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就这么随意地往那儿一站,双手只是简单地插在裤袋里,常年自我管理下形成的气质和气场就很随意地展露了出来。

他正看她,眉目沉定如水。

乔时与沈遇独处时本就已有些尴尬了,刚再被老六几个这么一撺掇,心底那份尴尬也多了几分,甚至不太敢迎向沈遇的目光,尤其是他站在高处,她位于低处,那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让她越发不自在,视线刚与沈遇视线相撞又略显狼狈地转了开来。

“我先去收拾一下棋牌室。”乔时镇定着道。

“明天再收拾吧。”沈遇淡道,“早点睡。”

话完时,人已转身上了楼,回了书房。

门关上时,乔时发现她掌心有些湿,她刚刚似乎是有些不知名的紧张的。

现在沈遇不在,她反倒有种吐了口气的轻松感,还是进去把棋牌室收拾了下。

其实刚老六几个走的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只是擦擦桌子,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回房经过书房时,“丢身份证的事?以五哥的能耐,还给你安排不了酒店?”“五哥名下有酒店不是?自己的酒店还不能让你无证入住了?”老六和老七揶揄的话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乔时其实不想多想,但这话背后透着的深意又让她心情有些复杂,她站在书房门口,一时间有些陷入要问不问的纠结里,这么一想着就有些走神了,直到紧闭的书房门突然打开。

乔时下意识抬头,沈遇单手握着门把,站在门口,看着她,“你还要站多久?”

“……”乔时一下子就尴尬了,好在脑子转得快,因而还是能勉强镇定地回他,“那个……棋牌室我收拾好了,跟您说一声。”

沈遇:“嗯。”

乔时也接不上话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睡了,您忙您的,晚安……”

她在沈遇面前紧张时都会不自觉地用上敬称“您”,乔时自己没察觉到这个毛病,沈遇留意到了,松开了扣着门把的手,“你进来!”

“……”乔时诧异看他,“怎么了?”

沈遇没解释,看了她一眼,转身玩屋里走了,门半开着,“你进来”三个字,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有事找她。

乔时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推门进去了。

沈遇刚端了水杯,正在饮水机前接水,微弯着腰,动作一贯的沉稳从容,不紧不慢的样子,知道乔时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水杯水快满了,才缓缓站起身,下巴往一边的沙发点了下,“坐吧。”

乔时依言坐下,正襟危坐,她真的被沈桥影响到了,什么“你完了”“好自为之”……特么现在全在她脑子里一晃一晃的,闹得她整个神经都不自觉绷紧了,完全没有理由。

乔时轻咳了声,试着放松,但沈遇刚往她斜对面沙发一坐,整个神经又控制不住地绷起来了。

沈遇视线在她脸上略略一顿,“你很紧张。”

“……”乔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是还是不是?

沈遇轻搁下水杯,整个人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往身后沙发背上靠,侧头看她,“为什么?”

“我觉得……”乔时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你像在审犯人。”

沈遇眉目不动,依旧很徐徐淡淡的语气,“我有问什么了吗?”

乔时迟疑着摇了摇头,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整个大脑呈现出一种极度缺氧的状态,急于想逃离,又跟生了根似的动不了,只能定定地坐在原处,被动地接受这种精神上的凌迟。

偏沈遇不说话,慢悠悠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慢悠悠地放下,这才看向她,“你和沈肆这几年一直都有联系?”

“嗯……”话题转得太快,乔时一下子也没转过来,下意识回,“偶尔还会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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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长指摩挲着杯沿,“你联系他还是他联系你?”

“都……有吧。”乔时小心看他,“怎么了?”

沈遇略略掀眉,看了她一眼,“你在他、老六老七几个人面前不都挺自在的?在我面前就这么拘谨?”

“相比起来,你和我关系不是更亲密些?”

沈遇冷不丁补充道,明明很平静的语气,却听得乔时脑门“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熏得她整张脸皮烫热烫热的,眼睛焦点没处放。

沈遇也不说话,只是微敛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口的褶皱,人甚至没看她,以着一个扬调的单音回,“嗯?”

乔时斟酌着措辞,“可能……您气场比较强,给人压迫感比较重吧。”

“您”又不自觉用上了。

沈遇嘴角勾起些若有似无的角度,很浅,一闪而逝,他眼眸抬了起来,轻轻浅浅地看她,“这么说来……你怕我?”

乔时下意识看他,“没有啊。”

眼神撞入他幽沉的黑眸,又略不自在地转了开来,脸颊还在发烫,整个精神状态在一种极紧张又窘迫的极端下互转,几乎达到了顶点,乔时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强自冷静地道,“挺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遇也没阻止她,只是跟着她站起身,在她拉开房门时,一只手压在了门板上,而后……缓缓地将门板压合上。

乔时手僵在握着的门把上,沈遇手掌压着门板,她转不开,而且他就站在她身后,近到即使她不转身,也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男性气息,搅得她有些心慌,颈后汗毛一根根竖起,觉得自己就像被狼盯上的小白兔,想跑,跑不了,只能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任由紧张和恐惧慢慢占据整个意识。

她现在就是那只等死的小白兔,然后在不算漫长的沉默里,沈遇手掌轻落在她肩上,她的紧张随着他熨帖来的温热掌心达到了顶点,整个人完全呈现一种僵化的状态,被动地任由他扣着她的肩将她缓缓转了个身,背部压抵上冰冷的门板,下颔被漂亮的长指轻捏住,抬起,眼睛被迫看向他。

沈遇也在看她,黑眸深沉平静,瞳孔墨黑墨黑的看不到底。

他另一只手依然撑在门板上,就这么平静看她,身高的优势,那种居高临下的逼视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

“你……”

乔时只觉得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紧张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一点一点地朝她逼近,放大……然后,灯黑了……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除了电脑桌前幽幽亮着的电脑屏幕。

乔时整个人却因这一突发状况而彻底清醒,借着还没适应的黑暗,很快地推开了沈遇,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时,乔时整颗心脏还在“怦”“怦”地乱跳,整个人有些烦恼,刚沈遇是要吻她还是咋地,姿势像,但眼神和面色又不像,这电断得太及时,现在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不是遗憾,就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人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折腾了半宿,第二天醒来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人没完全调整过来,想着面对沈遇也有点尴尬,干脆赖床到了九点,估摸着沈遇上班了,这才起身洗漱,人刚收拾妥当,没想到刚拉开房门便被硬生生地吓了一大跳。

本该去上班的沈遇就站在房门口,手里端着个装着吐司面包的托盘,看着像是刚上来,手抬起正要敲门,没想着她刚好开门,一下子就撞上了。

乔时被吓得不轻,“你不上班?”

“晚点去。”沈遇将托盘递给她,“怎么这么晚才起来?”

乔时不好让他知道她刻意回避他的事,也就辩道,“才九点多。”

顺手接过了吐司盘子,看着像是新烤的,忍不住道,“来电了?”

问完有点想抽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遇却像没事人,面色淡淡,“嗯,只是跳闸了。”

“哦……”正应着,手机刚好响起,乔时顺手接起,人还没说话,沈桥不怀好意的话已从电话那头传来,“乔时,被老大教做人的滋味怎么样?”

“……”

“不用太感谢我,我特地把电闸关了,给你们创造机会。要不然以老大八风不动的性子,能熬……”

后半段乔时没听清了,沈遇一声不吭地将手机从她手上抽了出去,贴在耳边,“老六。”

沈桥瞬间魂飞魄散。

沈遇:“怎么不说话了?”

“……”沈桥急急挂了电话。

乔时几乎可以想象沈桥此时的脸色,油然生出股难兄难弟的情谊来,将手机从沈遇手上接回来时,忍不住替他说了句话,“老六虽然二逼了点,人倒挺好玩的。”

沈遇点点头:“嗯,欠收拾的时候是挺好玩的。”

第20章

乔时除了给沈桥点蜡她确实帮不了他什么了。

电话那头,沈桥正捏着手机,胸口“怦怦”直跳,整个人都快陷入癫狂状态,在整个办公室里上窜下跳,逮到人就问,“为什么这个点老大不是在办公室,或者在上班路上?为什么他还会在家里?”

老七是昨晚陪他一块儿做坏事的帮凶之一,这会儿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水杯砸老六脑袋上去,“猪啊你,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你干的好事?瞎得瑟个什么劲?”

“我就是看那女人不爽,谁特么知道老大今天会翘班!”沈桥也是恨不得宰了自己。

老七这下是真不想管了,“你就等着被收拾吧!到时别拖我下水,昨晚我就劝你别乱动别乱动你非不听,本来这跳闸的事谁会去查,你非得不打自招,还真是……”

老七一时气急,飞起一脚就想往老六踹去。

老二刚好进来,“闹什么?没看到这是公司?”

老二是兄弟几人中最沉默寡言的人,平时看着很冷漠,和谁都不大亲近,老六老七几个对他多少是有些惧意的,这种惧意和对沈遇的敬意不同,因此老二一开口,两人瞬间安静如鸡了。

老二是来找沈遇的,扫了眼办公室没见到人,“老五呢?”

“还在温柔乡里窝着呢。”沈桥接话,横竖都是被收拾的了,也就无所谓了。

老二眼里掠过一丝诧异,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这边等着他。

沈遇在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出现在办公室,沈桥精神已经被凌迟了一个多小时,还想着说不准沈遇不来了,逃过一劫,没想着刚松下半口气沈遇就不紧不慢地来了,惊得沈桥一直老实蹲坐在办公桌前,一声不敢吭。

沈遇面容平和,也不像要收拾他的意思,很平静地从沈桥办公桌前走过,回了自己办公室。

沈桥一直提着颗心,盯着他办公室瞧,看着他平静地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然后很平静地坐回了自己办公桌前,也没有要找他的意思,忍不住“噗呲”“噗呲”地冲坐隔壁的老七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难道昨晚没好心办坏事?”

老七也压着嗓子回,“暴风雨来之前都会特别的平静。”

老三刚好拿了资料要去找沈遇,沈桥急急拉住他衣角,“帮我们探探五哥什么个意思?”

老三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过去敲了敲门,进去了。

老三打量着沈遇脸色,“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还不错。”沈遇抬头看他,“有事?”

“是有点。”老三将手中那沓资料搁桌上,“最近不是有个搞民俗文化调研的小组,想来了解安城的宗族民俗文化,派了个人过来……”

“又搞调研的?”老二刚好进来,“几年前不来了几个人,说是调研什么安城的宗族民俗文化,结果捅了多大一篓子。”

老二提的这事老三有听过,只是当时他还没跟着沈遇做事,也不大了解具体什么个情况,忍不住诧异道,“还有这事儿?这次的调研组似乎和之前那个还有点关系来着,他们说的是做一个回访调查。”

老二笑,“竟还敢回来?”

一直没说话的沈遇突然开口,“派的谁过来?”

“人选似乎没确定,就先问问我们这边意见,看到时愿不愿意抽出点时间配合一下。我们确定了再把来人资料发我,明天就周六了,最快也得下周了。”

老二捻起上面几页纸翻了翻,“别又是当年主笔那小姑娘。”

提到这个又忍不住看了沈遇一眼,“老五,我记得当年那小姑娘缠你缠得挺紧的,后来还联系吗?”

沈遇:“小姑娘年纪小没定性,就来玩儿的,哪是来做事的,玩够了收拾收拾就走了,哪会有什么联系。”

老二点点头,“这倒是。不过来玩儿都能留一烂摊子,也是牛人。”

老三听这两人对话,一头雾水,“什么小姑娘?”

他和老六老七都是这几年才跟在沈遇身边做事,不像老二资历老,好几年前就跟在沈遇身边了。

老二也不欲解释太多,“就一没毕业的大学生。”

沈遇也没解释的意思,伸手拿过了桌面上那份资料,“这事儿先放放吧,看看对方什么个情况再说。”

老三点点头,“行。”

想起老六托的事,又多嘴了两句,“对了,昨晚老六做啥好事了?”

沈遇嘴角略略勾起,“太久没被收拾,皮痒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12点多了,“一起吃饭吧。”

公司有员工食堂,几个人常一块儿吃的饭。

以往餐桌上沈桥和老七必是话最多的一个人,但今天因着摸不准沈遇的意思,尤其刚才老三从沈遇办公室出来时,意味深长地将昨晚他送乔时的话送还给他,“好自为之!”,两人心里忐忑,吃饭时都不免安静了许多,对沈遇都快嘘寒问暖起来了。

沈遇看着和平时并无区别,直到午休快结束,沈遇才敲着沈桥的桌面,“今天不跑圈?”

午后训练是沈遇对底下几个干将的基本要求,因着工作性质的特殊性,好的身手和体魄是基本,而这基本里的基本,跑步是每日必修。

沈桥早已成习惯,也爽快,“这就去。”

沈遇点点头,“今天做个强化训练,跑20圈吧。”

沈桥诧异,“平时不都才10圈吗?”

沈遇看他,“所以叫强化训练啊。”

“……”

20圈下来,沈桥累得直接趴下了,有气无力地瘫在公司园区跑步场的单杠上,沈遇走过来,“够了吗?”

沈桥含泪点头,“太他妈够了。”

沈遇扣着他肩将他稍稍拉离杠杆,沈桥勉强能站稳。

沈遇若有所思,“还站得住,说明潜力还有开发空间,明天再加10圈吧。”

“……”沈桥真要哭了,“老大,会死人的。”

“不会。”沈遇平静看他,将某饮料广告词送他,“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

“……”欲哭无泪的沈桥下午只能趁着沈遇下班偷偷给乔时打电话,咬牙切齿,“行了,我知道错了,你回头帮我和老大说说,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会死人的。”

乔时正准备去机场接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啊?”

沈桥把大致情况说了下,“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好好和他吹吹枕头风。”

乔时无言,“我和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而且我昨晚也被吓得够呛,还没缓过来,你别再害我。”

“……”沈桥想了会儿,“我们结盟吧。”

乔时完全不考虑,沈桥连她都比不过,猪队友她不敢要,随便安抚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没想着刚挂了电话沈遇手机就打了进来了。

“现在哪儿?”

“在你家。”乔时镇定应,“我一会儿有点事去机场,晚餐我帮你做好了,在锅里,回去热一下就……”

沈遇打断她,“去机场做什么?”

“我一个朋友过来。”

乔时说的是大实话。她人在外地,托冯琼琼帮她办个临时身份证,本来是让她给她快递过来的,没想着冯琼琼担心她没身份证一个人在外地没落脚地,把自己打包过来了,下午登机前刚给她打了电话,估摸着一个小时后就到了。

冯琼琼是乔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密友之一,初中一起走过来的闺蜜,大学没同校,毕业后倒是同个城市工作了,感情一向交好,彼此信得过,许多事情都相互交托着办。

沈遇听着她是朋友过来,也就道,“我送你吧。”

乔时哪里敢劳烦他,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就好。”

“我快到小区门口了。”

不容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乔时走到小区门口时,果然看到了沈遇停在那里的车。

沈遇也看到了她,开了副驾车门,“上车吧。”

乔时没法拒绝,道谢着上了车。

人刚到机场出站口,冯琼琼人也到了,远远便看到了乔时,冲她做了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儿,想死我了。”

冯琼琼性子比较爽利,私下里和乔时喜欢宝贝来宝贝去地叫,乔时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有沈遇在一边看着,反倒有些放不开了,有些窘迫地道,“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寄快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