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野很认真地说:“有,真有。”

卓凉秋看着安安,疼惜地摸着她的头,心想:安安将来应该过一个简单人的生活才是。

不过之后的日子,卓凉秋和韩睿都发现安安对音乐很敏感。

韩睿问她:“你胎教的时候老给她放歌听?”

卓凉秋摇头道:“没有啊,顶多我自己在那儿哼哼几句。”

韩睿听此,像发现了新大陆,忙问:“呀,你会唱歌?我从来没听你唱过歌,你唱一个给我听听。”

“我从来不唱歌给人听。”

“为什么?安安都听过。”韩睿努力克制想笑的冲动,表情一本正经。

卓凉秋瞪他,“安安那时候还没出生,不算真的在这个世界上。”

“你真不要唱?那我唱给你听…”说着韩睿清清嗓子,唱了一首非常恶俗的歌。

这歌本来就不怎么好听,他又故意压着嗓子,听得卓凉秋快崩溃了,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向他扔去,说:“别唱了,难听死了。”

韩睿笑着将抱枕仍到一边,然后拍了一下坐在一旁正专心致志竖着耳朵听他唱的安安,说:“安安,你快点长大,将来我们一起合伙欺负你妈妈。”

安安回头看了一眼卓凉秋,很认真地学着卓凉秋的语调说:“难听死了。”

卓凉秋爆笑不止,捂着肚子歪在沙发上。

韩睿一脸郁闷,手指轻轻点着安安的脑门,“安安我告诉你,你伤了爸爸的心,爸爸下次不让你见妈妈。”

安安嘟着嘴,又扭头看看卓凉秋,然后哇地又哭了。

“装,你就装!”韩睿嘴上不饶她,不过安安干嚎两声之后就忍不住低声下气地哄她。

卓凉秋瞧着这一幕,笑着去倒水,脸从韩睿视线里消失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瞬间被哀伤无奈的神情注满。倒水的时候,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因为筹备韩瞳的婚礼,韩睿和卓凉秋再一次来到韩家大宅。这事和他们两人原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柯清非常想让家里人关系好一点。卓凉秋也很给面子地说:“直接去酒店就行了。”后来,柯清又说了一通,卓凉秋嫌烦,就答应了她。

一家人准备一起去酒店之前,卓凉秋忽然想起上一次韩睿跟她说他放在这儿的东西,随口提了一下。韩睿听了,很认真地拉着她跑到后花园,找到铁锨,从假山一端开始,丈量了一下位置,最后拿着铁锨挖起来。

“你要挖什么?”卓凉秋笑着问他。

韩睿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卓凉秋于是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挖。人间四月天,春意盎然,花团锦簇。左边的一隅长着高大的木香花树。四月,正 是它的花朵崭露头角的时刻。妖娆的枝干紧依在白色的墙壁上,许多枝条的地盘已经越过墙顶,伸展到墙外。浅黄的花朵拥挤着张开花瓣,一朵叠一朵。

假山里的清水依旧清澈。

不远处的园圃里还长着许多美丽的花。卓凉秋大半都不认识,但光这样远远瞧着,就足以让她的心旷神怡。

过了几分钟之后,韩睿长吁一口气,说:“挖出来了。”

卓凉秋赶紧走过去,“你埋得好深!”

“我也在想,我当初才八岁,怎么就有这本领挖这么深。”韩睿把沾满泥巴的大瓶子拿出来,“你猜这是什么?”

卓凉秋皱了皱眉,说:“该不会是玻璃球吧?”

韩睿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聪明,为了奖励你,来让我亲一个。”

卓凉秋嗔道:“少贫了。”

韩睿一只手拿着玻璃瓶,另一只手搀着卓凉秋走进小亭子里。卓凉秋道:“你把我的手都弄脏了。”

韩睿露出极好的笑容,一边倒玻璃球一边问:“还记得我们关系转变的那一次吗?”

卓凉秋沉默半晌,最后点头道:“当然记得了。”

“本来我是想把这些玻璃球埋在学校的,后来你从这儿摔下去之后,我就把它埋在了这里。小时候很傻的,以为这些东西埋了十几年就会增值,到时候就和家里的古董一样值钱。我想肯定是我那时候太聪明了,能看到最长远的利益。”

“那等个三百年再说。”

“对了,我记得我还在里面放了好多早期的一块硬币,听说那一年发行量很少,我还想奇货可居,收藏了好多。”

“你真好笑。看出来你小时候确实蛮弱智的,我就从来不会有这种念头,我只相信努力和奋斗。不过既然是一块钱,找出来,给安安买块蛋糕吃。”

为了那几十个一块钱,两人蹲在地上,将玻璃瓶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卓凉秋看到这里面还放着三张纸条,拣出来说:“这个是什么?”

韩睿抬头看一眼,答:“不知道,忘记了。”然后低下头继续去找一块钱,在卓凉秋刚要打开那张纸条的时候,他忽然伸过去想要抢那张纸条,嘴里念叨,“你给我,给我给我给我,那个不能看的。”

卓凉秋敏捷地躲开,缓缓地拆开纸条,乜斜他一眼,说:“哼,肯定是好玩的东西!”

韩睿尴尬无比地低下头,心想,自己果真是脑子转不过来了,当时居然把这个东西也放进来。

卓凉秋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清秀,像是出自韩睿之手。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

偏偏触及了卓凉秋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那个终于哭了美女妹妹卓凉秋,没有妈妈又怎么样,我也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不知道脑子有没有被摔坏,其实把她娶回家像小蛇那样养着貌似也挺好的。这话能跟她说吗,丢人啊,呸呸呸!以后我韩睿再也不欺负她了。

还好,尴尬时刻手机响了。

韩睿听完对方的话,缓缓站起来,语气令人发怵,问:“是谁?”

对方支吾着,说暂时还没查到。

“是我。”卓凉秋折起泛黄的纸条,轻声说。

韩睿没在意她的话,还是问电话:“我问你知不知道是谁?”

“是我。”卓凉秋站起来,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纸条。

玻璃球从亭子的石阶上骨碌地滚下,无人问津。

卓凉秋看着韩睿,懊恼地揉了揉眼睛,结果泪水还是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韩睿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手上的泥巴在卓凉秋划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真这么做下去,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韩睿轻声说。

五 ...

卓凉秋懂韩睿的意思,她这么做,除去利益关系,她和韩继宏柯清的关系兴许就是这样一辈子对立下去。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也只认真想过韩睿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她靠着柱子坐下,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她不曾亲眼见过的想象画面。暖春的微风拂面,本应惬意无比。

“我从来不为自己所作的决定后悔。”卓凉秋睁开眼睛,语气中没有犹豫,“只要你不介意。”

韩睿不得不露出极其无奈的神情,说:“我介意!”他脸上有一丝挫败,“我注意这个提防那个,生怕谁抢了我的目标。结果,倒是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卓凉秋低下头,无言以对。

韩睿心想,既然是卓凉秋买去了,那就算了。如果卓凉秋十分想要,他连自己的那部分也可以拱手让出,反正她又不是不懂经营的草包。

“…其实,宏大的股份也没什么值钱的。”韩睿面露担忧,用不可思议地神情说:“我比较好奇,你…你有那么多钱?”

“我有。”卓凉秋抽抽鼻子,掏出纸巾,擦干净脸,“股份转让协议已经签好,接下来就只是一些形式上的流程。”

也许就是应了那个词——否极泰来。她生安安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会死,然而顺利过后,她便一路走运,本只是当成无聊之余的脑力娱乐的炒股也让她大赚一笔,仿佛不小心进了赌场的傻小子连连摸到好牌一样。那几天,她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转行当资深股评人去。

韩睿此刻感觉到啼笑皆非的滋味,“凉秋,你跟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怎么…呵,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什么勾.搭!”卓凉秋脸色微红,严词反驳,“这是正常的交易。”

“好好好,正常的交易。”韩睿手机又响起,还是刚才那人。他接起电话,还没说话,那人便叽里呱啦将一大堆已经确定的资料告诉韩睿,韩睿捏着眉头听他说完。

末了,那人才小心翼翼地说:“韩总,那人是…”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挂掉电话,他叹气道,“我很少崇拜人,可这一次我真的是万分崇拜你啊老婆,你能不能告诉我用什么方法让成交价格比我想象得低这么多?竟然是按照股权跌价转让。”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卓凉秋语焉不详,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可是韩睿怎么会不明不白地让这件事过去,他欺身靠近卓凉秋,仔细打量她的容貌,看着她躲闪的眼睛,在她逃避的时刻一把抓住她的手,像警察在审视说话不诚实的犯人那样说:“开什么玩笑,顾董事才四十六岁,有老的不知道考虑自己利益?我不得不怀疑,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隐秘?卓——凉——秋——”

卓凉秋用力掐着他的手臂,指疼得他龇牙咧嘴才松开,说:“姓韩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韩睿一脸受屈地看着被她掐红的地方,微微抱怨:“说笑有不行?你送我这么大一个‘礼物’,难道不准我表示一下。”

“准啊,反正掐人我也不觉得疼。”卓凉秋无所谓地看着他。

韩睿奸笑:“你小心我报复你。”说着他又底下头看那块红红的印记,念叨,“肯定要一个多星期才褪下。”

卓凉秋有些不舍地伸过头,韩睿索性将胳膊摆到她眼皮子底下,“喏,你看。”卓凉秋眼神飘过他的受屈的脸,不好意思地握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替他揉起来,揉三下,还用嘴吹吹,动作亲昵温柔。

“好了,我保证一天之内消下去。”

“消不下去你也让我掐个。”韩睿挨着她坐下,想了想说,“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用这么低的价格买下。这个价格,可整整为你节省半个亿。”

“有一个词叫曲线救国。”卓凉秋嘴角上翘,刚露出一个笑容又立刻收回,“她的女人很重要。”

韩睿点头,“我当然懂,老顾的老婆我不知道动了多少心思。”

卓凉秋轻轻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他的女人,不是他的老婆。”

韩睿愣住,眨了眨眼。

卓凉秋尴尬地别过头,对于她而言,说到这些内心总是有些不是滋味,“去年我刚回来的那次,你们在酒店庆祝路青禾生日。你跟着我跑到楼上,后来你看到的,穿着我衣服的那个女人。”

“她?”韩睿眉头紧皱,被震惊到了。

“恩,就是她。那个小男孩小名叫歪歪,大名叫顾家岭,顾董事的私生子。这事藏得很深,顾董事的老婆一点都不知情。”

“我怎么一直没发现…”韩睿眯了眯眼。

“有的事情,女人比较敏感一点。顾董事也是一个很会掩藏自己感情的人。不管从利益还是家庭名誉,顾董事都不会和他老婆离婚。那个女的也甘愿退居二线,为他生儿子,一辈子活在暗处。她只比我小两岁。顾董事不能直接给她大笔的钱,这样会被大老婆发现。他之所以肯和我签订这份协议,一是想堵我的嘴,二是…”卓凉秋停顿一下,似乎有些伤感,“镶容一个月之后会正式上市,我给了她百分之二十的镶容股份。”卓凉秋冷笑,一脸鄙视地说,“顾董事当年靠着她老婆事业才飞黄腾达,都四十好几了,女儿也都上大学,还养女人,连私生子都搞出来。我要是她妻子,会恨她一辈子,最好让他净身出户。男人真不是东西。”说到这话,卓凉秋心里又是一阵蚀骨般的凄凉,当初她不也是经历同样的事情,情况比这还要恶劣。只不过她和韩瞳的身份地位不同,她只能拿一笔钱黯然离开罢了。

韩睿抗议道:“一棍子可以打翻一船人,别连你眼前的人也打翻了。”

卓凉秋看着韩睿,不太确定地说:“嗯…真的吗?”

韩睿想理顺她被微风吹乱的刘海,但一看自己的手上脏脏的,便作罢,很用心地说:“我没办法向你刻意解释我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人。最好的证明便是在我死后。我可以很自豪地在临死前一秒对你说‘我不是那条船上的人’。”韩睿看着她,想到那不见得会美好开阔的明天,心里感到一丝恐慌,“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不止我这么说,你也这样。”

卓凉秋双眼隐隐有些朦胧。在这一霎那,她心软,嘴唇翕动,正要说某些话的时候,听到柯清在大声喊着她。

柯清向两人走过来,沉着脸,很愤怒的样子。

卓凉秋在她还没靠近的时候问韩睿:“她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韩睿摇头,同样不明所以。

柯清走到卓凉秋面前,眼圈红红的,努力隐忍要恸哭的冲动。

韩睿第一次看到她母亲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妈,怎么了?”

柯清不理他,只是红着眼睛瞪着卓凉秋。忽然,她举起手,看似要打卓凉秋,韩睿眼疾手快的将卓凉秋拉到一边,“妈,什么事你用说的好不?”

这时,柯清的手还是举在半空,她没那个勇气将这一巴掌打在卓凉秋脸上,于是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然后,泪水就顺着脸颊下来,“卓凉秋,我真是瞎了眼,才一直努力想要改善你和韩瞳的关系。”

卓凉秋怔怔地看着她,还没弄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妈,你说什么!”韩睿不满地说,“凉秋凭什么要原谅他?”

“就算不原谅,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毁掉韩瞳!”柯清哭得声嘶力竭,卓凉秋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和当初那个娴静如水的柯清联系一起。她的真性情,原来与一般人无异。长时间的掩饰情绪,让她爆发的时刻显得别样狰狞。

柯清揪住的衣领,哭诉:“韩睿,那也是你哥哥,你的亲哥哥啊!你们,怎么真的像我们担心的那样,因为这个女人搞成这样!”

卓凉秋被她弄得心烦意乱,拂袖就要走,柯清却拉着她不让她走,责问:“我现在只想你告诉我,韩瞳现在会去哪?”

“韩瞳?去哪?”卓凉秋和韩睿同问。

两人来的时候就没看到韩瞳,本来说是按照家乡的规矩,在韩瞳出去迎接新娘子的时候一起在新娘房拍照的,因为说韩瞳出去了一下,于是卓凉秋才会和韩睿到后花园来。

谁知道柯清在韩瞳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女孩的照片,还有韩瞳留下的字条。韩瞳说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个女儿,于是要去找那个女儿。

距离婚礼就还有一个多小时,新娘子家估计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去接,然后一块到酒店,现在可好了,他完全不理会家里人给他打电话。

卓凉秋用力抿唇。

韩睿这时说:“妈,你误会凉秋了,这是我跟韩瞳说的。他自己造的孽,当然要自己去承担。”

“你!我…”柯清捂脸,许久没说话,直到她气色恢复正常,“从哪…这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女儿?”

“这真是他女儿。”韩睿说完,默默看了一眼凉秋,拉着柯清的手说,“好了,妈你别这么激动。我带你去找他,我应该能知道他去哪。”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跟他说这些!”柯清揪着他,又是打又是掐。

“不就是这次结婚结不成,有那么要紧么!回头你还是先怪你丈夫,他早就知道,不也没告诉你…”

韩睿忽然扭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想跟她交代什么,却迫于柯清,只能用眼神传达。

卓凉秋站在原地,苦恼地捂着脸,直到听不到柯清责骂韩睿的声音才将手从脸上挪开。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从后院走到客厅,老爷子似乎在等她。

“他们已经出去了?”卓凉秋大方地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不去找,难道要等着你去找?”

卓凉秋瞥了他一眼,四处看着。

韩继宏冷笑道:“赵姨刚刚有事,出去了。卓凉秋,这个婚礼还能继续吗?”

卓凉秋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韩瞳。”

“唉,我就知道你这次回来不会老老实实的。阿清还非劝我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我也这么做了,可是你呢?刚才老顾打电话向我说了。我能怎么办?其实这段时间,我什么都没管,任何你蹦达而已。我这老头子,倒是很想看看你能不能蛇吞象。”韩继宏将领带扯下来,扔在一边。

卓凉秋语气淡定,说:“直接吞想必会被撑死。所以要让象瘦下来,瘦到蛇能吞的地步。”

韩继宏听了这话,嗤嗤笑了声:“可能吗?怎么瘦?”

卓凉秋微微笑了笑,慢哟哟地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宏大的问题您比我清楚得多。去年那个失败的项目,让一度赢利的宏大亏了一大笔,又很恰巧地赶上去年的金融危机,房地产业缩水严重,也亏是您的企业,经得起这么大的折腾。两个星期前董事会考虑了很久的新项目已经实施,我等的就是那一天,顾董事终于沉不住气,将他在宏大的所有股权转让给我。我

 想,你最大的失误就是让我不小心买下宏大近百分之十一的散股。也对哦,那时候你应该很安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想着我这么一个大麻烦终于解决了,也就没那么多戒备。”

“哼。”韩继宏不屑一顾,“这样又能如何?”

“我只是不想我将来出差的时候再莫名其妙地身陷孤岛,我能活着回来就是一件奇迹。”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韩继宏重重叹息,说:“凉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想要宏大的股东,那就拿去,反正这也是你自己凭本事弄到手的。”

“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凭什么?你可以这么要求你的儿子,可是不能这么要求我。”

“我们也算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