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香捂着额头退了两步,抬头时只看见楚溪的背影。

孟家窑将陶器送来了。江婶也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看。

“哟,这是个什么东西呢?也能做花露吗?”江婶又是敲又是摸的,眼前的东西与他们蒸花露用的陶器长得实在不一样啊。

“当然能了!”李晓香十分耐心地向江婶讲解起这个装置与从前用的陶器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一次的陶器比上次的大了好几倍,一旦安好了,再移动就得费一番力气。楚溪绕着李家看了看,叫那些陶工将陶器搬到了后院,那里正好是一片空地。

李晓香细细查看了一番陶器的构造,惊讶着古人的烧陶造诣。这么曲了拐弯儿的东西也给做出来了!

没话说,点赞!

楚溪取了一张银票付给了陶工。

李晓香赶过去要去看那张银票是多少钱,没想到楚溪却抬高了手,任凭李晓香又是跳又是挠的,他就是不把手放下来。

“我就想知道你砸了多少银子下去!”

李晓香仰着脑袋,心里不舒服楚溪对他藏着掖着。

楚溪却勾着唇角道:“这是给溢香小筑开张的贺礼。哪有送礼物给朋友,还让朋友知道礼物值多少钱的?”

李晓香奋力一跳,楚溪也跟着踮起脚尖,李晓香的额头差一点就撞上对方了,楚溪却侧过身子将银票给了陶工,道了声:“去吧!”

陶工得了银票欢天喜地地走了。

李晓香正要上前,却被人一把勒住了腰,脑袋也冷不丁撞进对方怀里。

一抬眼,就看见楚溪的坏笑。

“别那么较真了,小姑奶奶。赶紧看看你的陶器能不能用吧!”

李晓香僵直了背脊,奋力要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任凭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楚溪的胳膊却纹丝不动。他的气息,他怀抱的力度,都让李晓香的身体莫名地发烫,她知道她的耳朵都红透了。

“男……男女……”

“男女什么?”楚溪低下头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当他侧过脸来,俊美的鼻骨越来越靠近,就连呼吸时的气息都若有若无地掠过李晓香的脸颊。她惊慌失措起来,瞪大了眼睛,脑袋拼了命的向后仰。

这家伙要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

眼看着楚溪的唇就要覆上来,李晓香做好准备撞他个头破血流。

就在她预备用力的那一刻,楚溪忽然松开手,李晓香一个脱力,向后栽倒在地上。

我勒个去!

李晓香揉着后腰想骂娘。一抬头就看见楚溪抱着胳膊笑的那叫一畅快自得啊。

“喂,李姑娘——你该不会以为在下是要轻薄你吧?”楚溪的眼睛里的揶揄太过明显。

李晓香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给这家伙耍了。

你这样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楚某喜欢的女子呢,是这样的——”

楚溪的手掌在空气中画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而不是这样的——”

他又十分欠抽地在空气中划了道直线。

李晓香坐在地上,也不急着爬起来,而是哼了一声。

弱智。

“楚公子,你几岁了?”

“在下今虚长姑娘三岁,姑娘觉得楚某几岁了?”楚溪还是一脸笑意。

其实就是脸皮够厚!

这种人,你就是将狗血泼在他的脸上,他也能不咸不淡地抹一把脸,昂首挺胸继续向前走。

“晓香!你快来看看——这东西咋整!”

后院传来江婶的声音,李晓香起了身,“且去看看楚公子砸银子砸出来的东西好使不好使!”

李晓香去了后院,楚溪不紧不慢的跟上。

她们不敢一开始就将上好的花材用上,而是先以采集而来的夏菊优先进行蒸煮。

江婶有些担心地看着李晓香将半篓子的夏菊倒入陶锅中。陶锅下是一个火炉。逢顺与江婶不断往里边儿添柴火。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听见陶锅里似乎是快要沸了,李晓香又请逢顺提了一桶子冷水来,将螺旋状的陶管置于冷水中。

江婶好奇地摸了摸陶管,被烫得缩回了手。

她这才明白,陶锅盖着盖子,水汽没地方去,就从陶锅一侧的陶管里溢出来了。陶管又被浸没在冷水里,这一冷一热的,水汽就划作水了,从陶管的另一端流出,落入另一口加了盖子的陶罐中。

这么一大口锅,足足蒸了一个时辰,李晓香才叫他们将炉子里的火灭了。李晓香并没有急着将陶锅的盖子启开,而是很有耐心地等着。

为了让陶锅凉得快一些,逢顺与江婶又去打了冰凉的井水来给它浇上。

又是小半个时辰去了,李晓香这才将陶罐的盖子打开。江婶与逢顺都凑了上去,就看见陶盖子里还有一个锥形的东西,来不及在陶管中化成水的水汽凝结在收集罐的陶盖里,就会顺着这个锥形的东西滴入陶罐中。就在李晓香端着陶盖时,仍有不少溢着香味的水滴落回陶罐中。

“天啊,真香!”逢顺闭着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江婶却没有心思闻什么香味,她只想知道罐子里边儿有多少精华。

“江婶,怎么样?”

江婶愣住了,“这……从前就是将差不多分量的夏菊蒸上一整日,都得不来这么些精华……真是神奇了!”

李晓香抿着唇,看向楚溪。这才发觉楚溪一直就坐在她家的屋檐下,淡然地望着自己。

好似此时此刻的成功,他早就预料到了。

江婶将夏菊的精华收集好了,又将陶锅陶罐细细清理了一遍,开始着手处理起其他的花材。

李晓香的手割破了,江婶不让她干活儿,只让她在一旁处理厚叶菜的叶瓤。

楚溪也在一旁帮着她。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简洁利落。

李晓香只需要告诉他做什么以及怎么做,他就能精确地领会她的意思。这让李晓香觉得很奇妙。

“为什么做同样的事情,我得对江婶、对我娘说上许多遍,她们才能勉强照着我说的做。可你……我只需要说一遍就好了?”

甚至于楚溪做的比江婶还有王氏要更加精细。

“为什么呢……”楚溪仰着脑袋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晓香皱了皱眉眉头,鬼才和你心有灵犀呢!

等等……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哪里来的说法?”李晓香狐疑地看向楚溪。

“去问问你博学的爹爹或是兄长呀!”

楚溪笑着低下头来,继续手中的活儿,不消片刻,一大罐的芦荟液就与甜杏仁油搅拌均匀了。

李晓香心想着自己真该雇这家伙来做苦力。

天渐渐暗沉了下来,江婶已经制好了许多精华,妥妥地收在罐子里,等着夜里与李晓香将它们调配起来。

楚溪也到了该回去的时辰了。

在他撩起车帘时,李晓香喊住了他。

“喂——楚公子!”

“怎么了?姑娘是想留楚某下来用晚饭?”楚溪笑意盈盈。

夕阳西下,橙色略带昏暗的光线原本会让人感到寂寥,可偏偏落在楚溪的脸上,却衬托出一种奇特的神秘感来。

“我们家今晚吃凉拌厚叶菜。楚公子身体金贵,万一吃了之后上吐下泻,我哪里担待得起呀!”

“那就不知姑娘还有何见教?”楚溪倚着马车,仍旧一副欠抽的模样。

李晓香眯着眼睛笑笑:“晓香是想求一幅楚公子的墨宝。”

“墨宝?什么墨宝?”

“楚公子见过的美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晓香只是想求一幅仕女图。最好是彩色的!姿势嘛……就是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那种!”

这年代没有印刷术,就只能全凭一双手了。

要叫李明义画一幅仕女图出来,估计他的老脸都熟透了。

至于李宿宸,他就要乡试了,温书何等重要。就是他能画,李晓香也不想打扰他。

看看楚大公子,多有闲情逸致啊。跑来他们这样的乡野之地,一待就是一整日。不“麻烦”他还能麻烦谁?

“楚某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的。”楚溪那双桃花眼又开始勾人了。

☆、第58章

只可惜李晓香今天看多了,有了免疫。

“哦,晓香还想着楚公子连制香的陶器都送来了,不如送佛送上西呢。既然楚公子不便,晓香也不强求。”

真以为姑奶奶求着你呢!

楚溪也不生气,直落落上了车。

就在李晓香以为这家伙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对方猛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带入车中。

李晓香惊得差点没喊出声来!

用力一推,将楚溪推倒入车厢里,而李晓香自己也被拽了下去,难看地趴下。

“哎哟喂!”李晓香怒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

她本以为会看见对方得意的笑容,没想到楚溪却只是看着她,用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晓香,你要的那幅画,我明日会送去给你。”

“……谢了……”李晓香觉得这样的感觉太奇怪。

她几乎是趴在楚溪的身上,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两人之间有了些许的距离。

更尴尬的是,自己的腰就嵌在楚溪的双腿之间。

这……这实在太让人爆血管了好不好!

这样的姿势是不对的!楚公子!

可李晓香的舌头就似打了结一般,被哽在嘴巴里,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楚溪的手掌就贴在她的背上,那样的热度简直隔着她的衣裳要将她烧起来。

“我为你制陶器,替你找花农,来这里与你一起制作凝脂,不是因为我的钱多到没地方砸,也不是因为我闲得时间没地方消磨。”

“哦……那是为什么?”

李晓香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的要命。

她有一种预感,楚溪给出的答案不会是她想听见的。

“因为我想宠着你。”

血液里似乎有一千一万朵的花,瞬间撑开了她的血脉,让她应接不暇。

“……啊……哈?”

楚溪没有再说话,单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膝盖内侧沿着李晓香的腰际曲起,李晓香这才发觉自己此刻就跪坐在对方的双腿之间。

一切变得危险……却又让人无法动弹。

楚溪闭上了眼睛,额头在李晓香的额头上微微一碰。

“晓香,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

就像是被催了眠,李晓香的心神被抽空了。

楚溪忽然打了个响指,脸上再度扬起戏谑的笑容:“李姑娘,你是要随本公子回去楚府吗?也是,本公子正缺个通房丫头呢!”

“你才丫头呢!”李晓香猛地推开楚溪,跳出了车厢,就看见逢顺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李晓香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了无数遍“变态”,回去了自己的屋子里,将门牢牢给锁上了。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王氏才与李明义父子回了家。

这天溢香小筑的生意虽不如前一日,但王氏仍旧收了十几笔订单。加上之前的,她们今夜只怕要赶工了。

一边配制凝脂,王氏告诉李晓香,林氏的丫鬟小环今日来了铺子里,取走了为林氏特制的那瓶香露。

“哦?小环怎么说?”

“小环能怎么说啊。她那模样似是还在生气因为我们挨了嬷嬷巴掌的事情。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我将香露给了她,瓷瓶上还封着蜡呢。她也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但愿林氏会喜欢。”

说起小环,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手中捧着的这只木盒子,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狠狠扔出去摔个稀巴烂。

也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随随便便就答应那乡下丫头了!

小姐不是自己也说了吗,飞宣阁里的女人所用的东西,她根本不屑用!

但无论如何,小姐吩咐下来的事儿,小环还是不得不做。

她回到林氏的房中,只见林氏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庭院的树下,细细看着。

小环叹了口气。她家小姐也太淡然了吧。本来姑爷就对她视而不见,她还成日里连打扮都不会。外面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她家小姐每日也就稍微上点儿粉描描眉,看着气色还好,但真抓不住姑爷的眼睛。

“小姐,这是从溢香小筑取回来的花露。”小环恭恭敬敬地将木盒子放在林氏身旁的小几上。

“嗯。”林氏点了点头,直到翻完了最后两页,才不紧不慢地将书放下。

当她看见那只木盒时,露出一抹浅笑,“看不出这溢香小筑做出来的东西还挺讲究的。”

小环小声嘀咕了起来,“再讲究还能比恒香斋的更好?”

林氏将木盒子打开,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只看见一只白瓷瓶子嵌在各种干燥了的花材之中。

白瓷瓶子的瓶口塞着木塞,而木塞却被蜡封住了。

林氏唇上的笑容更深了,“小环,去取把小刀来,将这层蜡启开。”

“是。”小环转了身,心里却低估着这东西好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