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话音一落,满朝震惊。

皇上听了面上一顿,不多时,只微微眯起了眼,双目一一在满朝文武身上掠过,最终,在刚回的二皇子宁王身上停了停,方板起了脸,冷笑一声道:“好,好,好,明知有辱皇室颜面,竟还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如此公然的告起御状来,这是将朕的脸面也弃之不顾了么,好你个穆清,今日你胆敢诬告,胆敢有半句不实之词,朕定不轻饶你!”

皇上说着说着,忽而猛地咳了几声。

全场官员纷纷躬起了身子想要上前问候。

皇上摆了摆手,冲穆清道:“说。”

穆大人咬了咬牙,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忽而来了精气神,只强自忍着剧痛,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道:“微臣…微臣是想要借此良机,当着诸位文武百官的面,替微臣胞姐,也就是当朝的纯云皇后讨回一个公道,纯云皇后宽容华贵,端庄淑睿,乃后宫六宫之表率,亦是陛下结发之妻子,却未料于宗耀六年,因撞破奸人恶性,竟遭奸人所害暴毙而亡,微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纯云皇后被害一案!”

穆清话语一落,只见群臣骚动,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皇上听了身子一晃。

穆大人嘴里一阵腥甜,不多时,嘴角流出一行血迹,却丝毫不顾众人反应,继续咬牙道:“微臣手中有三条证据,其一,宗耀四年三月杜贵妃入宫,宗耀五年六月初一诞下二皇子,然而据敬事房记录杜贵妃孕前最后一回侍寝之日为十月十六,距离诞下二皇子日期不过才短短七个半月,杜贵妃并无早产痕迹,后据敬事房传闻,陛下早在八月十五曾大醉杜贵妃的翎羽殿,敬事房的记录是画了圈,代表事后补上的,然而传闻日后有翎羽殿婢女被接连遇害,事后,皇后娘娘察觉事情有疑,一查之下,惊觉查出受害之人皆是那夜当值之人,事后,杜贵妃身边的二等侍女落霞担惊受怕,暗自跑到皇后跟前告密,得知,那夜皇上大醉临幸之人另有其人,乃是杜贵妃跟前得宠的侍女幽兰,事后,幽兰被送出宫秘密处死,此乃纯云皇后被害原因之一。”

“其二,宗耀四年中秋之日,杜候世子杜励借着探望刚出月子的妹妹的名义,在翎羽殿逗留长达一个时辰之久,此后,每月十五,世子借着给杜贵妃送药的名义在宫中与贵妃娘娘幽会,宗耀五年,行迹越发张狂,甚至被皇后娘娘当场撞破,杜贵妃以太子性命相携,皇后娘娘屈于杜家势力,为了太子的性命着想,只得屈辱忍耐,此乃纯云皇后被害原因之二。”

“其三,宗耀六年,杜贵妃与杜世子勾结张太医给纯云皇后及太子投毒,皇后事有察觉,然为时晚矣,皇后暴毙而亡,临去之前,将太子送到太后娘娘跟前抚养,躲过一劫,皇后去前,将一份亲笔证书托人带出宫,这份证书里有皇后娘娘亲笔供词,有被皇后娘娘暗中救下的侍女幽兰,有张太医临世前写下的招供书为证,以及为了查房案子真相,微臣这整整十多年来从未曾放弃,待私下暗访十数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微臣于近日寻到了当年杜世子跟前得力的随从杜兵,原来,贵妃娘娘乃今杜大人养女,贵妃娘娘在入宫前便与杜世子私定终身,微臣手中有此三人的亲笔画押供词,并且现如今三位证人就在微臣府中修养,微臣肯求陛下为故去的纯云皇后讨回一个公道,陛下,陛下——”

穆清全程皆为了替胞姐讨回公道,然而,口中一字一句,皆将杜贵妃及二皇子打入了地狱,话音一落,忽而噗地一声,口中忽而大吐一口血水,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使命似的,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忽而嗖地一下,倒地不起,不知死活。

太子疯了似的,大喊一声舅舅,又大喊一声:“御医,御医呢?”

御医立即上前查探。

而整个宣武门前,除了太子的嘶喊,整个陷入一派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刚风尘仆仆赶来的二皇子身子一晃,嗖地一下跪在地上,开始拼命朝着皇上求情道:“父皇,父皇,尔等奸诈之人,是故意要挑拨咱们父子的关系,父皇,父皇,您万万莫要相信啊——”

不知何时,得了消息的杜贵妃匆匆赶了来,二话不过,直接拔刀朝着地上的穆清挥刀斩去,嘴里狰狞恶毒道:“朝中何时出了这等奸佞之臣,今日本宫便要替天行道,替咱们大俞清理掉此等满口胡言乱语的逆臣贼子——”

然而,刀才刚刚被举起来,就被人一脚踢开。

霍元擎直接一脚将杜贵妃踢开,抬手一扬,立即有御林军上前,将杜贵妃押住,二皇子双眼赤红,大喊一声:“郑国详,还不赶紧出来护驾!”

然而,整个文武百官中无一人出列。

二皇子身子微软。

正在这诡异紧张时刻,皇上忽而嗖地一下,整个身子直直朝身后倒去,霍元擎大手一摆,直接派兵,将陛下护送回养心殿,直接将二皇子、杜贵妃二人看押起来,然后,将文武百官数十人全部请到了养心殿外头候着,陛下一日不醒,文武百官无一人能够离开,其中,包括杜贵妃的生父杜大人,及一众党羽,此时的皇宫,便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飞不出去。

风霜底下,寒风凛冽,在如此冷冽的天气之下,所有人全部都足足等了一整日,便是连陈阁老几位老臣也自发自足的坚持守在宫外。

一直到夜幕降临,到了掌灯时分,皇上悠悠转醒,却仿佛整个苍老了十岁。

当夜,皇上下旨,将纯云皇后被害一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彻查,主审则交由裕亲王亲理,并将江南吞没案一并重新受审,至此,整个朝野大动,大俞的天将要变了。

***

这一个新年,注定是晦暗的,整片□□大地,笼罩在一块灰白色的阴影中久久无法散去。

这桩案子,从腊月十二,一直查到来年初夏,越往后查,已越发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查着查着,已经不仅仅是杜贵妃谋害皇后,淫、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之罪,世人最爱隔岸观火,唯恐火势越烧越旺,天下大乱,因二皇子党羽布满天下,二皇子倒台后,各地出现的漏洞开始层出不穷,不知是不是墙倒众人推,几乎大半个污水罪证纷纷开始往二皇子身上推卸,江南的贪墨案,河南的水患,包括七八年前的西北旱灾,悉数被挖掘了出来,并且越挖越深,不过,毫无意外,最终所有的矛头全都直接指二皇子。

短短半年的时间,皇上便已经苍老了不少,大抵是这桩案子耗费的人力过多,耗费的时间过长,查到最后,皇上已经渐渐心如死灰了,即便是对着再如何离经叛道的罪责,也丝毫无动于衷了。

案子查清后,最终,皇上下令杜家满门抄斩,杜贵妃赏赐白绫一根,二皇子宁王则被终身圈禁,当夜,二皇子自缢而亡,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他还尚且未曾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便早已经提前谢幕了。

至于那一心想要攀高枝的霍家二姑娘霍元芷,因是霍家子女,被人私下救出,罪臣女眷,却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入主霍家了,至于到底去了何处,各有各的说话,横竖由王氏私下处理的,想来,落不了什么好,怕是送去乡下或者外地随便寻个男人嫁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听闻自年前开始,柳氏便一病不起。

事后霍元昭忍不住感慨道,她已经不记恨霍元芷了,都是苦命女子。

最终忍不住总结道:横竖到头来,聪明人却又不够聪明的人总是落不了好,聪明,十分聪明的人,还有傻人,才能得以善终。

虽说霍元昭这话说得糙,但细细品来,竟有一定的道理在里头。

经过这一遭后,皇上身子开始渐渐衰败,宗耀二十六年,陛下告假朝堂,命太子监国。

在这长达半年的浩劫中,霍元擎简直比太子还要忙碌,太子稳坐东宫,外面的江山则由霍家兄弟二人守护,在这半年期间,霍元擎过于忙碌,又加上二月底,长公主产子,诞下一女,整个霍家大惊,彻彻底底忙活了一阵,却因朝堂之事,未曾大办。

五月,纪鸢身子即将临盆,眼看肚子蹭蹭蹭的鼓胀起来,好似随时都准备爆炸的可能,可谓是惊坏了一干人等。

同五月,因霍元昭的缘故,纪鸢结识大学士之女段青雪,是个清冷高贵的京门贵女,纪鸢曾听霍元昭提及过,乃九公主第二,有时,甚至比九公主还有高冷,本是名门闺女,无奈运道不好,一脸相看了好几门亲事,皆因运气不佳错失耽搁了,纪鸢觉得段青雪此人聪慧过人,又生得美貌清冷,便有意无意的将此人在大姑奶奶霍元嫆跟前提过那么一两回,霍元嫆此人极为聪慧,一点便通,当真将她的话听入了心里,两月后,霍段两家定亲,说给了霍家二公子霍元懿,至此,王氏对纪鸢彻底改观,还曾亲自送了补品致谢。

大抵是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太多了,老夫人无心过问霍元擎的亲事,如今,霍家几个小子闺女的亲事皆已经圆满定下,老夫人便将满门心细放到了纪鸢身上,一切的一切,皆得为纪鸢肚子里的那位小曾孙让道,这可是老夫人毕生最大的心愿了。

纪鸢发作那一日,霍元擎正从外地赶来,霍元擎人还未到,圣上的懿旨便到了,时隔一月,宗耀帝退位,将皇位置传位给太子,国号崇贞。

当日,先皇下了一道懿旨,封前尚宫大人为徐夫人,品级一品,享诰命殊荣,那道懿旨直接从养心殿送往霍家一个不起眼的小破院里,整个霍家大为震惊,便是连老夫人都杵着拐杖亲临了。

然,那位老到不能再老的嬷嬷却将诰命懿旨给推脱了,老嬷嬷只淡淡道:“尚宫大人早在十多年前早已经去了,如今,老婆子我只不过是纪家的一个寻常老妪罢了。”

这是整个大俞第一个敢抗旨,并且毫发无伤之人,当日,元公公收回了懿旨,不过一个时辰,又重返霍家,再次颁旨,这一次的受封赏的却是霍家大房的一位大肚便便的小妾,圣上有旨:纪氏生性纯良,秀外慧中,乃温婉贤惠之表率,故,特开恩恩典封为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元公公话音刚落,那位大肚便便的妾氏正要过来接旨时,忽而捂肚倒地,所有人全都涌了上去。

要生了要生了。

元公公瞅着手中的圣旨,整张胖脸皱成了一团,这是接了,还是没接?

正文终

2018/12/19

姀锡

 

番外一

七年后。

各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看官们,你们好,我叫霍方麟,今年四岁,乳名禄哥儿,取自“福禄寿”中的禄星,又名文昌星,曾祖母给起的名,旁人皆说这个名字取得太大了,有损福泽,然而曾祖母却是不信的,她说我乃是正宗的文昌星下凡,将来定是一位朝中大将,当得起这个乳名。

我上头还有一位兄长福哥儿,一位长姐庄姐儿,今年皆已七岁了,他们是一对双生儿。

听说福哥儿的乳名十分写实,因为他从小便胖嘟嘟的,肥嘟嘟的,十分有福气,嘟嘟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霍家孙子辈分的第一人,乃霍家长房长子长孙,他一出生便引发了各方争夺的局面,差点儿闹得全家失和。

首先是曾祖母,她盼了这个小曾孙足足盼了七八年之久,她说爹爹当年小时候便是由她养大的,爹爹的儿子自然也该由她养大才对,不过,我的长公主祖母却是反对的,她说她当年亏欠了我的爹爹,所以,为了弥补,这一双孙儿孙女怎么也该她养才对。

对了,祖母也生了个女儿,叫娴姐儿,比咱们福哥儿,庄姐儿早出来几个月,却成为了她们的姑姑,姑姑一出生便占尽了便宜,祖母说养姑姑养一个是养,养两个养三个也是养,所以,顺便一起养咯。

最可怜的要属咱们鸢儿小姨娘了,是的,据说,福哥儿、庄姐儿小时候是叫姨娘的,她们私底下想要偷偷叫鸢儿娘亲,不过鸢儿不许,是在后来的后来才改口的,至于我嘛,我自然是比较幸运的,两岁以前的事情我自然是记不得的,三岁的时候模模糊糊记得喊过,姨娘,娘好像没差多少,也不知是不是我记岔了,横竖,在我四岁之前,这声娘亲便再也未曾改过口,这一档子事一会儿再说,先重新回到福哥儿这个话题。

之所以说鸢儿是最可怜的,是因为自己头一回生的娃娃,她自己也稀罕,自然也是想养的,只是奈何她就是只小可怜,无论她如何扑腾,也扑腾不出任何水花,最终,鸢儿扑腾着寻求爹爹帮忙,只是爹爹似乎喜欢清静,一开始平白多了两个小的还挺稀罕的,可是日子久了,耽误他跟鸢儿的二人世界,他觉得抱去孝敬两位老人家也挺好的,于是,最终福哥儿被曾祖母抱走了,庄姐儿被祖母抱走了,鸢儿一气之下,足足一月未曾搭理过爹爹,后来憋不住了就缠着爹爹嚷着要再生一个,要生一个出来专门留给自己玩,这个,自然便是我,经过爹爹跟鸢儿的不懈努力,最终,终于在福哥儿两岁时成功的发现有了我。

好了,再次回到福哥儿的话题。

大概是曾祖母与祖母在较着劲儿,为了证明自己养的娃娃要比祖母养的娃娃厉害,于是,见天的往福哥儿嘴里塞东西,于是,福哥儿一日比一日嘟嘟,可不正好应下了那个福字,虽然,现如今的福哥儿早已经抽条了。

渐渐开始抽条的福哥儿似乎证明着曾祖母养娃的能力在下降,刚好那年我出生不久,于是,曾祖母便将快要满四岁的福哥儿归还给了鸢儿,又将我给抱了去,好在我意志坚定,无论曾祖母怎么塞,我就是岿然不动,就是不嘟嘟,加上曾祖母身子渐渐招架不住,养了一年,便又将我给还给鸢儿了。

由此,在我看来,我还是要比福哥儿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