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几经周转,尹氏被二十两银子的高价买到了京城王家,又随着主子王氏陪嫁到了霍家,中间这十余年来,唯有在母亲离世时回乡探亲一回。

对于幼妹,尹氏记忆最深的印象便停留在了小尹氏八岁那年。

跟现如今纪鸢的年纪俨然一般无二。

因纪鸢的相貌随了尹氏五六分,咋看之下,只觉得当年宠爱的小妹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

尹氏瞧了登时一阵鼻尖发酸。

“鸢儿,是···是鸢儿罢···”

尹氏立马几步上前,一把拉住纪鸢的手,泪也随之滚落了下来。

素未谋面的二人,因为生命最为重要的亲人,紧密的牵绊到了一块儿。

姨侄两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瞧得周围所有人随之动容。

刘氏从腰间摸出帕子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眼泪,末了对着尹氏劝道:“主子,此处正当风口,您久病初愈,当心吹坏了身子,表小姐与表少爷赶路千里风尘仆仆而来,怕也早已经累了,咱们快快进院,进屋子里头叙旧吧···”

听到刘氏提及了表少爷,尹氏立马将目光投向身后徐嬷嬷怀中的鸿哥儿。

鸿哥儿之前在马车里醒了一阵,进霍府后,被这七绕八绕的,趴在嬷嬷肩上又双眼迷瞪、昏昏欲睡了起来。

尹氏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小心翼翼的去摸鸿哥儿的脸,双眼往鸿哥儿脸上细细瞧了又瞧,便又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嘴,垂泪呢喃着:“跟她阿娘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样迷糊,一样酣睡···”

说到这里,尹氏红着眼,又是哭着又是笑了起来。

***

鸿哥儿迷迷糊糊的醒来,见了尹氏,只含含糊糊喊了声:“娘亲···”

末了,鸿哥儿伸出两只小胖爪子揉了揉眼,再次定睛一瞧,顿时双眼一亮,彻底醒了过来,只一脸激动的冲着尹氏欢快的叫嚷着:“娘亲,娘亲,鸿哥儿要娘亲,鸿哥儿要娘亲,鸿哥儿要娘亲抱···”

边说着边大力从徐嬷嬷身上挣脱了起来,只费力的扭动着身子,一个劲儿的朝尹氏伸着短胖的胳膊,闹着要到尹氏怀里去。

鸿哥儿已经快四岁了,小胳膊小腿力道十足,这般折腾起来,连徐嬷嬷也有些架不住他。

尹氏愣了一阵,显然,鸿哥儿误将她认成了小尹氏,看着那双眼冒光、一脸期待的小脸,尹氏心中酸楚难耐,少顷,只红着眼从徐嬷嬷怀里立马将鸿哥儿接了过来。

鸿哥儿一到了尹氏怀中便立即紧紧搂着尹氏的脖子不撒手,生怕一松手母亲就又不见了,又立马像只缠人的狮子头似的激动得直往尹氏脖颈里钻,边钻嘴里边委屈的直嘟囔着:“娘亲这些日子去哪儿呢,为何不要鸿哥儿呢,阿姐骗人,说娘亲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抬起了小脑袋,伸着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捧起了尹氏的脸,一脸恳求的看着尹氏道:“娘亲不要睡在地底下了好不好,地底下黑黑···冷冷,鸿哥儿害怕,娘亲是不是也很害怕,娘亲再也别离开鸿哥儿了好不好,鸿哥儿一定乖乖地,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鸿哥儿边说着,边捧着尹氏的脸用力的往她脸上啜了一口,又用自己的小脸贴在尹氏的脸上,一下一下轻轻地蹭着,果真安安静静的,一下子就变得乖巧了起来。

这是以前每日里鸿哥儿调皮了,惹得小尹氏瞪眼时,鸿哥儿的救命绝招,每次这样蹭着娘亲的时候,尹氏的心都化了,再也不忍动怒,鸿哥儿此番此举是表示对娘亲的满满的欢喜。

尹氏见状,只立马摸着鸿哥儿的小脑袋连连应着:“好···好好,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鸿哥儿了···”

尹氏嘴角一直强忍带笑,却是立马将脸别了过去,脸上早已经潸然泪下。

而一旁的纪鸢早已经趴在嬷嬷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

刘氏强忍着眼泪,嘴里小声的叨了声:“这可怜见的···”

然见这姨侄三人在院门口抱头痛哭,下一瞬又立马急得不行。

今日霍府大办喜宴,每个人合该言笑喜庆才对,此番在院门口这般伤心欲绝、抱头痛哭,未免犯了忌讳被有心人揪住了小辫便不好了。

待尹氏几人情绪稳定下来后,刘氏忙将尹氏一行人劝进了屋子。

进屋前,尹氏一手抱着鸿哥儿,一手拉着纪鸢,又命人去收拾纪鸢等人的行礼,待将一切吩咐妥当后,这才作罢。

***

话说这尹氏住在霍府南院的一座僻静偏院内。

屋子里,尹氏亲自抱着鸿哥儿放在软榻上,亲手替鸿哥儿脱了鞋袜,身后侍奉的丫鬟潋秋立马道:“姨娘,奴婢来吧···”

尹氏冲她摆了摆手手道,轻声道:“我来···”

只打发潋秋去将特意存着舍不得吃的牛乳端了来。

这牛乳乃是西域上好的饮品,寻常时候是吃不着的,此番乃是赶上府中大喜,尹氏这洗垣院也得了些。

牛乳易坏,昨儿个尹氏特意吩咐人让封存在井底冰镇着,特意为纪鸢姐弟留的。

末了,只又吩咐让人将她早起亲手熬的青梅羹、并一系列备好的果子糕点悉数拿了来。

鸿哥儿脱了鞋袜,便又立马爬到尹氏腿上窝在尹氏怀里,像只缠人的小狗似的一直缠着尹氏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听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脸迷茫。

原来纪鸢姐弟说话带着些许山东口音,尽管打从出生起,纪如霖便亲自手把手的教他们二人说京城话,但往日在祁东说山东话的日子偏多。

纪鸢还好,她学的时间长,京城话山东话已可自由转变了,只鸿哥儿人小不会变通,人一激动,小嘴里噼里啪啦,乡下方言一茬接着一茬不断往外冒。

尹氏倒是听得有趣,还时不时用同样的口音回应着鸿哥儿。

尹氏摸着鸿哥儿的小胖脸,亲手喂鸿哥儿吃牛乳、糕点,又拿帕子替他拭嘴,动作温柔熟稔,直到将鸿哥儿哄好后,这才将目光再一次认认真真的投放到了纪鸢身上。

005

却说尹氏上上下下打量着纪鸢,一脸温柔的对她招手道:“来,鸢儿,坐到姨母跟前来···”

纪鸢乖乖走到软榻前在尹氏身侧坐下。

尹氏拉起纪鸢的手,抬手替纪鸢轻轻拂了额前细细的碎发,又仔仔细细的将纪鸢端详了许久,只抚了抚纪鸢的脸浅笑道:“跟你娘亲生得可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嗯,不对,应当说生得比你娘亲还好美上几分才是,想当年住在乡下村子里的时候,全村上下可没有人不夸你娘亲生得俊的,就连隔壁村子的人都知道,茅南坡北边的那个尹家生了一朵娇滴滴水灵灵的水仙花···”

尹氏说起这话时,脸上神色极为温柔,仿佛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外祖母过世早,小尹氏娘家里早没了人,这还是纪鸢打头一回听到有人跟她诉说她娘亲小时候的事情,这种感觉十分奇妙,纪鸢听得十分入神。

过了片刻,只见纪鸢吐了吐舌头道:“姨母说娘亲美,娘亲却说姨母才是最好看的,娘亲常说她小时候最爱偷穿阿姐的衣裳,偷戴阿姐的珠花,还时常缠着阿姐给她编漂亮的花环···”

尹氏听了顿时掩嘴笑道:“她打小就爱美爱翘,三四岁的时候就晓得偷偷跑到山坡上摘小花瓣往自己指甲盖上染红指甲,旁人夸她一声好看,小嘴可以得意的翘上一整天,那个爱美哟。”

尹氏笑着笑着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一顿,道:“记得前年你娘亲写信来,说待鸿哥儿再大两岁,待妹夫底下几个学生过了县试,便要领着你们姐弟俩到京城来住上一阵子,人还没来,便连连来信十分高兴的说已经备了哪些苏绣料子,打了哪些金钗,添了哪些玉簪,全都是备好了来京城穿戴的,都是当娘的人呢,性子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没变,我巴巴盼了又盼,本以为今年能够跟你娘亲重聚,却未想,等来等去,竟然等来了这样的消息——”

说到这里,尹氏话语微顿,神色一暗,只长长叹了口气。

纪鸢垂了垂眼。

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一阵。

过了片刻——

“瞧瞧,说着说着又···不说这些,今日且先不说这些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定是累坏了吧,啥都甭说了,今日只能做一件事儿,那便是得好好歇着···”

尹氏强自笑了笑,随即低头摸了摸鸿哥儿的脸,又拉着纪鸢的手一脸正色道:“放心,一切还有姨母,不要害怕,娘亲不在身边了,还有我,往后姨母便是你们的第二个娘!”

“多谢姨母。”

尹氏的这一番话令纪鸢心头发热。

纪鸢由衷感谢,来时心事繁杂,不知踏入这陌生的府邸该是怎样一副光景,然而此刻,尽管前途依旧未曾明朗,但,她却已然心安矣。

***

话说尹氏跟纪鸢姐弟俩叙了一阵话后,见两孩子还小,脸上泛着倦色,便也没有拘着久谈,横竖人已经平安抵达府上,来日方长,当即命人将纪鸢姐弟二人行礼收拾整顿好,亲自将二人送去偏殿歇息。

尹氏所在的洗垣院是座单独的小院,有正房两间,偏房耳房三四间,院子虽不大,且稍稍有些偏僻,但临山而建,院子后边是一片葱郁幽静的竹林,又一面环水,颇为清净雅致。

尹氏将纪家姐弟安置在东边的厢房,点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又吩咐跟前的大丫头潋秋亲自在身前打点,末了,对纪鸢道:“鸢儿,你们姐弟俩暂且在这屋子住上几日,我已跟太太禀了你们的事儿,太太心善,已经允诺另开一处单独住处给你们二人长住,只今日恰逢赶上府上办喜事,府中忙碌不堪,院子还尚未打点出来,待忙过了这两日,我便领你们二人去跟太太磕头问安,回头再搬过去,这几日且先委屈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尹氏将纪鸢姐弟安置妥当后,听闻纪鸢跟鸿哥儿是被身边一位老嬷嬷亲自护送来京的,当即便命人取了荷包亲手塞进徐嬷嬷手中,由衷致谢道:“方才听鸢儿说,连舍妹的身后事都是由嬷嬷帮衬着料理的,此番又跋山涉水将两小儿从山东一路护送到京城,嬷嬷对两个小辈们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感动,相比之下,我这个做姨母的委实有些惭愧,鸢儿与鸿哥儿还小,嬷嬷乃是他们姐弟跟前一等一的亲近人,往后两小儿怕是还得劳烦嬷嬷多费心神了···”

尹氏对徐嬷嬷客客气气的。

徐嬷嬷见尹氏真情实意,便也未曾推脱,直接欣然接了尹氏的赏赐,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徐嬷嬷话语不多,但礼数周全。

寻常地方上一些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婆子到了霍家,早已紧张得方寸大乱了,然尹氏这日观察无论是纪鸢姐弟还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嬷嬷,初入霍府,虽言行举止间略微有些拘谨,但相比她初入王家、初入霍家时的慌张、惶恐,已然不知道好了多少,为此,尹氏对眼前的徐嬷嬷不由高看了几分。

***

刚跟徐嬷嬷说完话,一时正屋那头忽然来了人。

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穿着桃红短褙外头罩着素色比肩、梳着一头双丫鬓的圆脸丫鬟匆匆进来,一路小跑跑尹氏跟前低声耳语了句:“姨娘,太太屋子里银川姑娘来了···”

尹氏听了顿时正色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人呢?”

说完,只立即跟身边的刘氏好生叮嘱了几句,托刘氏去厨房弄些热的吃食给纪鸢姐弟送来,当即便要往正屋去。

哪知,一语末了,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银川已经在屋外候着呢。

尹氏只得将人请了进来。

只见这银川约莫十五六岁,穿了一身半新的银红色褙,白色掐腰背心,凌白的裙底下探出一小截丁香绣花鞋,合中身材,皮肤白皙,脸型稍长,相貌不算十分美丽,但却生了一张爱笑的脸,笑起来双眼弯弯,显得十分讨喜,举止也十分稳妥周全。

一进来也不托大,立马向尹氏福身行礼。

尹氏待其也十分客气,连忙派人去泡茶请银川坐下吃茶,银川连连摆手推脱,满面挂笑道:“姨娘客气了,奴婢这会儿是受太太吩咐,太太听闻姨娘娘家的两位小客人到了,特意打发奴婢前来瞧瞧,看姨娘这边可有什么缺的,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跟奴婢说,两位小客人初来乍到,若是招待不周便不好了···”

银川边说着,边拿着双眼往里头卧房里瞧。

***

里头纪鸢正在床榻上哄鸿哥儿午歇,闻言,立马下了床,又理了理衣裳发饰。

闻得外头尹氏轻声唤她:“鸢儿,快来谢过太太的美意。”

纪鸢便立即出来了。

尹氏指着对面的银川冲纪鸢道:“这位是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你可唤声银川姐姐,往后还得盼着这位姐姐能够在府中照佛一二···”

银川立马摆手道:“姨娘说的哪里的话,这可真的折煞奴婢了···”

边说着边细细打量着缓缓走来的纪鸢。

纪鸢立即朝银川福了福身子道:“鸢儿见过银川姐姐,谢过太太的关心与美意。”

银川见了纪鸢的脸面后,不由有诧异,只立马牵着纪鸢的手一阵赞道:“瞧瞧,怎地生得这样俊啊,这才几岁,就生得跟个仙女似的,这要长大了那还了得,姨娘可真有福气,前头有聪慧讨喜的三姑娘不说,眼下又得了这么个俊俏标致的表小姐···”

纪鸢被这银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微微红着脸乖巧的低头受着。

这银川忍不住将纪鸢瞧了又瞧,心道尽管这霍府满府佳人绝色,但瞧见这纪鸢第一眼,仍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不过,惊艳过后,便又立即恢复寻常心了,这诺大的霍府,最不缺的兴许便是美人呢,更何况,还是这么点大个小美人。

***

却说尹氏跟银川寒暄了一阵后,尹氏思索了片刻,寻思着问起太太在前院忙不忙,银川立即道:“前头可谓是忙翻天了,今儿个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怕是都往咱们府上赶了,虽说是大房办喜事儿,但这霍家掌家却是咱们二房,从今儿早起卯时起,太太便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太太晓得姨娘近来大病初愈,今儿个这边又怕是走不开,便没派人前来叨扰,只不过——”

说到这里,银川看了尹氏一眼,犹豫道:“没想到今儿个国舅爷家府上的正房跟爱妾一道来了,差点没将宴会上各府夫人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世人皆知,这国舅爷宠妾灭妻,府上正房跟妾氏闹得那叫一个水火不容,今个儿咱们府上办的是喜事儿,太太委实担忧怕在府上闹出什么岔子便不好了···”

尹氏听了心中明了,太太乃是正房夫人,定没有同时招待妻妾二人的道理,国舅爷郑家这一妻一妾都不是个好想与的,若是闹得不好,将两人都得罪了也不是没有的事儿,唯有将二人分开。

想到这里,尹氏沉吟了片刻道:“我这便过去吧···”

银川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叨扰姨娘了,您知道的,柳氏那头近来处处得势,闹得太太这些日子着实不省心,太太也是没法子了···”

若是让柳氏今个儿在一众权贵跟前得了脸,还不得怄死了。

于是,尹氏又跟银川唠了几句,嘱咐将纪鸢这边照看好,便随着往前头宴会上去了。

刚临行到门口时,尹氏想起了什么,冲身后的潋秋问道:“三姑娘人呢?”

006

原来方才得知纪家马车到了霍家门外时,尹氏便早已经打发了下人去将在前院凑热闹的三姑娘请回来。

霍家三姑娘跟纪家姐弟乃是嫡亲的表亲,理应跟着尹氏一道亲自迎接的。

后久不见三姑娘人影,尹氏又特命人催了一道,却未料,一催再催,却始终不见三姑娘的人影。

此番尹氏又发问了,便有胆小怕事的小丫头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小声回着:“回姨娘,姑···姑娘说了,她···她才没有那劳什子乡下来的表姐,她的表姐只有一位,那便是住在枱梧院的表···表小姐···”

小丫头人老实粗苯,照着霍三姑娘的话一字不落的禀了,说完便立马战战兢兢的埋着头,一声都不敢吭了。

枱梧院的表小姐乃是太太王氏一母同胞胞妹的亲女儿,乃是王氏嫡亲的姨侄女。

因王氏胞妹远嫁赣州,赣州艰苦,遂时常将女儿送回京城娇养,表小姐常年住在了姨母霍家,鲜少回到赣州,可谓是在霍家养大的。

久而久之,在众人眼中,表小姐的地位自然非同寻常。

这位可是霍家二房正经的表小姐,相比之下,纪家姐弟的身份就···

尹氏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然还须得赶着前去前头宴客,便也一时计较不过来,只得暂且将此事压下,日后在来处理。

***

三姑娘一事暂且不提。

却说尹氏这一去,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还未见回来。

晚膳后,纪鸢哄好鸿哥儿后,自个也在床榻上眯了会儿。

这一个多月都在外头赶路,要么住客栈,要么大部分时间都躺在了马车里,骨头都被颠得发疼了。

这会儿躺的是一张黄花梨木雕翔云拔步大床,身上盖的是绣着凤穿牡丹图案的锦缎被褥,被子上熏了淡淡的熏香,又香又软。

鸿哥儿呼呼大睡。

纪鸢也本该是昏昏欲睡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