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的沈桥眨巴着眼睛凑了上来,“老大,你怎么会有那姓乔女人的电话?”

沈遇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沈桥老实点头,“我从六年前回来就一直跟在你身边做事,但我从没见过她。一个六年来我从没见过的女人,你却存了她手机号码,这还不是有问题?”

“关键是……”老三右掌搭在老六的肩上,侧仰着头与老六一道看沈遇,“六年来你换了多少次手机了你算算,为什么还会一直存着人家电话?”

“就是!”老六打了个响指,得意地扭头和老三击了下手掌。

沈遇黑眸从两人脸上淡淡扫过,“你们换手机还一个个号码重输?”

“……”沈桥皱眉,“难道我的重点不是为什么你会有那女人的电话?”

沈遇也没理他,手肘撑着车门,隔着车身看向两人,“我还有点事,你们自己打个车回去,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沈桥嘴快,摩拳擦掌,“是找姓乔那女人吧?正好,我找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话刚完便被老三手肘撞了下肋骨,“现在是你算账的时候吗?”

转向沈遇,“行,你忙你的,这傻逼我捎走了。”

拽着沈桥去打车。

————

乔时从沈遇挂了她电话就一直莫名其妙,伸直着两条腿坐在床边,也没去整理行李。

她实在想不明白,沈遇找她什么事。

难不成还因为她刚坑沈桥和徐昭的事,专门找她算账来了?啧……

乔时干脆关了机,将手机扔一边桌上。长长吐了口气,将大衣一脱,围巾扯掉,整个人呈大字状地往身后大床倒去,舒展奔波了一天的筋骨。

乔燕电话依然关机,QQ微信也没在线。联系不上人,乔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气着乔燕的,本来老老实实待在旅社等她过来,屁事儿都没有,偏就沉不住气,砸了人家一屋就逃得没影儿了,也没给她留个讯息,她也没长着个千里眼顺风耳,也不是专干侦探的,哪知道去哪儿找。

就算知道,她也不太想忙活了。乔燕人都没着急,她干着急个啥劲儿,挨饿受冻的也不是她。

这么胡乱一想着,乔时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昨晚被乔燕那电话搅得一晚没睡,一大早又忙着去单位请假,临走前还被领导逮进办公室开了个小会,之后一路赶车、赶飞机……折腾了一整天乔时已疲惫不堪,躺着躺着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门外响起门铃声,一阵接一阵的,规律有节奏。

乔时被吵醒,整个大脑还混混沌沌的没清醒,一时间也没闹明白自己在哪儿,只是下意识起身去开门,抓着门把,打着哈欠,“谁啊?”

门开到一半僵住,乔时看着门口立着的高大身影,混沌的脑子刹那清醒,手臂下意识往胸前挡了下。

她今天穿的是贴身的打底毛衣,其实裹得严实哪都没露,就是太过贴身将整个胸部线条都勾勒了出来,让她在面对沈遇时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儿?”乔时问,这么穿着站在他面前,她多少有些别扭,挡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往肩膀挪了挪,假装在挠痒。

沈遇视线落在她脸上,“你手机关机了。”

乔时想起睡觉前关手机的事,“唔”了声,“手机没电了。”

沈遇点点头,突然抬手,撑在门板上,看着像要推开,惊得乔时条件反射地挡住了门,“你想干嘛?”

话完才发觉自己反应似乎大了些,沈遇正看着她,黑眸幽深平和,手掌虚扶在门板上。

虽依然只是静默无声地看着,面色也淡淡的眉目沉敛安静,乔时突然就尴尬了,将视线瞥向了别处,轻揉着鼻子,轻咳了两声,这才镇定看他,“有事吗?”

“聊聊乔燕的事。”沈遇淡道,侧眸往屋里看了眼,“方便进去吗?”

乔时觉得他这一眼看得颇有深意,说不方便,像在明着告诉人,她屋里藏着男人;说方便,她一单身女人和他一男人,深夜,酒店房间……能叫方便吗?

乔时握着门把的手有些纠结,偷偷看了沈遇一眼,没想着目光相撞,被逮了个正着,看着她的黑眸依然古井般平静无波,只是“嗯?”地反问了声,以着微扬起的声调尾音询问她的意思。

乔时想想自己这瞎纠结得也矫情了,迟疑着轻点了下头,松开了手,“进来吧。”

第7章

酒店房间不大,普通大床房。一张双人大床,一张电脑桌,一个床头柜就把整个空间挤占了。

沈遇身形高大,人一进来,整个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

虽只是暂居的住所,但到底一个女生的卧榻,突然进来个大男人,乔时多少是不自在的。经过大床时捞起扔在一边的大衣披上,这才自在了些。

房间只有一张椅子。不管是她坐下,让沈遇坐床上,还是她坐床上,沈遇坐椅子,都暧昧得古怪。

孤男寡女,深夜,酒店,双人大床……乔时实在不想往旖旎方向发散,只是无论哪个意象,都不可避免地透着点遐思空间。

乔时头疼地揪着身上大衣,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你先坐会儿吧。”

沈遇往椅子扫了眼,“你坐吧。”

人在电脑桌前停了下来,背对着电脑桌,轻倚桌角站在了那儿,打量着屋子。

沈遇不坐,乔时更不好意思坐了。他本就高,两人站在一起时乔时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更何况她坐着,他站着时,那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压迫感只会多,不会少。

这么想着,乔时干脆也不坐了,倚站在浴室的墙边,靠内屋的位置,与沈遇站的地方刚好斜对着,又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之外。

沈遇巡扫了一圈屋子,视线终于回到她身上。

“待几天?”

“啊?”乔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本来计划明天回去的。”

她本来是想着过来把乔燕安全带回去就好了,没想着乔燕中途又惹出事来,说没影就没影了。

沈遇点点头,看着她,“乔燕呢,不管了?”

“不管了。”乔时说这话真不是赌气,语气挺平静,说话间还下意识倾身去拿手机,开了机,想订票。

沈遇视线落在她正开着机的手机上,“不是说没电了?”

“……”乔时突然觉得手机有点扎手。

沈遇也不说话,只是偏头看着她,眉目不动。

乔时轻摸着手机,慢吞吞地回,“刚有点困,估计不小心把手机按关机了,我还以为没电了。”

抬头看他,迅速换了个话题,“你这几年一直在安城啊?”

他看着她的眼神突然淡了下来,脸转向了窗外苍茫夜色,“嗯”地淡应了声。

乔时也下意识跟着他往窗外看去,“还是……族长?”

提到这两个字眼时乔时还觉得嘴角抽了一下。安城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既有着浓厚的现代都市气息和科技感,又同时保留着浓郁的地方宗族特色,这种宗族特色不止体现在以姓氏渊源和血缘为纽带,聚族而居的淳朴民风上,还体现在对同宗的认同感和根源意识上。这种同宗的认同感,让整个宗亲之间变得异常的团结,注重兄弟情义。这本是好事,但当这种过于看重的兄弟情义背离了正道,带来的影响也是毁灭性的,诸如过去曾发生过的宗族械斗、抢劫、吸毒等。因此安城的宗亲里至今保留着“族长”这种透着古韵的身份。

当然,这种“族长”早已不再是封建时代下的大家长的意义,有着决断他人生死的杀伐权利。乔时觉得,这在安城的宗亲里,可能更倾向于一个符号,甚至是一种同根文化的寄托。他们推举出的“族长”人选,不再是辈分最高、年龄最大且最有权势的,而是有能力、有魄力、有威望、能让众人信服并尊重的人。

在这样一个崇尚野蛮文化、年轻一代为着兄弟叔亲情分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外地人谈安城色变时,整个安城宗亲都希望有那么个人,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将这种风向扭转回来。

乔时刚认识沈遇时,他是被当地人推举出来的那个人,在安城声望很高。

那时她还只是个在校大学生,民俗专业,暑期跟着导师做课题和调研,研究以安城为代表的地方宗族民俗文化,在这边待过几个月。

如今六年多过去了,乔时这几年也没再追踪过这个课题后续,并不太知道安城宗族发展近况,是依然保留着其独有的一面,还是慢慢被网络化冲散了,她完全不知情。

沈遇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转过头看她,“这几年还在研究地方民俗?”

乔时点着头,避重就轻,“工作嘛。”

沈遇长指轻叩着桌面,侧头看她,“又研究了几个人?”

乔时讶异抬头,“我研究的是民俗的东西,不是人。”

沈遇点点头,“嗯,那当初怎么研究起我来了?”

乔时突然就没话说了,族长,族长……她脑子里德高望重、白发苍苍、眉眼古板正经的老年男人,突然变成了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虽然眉眼一样的沉敛冷漠,但到底是诧异大于其他,也就难免多了份探究的心思。

沈遇也不说话,只是眉目不动地看着她,“嗯?”

微扬的尾音让乔时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我只是研究族长这个身份。”

“毕竟,这年代,‘族长’这种身份还是蛮新奇的。”乔时补充着道。

沈遇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屋里开了空调,他从进屋就脱了外套,上身只穿着件白衬衫,双臂此时已交叉着环在了胸前,站姿依然闲适又随意的,但那种居高临下的逼视感却又从这种随意的站姿里透出来了,偏就一言不发。

乔时头疼地找着话题,“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嫂子不催吗?”

沈遇:“我没结婚。”

乔时讶异看他,“你年纪不小了,你爸妈不催?”

她都26了,沈遇还大了她好几岁,怎么着也得过三十了,像他这个条件的男人,三十多还没结婚,在乔时看来确实有些奇怪。

沈遇没应,只是问她,“你结婚了?”

乔时摇摇头,“没,还不急。”

“男朋友呢?”

“没遇到合适的。”乔时不想话题一直围绕着自己转,笑着看他,“你怎么也一直没结婚啊,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基本都婚了吧。”

“工作忙。”沈遇淡淡地应,低头掸着衣袖的褶皱,有些漫不经心。

乔时笑,“不会是要求太高了吧。”

沈遇看了她一眼。

乔时读不懂他这一眼的含义,估摸着刚才那句话有些过了,笑着打圆场,“不过也是,你这个条件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确实不用急。”

心里忍不住吐槽了句,和沈遇聊天真特么累。

结果沈遇还是没说话,乔时没辙了,又语调轻快地扔了句,“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沈遇干脆没看她了,抬起左腕看了眼手表,依然是淡眉淡眼地道,“乔时,乔燕我负责帮你找,人找回来后,你带她一块离开,别再回安城了。”

他话题跳跃太快,乔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琢磨过来时很痛快地点点头,“好啊,麻烦你了。”

第8章

沈遇也没再说什么,拿过外套,“那先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好的。”

乔时起身送他出门,人没走到门口,手机却响了。

乔时本能接起,手机没放到耳边,乔燕惊惶的哭喊已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姐,救我,救我……”

沈遇就站在乔时前面,也听到了乔燕的哭喊,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乔时震动着的手机。

乔时经过乔燕前一夜的那么一闹,已镇定了许多,将手机举到耳边,“出事了就知道找我了?”

她嗓音很冷淡,电话那头的乔燕只是哭,“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你带点钱过来,听风酒吧,你再不过来他们就要剁了我手……”

“那就让他们剁呗。我挂了。”

乔时作势就要挂,吓得乔燕直哭,“不要不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气不过不想让徐昭好过而已,又有点喝高了才闹事的,我不是故意的,姐……姐……”

乔时淡声打断了她,“多少钱。”

“三……三十万……”

“去死!”

乔时直接挂了电话,而后看向沈遇,“乔燕你不用找了,管她是死是活。”

打开app,利落地搜机票,十一点多还有一趟飞上海的航班,乔时当下订了票。

沈遇站在原地看着她未动,“真不管?”

乔时头也没抬,“不管!”

订完机票,转身回去拖行李箱,打算去机场。

经过沈遇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拉住了行李箱拉杆。

乔时诧异看他,还以为他要拦她,没想着他已不紧不慢地接过了行李箱,“我送你吧。”

“……谢谢。”

————

沈遇的车就在酒店门口,黑色轿车,还是四个圈的,眼熟得让乔时不觉多打量了两眼,狐疑看他,“下午你跟踪我?”

沈遇正帮她将行李塞后备箱,闻言抽空看了她一眼,“观察力不错。”

“……”乔时手撑着副驾车门,“沈先生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

“我不想让一个移动着的麻烦带来更多处理不完的乱子。”沈遇压下后备箱,人已走到驾驶座前,隔着车子看了她一眼,“上车吧。”

乔时依言上车,不太琢磨得透他这句话的深意。

移动着的麻烦……指她吗?

她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或者惹祸不断?

乔时自认是没有的,她虽算不得特别乖巧听话的,但胆子不大也怕惹是非,向来是与人为善的。

沈遇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侧头看她,“确定要去机场?”

“去!”

乔时说这话时有点小赌气了,摊上这么给没脑子做事不知轻重的妹妹,她是真没辙。

下午刚砸了人家旅社,她还能把徐昭糊弄过去抵债,现在去砸人家酒吧,还指望她逮着徐昭过去一趟不成?

还三十万……她一普通上班族去哪找三十万给她收拾残局。

乔时是真不太想管乔燕死活了,可脑子一闪过乔燕爸妈木讷老实的两张脸,整个人又变得犹豫起来。

车子在行驶了半个小时后,乔时终是没法狠下心来,对沈遇道,“算了,我不去机场了,你在这放我下来吧。”

沈遇偏头看她,“打算一个人去酒吧救人?这个时候?”

乔时确实有这个念头,只是不好麻烦沈遇再特地把她送过去。

沈遇嘴角勾了勾,那勾起的弧度里带着些许讥诮,人倒是一声不吭,也没停车,只是将车子转了个弯,没几分钟,“听风”两个透着炫彩的logo赫然出现在眼前。

乔时讶异看向沈遇,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马路,这才发现从离开酒店开始,他们走的就不是机场的方向。

乔时突然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讷讷地道了声谢,“谢谢。”

沈遇没看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解开了安全带,“下车吧。”

————

酒吧很吵,是年轻人偏爱的热吧,拥挤喧闹,热力四射,舞池里音乐震天,男男女女随着音乐摇摆。

吧台就在靠门口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乔时粗略扫了眼,满目五颜六色的洗剪吹,男男女女,叼着烟举着酒杯,挤得连走进去都困难。

沈遇也往里边看了眼,突然朝她伸出手掌,“把手给我!”

“……”乔时看着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掌,迟疑着没敢真将手伸出去,“不用啦,我自己走就好了。”

说着就想先往里边走,没想着沈遇突然朝她倾身,乔时一下子有些愣,等反应过来时左手已落入他掌中,被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