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我是真叫人骗了三千两银子外加五百石的上等贡米啊!”

金三顺的心碎得拼都拼不回来了。

“金老板,此事你可曾对其他人提起过?”

“我……我只对我金记米铺的掌柜还有我那两房妾氏提起过……其他人……”

楚溪按住自己的眼睛,叹声道:“金老板,这生意场上的事情,如何能带入后院呢!你那两房妾氏争强好斗人竟皆知……当她们知道你生意落败,怎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呢?又如何肯定她们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呢!”

金三顺猛地惊起,奔回家中。

楚溪的唇上勾起一抹笑,朝那些王姓的掌事推了推手他们尽皆退下。

这时,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位年轻公子,拍着胸膛道:“三哥……我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一肚子坏水。这位金老板真是被你坑惨了!”

“四弟此言差矣。这位金老板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若不是为兄自掏腰包替他买了贡米换进去,他早就惹了官非,说不定连命都丢了。为兄唯一骗了他的也不过是以我与你的交情,换个米而已,举手之劳,哪里需要什么花费。”

“那他口中的那位王掌柜呢?我才不信此事与三哥你无关!”陆毓来到楚溪身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方才他在屏风后面躲太久了,又一直要忍住不笑,实在辛苦。这会子总算能喘出口气了。

“至于那件事……只能怪金老板没有识人的眼光,纳妾不贤。不但家宅不宁,还将自己多年在商场上的辛苦经营也搭进去了。”

陆毓好奇地看着楚溪,楚溪却一副“佛曰,不可说”的表情。

此时的金三顺冲回家中,这才发现他的两位妾氏早就没了踪影。

打探之下才知道,昨日两位妾氏在香粉街买胭脂水粉的时候,听得一个小贩谈起一桩石城的案子。那就是石城油铺的老板被人骗走了一千两银子。

两个妾氏好奇,小贩就将行骗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们。

她们听了之后,起了歹心。两人合伙买通了一个乞丐,将其打点妥当之后冒充楚氏银楼的掌事,向金三顺行骗。

骗到了三千两银子之后,她们就借口外出喝茶,溜之大吉了。就连金三顺高价买来的上等贡米,也被贱卖换了三百两银子。

金三顺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

三千两银子啊!

他卖了两家分号只为了解燃眉之急啊!却被这两个婆娘骗了去!

金三顺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都撞开花。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时,楚溪来了。但他已无力起身,心力交瘁了。

楚溪问他,他便照实说了。

虽然金三顺已经成了一滩烂泥,但是他总号的掌柜还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将椅子送到楚溪的身后,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十分殷勤。

楚溪叹了口气道:“金掌柜,此事必得报官啊!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三千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目啊!”

“报官又如何啊……连她们去了何处都无从得知……”

“金掌柜,三千两银子,你觉得她们能背在身上吗?”

“自然是去银楼兑了银票待在身上。”

“那就是了。哪家银楼的银票是没有票号的?我等只需打听清楚,你两个小妾到底是去了哪家银楼换了银票,票号多少。再将这些票号通报附近六郡的银楼。若是这银票被兑现,便找个由头将她们留下,再报知衙门去拉人便是。”

金三顺再度看到了希望,转过身来又跪在了楚溪面前。

楚溪生怕他又扑倒在自己的腿上,赶紧站起身来。

“金老板,在下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你赶紧起来!报官才是正事!”

金三顺又是千恩万谢,带着掌柜冲出门去。

楚溪入了自己的马车,只见陆毓捂着肚子在马车里笑得肚皮都要裂开了。

“三个,你这招真是损!金三顺的三千两追回来是没问题的!整个大夏,分号最多的银楼便是楚氏银楼。金三顺的两个小妾若要到都城外的其他郡县兑换银子,自然是楚氏银楼的最为便利。只要她们带着银票进了楚氏银楼任何一家分号,只怕都没那么容易出来了。但是这一报官,金三顺的事儿就闹到都城里人尽皆知!非成了都城里最大的笑柄不可!可是……三哥,他到底抢了你什么心头最爱,你要搞臭他的名声?”

“我心爱的女子,你将来的嫂子。”楚溪淡定地开口。

陆毓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什……什么?三哥……你真有心上人了?是谁?是谁?”

楚溪推开陆毓的脑袋,用力地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为兄对你说的,你可不能再对其他人说道。现在时候还未成熟,若是被我府中人知晓,只怕我和她就成不了了。”

陆毓收起好奇的表情,点了点头,“看来这姑娘与三哥的门第悬殊,否则三哥不会这般介意被府中知道。”

“是啊。但终有一日,我会将她明媒正娶做我的楚夫人。”

“那我呢?我呢?”

“你?”楚溪露出一抹坏笑,“你再好好等等吧,佳音还没及笄呢!”

当李晓香他们来到飞宣阁门前,打听王氏与江婶是否还在阁内,一位女子来到他们面前,扬起下巴,目光中有几分不屑的高傲。

“小环姑娘来了!”守门的小厮指着李晓香的鼻子道,“就是他们来找江婶的!”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水色罗裙,颜色鲜亮。一身打扮倒不似飞宣阁中的歌姬、舞姬,倒是有几分像大户人家的婢女。

“哦,你们就是来找江婶和王氏的?”名唤小环的女子微微抬了抬眼帘。

李晓香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兄。

李明义上前一步道:“王氏乃在下内子。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哦,制这些个凝脂、香露,帮着这里面的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是谁呢?”

小环此言一出,李明义顿了顿。

李晓香心中一阵冷笑。这不是遇上同行,就是遇上善妒的了。

“制取凝脂、香露的是我。”

若不是现在没见着王氏与江婶,李晓香早就骂回去了。你才帮着狐媚子勾引男人呢。有本事一辈子别涂脂抹粉,一旦涂上了就是狐媚子!

小环略感惊讶。毕竟李晓香年纪实在不大。

“你?”

“正是我。”李晓香转头望向守门的小厮,“这位小哥,我母亲王氏与江婶可还在阁内?”

还不等小厮答话,小环高声道:“你母亲和江婶,被我家小姐请去了!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李晓香皱起了眉头,李明义瞬间担心了起来。

一个“请”字说的好听。看这丫头的架势,只怕王氏与江婶去的也是不情不愿。

“你那做的什么表情?多少制香的就是想见我家主子一面,都没那个机会。”

你家小姐莫不是皇后娘娘?

“你就跟着我走一趟吧。我家小姐不见男客。”小环冷冷瞥了一眼李家父子。

李晓香还没缓过神来,小环身后两个年长的嬷嬷走了出来,一左一右架住李晓香。

她最厌烦旁人逼她,可偏偏王氏与江婶也在她的手上,就是龙潭虎穴李晓香也得去一趟。

况且这个小环竟然还带了嬷嬷,家中只怕非富即贵,不是什么人贩子。若是李晓香没有料错,当是她家中有什么男人流连于飞宣阁,于是将过错归咎于她这个“帮着狐媚子”的制香人了。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等等,这说法似乎也不对。

算了算了,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李晓香一把拽过李宿宸,“等等,我走之前要与我哥哥说几句话!”

小环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冷冷道:“我家小姐又不会吃了你!怎的就似交待身后事一般!别浪费时间让我家主子好等!”

李晓香将李宿宸拽到自己身前,还未开口,李宿宸就已经明了她要说什么了。

“你放心,我会去找楚溪。”

李晓香松了一口气,有个聪明的哥哥总是好事!

李晓香被强行拽入了一辆马车,车帘子落了下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守着她,整一对儿哼哈二将。

小环就坐在她的对面,脸色冰冷,似对她恨意浓浓。

李明义追在马车后跑了还没两步,就被李宿宸拽了回来。

“爹——爹你别追了!”

“宿宸!你怎么回事!那个小环姑娘来者不善,你怎么能就这样让你妹妹跟她们走了!”

“爹,你看看那个小环的打扮,她还带着嬷嬷!再看看那马车,是一般富户人家用的起的吗?若是我没猜错,她们必然是权贵人家的女眷。此事就是报了官,官府也未必管得了!”

“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你娘还有你妹妹都被她们抓去了!就是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爹,你先别着急。那个小环铁定不是要娘亲和妹妹的性命。妹妹制作的凝脂、香露大多都卖入了飞宣阁。这里是达官显贵出入之地,阁中歌姬舞姬又是才艺双全。只怕是哪家的女眷看不顺眼,又动不得飞宣阁中的艺伎。走,我们赶紧回楚氏银楼!”

“去楚氏银楼做什么?”李明义完全闹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

李宿宸叹口气道:“楚家比一般衙门官府的管用!”

说完,李宿宸拽上李明义,赶回楚氏银楼。

一踏入银楼大门,廖掌事就看见了他们,笑脸迎了上来。

“哟,二位回来了?可是契书有何问题,需要修改?”

“廖掌事,契书没有问题。只是在下有私事要求见楚公子,却又不好寻至府上。还请廖掌事帮忙通报一声!”

廖掌事早就看出来楚溪对李家不一般。不说二话,将他父子两引入小间,便去寻了楚溪前来。

☆、第52章

楚溪一入门,见着李家父子愁眉深锁,李明义的表情更是担心的不得了,再加上没看见李晓香,楚溪的心莫名咯噔一声。

这傻丫头,形式冲动,有前手没后招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李先生,李兄。”楚溪抬了抬手,立马有人上前侍茶。

单闻着香气就知道是十多两银子才得一钱的好茶。只是此刻他们父子丝毫没有品茶的心思。

“楚公子,舍妹在飞宣阁的门口,被人带走了!”李宿宸也不废话寒暄,一开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李兄且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宿宸遂将小环的打扮,两位嬷嬷的样子,以及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楚溪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你们来寻我是对的。这事儿就是闹到府衙去只怕也没个结果。我去一趟飞宣阁,先弄清楚到底是谁带走了李姑娘。剩余的,交给楚某来办。”

不再废话,楚溪起了身,叫廖掌事好生照料李家父子,骑了马就奔了出去。

再说李晓香,她心中忐忑起伏。可偏偏小环也好,两位嬷嬷也好,不对她说半句话。

这到底是要将她带去什么地方啊。李晓香心中没谱。不会是拉到荒郊也低,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小环冷冷道了声:“下车吧。”

李晓香被拽下了马车。她一抬头,看见了一块匾额,可匾额上的字吧,它们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它们。

倒是鼻间传来阵阵茗香,此处十分清幽,被翠竹环绕,耳边时不时响起潺流滴漏的声音。若是李晓香没猜错,这里应当是一处茗馆。

李晓香跟着小环入了内,上了楼,来到一个雅间。一推门,就看见王氏与江婶坐在其中。

江婶完全地不知所措,而王氏还算镇定。

“娘——江婶!”

“晓香!你怎么来了?”王氏看了眼小环,压低声音道,“你也被抓来了?你爹呢?宿宸呢?”

“什么抓来?你们母女说话还能再难听些吗?小心撕烂你们的嘴!”

小环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斥声。

“闯下这般弥天大祸,你是想要撕烂谁的嘴啊!”

小环肩膀一颤,转过身来,见得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行了进来。

“小姐,小环只是听不得这二人胡说……”

眼前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头黑发束于脑后,已经盘成了髻,几只精致却并不华贵的发钗装点着,低调而优雅,看来已经是嫁为人妇了。女子身上的裙衫也与小环大不相同。外衫是水缎所制,裙裾又是上好的红珊绣缎。女子的仪容神态,很明显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柳眉朱唇,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有一番临窗落梅的风致。

只可惜她待人时周身总是流露出一抹疏离感,令人不得靠近。

“她们胡说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带了两位嬷嬷将她们强行带来的?”

女子一入内,小环的气势立马低了一大截,赶紧扶了椅子来请她坐下。

“小环不是见小姐受了委屈吗……若不是她们成日里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那个什么柳凝烟,姑爷怎么会……”

“住嘴!”女子这一声轻喝,小环再不敢多言。

李晓香顿然明白,这位女子的夫君,只怕也是柳凝烟的追捧者了。

“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其他人制取凝脂香膏送去飞宣阁。你这般计较,有何意义?”女子看了眼李晓香,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颗金子制成的花生,“这位姑娘,还有两位婶娘,我家的丫鬟不懂事,让几位受惊了。这颗金花生算是我给几位的赔礼,还望几位原谅我的丫鬟,莫要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小姐,这怎么使得!”小环按住那颗金花生,要将它收回。

“小环,你闯下大祸仍不自知!你忘记公公的身份了吗?”

小环呆住了。她家小姐林氏,嫁入苏家。她的夫君便是苏流玥,而苏流玥之父正是当朝大理寺卿。堂堂大理寺卿的儿媳竟然纵容家仆随意扣押平民百姓,知法犯法,传了出去被有心人造势,必然会对苏家产生影响,朝堂之上更是会给苏大人带来极大的麻烦。

小环最初只是意气用事,只想要给自家主子出一口气,却没想到捅出个篓子来。

“……小环也没想许多,只是……只是……想请她们来为小姐也制香……”

这是小环能找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李晓香听了却觉得笑到喷饭。方才这丫头不还说她们制作的都是些狐媚子用的东西吗?这会儿又说是请她们来给自己主子制香的,那就是说她的主子也是狐媚子了?

小环啊小环,你这叫自己打自己的脸!你这么小M,你家主子知道吗?

“你真以为她们为我制香,我就能让夫君回心转意了?小环啊小环,你可曾想过,夫君的心,由始至终都没有放在我的身上。就是用了再上等的香料,他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如何会留在我的身边?”

听到此,李晓香不由得叹一口气。豪门富户中多得是家族联姻,有些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培养好了感情的,有些则是所谓的先婚后爱。运气好的,能互相生出爱慕之意,相濡以沫。运气不好的,只怕就像这位小姐,相敬如“冰”。

小环知道自己理亏,也想明白了此事若传扬出去实在不好,只能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将金花生推出到了李晓香的面前。

林氏又说了些怀柔的话,但无论是李晓香还是王氏或者江婶都没有动那粒金花生的意思。

这在小环看来,意思可就不一般了。她家小姐如今示好,只怕这群乡野女人要蹬鼻子上眼了。她们莫不是觉得自己占了理儿,要大大地讹上一笔?

“喂,别小看这金花生!这可是我家小姐陪嫁之物!点金阁的手笔!”小环又开始瞪眼睛了。

李晓香心道,这小环丫头估摸着自小就是在自家小姐身边长大,没吃过苦头,也用惯了好的,所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看她的主子,颇在乎家声,可偏偏将这小丫头宠坏了。

王氏将正要上前刺她的李晓香拉住了,只是不紧不缓地说:“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今日小姐将我等请到茗馆来,喝了一杯好茶,我等谢谢都来不及了,岂能再收下夫人的陪嫁之物。”

“你……”小环还要说什么,被林氏按住了。

林氏从入门开始,就将她们三人观察了一番。江婶是个农妇,没有什么见识,但应当是个老实人。李晓香只有十几岁,年纪尚轻,略有些冲动。而王氏,虽然衣着朴素,言谈举止之间却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灵慧,只怕是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