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两个学生都是学校里的精英,年级组长和校长也不好对挑起事端的沈良致过重的处分,只是在晨会时全校点名批评,还找了一个理由说他如此反常的举动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要全校老师注意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云云。

当时的李蕴根本不知道沈良致揍陈子风的原因是什么。

她去问陈子风,陈子风只是冷冷回了一句:“你去问沈良致那个疯子啊!我这个被揍的怎么知道他发的什么疯!”

从那一日起,陈子风不再与李蕴说一句话,甚至在楼道里打了照面,对方也是冷冰冰擦肩而过。

那时候的李蕴很心疼。

她去问沈良致为什么要和陈子风打架,这家伙来一句“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男人你妹啊男人!

自那之后到高考结束,李蕴也没再和沈良致说过半句话。

每次自习结束回家的路上,李蕴走在前头,冷着脸。沈良致跟在她的身后,偶尔和她说上两句话,李蕴从没有回过他一句话。

她只想着等到高考结束,她一定要和他报考不一样的大学。

她不想再替他买电影票买零食送给别的女生,她不想给他炒蛋炒饭煮方便面,她不想再有人弄坏自己的自行车,也不想这个人打他喜欢的男生。

高考结束之后估分,李蕴特意去打听了李子风填报的志愿。也许就是因为沈良致的关系,李子风高考成绩并不是很好,他报考了农大。李蕴知道,沈良致一定会报考B大,于是她也打算将志愿填到农大。

只是在递交志愿的前一天,沈良致这家伙竟然打电话来请她去家里对面的小咖啡馆。

那家咖啡馆的咖啡难喝死了,跟中药似得!而且吊灯摇摇晃晃,服务也不怎样。

李蕴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是沈良致却说他打算告诉她自己为什么揍了李子风。这件事始终是李蕴心里的一个结,她想了许久,本来真的将原因归结为沈良致的狂躁症,难得他要坦白了,李蕴决定去听一听。

当他们在咖啡馆里坐下,一辆卡车从窗边驶过,头顶上的大吊灯晃了晃砸了下来。

然后……

再没有然后了。

“所以,那次约我去咖啡馆,你就是要在我面前彻底抹黑李子风?”李晓香歪着脑袋说。

没有灯火,整条街宁静得只剩下他和她。

月光轻泻,星辉浮动。流落在楚溪的脸上,隐约而美好,仿佛有什么要从胸腔里崩裂而出。

“什么‘抹黑’?”楚溪的表情扭曲得有些滑稽,真煞风景。

“李子风比你绅士,比你体贴。你现在到我面前说他的坏话,也没有人可以对质了,不是抹黑,是什么?”

“李子风绅士?还体贴?你从哪里看出他绅士体贴的?”楚溪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有一次我用实验室里的蒸馏瓶制作精油,走的时候忘记收拾了,是李子风替我收拾的。不然我整个实验小组都要被化学老师罚抄书了!”

“你怎么肯定那个人是李子风?”

“因为我走的时候,他是最后一个留在实验室里的啊!”

楚溪朝天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按住李晓香的脑袋,“你是脑残吗?向实验室管理员打小报告说你没清理实验器具的人就是李子风好不好!管理员要记你名字的时候,是我向管理员求情替你清理的实验器具!”

“骗子!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李子风!

若是沈良致替她做的,以他的性子,还不借着这件事向她吃拿卡要!

“为什么不可能!你那天蒸精油用的是柚子皮!起码两斤多的柚子皮,你还倒了许多在水槽里!把下水管都堵了!我为了这个,还向厕所大妈借了通厕所的才把水管疏通了!你这家伙竟然全都记在了李子风的账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楚溪竟然能说出那一次自己用的是柚子皮。十有八九没有撒谎……

自己对李子风的喜欢顿时成了一场笑话。

可是,她竟然没有觉得心痛,反而好似什么一直堵在心头的东西被取走了,她终于可以畅快的呼吸了!

“喂……小蕴……”

楚溪握了握李晓香的手。

李晓香这才回过神来。退一万步,就算对李子风的喜欢是她自作多情识人不清,可要不是这家伙约自己去了那家该死的咖啡馆,也不会被吊灯砸到这个脱离现代科技没有空调电脑无线wify的鬼地方!

她有多久没刷过微博了,有多久没逛过淘宝了!还有冰激凌冰棒,想想都肉疼!这里的夏天没有空调,他沈良致穿成了楚大公子,家里肯定有冰窖,凉快着呢!可她李晓香呢,被蚊子咬了一身包不说,晚上热到睡不着!眼见着冬天又要来了,楚大公子大可以穿着狐裘走个时装秀,她只能围着火盆子哈气!

李晓香心里憋闷,转了身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楚溪却心急了,紧跟在她的身后。

“李晓香!我其实很高兴来到这个地方!”

“你高兴?高兴什么?”李晓香转过身来,“因为你现在有个超级大银楼?还是因为你是首富?还是你可以取无数个老婆完成你上辈子没有完成的宏图大愿?”

“因为在这里,能够真正懂你,帮助你的人只有我!而我一直希望的就是你不再有偏见,慢慢体会我对你的心意!我喜欢你,你不明白吗?无论是沈良致对李蕴还是楚溪对李晓香!”

李晓香不是傻子,她从前不知道楚溪对自己过多的关注到底是为什么。她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心动,可在这个男尊女卑讲究门第的社会,她必须保护自己,她将楚溪对自己的关心与保护找了各种离谱以及不成立的解释,然后推拒出去,自我安慰达到心安理得的境界。

“李晓香,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77、

楚溪的声音很坦荡。

那种真挚的情怀是她前一世梦寐以求的,只是她将它投注到了错误的人身上。

李晓香真的很讨厌楚溪。

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

因为这家伙处心积虑地在她的身边,她需要什么,他就能给她什么。当她犹豫时,他要她坚持自己。当她软弱时,他要她坚强。他本可以用糖衣炮弹将她包裹起来,可是他却选择了最费力的方式让她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

如今,她习惯了他,在精神上依赖他。

她还能找怎样的借口将他推出她的生活?

“你混蛋!”李晓香转过身来,佯装怒瞪着楚溪,“还有完没完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溪怔了怔,有些忐忑的拽住李晓香的手,“我……我得了什么便宜?”

“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便宜就算了!”

“不是……你得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啊!”楚溪着急了,赶紧抱住李晓香不撒手。

“那我要是说不喜欢你呢?”

“……”楚溪的眼睛里明显的一阵失落,随即又扬起一贯欠抽的笑容,“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现在还‘年轻’,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总会喜欢我的!”

“美吧你!”李晓香甩了楚溪,昂首挺胸笑着回家。

楚溪跟在她的身后,想要拽她的手又怕她生气。

李晓香看着路边的影子,简直笑开花。

怎么看,楚溪都像自己牵着的一条大狗嘛!而现在这条大狗的心情很低落很忐忑,连尾巴都不摇了。

走了许久,李晓香终于回到了家门前,她开了门进去,轰地将门关上。

关了门,李晓香想想万一楚溪以为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然后整出什么事来岂不是烦人?说不定还会弄得她没有台阶下!

于是,她又将门打开,脑袋探出去,果然看见楚溪低着头,在门前走着,还叹了口气呢。

“喂——楚溪!”

“啊?”听见是李晓香的声音,楚溪赶紧抬起头来。

“我现在呢,有这么一点点的喜欢你。”李晓香伸出手来,在楚溪面前比划了一下,“你要努力一点,再让我多喜欢你一点!不然我就嫁别人了!”

说完,李晓香就把门关上了。

死孽障,要你上辈子让我不好受!

地球是圆的,风水轮流转!

门是关上了,只是楚溪仍旧愣在原处回不过神来。

良久,他茫然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靠着李家的木门,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他真的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

她刚才说了喜欢他!

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是一点点还是很多都是喜欢!

他上辈子被她讨厌的够呛,生怕这辈子还是这样的死循环,可是……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哈……”

楚溪仰起头来,闭上眼睛。

他对自己说,这不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他和她,会一起有更多的快乐。

他忽然不想离开,哪怕就样傻兮兮地靠着门,他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不再是隔着不知道怎样表达的心意。

我喜欢了你两世。上辈子太笨拙,这辈子要更珍惜。

而李晓香回了屋子,躺在榻上,将被子一卷,想起方才的自己就不停地捶脸。

哎呀!她干嘛要告诉那家伙自己喜欢他啊!

该死的楚溪现在一定在得瑟呢!

李晓香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不经意想起楚溪的吻,他的力度他的触感,清晰无比。李晓香下意识抿了抿唇,可悲地发现脑袋罩在被子里压根没法呼吸啊!

而且也没人看见自己,藏起脑袋来做什么呢!

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李晓香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里睡着了过去。

一切都在改变。包括她眼中的他。

李晓香被赵云兰泰安买凶绑架之事很快传遍了都城。

虽然她只是被泼了冷水感染了些风寒,外加饿了几顿,被抽了一鞭子之外,几乎没有大碍。

可都城里都传说她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赵云兰与泰安为了逼问配方,对她又是夹手指又是喝辣椒水之类。就连李晓香听到这些传闻都不禁感慨,他们两真有这么人渣?

而最让李晓香意想不到的是,恒香斋的洛潇竟然也遣了人送来了补品。其实李晓香这里的补品已经够多了。楚溪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什么阿胶灵芝人参,李晓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外加这家伙几乎每天都会来看她,还赖在李家不走,非得蹭饭。

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把王氏做得菜夸的只有天上有,玉液琼浆了都!

这家伙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什么寿仙阁醉仙楼之类的!

为了讨好李晓香的娘,所有节操都掉了!

吃饭就吃饭,这家伙还总爱在桌子下面去牵李晓香的手,还要像小学生一样晃来晃去。

这家伙上辈子不是挺聪明一人吗?这辈子和她李晓香交手的前半段也够有心机的。

怎么现在就逆生长了?

知女莫若母,王氏当然看出来他们两个有问题。

当天夜里,王氏就坐在李晓香的榻边,一语戳破了她和楚溪的“早恋”。

“晓香啊……为娘看得出来,楚公子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李晓香知道,该死的楚溪表现得那么明显,就是为了让王氏看出来。他不想做她的“地下男友”,这家伙想扶正!

想要在李家“有身份有地位”!

“嗯。”李晓香抱着膝盖点了点头。她知道王氏是不乐意见到自己与楚溪那个什么的。

毕竟门第悬殊,这样的感情按道理在古代很难有好结果。

“娘也知道楚公子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如若不然,也不会为了救你耗那么大地力气。甚至亲自跟随韩将军去救你……这些日子以来,楚公子的人品,为娘还是信得过的。我们家也承蒙了他不少的照顾。只是……楚家毕竟……”

“娘,我们家也不差啊!现在都城里能和恒香斋叫板的就只有我们的溢香小筑了!而且,哥哥就要参加会试了,说不定一战成名呢?”

王氏笑了笑,摸了摸李晓香的脑袋,“从前,为娘总想着要保护你。女儿家要立足真的不容易。可是从溢香小筑开张到我们被明月斋打压到差一点关门,你比娘想的要成熟许多。娘相信你的想法与判断。如果你决定要与楚公子在一起,娘……不会阻拦你。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保留本心。”

李晓香心中呼出一口气来,“娘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

洛潇派人来送了礼,李晓香不可能毫无表示。而且,像是恒香斋这样的百年老号,溢香小筑若要与之为敌,不如与之为友。

李晓香请李宿宸帮忙写了一封信,请送礼的人带回去给洛潇,约了他在当初商谈的茶肆中一叙。

洛潇应约而至,李晓香也是落落大方与之对坐。

“本以为李姑娘受了惊吓,会气色不佳。今日看来,李姑娘无恙。洛某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担心就是关心。与其与洛老板为敌不如被洛老板关心。”李晓香笑道。

洛潇原本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也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姑娘约洛某前来,应当不是为了答谢洛某的关心这么简单吧?”

“洛老板是明白人,晓香在这个行当里也是洛老板的晚辈,见识与经历都不及洛老板的十分之一。承蒙洛老板赏识,曾邀晓香入恒香斋,晓香在这里谢过了。”

洛潇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虽然洛某赏识李姑娘,但如今看来,我们已经免不了要做对手了。”

“棋逢对手,才会激流勇进嘛。”李晓香落落大方地一笑。

“是啊,而且蒸煮花草精华的方法如今也不是秘密了。我们恒香斋有那么多一流的制香师父,要研究出你的秘方,也只是时间而已。”

李晓香笑了。精油的制取无论在古罗马还是古埃及,都历经了成百上千年才摸索出了今日的规律。她李晓香也不过是捡了现成的便宜而已。

“洛老板若是要做研究,晓香不介意。只不过晓香相信,当洛老板将晓香的秘方都研究透的时候,晓香说不定已经是个老婆婆了。不是有句话吗,术业有专攻。洛老板与其费尽心力跟在晓香的身后,还不如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在制香这个行当里,也有我李晓香完全不懂也完全没有涉及的部分。”

洛潇眯起眼睛,片刻之后笑出了声:“洛某怎么忘记了李姑娘不擅长制作胭脂、水粉。”

李晓香笑了笑道:“不止胭脂水粉啊。熏香贡香,晓香都不擅长。而且,溢香小筑的人手不多,每日制取花草精华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既然洛老板说已经明白了花草精华的制取之道,不如就给我们溢香小筑供货吧。”

洛潇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晓香道:“有意思,继续说。”

“恒香斋人脉广泛,能够收购到的花草比我们溢香小筑的好不知道多少倍。而且你们人手充足,蒸制花草精华可是个体力活啊!若是洛老板愿意帮忙制作精华,那么晓香就将制出来的成品送入恒香斋寄卖,利润均分!”

李晓香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提议说出来,洛潇会不会跳起来揍她。

她想要恒香斋成为溢香小筑的原料供应商和经销商。这种想法是她在与石万川的合作中想到的。

自己也许能在护肤品以及香水方面赶超恒香斋,但是在胭脂水粉等化妆品以及熏香贡香方面她还差老远。

而且恒香斋的经营理念不像明月斋那样冒进。而且两家合作而不是相互竞争的话,就能够垄断整个大夏的制香产业了。

“李姑娘,你很有想法也很聪明。不但要与我化敌为友,还要借助恒香斋的影响力赚更多的钱。”

“所以呢,洛老板觉得怎么样?”

“恒香斋终有一日,会解开你的秘方。所以,你用自己的秘方来制衡我,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溢香小筑的东西就不再是独一无二了。”

“我知道啊。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永久保留的。而真正让我们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从不是所谓的秘方,而是让自己不断变化,给所有人带来新鲜感。这样,才会有人不断来尝试。我的溢香小筑,开在天桥下街市,面对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如果真的用名贵的材料制作的东西,大多数百姓是买不起的。但是恒香斋不同,你们的客人来自权贵或者富庶之家,他们对香脂香露的要求更高。就好比说香露,普通的香露我只需要四、五种香料即可。可若是我们联手,送去恒香斋的香露必得用十余种香料调配而成,价钱自然更贵了。这样一来,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显贵,都是我们的客人了,赚尽天下人,岂不是很好?”

洛潇唇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有意思。我还真想试试看,所谓赚尽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