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略略抬起，迟疑着抵在他胸口，想将他推开，但没推动。
沈遇只是面色不动地看她，“我是认真的。”
乔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低垂着眉眼，也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兀自尴尬着，他认真到让她觉得他太认真了，他现在像在和她谈判，而不是在谈感情。
她从不怀疑沈遇的认真，只是这份认真里掺了几丝感情就不得而知了。
乔时其实对沈遇是了解了的，他是个把感情看得特别淡的人，不会特别去在意。
他会给另一半十足的自由和体贴，不干涉也不强逼，但人走了就走了，他也不会去找，去哄。
这六年多来他从没给过她一个电话其实就是很好的证明，当然，她其实也还不算沈遇的另一半，只是有些小暧昧，然后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的，在这种小暧昧的发酵下，一个擦枪走火后一发不可收拾，肉#体与肉#体的纠缠，失控、疯狂、火热又亲密。
那是乔时唯一一次看到他霸道强硬的一面，撕掉了平静的表皮，强势而又失控的，逼弄得她退无可退，被动地在他身下低吟浅喘。
其实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乔时想多半也还是因为他也是青市人，而她，恰好也是。
乔时不知道是空气温度太低，冻得她异常清醒还是因为他此时此刻过于冷静的眼神，总之她没像前几天在沈遇书房里，沈遇缓缓压上房门，将她压抵在门板上时那般惊慌失措，她抬起头时甚至不自觉弯唇微笑了，问他，“你原本就是要回青市过年的吧？”
沈遇也不否认，点点头，“我每年都会回来一两天。”
“所以你也只是顺路来找我的吧。”乔时仰头看他，“其实假如我不恰巧人在青市，而是另一个隔着一两千公里的城市，你不会来的吧。”
沈遇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从他决定找她，确实因为他恰好得知她也是青市人开始的。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讨论的意义。”沈遇看着她道，“因为你就是在青市，而不是在其他地方。”
乔时垂下眼眸，“那你找我干嘛？”
沈遇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往下，拇指滑入她下颔底部，拖着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看向他。
“乔时，我们之间有种莫名的张力，相互吸引着彼此靠近，无论是六年多前还是现在，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乔时只看着他，不语，等他说完。
“我从没在别的女人身上遇到过这种张力，让我想靠近她，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你是唯一一个。”沈遇嗓音依旧平静，眼眸也是极冷静的，“我想我以后也不太可能遇到这样的了，我想留下你。”
“……”乔时完全无法跟上他的步调，这算是被表白了吗？
她完全没有被表白的幸福感，忍不住“哦”了声，不自觉地扯了一小缕头发，绕在指尖玩。
沈遇也察觉到她的漫不经心，抵着她下颔的拇指略略用力，“乔时。”
乔时抿着唇，偷偷看他，斟酌着道，“我觉得这种男女间的张力说白了就是荷尔蒙气味对上了，世界那么大，一辈子那么长，总会对上那么几个的。”
手掌迟疑着又轻戳了戳他，“你……能不能先让让？”
沈遇只看着她不语，也没动，黑眸比刚才沉暗了几分，黑得吓人。
乔时突然就不太敢戳了，不自在地抿着唇，眼睛瞥向别处。
沈遇也不说话，就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乔时被瞅得压力越发大，眼睛往别处乱飘了圈后终于转回他身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遇：“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乔时又转开了脸，“我没听明白。”
脸刚转到一半下巴突然被掐住，捏着她的脸转向他，乔时甚至来不及看清，沈遇脸已朝她侧低下来，吻住了她，精准狠。
乔时瞬间愣住了，而后，一声长长的喇叭声很适时地插入，穿透她整个意识，让她陡的清醒过来，沈遇也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乔时也下意识地回头，在看清车里人时整个人都吓懵逼了，急急地一把推开而来沈遇。
沈遇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推开。
乔泽正坐在车里，一只手还按在喇叭上，一双平静的眼眸从沈遇身上平缓滑过，落在乔时身上。
乔时现下只剩下被撞破奸情的尴尬，也不敢看乔泽，低低对沈遇说了声，“我先回去了，晚安。”转身便走，与沈遇错身而过时，又被他拉住了手臂，拖着她往后扯了两步又扯回了身边，人没看她，只是盯着车里的乔泽。
“他是谁？”沈遇问，嗓音徐缓平静。
乔泽这会儿也已推门下车，手肘撑在车门上，隔着车子看着乔时，“小时，他是谁？”
这个问题乔时没法回答自家大哥，说是朋友，拥吻都被他撞见了，说是男女朋友，也更不是了。
乔时正兀自纠结着，沈遇已偏头看她，又重复了一遍，“乔时，他是谁？”
乔时正着急着，“他我哥。”
乔泽视线从她身上移向沈遇，又移回乔时身上，“小时，不介绍介绍？”
乔时别扭着没敢看他，“他叫沈遇。”
手臂还被他拉在手上，她试着转了转，没转开来。
乔泽视线终于从她别扭的脸上落向沈遇扣着她小臂的手上，略顿，又缓缓抬起头，看向沈遇。
他在打量他时沈遇也在打量他，看他转眸看他，礼貌地牵了牵唇角，“你好，我叫沈遇。”
乔泽嘴角也微微动了动，“你好。”
手却伸向乔时，“这么晚还不回去，也不怕冻着。”.
乔时没敢把手递给他，但是想着要过去的，也就轻轻转了转被抓着的那只手臂，沈遇松开了手，任由她走到乔泽那边。
乔泽微微拉过乔时，冲沈遇微笑，“这么晚还麻烦沈先生送小时回来，实在不好意思。”
沈遇也回以礼貌的微笑，“应该的。”
乔泽也不多说废话，“改天再谢沈先生了，我们先回去了。”
反手搭在乔时肩上，直接将人推进了副驾驶座。
沈遇也没阻止他，只是站在车旁，往副驾上的乔时看了眼。
乔时虽觉得眼下情况尴尬，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扭过头来，透过车窗冲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今晚谢谢你。”
沈遇嘴角只是略略地往上勾了下，算是回应，没说话。
乔时坐在车里，看着他随着乔泽启动的车子，慢慢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旁边有乔泽坐镇，也不敢回头看。
乔泽只往后视镜看了眼，视线又移向了正前方，淡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乔时不好回答，讷讷地回了句，“没什么关系。”
乔泽似是轻笑了下，“没什么关系还又抱又亲的？”
乔时被他说得有些羞恼，“哥……”
又不自在地道，“你什么时候就在那儿了？”
“他准备吻你的时候。”乔泽偏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怪我摁喇叭打断了你们的好事？”
“……”
乔泽也不逗她了，慢悠悠地将车子驶入小区，趁着转弯的空档，乔时不自觉地往后视镜看了眼。
乔泽：“别看了，人早走了。”
“……”
“不是和那姓林的出去？怎么变成和他一块儿回来了？”
这事儿说来有点话长，乔时也没法解释，总之今晚是她有些对不住173，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道歉短信。
乔泽也不理她，继续问，“那个男人做什么的？家哪儿？多大年纪？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人品怎么样？”
一长串问题下来，全是身家调查的。
乔时想了想，“他家也是青市的，但在安城工作，年纪和你差不多吧。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其他的全优。”
乔泽笑，“这就是让你可劲儿往安城跑的男人啊。”
乔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扭头看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外形配得上你。其他的，不了解，暂不予评价。”
乔时猜也是这么个答案，乔泽是特别实际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肯定或者否定一个人。
回家后她家太后就迎了上来问和173的情况，乔泽直接替她答了，“妈，你就别瞎担心了，你女儿条件不差，您别老想着怎么把她清仓出售，闹得好像她很差劲似的。”
话一出乔时简直要感激涕零，她家大哥在家里向来最有话语权，但凡他早点对她家太后说这么一番话，她家太后也不会这么三天两头地张罗着给她操办相亲。
她家太后被这么一顿抢白也是蔫了，“我这不是担心她嘛。”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不是您担心得来的。”乔泽手掌直接搭她肩上，推着她回屋，“早点回去休息。”
直接避开了她家太后荼毒。
第35章
回房后乔时忍不住看了眼手机，除了群发的拜年短信和微信，没什么新信息。
其实乔时是有点想看看沈遇会不会给她发点什么东西，两人刚才的话题还不算结束就被乔泽打断了，乔时有点想知道后续。
她现在就跟煎锅上的鱼，定不下来，心痒痒的，有些小期许，但又理智得过分。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喜欢沈遇的，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在一起时的小心动不在一起时的小期待，是她在其他男人身上体会不到的。
无论是外形条件还是性格气度，或是为人处世，沈遇都太过优秀，她对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如今这个她曾仰慕曾偷偷肖想过的男人，突然走向她，告诉她，他不舍得把她让给别人，她不可能不心动。
直到此刻，乔时想起他刚才将她缓缓压靠在车门上，盯着她的眼睛，徐徐对她说出这句话时的画面，她心脏依然跳得很急，就像在做梦，却又是千真万确地发生着，她觉得他下一句如果是“我们在一起吧”，她想她会傻愣愣地跟着点头的。
但他没明说，她也还能存着那份理智，还有思考能力，去衡量应不应该在一起。
感情上她愿意，但现实是，沈遇太过沉着太过理智了，对感情也太过于淡薄，所以即使他们在一起了，她得去适应并且接受他的理智。他会尊重她，但不可能会像别的情侣般，无条件地惯着她，宠着她，某一天吵架了，不愉快了，他也未必会哄着她。甚至是她赌气离家出走了，他只会敞开着大门等她自己滚回来，而不是亲自去把她找回来。
乔时觉得这真的是沈遇会做的事。相互尊重，互不干涉，相处愉悦，其实沈遇对感情的要求很简单。
乔时觉得他会看上她，并屈尊来找她，只是因为她恰好符合了，而这几年他也确实没遇上让他觉得符合这三个要求的，因此再遇到她时，他年纪也不小了，才想着将就的，最重要的是，恰巧她也是青市人。
如果不是发现她也是青市人，两人其实和当年没什么区别，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样的想法让乔时怎么也没办法爽快地答应和他在一起的。她是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这种理智为上的感情，短期内她知道是没问题的，她喜欢沈遇，沈遇愿意和她在一起，他会疼人，也会体贴人，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朋友关系，这是她上辈子拯救银河系都求不来的，她自然再心动不过，但长期相处总会有摩擦，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如果一直这种任她自生自灭的样子，乔时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心有不甘，会意难平，然后就开始使劲作，然后反反复复地争吵，闹得乌烟瘴气直至最后分手。
这样一想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在一起，但都那么多年了她就只对这么一个人念念不忘，就只喜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怦然心动的幸福感，真的拒绝了……
乔时捏着手机很纠结，她确实属于纠结星人体质，容易想得多，就是不想动。
关键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想得再多，沈遇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
乔时不觉往手机看了眼，从两人分别回来到现在都快两个小时了，就是走路他也该回到家了。
不明不白地表了个白，如果他那个也算表白的话，还没等到她答案就没后续了，她……
乔时现在就觉得有点意难平了，愤愤放下手机，关机，找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已经过了零点，窗外烟火灿烂，异常热闹，乔时心情还是有点小堵，磨磨蹭蹭地敷面膜、护肤，上床休息时已经是零点半了，想了想又把手机拿了过来，开了机，没一会儿手机再次被拜年短信挤爆，乔时拖着细细翻了下，没看到沈遇的短信，又忍不住开了微信，终于在一堆拜年短信里找到了他发过来的拜年短信，零点准点发的，只有四个字和一个感叹号，“新年快乐！”
乔时原本略低落的情绪突然就一扫而过，很快地给他回了个“新年快乐！”
然后盯着手机看了五分钟，反复刷，没看到回复，乔时心情又不自觉地低落了下去，悻悻然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熄了灯正要睡觉，没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沈遇的电话打了过来。
乔时刚低落下去的心情又有些扬了起来，还有点小紧张，捏着手机迟疑着接了起来，声音力持平稳，“喂？”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沈遇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意外的好听，沉沉哑哑的，语速徐徐，其实和平时的沉稳并没有太大区别，乔时可能因为刚被表白过，听着胸口就有了点酥酥麻麻的感觉，连嗓音都不觉软柔了几分，“正准备睡。”
又道，“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你的答案。”
沈遇说得直接干脆，乔时想装傻也不行，但沈遇确实也没问过她问题，只是告诉她他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然后现在来问她，她的答案，是等着她说“我们在一起吧”还是等她的“我也是”？其实无论是哪个，哪怕她只回一个“嗯”，他们都算确立关系了，但沈遇还是太冷静了，她刚才又想得多，因此哪怕心口很酥，很想点头，但意识里她是清醒的，她这种几分钟内因沈遇的态度过山车式的心境是不适合沈遇的，握着手机迟疑了会儿，轻轻回了他三个字，“对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乔时不知道他是没想到她会拒绝还是在其他，在将近一分钟的漫长等待后，沈遇终于开口，“为什么？”
乔时低声道，“我适应不了你的步调。”
沈遇又沉默了会儿，“好。”
他挂了电话。
乔时也关了机，她心情不太好，但她知道她的决定是对的。以后即使在一起了，类似的情况还是会很多，他轻轻松松一个“好”就能结束所有他认为没必要的交谈，但她却会因此难受很久，而这种难受是会经年累月地叠加的，而她也会随着两个人关系的靠近而越发肆无忌惮。
但理智想得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总是不大接受得了的。她错过了一个她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
这个认知让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化妆都遮不住。
下午冯琼琼约了她吃饭，一见面就瞧出了她一脸憔悴，掐着她脸直捏，“这大过年的，你干嘛了，怎么蔫蔫的。”
乔时本不太想提沈遇表白的事，没想着冯琼琼突然来了句，“和沈遇有关？”
问得她完全没防备，看了她一眼，而后在冯琼琼的逼视下轻轻点了点头，“他昨晚……好像和我表白了。”
乔时没办法不加个“好像”，在她心里，沈遇那根本不叫表白，叫谈判。
冯琼琼看着有些错愕，“真的假的？什么个情况。你怎么没和我说啊？”
“就昨晚快一点的事，我哪里来得及和你说啊。”乔时说着，把昨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下，也把自己的顾虑一并说出来了。
她和冯琼琼之间没什么秘密，平时有什么事都会相互讨主意，而且这个事上冯琼琼是个旁观者，很多时候会看得比她清透。
乔时原是想着冯琼琼能给她点建议的，没想着冯琼琼听完了只是耸肩。
“沈遇这男人心思太深沉了，真不好说。”冯琼琼给她分析，“你说他要不是青市人，专门为了你过来，这感情肯定没得说。”
“他要是真的专门为了我来的，我想都不用想，让我嫁我估计都当场昏头了。”乔时蔫蔫地看了她一眼，“人家是回来过年的，然后就顺便来撩我一下。”
冯琼琼哼笑了声，“那算了，不要了，男人还不好找啊，感情都是处着处着就出来了。”
乔时不置可否，“想要也没用了，我已经拒绝人家了。”
“难怪没睡好。”冯琼琼轻哧了声，迟疑着凑近她，“不过，和你说个事，你别介意哦。”
乔时：“什么啊？”
“其实今天是沈遇约我出来的……”
“……”
冯琼琼急急压住乔时的手，“我这不是也不知道你们昨晚就见过面了嘛，他今天早上约我，说要感谢我，那我就想着给你们制造一下机会，就问他介不介意我把你也约出来，他说不介意我就约你了。”
冯琼琼说着声音都不觉低了下去。
乔时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介不介意和他一块儿吃饭？”
“这还用问吗……”
乔时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将手从她掌中抽了下来，边道，“你和他慢慢吃，我和他吃饭我会尴尬，先走了。”
拿过一边的外套围巾和包包就想走，人还没转身，右肩上突然落了只手掌，微微施力，将她又压坐回了原处。
乔时下意识顺着那只温厚的手掌回头，没想到是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