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接我电话。”

就像当初我不接东霖电话一样。他明不明白心蕾和当初的我是多么的相似?

我看着他:“谢丰。”

他脸色阴沉的望着我。

“你很讨厌陆东霖不爱我还要和我在一起吧,所以你才那样针对他。那么你呢?你对心蕾又是怎么做的?”

他沉默很久才回答:“我不是陆东霖,我和他不一样,因为你不是莎莎,你不爱我。所以没人和心蕾来抢我,我会对她负责到底。你放心,过两天我就去把她接回来。”

他的话,让我顿了一下,但我还是要点醒他:“心蕾想要的是你的心,你懂不懂?”

他的眼神很阴鹜:“那你就过的开心一点,不要让我一天到晚可怜你,那时候,我就可以把心用到她身上了。”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现在的谢丰,让我压抑,他不再对我隐瞒他的情感,却总是让我有一种无奈的忧伤。或许,这世上的情感就是这样不圆满,每人都有自己的劫和缘,按佛的说法,是不是就是前世我欠了东霖的,谢丰欠了我的,心蕾又欠了他的,这一世,我们都是来还债的。

痴男怨女,就是这样衍生的。

这一天是早班,下午三点我就下了班。

不想回去面对一屋子的寂寞和想念,我随着人流在街上游荡着。满大街的节前气氛,过年,仍然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我却不期盼它的到来。

因为,那几天,会是我最孤单的日子。

找了个小店,解决了晚餐,步出店外,已是一街的灯火阑珊。

电话响了起来,银屏上显示的数字,是莎莎的号码。

我看着手机,它在我手里使劲的唱着歌,周围的路人都在回头看我,我把它放到了耳边:“莎莎。”我叫她。

“陈玉,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

我一愣,莎莎还从没来过我家,虽然不久之前我告诉了她地址。

“你在不在家?我已经快到了。”

我只好回答:“我在街上,我现在立刻赶回来。”

匆匆回到公寓,却意外的在楼下的马路上看见了东霖的车。

我怔了一下,我以为莎莎是独自前来的。

看见我,他们两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来到东霖的车前,我的话语有一丝的不流畅:“莎莎…我当你是一个人来的。”

她手里提着些水果:“是我硬拉他来的。他说也没来过你家,所以我带他一起来认一认。”她笑着,“可以吧,陈玉?以前你好像没这么不喜欢东霖。”

我讪讪的笑:“当然…可以。”

东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眼神似乎和前几天有了不同,眸子又变的清幽莫测,仿佛深海一般,我竟然又读不懂了。

我带着他们上楼,进了家门,地板很干净,一尘不染,莎莎见了就说:“找拖鞋给我们换。”

我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给他们。

莎莎看着其中一双,半开玩笑的说着:“你这还有这么大号的拖鞋,是不是常有男人来?”

就见东霖的眼睛一下盯向我,我立即回答:“除了谢丰,还会有谁来我这?”

说完又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妥,想起那天东霖在楼下看见我和谢丰拥抱,想收回刚才的话已来不及。

果然东霖脸上神色一冷,嘴里就说着:“有没有鞋套?”

莎莎看向他:“不是有拖鞋吗?”

我赶紧笑一声:“陆东霖大约有洁癖。”说着就快快的翻出鞋套递给他。

来到客厅,感觉心还在跳。还好东霖恢复了正常,抬着眼在四处的察看。突然想起这也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来我这,心里又有点微微的酸。

掩饰着自己,我问莎莎:“要不要喝茶?我去烧水。”

她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我:“香梨,路上顺便买的,干脆吃这个吧。”说着她也到处张望起来,“陈玉,我和东霖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我提着香梨进厨房:“你们随便看吧。”没再陪他们。

我很放心,东霖从来没来过我家,我这不会有他的任何东西。

把香梨放进水槽,正要冲洗,我却突然想起自己大意了,忘了一样东西。转身急忙去向卧室,但已晚了。梳妆台边,莎莎手里正托着那个两个巴掌大的模型,东霖站在她身边,见我进来,两人同时抬眼看向我。

正是这个模型,让东霖当初获得了国内大学生园艺大奖赛的头等奖。它本来一直放在莎莎床头的一块小搁板上,但毕业的时候,是莎莎的母亲带人来取的她的行李,我就把这模型拿了过来,从此它就归了我。

屋里有几秒钟的安静,东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我一时没能笑出来,莎莎又低头看向模型,脸上带了一丝笑:“没想到还能见到它,我以为它早就被扔了。”

我夸张的笑了起来:“这是个不错的装饰品啊,放到礼品店,至少可以卖个三位数,扔了多可惜。你要的话,就拿回去好了。”

莎莎也笑:“好是好,就是旧了点,”她抬头看向东霖,“东霖,你有时间再给我做一个。”

东霖瞄着她:“这种东西,我办公室里多的是,你要喜欢,自己去挑一个。”

然后他问我:“有没有水喝?我有点口渴。”

我急忙回答:“只有凉开水,要不要?”

他说着“要”,就向卧室外走去。

我没有立刻跟出去,看着莎莎,她放下了模型,又对梳妆台上的几本服装目录发生了兴趣:“这是不是春季的新款?”她问着。

“对,这是几个大品牌的春季目录,那本蓝蝶就是谢丰的,你看中了那一套,只管跟他要。”我笑着说。

她也笑起来:“那我好好看一下,你去给东霖倒水吧。”

喘一口气,我转身退出了卧室。

东霖正在客厅里站着,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向厨房,一边说着:“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他却跟着我进了厨房。

我立即站住,看向他:“你出去!”声音像唇语,只有他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不动。

我声音更低,语气却更坚决:“你快出去!我倒了水给你端出来!”

他忽然向我走过来。

厨房很窄,只有两米来深,我连着后退几步,就被他逼得靠在了冰箱门上。我心里一阵慌乱,眼睛看着厨房门口,嘴里更是几乎用唇语在低喊:“你快出去!快出去!!别让莎莎…”

话还没喊完,东霖已俯下头里,堵住了我的嘴。

纠结的心

厨房里,我用尽力气推开了东霖,眼睛慌张的瞄向厨房门口。

我怕莎莎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用心碎的眼光看着这一幕。

似乎有光影细微的忽明忽暗,但定睛再看,又似乎没有。我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做贼心虚,产生了幻觉。

东霖后退了一步,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仿佛烈烈的日光一般,似乎想烧灼我。他胸口微微的起伏着,也近乎用耳语在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胸口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眼中霎那之间就升腾起雾气。

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很多很多,多到我几乎兜不住,但我却不敢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

管住自己,我只能低低的喊:“你出去!”

他望着我,也许是我的神情忽然之间变得很伤心,也许是我的脸上混杂着恐惧,也许是我的语气不容抗拒,他顺从了。

看着他走出厨房,我转身来到水槽边,抬手打开龙头,水哗哗的泻了下来。

我的眼泪跟着滴了下来。

好像听见了早早的声音,他在咯咯笑,叫着我:“小姨。”

我是他妈妈,不是他小姨,可我却永远听不到他叫我“妈妈”。多想听一次。哪怕只一次,哪怕只一声,也是足够幸福一辈子的。

可是却不能够。

端着香梨我来到客厅,东霖站在窗边,望着户外。听见声音,他转身看向我,两眼幽深的犹如窗外的夜空,有无边无尽的深邃延伸向天之尽头。

我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似乎让人感觉他在做什么决定。

潘多拉的盒子,最终还是会被打开吧。

爱情和友情,如果两样都能要,那该有多好。如果不可避免,爱情一定要到来,那么至少,不能伤莎莎太深。我想听见她对我说:陈玉,我原谅你,我放弃东霖了,你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才可以去牵东霖的手吧。

这会是我的奢望吗?莎莎有可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吗?还是她会说:陈玉,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假使这样,她的话,会变成一个诅咒吧。我会被它捆住,幸福就在眼前,我去抱它,它却缩了水,再不是原来的模样。

我需要得到她的谅解和祝福。只是,莎莎,我等的到吗?

我也很爱你,把你当亲人。

你曾经说过,你什么都可以和我分享,除了男朋友。

把香梨放在餐桌上,我去卧室找莎莎。

她却不在梳妆台边,也不在看服装目录,而是站在床头,弯腰在看我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小相框。相框里,是早早,他天真烂漫的笑容,溢满了相框的边边角角。

我的身体瞬间有点僵住,东霖就在我身后,他跟了进来。

莎莎拿起相框,抬头看向我:“陈玉,这就是你表姐的孩子吧。总是听你说去上海看你的表姐和她的孩子,今天总算见到了。”

低下头,她又去看相框:“上次和他通过电话,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叫…”她回想着。

“早早,早晨的早。”是东霖在说。边说,他边走过我身边,也去看照片。

我僵立在原地,四肢像被石化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莎莎又说,“看着好面熟,这个眉跟眼,像是见过一样,是不是像哪个小童星?”

东霖从她手里接过相框,举到面前,也仔细看着:“真的像是很面熟。”他说着。

我感觉脸上瞬间失了血,冰冰凉的。

然后他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读懂了他那一秒的眼神,他在说:这个就是让你一有空就往上海跑的小孩啊。

卧室里是一盏幽幽的台灯,它是暖黄色的,否则,我想我的脸一定比定窑的瓷器还要白。

记得在T大的时候,去听考古系的瓷器讲座,那个老师当时说到北宋的定窑,用了六个字来形容:颜如雪,天下白。

客厅里,我和莎莎啃着香梨,东霖却在喝水。他一向不喜欢吃梨,只爱吃苹果。但我每次去他那,冰箱里却总有梨。我知道他是替我买的,因为我爱吃梨。

这个香梨,估计也是他的主意吧。

莎莎吃着梨,慢慢的走向阳台。一扇不大的玻璃门,出去就是小小的阳台。这是小型公寓,阳台也很窄,仅仅三四个平方。

所以阳台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放,只养着一盆葱。

我陪着她进入阳台,大约看着人多不好转身,东霖没有跟进来。

客厅的光亮透过玻璃门照进阳台,淡淡的一抹白光,落在一根根小葱上。小葱像蒙了薄雾,愈发清郁幽幽,绿意盎然。

竟比阳光下还好看。

莎莎抬手轻轻地抚着小葱:“你还是到哪都喜欢养一盆小葱?”

我笑:“方便啊,烧菜要用葱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你忘了,以前你吃方便面,还要揪几根我养的葱。”

莎莎抬头看向我,缓缓地说着:“我没忘,我记得你在我上铺睡了四年,也记得小葱在我们寝室长了四年。”

她背对客厅站着,脸隐在暗沉沉的光线里,我看不真切她那一刻的神情。

但一定是温馨的吧。

公寓楼下,我送他们离开。

车窗摇了下来,莎莎看着我:“走了啊。”她说着。

我对她摆一下手:“过年找个时间我们聚一下,就我们俩,说说私房话,不要别人,行不?”

她嘴角轻扬:“好。”

我再看向东霖:“路上小心,再见。”

他用沉沉的眸子凝视着我,眼神一闪不闪。

心里忽然就一痛,像被针刺了一下,无需理由,也不用问出处,就是心痛了。

有那么一两秒,我想我的眼神大约是无力掩饰的。

因为,心痛的感觉,是真的像涨潮似的涌上了胸间。

回到家里,我又开始做清洁。

其实,地板很干净,桌椅也纤尘不染。但是,如果想睡着,那我必须再疲劳一点。

像日本人一样,跪在地上使劲的擦地板。

终于,力气用光,无力的仰在了沙发上。

又开始想念早早。

只是时间太晚,否则,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只要一声“小姨”,我就会生出无穷的力气。

迷迷糊糊中几乎要睡着,却被手机吵醒了。

是东霖的号码。

我直接挂掉了。

它又响,我又挂,再响,再挂…直到按下关机键。

终于,它不再唱歌了。

几分钟以后,门铃却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