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 作者:希斯

若是再见(上)

简约精致、风格偏向地中海风格的咖啡厅里,简宁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她一手托腮,静静的望着窗外平静无波的河面。晴空万里,阳光也有些刺眼,偶尔有微风吹过,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也流动了起来。

这里位于市中,又处在这样舒适的河岸边,即使是炎炎夏日,也仍旧比别的地方凉爽了不少。也因为这样,这里的价格向来不菲,对于她这样的学生族来说,天价也不为过。

她向来自持克己,极少做出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来,今天绝对是个例外。

余光瞥了瞥旁边的人,来到这里仍然用平板忙碌的工作,一身精致的套装包裹住玲珑的身段,得体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天生丽质,且25岁年纪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她舅舅的女儿蒋雅晴就是这样一个完美到人神共妒的人。

姐妹俩的感情一直说不上好,蒋雅晴对她人前友善,人后却极为不耐,小时候她也曾经试图亲近过她,但几次过后,也不再自讨没趣。不过,蒋雅晴倒一直有个习惯,一旦得到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她从未将姐妹俩关系不好的事告诉过最是疼惜她的外婆,但外婆却总是像能洞察一切,那时她只是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宁,我们能守住自己这颗心就够了。”那时她并不明白这句简短的话有何深意,直到渐渐长大,她才懂得,人世间最难的事莫过于守住自己这颗心了。

要是以前,蒋雅晴傲慢的告诉她,她将和谁谁见面,她一定是微笑着应一声,绝不会和她一起出来,但这次她的确是无法控制自己。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一开始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仍旧望着窗外,闲适的姿态和身旁忙碌的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突然感觉到身旁人终于放下了平板,她微微侧首就见到一颀长挺拔的身影迎着阳光而来,英挺俊朗的面容也因此显得柔和了一些,她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一切突然就这样失控了。

蒋雅晴微笑着站了起来,隔着棕黄色的木桌向贺冬阳伸出了手。

贺冬阳面色不变,敷衍的与她握了握,看着她道:“今天很抱歉,临走突然有事。”话语间倒是没有听出什么抱歉的意思。

“没关系,我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有简宁知道她这话说得有多假。

简宁从头至尾都没有站起来过,只不过总也忍不住看向贺冬阳,他的五官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比起几年前,成熟了很多,也冷漠了很多,更让她失望的是,他显然已经忘记了她。她垂下头掩盖住眸中思绪,有些自嘲的想,统共也就才见过两次面的人,而且两人年龄差了十岁,他记不住自己也不算意外。

贺冬阳似乎也完全没有看见蒋雅晴身边的人,兀自和蒋雅晴说着话,两人皆是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要找到共同语言十分容易,再加上蒋雅晴本也是制造话题的高手,场面上很难冷下来。

“两年前我跟着师父和贺总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蒋雅晴套近乎的本事很是厉害,而且她还有个本领,就是对人过目不忘,当然,这也算是她这个职业所需要的能力之一。

“你师父是?”贺冬阳显然已经完全忘了还有这样的事。

蒋雅晴也不觉尴尬,笑着回道:“我师父是袁氏的袁正。”

“哦。”贺冬阳颔首,这才想了起来,“袁正可是个人物,他很少收徒弟,收下的人也基本上都成了法律界的翘楚,记得那次他还对你赞誉有加。”

贺冬阳虽然大学学的是法律,但他却是做信托投资发家,不到十年时间就已经成了A市投资界的领军人物,也算是A市的一个传奇人物。

“那是师父过誉了,我和师哥师姐们比起来还差得远。”蒋雅晴适时地谦虚。

“也不要妄自菲薄,我母亲和我提过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个年纪也算是年轻有为了。”贺冬阳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对她并无好感,说到底,他母亲极力撮合两人不过是因为蒋雅晴的市长女儿身份。

这几年,他并不急于成家,可母亲许冬梅却比谁都急,他一回家,她三句不离让他成家的事,这次见面,许冬梅的原意也是要在家里的,就怕他慢待了蒋雅晴,可贺冬阳完全不搭理她,最后两人才达成共识,各退了一步,让两个人在外面单独见面。

一时两人无人开口,突然一声清脆的银质调羹撞击杯沿的声音响起,贺冬阳这才将目光移向了蒋雅晴身边毫无存在感的人,似是突然发现这个人:“这位是?”

蒋雅晴拉住了简宁的手,故作亲昵的回道:“这是我姑妈的女儿简宁。”

贺冬阳听到她的话,蹙了蹙眉。

这样一介绍,简宁再也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一手被蒋雅晴握住,一手却在桌下紧紧的抓住了衣服下摆,深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和他对视,扯了扯嘴角:“你好。”

贺冬阳眉头展开,神情却未变,也简单地回了句:“你好。”却又立刻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笑意。

事前简宁只单纯的想自己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才知道,真正面对他时,一切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简单。外婆知道蒋雅晴这次带她出来的目的,临走前还对她说:“小宁,不要逼自己。”可她只是笑笑,让外婆不用担心,她已经很久没有执着于一件事了。但人总是贪婪的,这一刻,她除了紧张便是失望,原来他的确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

蒋雅晴发现两人间的交流很奇怪,可极力思考,也没办法想出其中原因,最后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她很快收敛了心思,又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和贺冬阳交流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似乎没有一开始来时那样生人勿进了。

蒋雅晴自小心高气傲,在父亲坐上A市市长位置后,这种孤傲更甚从前,追她的人也从来不少,只是她极少看上眼。两年前她曾跟着师父袁正和他在一张桌上吃过一顿饭,当时他已是被人众星捧月,那时她便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想着能和他再攀上关系,两人的这次见面也是她让母亲努力才有的结果。

交谈中贺冬阳接了一个电话,再回来就抱歉的对蒋雅晴说:“我有点事,必须要离开,先送你们回去吧。”可还是不动声色的瞟了瞟一旁静默的人。

蒋雅晴自认有了今天的见面,两人也算认识了,以后还有机会,这时候她自然不能过多纠缠,于是忙通情达理的说道:“你忙就先走,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没关系,也不是太急,送你们回去的时间还有。”贺冬阳十分坚持的说道。

蒋雅晴只当这是他的风度使然,便也不再推辞。

到了停车场时,蒋雅晴率先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简宁跟着默默地坐到了后座,心中的失望越来越浓重,这一刻不是不厌恶自己的,她已经跟着淡然超脱的外婆在一起居住了那么久,却还是学不到外婆零星半点的气度。

贺冬阳向蒋雅晴询问了地址,蒋雅晴今天本是想再去一趟律师事务所的,可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就想着看能不能将他请到家里坐一坐,便说了家里的地址。贺冬阳又忙透过后视镜看向简宁:“你要去哪里?”

简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在询问自己,绞着双手正要答话,蒋雅晴已经帮她说出了外婆家的地址。

车驶入了车流之中,贺冬阳这时道:“我去的地方刚好离你表妹家不远,我先送你回去。”

蒋雅晴只有点头,却渐渐发现事情似乎脱离了她的掌控。后座的简宁也神思漂浮,他的那句“你表妹”,远近亲疏可见一斑。

车缓缓停在蒋家门外,蒋雅晴对贺冬阳道:“进去坐坐吧,我爸妈刚好都在。”

“不了。”贺冬阳拒绝的很快,“我那边还有事,下次有空再来专门拜访。”

前一句话让蒋雅晴心情沉入谷底,有了后一句话她才稍微好了点,但这种话对贺冬阳来说只是场面话而已,他还没想过要和蒋雅晴深交。

蒋雅晴这便下了车,目送着贺冬阳的宾利转入下一个路口,直至消失不见,她想这次她势在必得。

车里的状况则十分怪异,只有两人相处,简宁更是局促不安,她很想告诉他她就是以前那个军区大院的小姑娘,可怕自己的一腔热情,最后只换来他的茫然不知,那时她只会更加失望伤心吧。

车却在拐入一个路口时,停靠在了路边,道路两旁有着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绿得苍翠,阳光还是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星星点点,也有一些射入了车内。

一片温暖之中,前排驾驶位上的男人勾起一抹笑意,“小丫头,坐我身边来。”

若是再见(下)

“小丫头,坐我身边来。”

斗转的局面让简宁陷入了愣怔之中,她明明听清了他的话却还是因为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贺冬阳没想到都已经五年没见了,她还是这副呆萌呆萌的模样,更是乐不可支,“我说坐我边上来。”

大脑做出正确反应前,简宁已经乖乖的坐到了他边上,正视着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她还一个人在那里纠结郁闷,却不想别人早就认出了她。

贺冬阳见她耳边一撮头发翘了起来,帮她捋了捋,“蒋雅晴说你是她姑妈的女儿,而蒋阿姨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这个姑妈当然就是蒋阿姨的姐姐了。”

简宁的小姨蒋文清年轻时候嫁了一个军官,和贺冬阳家住在一个军区大院里,她能与他认识也是因为如此。

许是贺冬阳表现的十分亲昵,简宁的心情也一下好了起来,鼓着腮帮子抱怨道:“那你还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贺冬阳给了她额上一记爆栗,“小丫头还好意思说,再怎么说你以前也叫我一声冬阳哥哥,我还带你看过电影玩过欢乐谷,没想到长大了就全都忘了。”

简宁抚着额头,心中却是不服气,他是带她去看过电影,也到欢乐谷玩了一整天,但真正的原因都是他当时的女朋友,她只不过是个存在度极低的电灯泡而已。当然,她也只是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虽然她一直对他有着那样的心思,但还是挺怕他的。

贺冬阳见她一直不做声,抬起了她的脸来,见额上是有点红了,还当她是以前那个娇气的小女生,磕了碰了都要大哭一场,忙对她额上吹了吹,“我吹吹就不疼了。”

简宁成功破功,低声笑了起来,“贺冬阳,你还当我是小女孩啊?”

贺冬阳这才仔细的打量起了如今的她来,瘦弱娇小的小姑娘的确已经长大了,比起小时候的她漂亮了不少。蒋文清本就是军区出了名的大美人,和简宁的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简宁长相随了母亲,自是不差。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种宁静的气质,这就是受了信佛的外婆影响。

不过贺冬阳这时想起的却是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时他15岁,刚好是高一的寒假,而她也才5岁,他在小院的一棵古树边发现了哭得快要抽过去的小女孩。他想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哭的如此伤心,明明没有什么声音,可泪水就是将整张白净的小脸都占了干净。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因为父母出了车祸双双离世才被她外婆送到了这边一阵,希望改变环境能让她恢复的快一些。

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他自然是怜惜的,就这样带着她玩了一阵。

这段记忆对于贺冬阳来说可有可无,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却对简宁影响深远,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就是将自己带出黑暗的阳光。

贺冬阳郑重的点点头:“小丫头的确是长大了。”算算她今年刚好20岁,于是问道:“现在该是在上大学吧?”

“在G大。”简宁喜欢他认真看着自己说话的样子,每当这时她都会觉得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多年以后的相遇,似乎并没有减少当初的熟悉感。她自认是比不上蒋雅晴的,本来今天出来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但事实却是相去甚远,她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得出贺冬阳对蒋雅晴并没有什么意思。而她也已经长大了,或许……她不敢再多想。

“在G大读什么专业?”贺冬阳对她的态度十足十的像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中文系。”两人一问一答。

贺冬阳颔首:“女孩子学这样的专业还是挺合适的。”G大是A市最好的高校,中文系也是远近闻名。

简宁突然想起一事,慌慌张张的提醒他:“贺冬阳,你不是说你还有事吗?”

贺冬阳闻言笑了笑,低斥道:“傻丫头。”

简宁茫然的看着他,想了一阵才明白,心里更像是那年终于等到自己种的茉莉开花,“你竟然骗表姐。”

“我可没这样说过。”贺冬阳装傻,“小丫头也真是长大了就不知礼数了,冬阳哥哥都直接变成了贺冬阳。”这话说的亦真亦假,更多的却是调侃。

简宁淡笑着不回答,心里却知道,这样叫他不过是让两人差距没那么大而已,在她心里,他可不是什么哥哥。

“饿了没?我带你去吃饭。”贺冬阳发动了汽车,问道。

简宁这才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本来今晚是答应外婆要回去吃饭的,但面对的人是贺冬阳,她没办法拒绝,“好啊。”说完忙给外婆打了电话。

本以为贺冬阳会带她去一些高档的场所,却不想他却将她带到了G大附近一家生意火爆的烤肉店,更没想到的是这里的老板娘竟然还认识贺冬阳。

“冬阳,你可是毕了业就没来过这儿了。”老板娘说着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清静的隔间里。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看看吗?”这时的贺冬阳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冷漠,西装脱下搭在手上,领带也松了松。

“老规矩是吧?”老板娘问道。

“知道你记性好。”贺冬阳笑道。

老板娘一走,简宁就按捺不住好奇:“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也是G大毕业的。”

贺冬阳佯怒:“你不知道我的事情还少了吗?我可记得你喜欢吃辣吃口味重的东西才带你来这里。”

这样的话自然让简宁暖到了心里,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她也知道他很多事,比如他交往过不少女朋友。

贺冬阳的饮食偏清淡,并不喜欢这样油气腾腾的东西,也就是大学的时候和一些哥们儿半夜爱来这里吃宵夜,一来二去也就和老板娘熟悉了起来。这几年他忙着创业守业,时常熬夜工作,早已受不了这样的东西,今天也真是随着她破了例。

因为不爱吃,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帮她烤东西,看她吃的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心里也跟着满意。他觉得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她从心底升起的那种疼惜却像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看着她就想照顾她。

简宁吃得大快朵颐,贺冬阳付账的时候,她撑得都快走不了路了,贺冬阳还专门陪着她走了一段消消食才开车送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话不多,最多也就是贺冬阳开口问她一些事,她却不想主动说任何话,这样和他呆在一起,像是在梦里一样,她只愿回家的路一直就这样没有尽头。

父母去世后,简宁就一直跟着外婆住,外婆姚锦以前是出生大家的小姐,虽然最后家族没落了,但外婆身上的大家气质却是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她们现在住的地方都还是姚家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

车停在古朴的四合院大门外,贺冬阳主动帮她解开了安全带,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上清浅冷冽的味道,似乎还带着丝丝须后水的气味,简宁有些羞窘。

贺冬阳又递给她一张名片:“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这个随意的行为却又让简宁欣喜不已,她小心翼翼的接过。

这里是老城区,住的人不多,这时也是夜色初降,灯光暗淡,人烟稀少,简宁舍不得却还是逼着自己下车,但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贺冬阳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只得又降下车窗,问道:“小丫头,还有事吗?”

简宁愣了一下,才对他挥了挥手:“开车小心。”

贺冬阳点点头就调转车头离开了。

简宁却傻傻的在昏黄的路灯下站了很久,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青石路两边的路灯年久失修,有不少都已经坏了。

这样清寂的夜,这样傻傻的姑娘。

进了院里,她见外婆的佛堂还亮着灯光,便直接走了过去。

姚锦刚好从佛堂里起身,就见简宁走了进来。

“外婆,我还以为你都睡了。”简宁过来扶住外婆的胳膊,带着她朝外面走。

姚锦摇头道:“知道你要回家,不等到你回来我怎么可能放心?”姚锦常年诵经念佛,身上也满是清淡的檀木气味,虽然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但还是耳聪目明,尤其是那双眼睛,早已像是洞察了时间的一切,身上的气质超然洒脱。

姚锦见她心情很好,问道:“今天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简宁答非所问:“总之就是心情很好。”

姚锦见此也不再多问。这些年她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健康快乐的生活而已,虽然她总在自己面前装作无忧无虑,可她却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开心,5岁那年的记忆太过惨痛,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悲伤的种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开导她,她时常对她说些佛语,即使当时她有些茫然,但她知道过后不久她都是明白了。

婆孙俩又到中堂的葡萄架下坐着说了一会话,简宁才将外婆送到了她屋里睡下。

等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时,脑里面全是今天两人相处的画面,她又拿出来贺冬阳临走前给的名片,放在了心口位置,有了这个,她就能和他联系了。

最后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梦境不断,全都关于贺冬阳,除了他的女朋友有些让人讨厌,其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一夜好梦,翌日醒来的时候,嘴角都还挂着笑容。

那年冬天,风在吹(上)

转眼新的一学期又来了,九月已至,暑气不减。大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简宁觉得昨天才在在表哥苏悉然的带领下来到G大,现在都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

苏悉然是简宁小姨父苏浩哲的养子,是苏浩哲年轻时候一位战友的遗孤,蒋文清和苏浩哲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就将苏悉然看成是亲生儿子一般无异,如今他也被苏浩哲丢进了军区历练,在某师的直属侦察营里。

开学前,苏悉然还特地打电话问她,需不需要他陪她一起回G大。前两年她已经麻烦过他,今年实在不好意思,就拒绝了。说来也奇怪,苏悉然15岁来到苏家,那年简宁10岁,虽说苏悉然这人平日里对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但对简宁是真不错,可她总不愿和他走得过近。

来到宿舍后,寝室里有两个女生已经来了,两人中一人是北方姑娘,性格十分豪爽,叫作余悦,名字也很喜庆。A市位于南方,这边的女生大都比较内敛淑女,余悦一开始来这边还十分不适应,久了之后也不理会别人的看法,反正她就这样了。另外一个和简宁一样,是A市本地人,看着冷冰冰的,实则是外冷内热,和简宁名字中一个字相同,叫作安宁。

她们仨关系很不错,剩下一个叫作何海陵的女生就长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具体在做什么,她们也不清楚,总之时常不回寝室,也很少和她们三个交流。

中文系美女不少,就拿简宁寝室四个女生说,余悦是北方人,骨架比这边女生大了不少,超过一米七的个头,但长得十分可爱,很是讨喜。安宁是系里出了名的冷美人,一般人不搭理。而何海陵是四人中长相最为精致的,甚至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她整过容,究竟是否整过容,简宁并不关心,但打心里觉得何海陵是她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

不过简宁自己都不知道,四人里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她的五官的确没有何海陵精致,但气质淡雅出尘,即使在一群人中也很容易辨别出来,这点自然是因为她和信佛的外婆生活了太久。但和安宁比起来,她并不冷,见人三分笑,但笑里总是透着疏离,很难和别人走近。

余悦和安宁是提前来的,见简宁提着一大包行李过来,忙都热情的走过来,“我们帮你收拾。”

三人在一起惯了,简宁也不推脱,每次开学来都是一次大工程,“你们俩帮我把柜子和书桌擦干净就行,我自己来收拾东西。”话音一落,三人就开始分工合作,很快就整理完毕。

余悦和安宁回到了自己那边,安宁无意间看了看简宁,见她突然面色煞白的找着什么,忙又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一张名片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在这个小包的夹层里,怎么就会找不到了呢?”简宁一边慌忙的继续找着一边回答她。

“不要慌,慢慢找。”安宁眼里的简宁,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从未见她因为什么事失常过,她并不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关于什么,只知道对她很重要,也在她的另一个包里翻找了起来。不多时,余悦也加入了她们。

三人已经里里外外的找了好几遍,还是不见简宁所说的名片,安宁只好安慰道:“说不定被你忘在家里了。”

简宁只是脸色难看的摇头,她很清楚的记得她临走之前多么小心翼翼的将名片放到包里,现在找不到只可能是在途中就已经丢了。

安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神经大条的余悦这时竟然说:“简宁,没事,不就是一张名片吗?”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安宁掐了一下腰。

简宁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里,反锁上了门。

余悦这时急着就要冲上去敲门,被安宁制止住,“让她一个人呆一下。”余悦虽不明白,但这两年的相处她还是知道安宁的情商比她高了不止一个段位,这时也只好作罢。

简宁几乎是一走进卫生间里就已经泪流满面,走前她将名片藏在了她专门装秘密的小盒子里,要离开时才拿了出来,没想到两人仅有的联系就这样被自己的大意断送了。

两人的相遇似乎总是这样,五岁那年,她只和他呆了十几天,两人便因为他开学分开了。十五岁那年,他起先带她玩了几天,但突然有事就出国了,之后她高中开学就再未见过他。

她有时会想,A市到底是有多大,两人相遇的机会竟然这么低。这些年她也去过小姨家,目的都只是想要见到他,但总是失望而归,他因为创业,早就不在那边住了,偶尔回来也没那么好运被她碰到。

安宁曾在只有两人时说过:“简宁,其实我很羡慕你,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表面淡然,久了之后我才知道你对很多东西是真的不在意,总像是一个旁观者,做什么事也总是拿得起放不下,不像我,拿不起也放不下。”

可这时简宁自嘲的想,那仅仅是因为那些事她真的不在乎而已,每个人总都有放不下的事,而一遇到贺冬阳,她就变得像是菟丝草一般,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才知道外婆所说的“放下”是多么难。

她永远没办法像外婆一般,那年父母双双离世,她就觉得天塌了,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却没有流过一滴泪,还顾着照顾她,不断地告诉她:“死亡只是一个新的开始,人生在世,眨眼而过,她们也只是比你提前走了小小一步而已。”

回忆来到了那年冬天,A市极少下雪,那年的雪却很大,甚至还堆了起来,房顶上、公路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父母是在秋天来时,老宅后院里梧叶飘飘的时候离开的。葬礼过后冬天也来了,外婆几乎时时守着自从出事后就不言不语的她。小姨来了家里一阵,提出带她到她家去。姚锦也觉得换个环境对她或许是好事,就让蒋文清带简宁走了。

简宁一直被蒋文清带上军牌的悍马时都是不言不语,可车一发动,她就转身看向站在老宅前的外婆,疯了一般拍打着车窗,泪水不停下落,“外婆,我要外婆,我要外婆。”这是父母去世后,她第一次说话。

蒋文清和蒋文灵两姐妹关系很好,再加上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很喜欢简宁,简宁来到了军区大院里生活,她对她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没过几天,舅妈林园就带着蒋雅晴来了苏家,她隐约听到舅妈对小姨说:“我知道小宁最近状况不太好,就让姐姐蒋雅晴来陪陪她,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肯定会比你陪着有用一些。”

那时简宁还小,但仍能察觉到外婆和小姨对舅舅一家是不太喜欢的,可就算这样,舅舅一家对小姨还是十分讨好。那时候她并不懂人情世故,大了些才知道小姨父是军区高官,军政不分家,那时职位并不高的舅舅自然是极力讨好。

十岁的蒋雅晴看到了简宁,上来就热情的拉着她出来,“小宁,我带你去玩吧,后院里有个地方很不错。”说的倒像她才是主人。

蒋文清蹙了蹙眉,不过并没有阻止她,她也没想到蒋雅晴那么小就如此熟练的阳奉阴违。

蒋雅晴带着简宁一走远,就嫌弃的丢掉牵着她的手,她比她高了很多,居高临下睥睨的看着她:“从小就惯会装可怜,你恶不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