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展忍不住有些好笑:“司徒庄主这话问的有趣。啸血在我手中,自然是从剑圣那里拿的;他既然肯给我这把剑,我当然也会用他的剑法。”

陆安瞪着眼睛:“他凭什么把剑给你?他明明还在择徒!”

钟展摇了摇头:“我会他的剑法,并不表示我就要做他的传人。很多年前有句话叫做‘黄钟大吕,天地阴阳’,在座的各位前辈还记得吧?”

他这样一说,终于有几位武林名宿恍然想起。这句话曾在剑圣壮年之时传遍江湖,句子中将他的名讳和成名剑法结合在一起,暗赞他的剑法高妙正气,能融合天地阴阳。

“钟”字和“吕”字合在一起,便是剑圣的名字!

钟展并不需要回答为什么,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理由!

可是,假如他是剑圣的后辈,剑圣为什么还要另觅传人?

假如他有天经地义的资格,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去做剑禹之都的城主,偏偏和剑圣作对?

这未知的谜底,足以引起江湖上另一轮风波,可是钟展却一点也不在意,在纷纷的议论声中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楚姑娘,可是这位?”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个沙哑的女声应道:“不错,就是他!左臂上有苍龙刺青,我不会认错的!”

门外响起数声短促的嚎叫,伴着沉重的倒地声,有两人结伴走进了屋子。一个是容貌妖魅的年轻男子,眼角的蝎形刺青妖异森冷;另一个则是身段窈窕的女子,面容冷艳,竟是早已被逐出师门的夕雾庭大弟子楚篁。

“就是他!”楚篁大步的走上前去,一把扯起厉一平的左手,流着鲜血的手臂上赫然盘踞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当初给我‘解药’,指示我去对付秦韶,又和我一起围追苏闲花的人就是他!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左臂上正有这样的刺青!”

厉一平的脸本因失血过多而发白,如今听了她这番话,连一丝血色也看不到了,只管拿眼角瞥着司徒闻,不知该如何接话。

钟展朝着楚篁点了点头,又道:“司徒庄主,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司徒闻扬眉冷笑道:“她胡说!楚篁早已被被逐出师门,这样的人说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

“你…”楚篁不禁气的冷笑,跨上一步道,“好,今日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听听。”她用手指住厉一平,“此人以解毒为名,骗我服下真正的毒药,又以解药要挟,让我假扮成苏闲花,诱黑风寨的秦二当家拿出在西域得到的东西,那是一份有关黑风寨前任寨主死因的证据,里面写着…”

“够了!”司徒闻沉声打断他,面色肃杀:“楚姑娘,你无凭无据的在这里胡乱攀咬,可还把本庄主放在眼里?今日我就代令师清理门户!”

语毕人已掠至楚篁身前,五指并拢,化掌为刀,迅速朝着楚篁咽喉划去。可手刀才堪堪触及她的肌肤,司徒闻身后突然飞出一道银链,几下起落,缠住他的手腕,立刻收紧。

“司徒庄主这是要杀人灭口么?”程红笑的声音冰冷微讽。

司徒闻冷冷的回望住他,原本温文雍容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他始料未及。他不是不知道袭击楚簧会引来大家的猜疑,但他也深知若是让她再说下去,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眼下只有先让她闭嘴,再回头想办法自圆其说。

思忖只在一瞬间,他的手腕一翻,已将腕上的银链抖开,继续朝楚篁的喉咙切去,竟是下了决心要将她置于死地!程红笑身形一闪,低声喝道:“退后!”,手下已接了司徒闻一招。

楚篁依言退后,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朝厉一平大声道:“这个人要我一起去捉苏闲花,否则就不给我解药。我问原因,他说是因为主人和花梦鸳有仇,所以要把她的女儿抓去抵罪!”

厉一平本就被那道剑伤折磨的死去活来,又不敢就此退下,此刻正让手下给他裹伤。听到楚篁的话,急忙嘶声分辨道:“胡说!庄主和花梦鸳哪里来的仇…”

“厉一平住嘴!”

正分心听两人对话的司徒闻顿时大吼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楚篁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你的主人就是司徒闻了?”

厉一平顿时语塞,见司徒闻朝他使了个眼色,便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先行离开。

身后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寒意直逼心口。他暗道不好,慌忙侧身闪避,但为时已晚。尖利的银刃如流星一般破空而至,直直贯穿了他的肩胛。

厉一平痛呼一声弯下腰去,闪开程红笑这一击的司徒闻急忙伸手去扶他,满脸的担忧焦急:“一平,你没事吧?”

厉一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一支细如牛毛的针插进了他掌中的太渊穴,针上所附的毒液很快顺着百脉流转。他的手还被司徒闻握着,眼中还残留着他担忧的神情,但眼瞳已经开始放大涣散,还没等司徒闻将他扶起来,便手足僵直的断了气。

可怜他一生与暗器为伍,最后竟不明不白的死于自己的毒针之下。

司徒闻蓦地回头,语声冷厉:“你竟然杀了他!”

程红笑也不辩解,神情冷淡不予理会,楚篁却怒道:“明明是你自己闪到这个人身前,故意骗红笑出手!你这卑鄙小人!”

钟展看了两人一眼,一步步朝前走去,正要抓起厉一平的手掌,程红笑却淡淡道:“九幽,我刚刚在这庄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支烧了一半的蜡烛。这支蜡烛不同于普通人家用来照明的白蜡,而是雕刻了精美的花样,燃烧之际会散发出香甜的气味,是有钱人家才会用的蜜蜡。

这回就连钟展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程红笑热点小 说坊补充道:“这是我在白念尘房里发现的东西。”

他示意楚篁接过去。楚篁将蜜蜡放到鼻端轻轻一闻,顿时脸色大变,一双眼睛在司徒闻父女之间游移。钟展忍不住问道:“楚姑娘,这是什么?”

“是玉露娇。”她皱眉道,“是夕雾庭独有的媚药‘玉露娇’,我曾经给萧雪音用过…”她面露不解:“白念尘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白念尘既然马上要娶司徒涤音了,那这种香艳之物,总不见得是司徒家的人放的吧?可要是有人和他有仇,用这种药物下手,也未免太过奇怪了一些。

“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白念尘。”程红笑突然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

钟展已然心领神会,点头道,“程少主说的不错。若是那天白念尘没有失踪,恐怕回房后点燃这支蜜蜡,就会有逐云山庄的丫鬟借口端茶送水的进屋。玉露娇的药性极猛,只要白念尘把持不住,到时候再带人破门而入,不光白家和司徒家联姻之事告吹,恐怕玉麟山庄的名声也从此尽毁了…”他缓缓说完那个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的阴谋,末了轻轻一叹,“白公子年少气盛,锋芒毕露。有人恐怕玉麟山庄在他手里越来越强大,有朝一日会盖过逐云山庄,才会出此下策。其实这笔帐没有算好,如果司徒庄主真心将女儿嫁给白公子,将来只会让两家共赢。还是说…”他有意无意间朝姬如静看去,“为了你其他的生意能够越做越大,司徒庄主想要结交皇族了?”

这一番慢悠悠的说辞让人越听越心惊。司徒闻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眼中神色变幻,颈中经脉浮凸,仿佛一只渐渐撕去伪装的野兽,正徒劳的掩饰自己尖利的獠牙。

略带惶恐的声音低叫起来:“爹,他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司徒涤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惊愕疑虑,重重叠叠如利剑一般直刺进他的眼底。

司徒闻很想安慰她说“不是”,但那一瞬间,女儿眼中的不信任让一向自负的逐云山庄庄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低低的哼了一声“无稽之谈”便不再理会她。

司徒涤音从父亲口中没有听到一句解释的话,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顿时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渐渐吞没了她勉强维持的冷漠。她一低头,就能望见地上一抹蜿蜒的血迹,顺着大方青砖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死去的厉一平身下。从小看着她长大,从来都对她和颜悦色的厉叔叔,如今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血再热,也是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不,也许不是不明不白。她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厉叔叔护腕中的牛毛针,除了他自己,就只有爹爹知道怎么开启。

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爹爹会亲手杀了厉叔叔,他们一直亲如兄弟,同生共死。就算厉一平在她面前倒下,她也自欺欺人的以为,爹爹总有爹爹的理由。他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他是她的爹爹,他做的事不会有错。

——真的不会错吗?

为什么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对付白念尘!

三天前在地道分别的时候,她终于挣扎着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当她听说白念尘丢下她和苏闲花一起离开的时候,几乎哭了整整一夜,万念俱灰之下才答应爹爹假装和姬如静订婚,以此挽回山庄的脸面。可是现在却有人却告诉她,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圈套,爹爹不喜欢白念尘,他不动声色的要毁了他,他要让她没有退路的嫁给姬如静!

她算什么?她算什么?白念尘的筹码,还是爹爹的棋子?

她慢慢的退了两步,眼中的惊愕疑惑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哀伤,眸子里一片空白。望着至亲之人的脸,木然问道:“爹爹,三娘呢?今日女儿大喜,怎么只见娘亲和二娘,却不见三娘?”

司徒涤音的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开口却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众人都有些吃惊。司徒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嗔怪道:“三娘有事回娘家了,你这孩子,还不快回来坐在娘的身边…”

“是谁说的?是爹说的吗?”她没有理会司徒夫人的话,抬起头看住司徒闻熱點小說坊阴沉的脸,“爹爹,三娘的去处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她被你派人乱箭射死在井里了对不对?”

四周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司徒闻眼中迸出一股阴冷至极的光芒,冷冷道:“你听谁在胡说八道?”

“这不是胡说八道,是我亲耳听见的!”司徒涤音低叫道:“方才静公子曾经说过,我们在地道里迷路的时候遇见了苏闲花。可他不知道苏闲花之所以可以逃脱,正是因为有人舍命救了她。她将救命恩人的珊瑚珠耳环带在了身边,虽然我对念尘说不认得,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三娘的耳环。救了苏姑娘的人是三娘,可她却被你那些不明所以的手下射杀了!”

司徒夫人几乎要昏厥了,尖叫道:“涤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是胡说!”她转过身看着惊慌失措的母亲,神色中混杂着深深的绝望和淡淡的嘲讽:“我记得小时候,爹爹迎娶三娘那天,娘曾经抱着我说,一个下贱的丫头居然也能做逐云山庄的夫人!娘说爹是失心疯了,得不到那个人,就把那个人从前使唤的丫鬟娶进门,简直是荒谬。”她惨然一笑,“娘,你以为那时我不懂,可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三娘她,其实是花梦鸳的丫鬟对不对?所以那一天…她才会冒险将苏闲花救出来。”

“看到那个珊瑚珠耳环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苏闲花真的是被爹抓走的!”

“爹,我始终相信你,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正直,强大,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作为女儿,我不帮他还有谁来帮他呢?我一直这样自欺欺人…以为只要我帮你隐瞒,我们一家就能像从前那样。就算失去了念尘,可我还有你…可是你,可是你竟然那样对我…”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

钟展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些事,一时心情跌宕,定了定神,才道:“没想到数十年过去,司徒庄主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陷害无辜,诛杀亲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文先生?”

89、一剑消尽红尘事(三) ...

司徒闻的眼角猛然一抽,但很快镇定下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若是我把秦韶在西域得到的契约书和落羽山后的题诗拓片一起拿来,庄主是否就能想起来了呢?”

“再不然,远在江南的莫巍大将军,庄主总该认识了吧?”

“若庄主还是想不起来,那我们不妨随姬世子一同去汀兰苑的地室中瞧一瞧,说不定还能发现苏姑娘和白公子为何私奔的线索…”

听到要去地道一探究竟,司徒闻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不要咄咄逼人!”

钟展的声音也冷下来:“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姑且不算你害死苏寨主,掠走苏姑娘的事,光这私下与白朔交易兵器这一件——司徒庄主,按律当斩,就算朝廷不管,在座的江湖侠士们也不会放过你。”

司徒闻冷笑一声:“九幽城主,血口喷人也是要有证据的!”

钟展静静道:“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

司徒闻长眉一扬:‘逐云山庄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钟展挑了挑眉:“我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奈我何?”

这话虽然狂妄,倒也所言非虚。司徒闻眼角抽紧,道:“你真要在老夫这里动手?”

“庄主可愿与我一战?”

司徒闻冷笑道:“老夫从不做无谓的争斗。你的指责既无真凭实据,我何必和你一般见识。”

二人这一番对话剑拔弩张,众宾客早已觉察出几分不妙来。一些不欲惹事的已经悄悄的朝门口挪去;另一些侠义之士却横眉怒目,就差拍案而起。假如钟展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犯下这些事的人显然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

但更多的人却将信将疑。他们和司徒闻认识多年,比起一个才刚刚见面的年轻人,显然更愿意相信结识多年的老朋友。

钟展心里估摸了一下当前情势,已迅速做了决定,扬声道:“既然庄主不赏脸,就别怪我不讲江湖规矩了!”

话音刚落,身形已经跃起,黑色的剑芒暴涨三尺,如飞锥流矢直刺司徒闻左胸。“啸血”并未出鞘,这一剑是以“御剑术”的内力所发,而非剑圣的“天地残”。

司徒闻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九幽公子也会这么不讲理,一愣之下再要去阻挡,已经慢了一拍,只得随手抓着身边的一个小厮挡在身前。钟展见状急忙撤剑回身,只是动作实在太快,只能堪堪避过要害,剑气却在那人胸口划了数尺长的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眼见宾客中已有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而眼前的啸血剑又是如影随形,司徒闻心中渐渐泛起一阵狠戾之气。他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要让逐云山庄和司徒闻这个名字恢复到从前的地位名声,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尽管他小心翼翼的做好了所有的防范,可最后还是被对方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法子,一步步占尽先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先是姬如静,再是楚簧,最后甚至是自己的女儿——这些本来都属于自己阵营的人,却一个个倒戈相向,再扮演温文儒雅的司徒庄主,已经没什么用了——

在钟展的剑剑逼迫下,他来不及多做思考,把心一横,长啸一声扯去外袍,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刀来。

那只是一把尺许长的铁刃,初看并不起眼,可轻轻一挥,便有呼啸狰狞的异声,仿佛野兽伺机噬人。

程红笑低呼道:“魔魇之刀!”

魔魇之刀——文先生二十年前从魔教副教主黎落醉那里习得的禁忌之刀,因施展之际要以自身精气为引,故而杀伤力越大,反噬之力也越强,伤人伤己,却所向披靡。

苏勒河边,文先生便是以这样的刀法独自应战程红笑和秦韶二人的联手。如今司徒闻也使出这样的刀法,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和文先生就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魔魇之刀一出,整个屋子里明的暗的,属于司徒闻属于文先生的人,都齐刷刷的亮出了兵刃。

这是一个彼此之间早就默认的暗号,一旦主人出刀,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为了以防万一,司徒闻早在前后左右安插好了近十年来培养出的最得力的手下,就连门口倒茶的小童,都会使最顶尖的刀法。

不留活口,再将罪名全部推到一个死人身上,那个人或许是钟展,或许是程红笑,但绝对不是司徒闻。

这已经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

雪亮的兵刃和空气中弥漫的浓浓杀气,让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顿时明白过来,短暂的安静之后,咒骂惊叫的声音,抽出兵刃的声音,杯盘酒盏跌落的声音,奔跑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处响起,一片混乱嘈杂。

屋子的所有出口已经被人封死,有客人要硬闯,立刻就有刀剑的寒光迎面晃过。这些暗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和侍从,虽然宾客们大都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眼下他们心慌意乱,判断失常,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喝多了。

很快就有人受了伤,所有可以进出的窗户和门口都是一片混战。屋子里没有动手的人只剩下司徒闻和一些女眷,以及钟展,程红笑,楚簧,姬如静等寥寥几人。

钟展的神色也早已不再平和,握剑的手紧紧攒住,冷冷道:“文先生,你想要赶尽杀绝吗?”

“这个世上,唯一不会泄露秘密的只有死人!”拿着刀的男人此刻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一丝“司徒闻” 的表情,冷淡残忍,双目发出嗜血的光。自他抽出那把刀开始热点小 说坊,他就已经变成了横行西域,无所不用其极的文先生。他可以利用一个孩子就让整个魔教岌岌可危,可以因为得不到一个女人而杀死爱慕过她的所有男人。而此时此刻,他要用手里的刀,把这里变成地狱!

混乱中,屋外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木质窗棂纷纷裂开,竟有人一头撞了进来。

那人一路直奔钟展,大叫道:“糟糕糟糕,小钟,大事不妙啦!”

钟展一剑格开司徒闻的反手一刀,喝问道:“你不去找花花,来这里做什么?”

苗若檀挥掌劈开一把迎面而来的佩剑,用肩膀抵着钟展大声道:“我去啦!我一听姬如静说了汀兰苑地下室的事,就带着索魂狱的人过去了。可是我们刚进地道就发现了一点东西,事情紧急,我把找人的事交给索魂狱的人,自己先过来报信。反正那里还有秦二当家在,一定能找到花花的…”

“你说什么?秦韶为什么会去?”

钟展的声音冷冽的有些骇人,苗若檀不由的气弱:“他一定要去,连洛老都劝不住,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会把他打晕了用绳子绑起来吗?”

“喂…”钟展这是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吧?

苗若檀发现到现在还没有讲到重点,急忙低头避过司徒闻的一刀横削,飞快的说道:“先别管这个,钟展,我们在地道里发现了火药!”

钟展一愣:“你说什么?”

“火药啊!文先生这老家伙既然可以交易兵器,当然也可以交易火药。这两天大概为了防我们去救人,整个地道的关键地方都埋上了相当数量的火药,引线一直汇拢到逐云山庄的地底下。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个庄子下面就是个火药库。钟展,你我现在站在一个随时都会灰飞烟灭的地方,这件事你说够不够重大?”

他的话在魔魇之刀的攻势下说的断断续续,最后一句话说完,钟展手中的啸血剑猛然挽起一道剑花,自上而下,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凌厉的刺向文先生的喉咙。

天地残第五式,残云落影。

文先生的刀急速收回,在指尖一转,叮的一声轻响,以刀身挡住了剑尖。

一缕长须被剑风割断,缓缓落地。文先生从钟展眼里看到一小簇灼灼燃烧的火焰,他眯了眯眼,冷笑起来:“能让九幽公子气到想一剑杀了我,是老夫的荣幸。”

钟展也冷笑道:“埋了那么多火药,难道文先生大业未成,就想与我同归于尽么?”

“错了,真要同归于尽的话,可不止是你,还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程红笑,秦韶,还有——苏闲花。”他满意的看到他眼神蓦地一凝,忍不住诡谲的笑道,“所以要是真的惹恼了我,一不高兴点燃了引线,大家就一起完蛋。”

“你疯了!”

“疯?这个字用的好!”文先生手中的刀连环劈砍,眼中狂意渐盛,道:“九幽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毛病是什么?就是太喜欢管闲事!在西域的时候也是如此,白朔大皇子明明可以利用我提供给他的武器一举踏平镇西军,你却偏偏要出手干涉,害的老夫不得不赶回去处理残局,都没来得及清理门户!”

“我嫁女儿你要管,我做生意你又要管,我抓个女娃儿回来怀旧,你就要跟我拼命!”说到这里,文先生收起冷笑低喝一声,新的精气注入刀中,一道暗哑刀光毫不留情的直直看向钟展的后腰。那一瞬间,这里正是一个死角,此刻的啸血剑正飞快的滑过文先生的腋下,刺向他的背脊。

谁的动作慢一分,谁就会输。

“去死吧!”双目已隐隐泛出血红的文先生大吼一声,魔魇刀的刀气暴长一尺,占尽先机,眼看就要割进血肉,钟展的另一只手却突然反转,一道黑影脱手而出,如分花拂柳的一剑,挑开了文先生的刀。

那道黑影是啸血剑的剑鞘。御剑术可借物为剑,文先生只专心对付天地残的剑法,却忘了两种剑术本不相悖,完全可以同时使用。

趁这一剑的空隙,钟展退了一步让苗若檀暂时对付文先生,自己则掠至程红笑身边,急促:“程少主,请你帮一个忙!”

程红笑正袖手旁观这一团混乱,并未露出相帮的意思。事实上,他已经帮了钟展很多忙,或者是因为有趣,或者是因为苏闲花,至于现在,他只想知道御剑术和天地残剑法共同对付传说中的“魔魇之刀”会是怎样的结果。

因此听到这话,魔教少主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皮,道:“先说来听听。”

“秦韶此刻正在汀兰苑的地道中,我想请程少主去接应他。他身中剧毒不能运气,我怕他支持不住!”

程红笑淡淡的打断他:“我凭什么要帮他?”

“花花有可能在那里!”钟展急道,“更何况秦韶照顾了花花十九年,是她最亲的人,如果秦韶有什么闪失,花花恐怕也不想活了!”

程红笑微微一愣,抬起头看他一眼,道:“好,我去。”

说罢手中的银链飞刀挥出,孤身杀入,转眼消失在人群里,不远处的楚簧也急忙跟上。钟展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战况,只见双方各有伤损,不分上下,略一思忖便回到苗若檀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你去联合姬如静和萧雪音,想办法攻出一个缺口,立刻把不相干的人从这里带走。火药的事情先不要宣扬,免得恐慌,把人疏散出了这个庄子再说。”

苗若檀回头看了一眼各自为政的混战,又看了一眼角落里挤成一团的逐云山庄家眷,皱眉道:“那你呢?”

“我尽量拖延文先生的时间。”钟展用力握了握“啸血”的剑柄,沉声道,“在无关的人离开这个地方之前,必须有人稳住他,否则他狗急跳墙点燃引线,那所有人就真的要给他陪葬了。”

苗若檀忙着躲开刀锋,摇头不迭:“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苗苗,别说这么婆婆妈妈的话。”他的声音严厉,眼中却带着些微笑意,认认真真的看着苗若檀,即使周围一片兵荒马乱,那双黑沉的眼睛也能让人无缘无故的安定下来。

“放心,我不会死的,你等着我!”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但只要是他说的,仿佛就是一句坚定的承诺。苗若檀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遇到过生死攸关的危机,不是没有需要抉择的时候,可是每一次,他都很确定的说,我不会死。

他从来都没有食言过!

所以,就算这次的对手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就算那个人用的是传说中的“魔魇之刀”,就算脚下是足以叫人尸骨无存的火药…但只要他给了承诺,那么这一切就都是浮云。