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初空,或许真的是两个人吧,没有他的记忆,性格也截然不同,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我抬起手,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脸色苍白,唇角颤抖,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我从没想过这一世会是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也从没想过,上天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死心。”

我摸了摸他的心口,“那最后一魄,我不找了,也找不了了。你不想回忆起从前,这一世便算我独断专行,

做错了。你想要的自由和自我,以后都不会有我干涉其中。”

“不是这样……小祥,你听我慢慢和你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眼前的世界慢慢模糊,初空的脸也不再看得清楚,耳边凉风刮得我眼角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叹,“是不是……都随你吧……”黄泉路在我面前蜿蜒展开,这条路我走了七次,以后再也不会踏上去了。

我回头,看见初空抱着那具已经没有气息的身体,低声哽咽:“你不要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我转过头,绝然踏上黄泉路。不管是哪个初空,以后,我都不找了。

冥府,我在众小鬼仰望的目光中踏入阎王殿,阎王已归,正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东西,听见我推开门的声音,他抬头望见我,怔了一怔,然后往我身后一阵张望:“初空……神君呢?”

“在人间,他想做个凡人。”

判官在一旁挑了挑眉:“你还真把他的魂都聚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只觉得一阵心累:“七世情劫历完了,锦莲也彻底消失在世间了,我……们……”我垂下眼眸,顿了一下又道,“我超额完成了任务,现在是不是可以恢复仙身,重返天界了?”

阎王与判官对视一眼,两人沉吟了一会儿,阎王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就这样放任初空神君在人间真的好吗?这一世他若死后下界来喝了孟婆汤,以后兴许生生世世都得做凡人了。”

这样的事情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也一直是我所害怕的,在以后的岁月之中,再没有人与我拥有一样的记忆,只剩我一个人想念从前,直到我也渐渐忘去。我们许过的诺言,不会有人去实践,我与初空的经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成了过往云烟,不复存在。

“就让他做凡人吧。”我道,“这是他所希望的。”

阎王琢磨了好一会才道:“小祥子你这莫不是在生闷气?可是那初空神君没了记忆后,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儿?”

我瞪了阎王一眼,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不爽感:“干你什么事!送我回天界,我要回天界!”

阎王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劝我:“小两口吵架是可以,但吵归吵,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是儿戏不得,他日若初空神君当真生生世世便做了凡人,苦的可还是你啊,而且……”他小声嘀咕,“我还赌了十两金呢。”

他一说十两金,我便想到我那十个铜板,心中更怒:“要让那二货回天界,阎王你自己去劝吧!我不管了,他爱在人间受虐,就让他在人间受虐!随他去!”言罢,我转身要走,行至阎王殿门口,没听见人来劝我,我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喂……那啥,把你那个前世镜借我回去玩几天。”

阎王斜眼看我:“你这丫头心里又揣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女人的秘密。”

第五十一章、大结局(下)番外结局

再回天界,入目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看见我的仙友都过来与我和善的打招呼,一切与我下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少了一个初空神君,天界还是天界,神仙薄凉,没有凡人那么多的感触。或许当初下界之前,我也是这样吧,只是现在……

我一埋下头,就能嗅到自己一身尘世俗气。

回到月老殿,月老殿里的红线还是如往常一样被月老乱牵一通,混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我绕到后院,看见月老又在偷酒躲懒睡觉,我深深的觉得自己这一身坏毛病就是跟这不靠谱的月老学来的。我上前,捉住他两根白胡子,毫不留情的拔了下来。

“唉哟!”月老一声痛呼,捂住下巴,醒了过来,他缓了一会儿才抬眼看我,“啊,小祥子,你回来啦!”

我斜眼看他,他识相的改了称呼:“好吧,小祥。一回来就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呢!对了……”月老左右看了看,凑到我耳边问,“你这下界可没跟初空神君在一起吧?天界开的赌局,我赌你们不在一起,压了五两金呢!”

“内道消息。”我把拔下来的两根长长的白胡子吹了出去,“你若不想赔钱,便快些改注吧。”月老睁圆了眼望我,我笑道,“我拿以后一生的工钱来赌,我和初空绝对能在一起。”

月老呆呆的望了我一会儿,转身掏出一个算盘拨了拨:“你一生的工钱也没有五两金啊,你的消息也是出了名的不可信。”

我抽了抽嘴角:“随你!”言罢,抱着怀里的前世镜便窝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一锁,我把前世镜放在书案之上,心情有些复杂。其实方才月老说得对,就像我一生的工钱也没有五两金一样,我的消息自己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我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在猜测,或者说凭着我对初空的信任去赌博——

我相信初空绝对不会想要入魔。

即便他没了前世的记忆,即便他再如何的想去证明自己,即便他是在吃醋生气,但他绝对不会顺着锦莲的心愿,想要去入魔,他始终是一个善良的人。傲娇的初空神君也好,陆海空也好,肉团空也好,我一直都相信他深藏于内心的正直温柔和善良。

而且,肉团空要入魔这事儿实在透着蹊跷,他说锦莲在他身体里三年了,既然他愿意让锦莲入他的身,为何三年前不跟着锦莲走,偏要等到现在?我大胆的猜测,肉团空是不小心被锦莲入了身,并且一直被锦莲所影响着,但他又害怕我担心,所以才一直没告诉我这事儿。

他在意我,并且过分的在意。

我望向前世镜,镜中起了波澜,我看见初空仍旧抱着那具被我抛弃的身体,身型僵硬,仿似他也成了一具尸体,不会再动了。

“我不是初空神君。”他静静的诉说,声色沙哑,“我心中没有天地苍生也没有大是大非,我只想护着你,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什么自由,什么自我,我都不想要的,能成为你喜欢的那个人,能在你的目光中将我的身影停驻,一瞬也好,知道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我不是真的想惹你生气,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控制不住伤了你,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想离开。我只是觉得……”他声音哽咽,脑袋埋在我的颈项,就像我以前安慰他时那样,“我只是觉得,不能让我身体里的那人害了你,我只是想拼了命的护着你,我只是想如果你对我失望的话,等我死后,你是不是就会少一点伤心?”

我心头一痛,听他继续道:“对不起,我那么笨……我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泣不成声,“你起来打我吧,你起来教训我,怎样都可以,就是……别丢下我。”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

我努力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理性的分析。三年前锦莲残魂附上的身体,开始告诉他之前的事,努力想将他诱入邪道,而初空却一直没有听信他的话。但邪气肯定对初空有所影响。

三年以来,初空每个月十五的时候回来一次,而每月十五是人间清气最盛的时候,他这时回来见我,定是有完全的准备能压制住邪气,后来他几月未归,或许是以他的力量压制不住身体里的邪气了。

除夕之夜,他回来,在我告知他以前所有事情的之后,他寻了个理由,找到了借口,说一些可恨的话,激怒我,打晕我,他一次次无奈的看我,一次次告诉我别去找他了。静下心一想,其实,这些行为,又何尝不是他在向我道别。

他带着锦莲去了曾经的初空与他同归于尽的地方,他想让一切回到原点,他让我这一世就当没有找到过他。

我以为肉团空已经和常人无异,但现在才知道,他还是很笨,他又想与锦莲同归于尽,而他害怕在他又一次死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所以他只有防范于未然,用这么笨拙的方法,让我对他失望、绝望,然后,等他离开之时,我就不会伤心了。

真是……

蠢笨到了极点的家伙!

他当真以为我就那么蠢,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他行为里的奇怪,当真以为他把事情做成这样就可以护着我了?我咬了咬牙,此时真想拽着他的衣领咆哮:“你这辈子到底二成了什么货色!你看看你把本来可以好好过的一辈子糟践成啥样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就算了,我关于肉团空的第一个赌,也算是赌赢了。至于这第二个赌……

肉团空你不是想护着我么,你不是最害怕被我丢下么?

好啊,我偏让你护不了我,我偏要在你跟前死上一次,让你意识到你之前做的事儿是错的,用的功也是无用的!你若怕极了被我丢下,那就努力修仙呗!努力找到自己最后的那一魄,凭借自己的本事再得仙身,成为初空神君,像个男子汉一样,堂堂正正的上天界来找我。

我赌肉团空有那个勇气和能力。

前世镜中的初空还在垂头哽咽,或许对于他来说,我是彻底离开了,他需要时间来走出阴影,而我相信初空的心里,一直有着那样的坚强。只有那样的初空,才是值得我喜欢的男子。

他身边的鹿马兽用肉角轻轻顶了初空两下,仿似在安慰着他。我扣上前世镜想,等初空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把鹿马兽皆上天界吧,我们一起骑它,然后去实现以前初空给过我的承诺。

五天时间,我没有碰前世镜,像以前一样,在月老殿前打着瞌睡看门,天上关于我和初空神君能不能在一起的赌局越炒越火,众仙友见初空成了一个凡人,而我又要死不活的每天睡在月老殿前,一窝蜂的改了注,认定我俩绝对不会在一起。

倒是月老默默的又从他的小金库里摸出了五两金,加着前面五两金,一共十两,全改注投在了“会在一起”那一方。众仙友以为月老只是为了安慰我做做样子,而我知道,月老这种抠门神仙,断不会拿自己的钱财来安慰我的,他终是相信了我……

或者说,是因为他每天都趁我不注意时,悄悄摸进我的房间去看那前世镜,然后相信了初空。

天上五天,人间已是五年,算来肉团空今年已是二十三岁。

今日我还是不打算去看那前世镜,我知道我的脾性,越看越急,想得越多越会坏事,不如坦然相对,大不了初空这一世死了,下一世我再去寻他就得了,大不了他忘了我,我便凭借自己天上人间仅有的魅力让他再爱上我一次罢了。

人间世事,最难不过是坚持。

我打了一个哈欠,在殿前阶梯上换了一个姿势准备睡去,忽听南天门那方有雀鸟在鸣叫,是迎接新飞升上界的神仙的动静。这天界,除了我这被月老点化的半吊子神仙外,已经有整整五百年没有谁飞升成仙了。

这于天界来说可是一桩喜事。

我心头也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可还不敢坐实,便听殿中的月老狂笑着冲出门来:“哈哈哈!下注下对啦!钱是我的啦!我的小金库等等月老爷爷!这就来接你们!”

望着月老狂奔而去的背影,我始知,自己确实是应该高兴的。但是心头的雀跃却又让我有点迈不出脚步,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我以为我自己能坦然面对重逢,可当重逢来临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时在紧要关头手足无措,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这方还在犹豫,忽见天边一个黑色的身影驾着一朵焦黑的祥云,晃悠晃悠的向月老殿这边而来。他走得慢,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我都憋不住的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把那朵焦黑的祥云架稳,可还没等我抬起手来。天上的那人倏地栽了下来,直直落在殿前的祥云地毯上,发出“噗”的一声,犹如屎的灵魂——屁。

我眨巴着眼,看着那人艰辛的从祥云地毯里把脑袋□。

他是有多狼狈,被劫雷劈炸了的头发,脏兮兮的脸,一身衣服已经脏得看不清颜色,但不用看他的长相,我也知道他是谁。

“大爷的!”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瞎眼了吗?也不知道过来扶小爷一把!”

不知为何,我眼眶竟莫名其妙的一红:“初空……”他真的像我想象中那么坚强,自己找回了剩下的那一魄,自己努力修成了仙身,自己扛过了劫雷,将一个完整的他带到了我的面前。

听得我这声唤,初空也怔了一怔,然后皱起了眉,他揉了揉额角,颇为苦恼道:“不……等等,你先别急,等我转换一□份,我要琢磨一下该用怎样的语气和你说话。太混乱了。”

七世情缘,我见过太多不同样子的初空,他或许比我还要混乱。不过,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所有的记忆中的人都是他,这是我最值得庆幸的事。

不过在庆幸之前……

我伸出了手,语气不善的向他讨要:“十个铜板,因为你而赔出去的,你要赔我。”

初空眨巴着眼望了我一会儿,不敢置信的盯着我指控道:“小爷拼了命修成仙上来见你,裤腰带都要被劫雷劈没了!你居然还要我给你十个铜板,我上哪儿掏十个铜板给你!”

“没有?”我挑眉,严肃道,“不赔钱?那就把人给我,以身相许了!”

初空愣了一愣,扭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不早就是你的了么……”

我心头一软,扑上前去,也不管此时的初空有多狼狈,也不管他脸上有多脏,我一口咬上初空的唇,然后又放开:“盖章了!以后你就我的苦力,赚的钱都归我!”

初空狠狠一呆,怔愣的望了我好一会儿,无奈叹息:“这事儿不是你这么做的。”

他埋下头,唇瓣贴上了我的唇瓣,温热的触感,渐渐深入,慢慢湿润。他用超出他脾性之外的细心教会我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做,或许以后还会教会我更多……呃,正经事儿……

请看番外

第五十二章陆海空番外结局

又是一夜雪未歇。

屋中火盆里的银碳安静燃烧,温暖了房间。陆海空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右眼浑浊,左眼清明,他的世界永远有一半的黑暗。他眨了眨眼,散去睡意。生平第一次宿醉,让没有经验的他头痛欲裂。

陆海空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

“醒了?”女子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海空有一瞬间的怔然,以往只有云祥才会在这时候待在他身边,陆海空失神,还没等他抬头看见来人是谁,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便按住了他的太阳穴,为他轻轻的按摩,“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受罪的可是自己。”

不是云祥……云祥只会拍着他的脑袋骂:“臭小子好的不学,喝什么酒,活该你头痛。”

而且,现在云祥也不可能在他身边了……

一把拍开女子的双手,陆海空冷眼看她:“没人告诉你吗?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也别碰我。”

来人是陆岚收的义女,名唤陆馨,是个温婉的女子。她一听陆海空这话立时呆住了,她收了手,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对不起,是义父让我来的,他说你昨晚喝醉了,让我在这里照顾你。刚才……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不应该这样回答。

陆海空揉了揉脑袋,遏制不住脑海里莫名蹦出的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流氓气息,在他耳边蹿来蹿去:“不让碰?你是瓷做的吗?碰一下会碎掉吗?来碎一个给我看看。”

他说一句话,几乎不用想,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人对答的身影,仿似跗骨之蛆,让他根本无从拔除。

陆海空只觉得一阵颓败,败给心头挥散不去的那个人,或者说在她面前,他从来就没有胜算。陆海空捂了脸,一声叹息:“出去吧,以后……别随意进我的房间,谁说的也不行。”

陆馨委屈的垂下头,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桌上有粥,是我昨夜熬好的,一直在火上煨着,你好歹喝点儿……”

他若是喝了,云祥大概会生气的吧。云祥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那么容易吃醋。陆海空仿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冷声道:“出去。”

陆馨咬了咬唇,终是退了出去。

陆海空下床穿上鞋,简单洗漱了一下,披上战甲,出了门去。屋外的大雪遍天飞舞,洒了一地银白。陆海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昨日是这样飘着雪,去年的昨日也是如此飘着雪,雪花带走了云祥,也埋葬了他。

陆海空迈步向练兵场走去,云祥离开人世已有一年的时间。心间的空洞,他学会用别的东西来填补,他听了云祥的话,好好过着这一生,努力活着。他不想辜负云祥最后的心意。

时光翩然溜走,又是三年岁月,陆海空行完及笄礼,陆岚便将他唤去了书房:“海空,你知我素来信你,但是而今与朝廷战事愈烈,你行军作战又爱出险招……”

陆海空道:“叔父有话不妨直说。”

陆岚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与多说,这些年我也催了好多次了,而今你都已经及笄,却连个妾也未曾纳过,我并不是强逼着你要娶亲,只是你好歹得为你爹娘留一个后,以慰他们泉下之灵。”

陆海空垂了眼眸不说话。

“我那义女陆馨的心思你可是还看不出来?她等了你这么多年,都快等成老姑娘了!”陆岚一声叹息,“我知你心中还惦记着谁,但那宋云祥早已去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放下了。”

“叔父。”陆海空望着陆岚一声苦笑,“宋云祥与陆海空而言并不是握于掌心之物,她缠在我的心血骨髓中,叔父如今让我放下,可是要我剜心去骨,变成一个废人吗?”

陆岚心头微微一怒:“你这孩子!”

“陆海空从来就未拿起过宋云祥,更没有资格谈该不该放下她。”言罢,他对陆岚深深鞠了个躬,“叔父,对不住。那陆馨姑娘,您还是劝她另嫁了吧。”

与陆岚谈罢,陆海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转而行至云祥曾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这里所有的摆设还是如以前一样,半分也未动过,只是那人存在过的气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陆海空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他蜷缩起身子,恍然记起他们一路北上的时候,他夜夜恶梦,云祥便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

其实陆海空知道,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厌恶走不出恶梦的自己,心疼云祥,然后又无法遏制的对他生出更多的依赖。

他对云祥的感情,是男女之情,而又掺杂了许多男女之情以外的东西,那些东西,这辈子再没有人可以替代。

一串带着些许慌乱的脚步声向小院跑来。陆海空心中一紧,坐起身来,脸上的懈怠瞬间消失。“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陆馨站在门外,往屋里张望了一会儿,抬脚要走进来,陆海空冷声唤住她:“站住。”

他下了床榻,行至陆馨面前:“有话出去说。”他不想让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个屋子里的静谧。

陆馨红了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向来温顺的她这次像是没听到陆海空的话一般,垂下头问道:“叔父说……你让我另嫁他人。”

陆海空皱了眉头:“出去说。”他抬脚欲走出小屋,却被站在门口的陆馨一把拉住了手,“我可以不要名分,我只想呆在你身边,海空,你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别再这里吵,云祥会生气。”

这一句话刹那揭开了陆馨心口的伤疤,她抬头望着陆海空,眼泪不断的往外流:“为什么又是宋云祥!为什么你到现在为止还恪守着她留给你的规矩!海空,你清醒一点,你仔细看看,你身边再没有宋云祥了,她不在……她不在了……”话至最后,陆馨已泣不成声,或许她心里也知道,这一番话,根本撼动不了云祥在陆海空心中的地位。

陆海空拉开陆馨握着他手腕的手,轻声道:“云祥从未给我留下什么规矩,我也知道她不在了。”

“你为何还要执着!”陆馨掩面而泣,“你不喜欢我便也罢了,可为什么……你要让我败给一个死人,多不甘心……”

其实,不甘心的又何止陆馨,陆海空垂了眼眸:“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谁赢得过她。”

包括他自己。

塞外的春天来得晚,待荒草又添新绿时,塞北军整装待发,打算发动对天朝的全面进攻。陆海空披上将军战甲,在大军出师之前,先独自去了城郊的一个小坡,那里有一座小院,院中无人,只埋了一座孤坟。

陆海空提了酒,在坟头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酒壶,将壶中清酒皆倒在坟头上:“云祥,我要去打仗了,这次若能回来,我必定提着那三皇子的头颅,给你做祭品。”

春日暖风柔和的吹拂而过,陆海空披散在肩头的发丝被风扬起,青丝夹杂着银发,他的头发已是一片斑驳的花白。

陆海空嘴角勾了起来,仿似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等我回来,我便日日在这小院中陪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饮酒,谈天说地。你看,我已经学会喝酒了。”

没有人应和他,陆海空黯然垂眸。

城中号角声吹响,是陆岚在召集军队。

陆海空摸了摸石碑,然后放下空酒壶,转身离开。

这一仗打了整整两年,两年时间,天朝全面溃败,最后一战,只剩禁卫军孤守都城,令人震惊的是,带兵顽抗,挡住塞北军脚步的,竟然是当初那个人人都以为他是傻子的三皇子。

军营之中,陆岚皱眉苦思,有一人坐与其左,发丝苍白,那人竟是尚还只有二十二岁的陆海空。陆岚抬头问道:“海空,可有法子快些攻下都城?”

陆海空笑了笑:“时至今日,叔父何用着急,塞北军已将都城团团围住,那里只是一座死城,待城中弹尽粮绝之后,我们自是不战而胜。”没有人比陆海空更渴望胜利,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能隐忍,多年夙愿,今日得以了结,他希望看见更多对方慌乱的样子。

忽然之间营帐外的战鼓之声响起,陆海空与陆岚对视一眼,心中起疑,请战?就都城那副模样?三皇子怕是疯了吧。

“报!”小兵疾行至营帐中:“将军,那三皇子忽然奏响战鼓,说要见陆小将军。”

难道是要请降?陆海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他缓步行至军队的最前沿,三十丈外便是都城城墙。陆海空一头银发在黑压压的军士中显得尤为醒目。

陆海空站定,忽听城楼之上一人猖狂大笑起来:“白发将军陆海空,久仰大名。”

陆海空没理他,在他看来,那人已是败军之像。

三皇子笑道:“陆将军久别不见,可还记得在下?当初你从我这里带走了我的妻子,我甚是想念了一些时候,而今终于能再见到发妻,我们像当初那样,再一起等着陆将军可好?”

再见到发妻……

陆海空眼眸一沉,忽见三皇子从他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一个东西,三皇子咧嘴一笑,将盖在那东西上的红布掀开,里面竟是一副白骨!白骨的关节处被人用钢钉穿了起来,不能来回活动,看起来尤为僵硬。

陆海空瞳孔紧缩。

三皇子继续道:“从塞外将云祥接回来可真不容易,她一身的皮肉都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东西,这些年,她在你们塞外过得不好呢。啊……对了,你看她琵琶骨这儿的伤,下属将她拾回来时,在她琵琶骨里发现了这根针,这银针可是当初她随你走的时候我送给她的,一针穿骨,要了她的命。”

拳头捏得死紧,陆海空盯着三皇子,颜如修罗,那个混账竟敢……他竟敢!

看见陆海空这个样子,三皇子仿似极为高兴,他将那副枯骨的手拉起来,笑道:“陆将军还想不想看看云祥给你打招呼的样子?是这样还是这样?”他将她的手拉着来回摆动,可钢钉穿透的枯骨怎能摆出这些动作,只听“喀”的一声,枯骨的手臂被三皇子生生掰断了下来。

“哎呀……不好意思,玩过了。”三皇子笑得毫无歉意。

陆海空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提气纵身,竟是打算独身冲上城楼!“将军不可!”他身后的军士欲制止,但陆海空已怒红了眼,哪还听得进去。

三皇子咧嘴一笑:“放箭。”在他身边的弓箭手早准备好了抹毒的箭,听得命令,箭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向下方的陆海空射去。任是陆海空武功再好,也避不得的中了两箭,但他并未停下脚步,身上的伤像不会痛一样,血液中的毒素蔓延,陆海空死死压住喉头的腥气。

这些算什么……比起看见云祥尸骨时的骇然,这些算什么。

他没护住云祥,连她的尸骨也护不住……

“啊!”陆海空一声大喝,施展轻功跃上城墙,众人皆是大惊,三皇子也未曾料到此人武功如此彪悍,他往后退了两步,陆海空劈手躲过旁边一个军士的大刀,杀气激荡,他心中的怒与痛,只能用鲜血来祭奠!

城下塞北军一时有些骚动,陆岚披甲上马,高声而呼:“攻城!”

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