发滑落到边,“如果你真要推开我,就不要救我。这次,下次,下下次只要有次你不救,我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保证。”

“疯子!”这样的柳木白让她有些害怕,她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再次扣紧。

“石曼生,别怪我拿命和你赌,因为除了命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没。”墨色的眼眸透出令她心惊的坚持,“我会与你直赌,直赌。然后,要么你赢,要么我赢。”

——他若输便输去这条命。

“柳木白已经死了,之所以会有沐流云全是因为你。若你不要,沐流云便也没必要继续在这世上。”他说得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这是在死缠烂打!”

“是。”柳木白点了下头,说得坦荡,“就是如此。”

她是他的劫,哪怕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他,叫石曼生的声音被哽在了喉中,“可”

她已经活不久了,他明明猜到,为何还偏偏招惹?

他似看透她心中所想,“有日,我便与你度日,有月,我便与你度月。若你能活上十年、二十年,拼着我这副破身子拖也要拖到那个时候,不能叫你随随便便丢了我。”

“石头,这辈子,你都丢不开我的。”

她眼底不觉泛了红,“你就是个疯子。”

“早就疯了。”他笑,灿若朝霞。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在那个小小的石洞之中,也许就在那漫山的白雪之中,也许就在那明明暗暗的火堆旁边。

手腕轻拉,拉得她俯了身子,仰头迎上,他径直吻上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眼底似有碎光浮动。

唇下的柔软,熨了心肺,她仿被惊住,并未挣扎,只是红着眼愣愣看着。

“闭眼。”

他轻语,眸深如墨,在她微颤的眼睫中毫不犹豫再次覆上。

115.五

柳木白吻得有几分小心, 点点逡巡在她的唇瓣, 生怕惊扰了这份美梦。

被执住的右手不知不觉中紧紧抓住了他依旧散乱的衣襟, 像是迷路的孩童紧拽引路的信使。

呼吸渐重,轻咬,舔舐,察觉到她些微颤抖的身躯, 柳木白有些压抑不住, 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轻轻压在了榻沿。

“唔”

这次的吻,重了许多,他的舌缓缓探入, 轻刮上壁,而后又寻了她的舌来缓勾浅吮。

石曼生脑中似是绽开了万朵繁花, 所有思绪都在渐渐消散。

——柳木白

不知为何,原本就酸涩的眼眶越发胀了起来。

在这片熟悉的气息中,泪水忽地滑落,沿着眼角滑入发鬓,触到他的指尖,温热而又冰凉。

柳木白停下了动作, 微微支起身子看着怀中人,很轻很轻地笑了声。

“气得哭了?”

石曼生睁开眼看向他, “不是气。”

“那”他稍稍俯身, 靠在她的颈项, “姑娘是否和在下样, 喜不自禁了?”

“不知。”

有些发愣地看着屋顶,此时的她脑中俱是空白。

她也不知为何会哭,仿佛长久以来绷着的弦忽地松了、断了,带着不甘,又带着遗憾。

个声音悄悄在她心底唤着——石曼生,你不该如此可那声音太小太小,小得压不过她的贪心,压不过他的孤注掷。

“我很欢喜。”柳木白字句地说道,“你不推开,我很欢喜。”

她想说什么,可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很乱,太乱,乱到不知从何说起。

女子的身子纤细柔软,两人这般贴近的距离,叫从未近过女色的柳木白有了几分陌生冲动。

气息渐渐加重,他忍不住凑向她的耳侧,“若是在下还想做些什么你可愿给?”

身下的人骤然僵,柳木白眼中闪过缕暗色。

他还是操之过急了些。

“放心。”稍稍缓了语气,他安抚般蹭了蹭她的脸颊,“在下今日,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石曼生已经绷紧的身子却是有些舒展不开了,“你起来。”

听她这话,柳木白下放松了身子,把所有重量都交在了她的身上,有些耍赖地把脸挤在她的脖子那处,“没力气了。”

没力气?那你刚才还

石曼生被脖子那处的呼吸弄得心尖发慌,“起来。”

得了甜头的柳木白哪里肯听,“真没力气了。”

“快起来。”她羞得脸红,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偷偷咬了下耳朵。

难以言喻的感觉闪电般击过半边身子,石曼生个翻身,将他推到里榻,自己赶忙站了起来,匆匆转身,“我,我先走了。”

“石头。”被推开的柳木白有几分不满,伸手想去够她,却发现人已逃似地跑去了门口。

“我去帮你叫人。”丢下这句话的石曼生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独留在榻上的柳木白,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噗嗤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的左胸口又有些闷痛。

“咳咳咳来人”

过了会儿,有人从门外进入,“尊上。”

若是石曼生看到这幕定会气得跳脚——不是说没有暗卫,个都没吗?

见柳木白脸色微微发白,来人从怀里掏出小药盒,赶忙打开递了过去,“尊上。”

柳木白伸手取了粒药丸服下,闭着眼顺了顺气,觉得好受了些。

“下去吧。”

“是。”

——他也得养好这身子,可不能叫她再像那天雨夜哭上那么回。

“傻石头。”低低唤了声,明知道她听不到,可笑意却莫名又爬上了嘴角。

柳木白从来都知道,石曼生对他下不了狠心,总有那么点不忍。

就着这分不忍,他死拽着她,刻都不放松,总算将人拽落了凡尘,拽入了手心。

其实,她的不忍,才是他最大赌注。

石曼生,这世,我输在你,你输在心。

你我,便只有这般纠纠缠缠,不离不弃才算落个公平。

第二日,丁泽的病好了大半,石曼生放下心来便想着要告辞。

“这就走吗?”柳木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伸手就拉住了她,“昨夜话还没说完。”

石曼生的脸立时就红了,想到昨天晚上,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